余幸虽吃了一多月的腌菜,到底底子够好,大夫过来开了几个滋补药膳,沈氏把药膳方子交给余幸的大丫环阿田,道,“记得每天给大奶奶炖来吃。”
余幸因为结束了吃腌菜的生涯,心情很是不错,与阿田道,“多给我备些菜蔬水果就好。”勿必使闺女生出来漂亮伶俐,好与阿昀相配。看到这好女婿,余幸记起那镯子的事,笑与大姑姐道,“过年的时候,给阿昀阿晏各打了一对八宝镯子,早想给他们,昨儿姐姐、姐夫过来,光顾着高兴,一时忘了。”命丫环取了来。
何子衿见那镯子是金嵌宝石的,连忙道,“这也太贵重了,弟妹可莫要如此破费。”
“并不破费,咱们阿昀阿晏生得这般玉雪可爱,这镯子,要是个丑的戴了还压不住呢。”余幸说着就接了一幅给小三郎阿昀戴小手腕上了。小孩子都喜欢色彩鲜艳的物什,一见这镯子,先啃几口。
大人们说着话,又商量着去庙里给阿冽烧香的事,然后就是何子衿阿念置宅子的事儿了。何子衿自是愿意同父母住的近一些,只是近处实在没有合适的宅子,不是人家住的好端端没想卖的意思,就是有那等无赖,知道何家闺女女婿升官儿可能就近购宅,卖也愿意卖,但开得那价钱,北昌府再好的三进宅子最高价不过四百两,当初余氏买下隔壁小院儿,因着人家是升迁调任,急着脱手,沈氏只花了三百两。后来余幸要建花园子,高价买了三处院子,所费两千两,就被沈氏私下不知念叨了多少遭,觉着儿媳妇做了冤大头。如今有人晓得何家女儿女婿有意就近置产,又有先前余幸高价购宅的先例,那些无赖,一处三进院子就能出价一千两。何子衿最恨人当她冤大头,干脆不在这片街区买了,沈氏也说,“一千银子能买处四进宅子,住的且宽敞呢。反正都是住府城,我还能过去走动走动,串串门子。”
何子衿还真得置个四进宅子,眼下家中人口渐多,不只是说孩子多,眼下孩子们都小,跟着父母住,用不了几间屋。但阿念手下一批人刚训练的有了些模样,何子衿内闱这里大丫环小丫环也渐多了。她手下管事大丫头就是丸子,丸子年岁不小,跟三喜俩人很有些情投意合的意思,何子衿已经看了日子准备给他俩办亲事了。丸子成亲就不能贴身服侍了,这一二年,丸子正加紧训练小河小雪两个,后头的小丫头也得提拔起几个。何子衿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大户人家家里都是一等大丫头二等丫头三等小丫头的样样周全,这事情多了,就是得有分工不同啊。何子衿这里也得培养些个专业人才了。
除了她自己这里要用的人,阿曦阿晔都七岁了,阿晔的书童得有,阿曦这里也得配几个年纪相仿的小丫环,一道长大,情分深不说,也好提早给闺女训练出几个人来,免得以后抓瞎。这么一算,又得买人。
人多了,就得有住的地方。三进宅子不够用,便得四进宅子。
沈氏有用惯的经纪,荐给闺女,何子衿说了宅子的要求,不能离娘家太远,也不能离朝云师傅住的街区太远,四进宅院。这经纪也是做老了的,何恭本就是一府学差,阿念刚升了同知,也是北昌府实权人物之一,这经纪自然不敢糊弄,很快就挑了几处地段位置都上佳的宅子。阿念素来不管这些庶务琐事,很是大撒手的表示,“姐姐看着好就好。”何子衿早知他这脾性,就是与他说一声,请她娘她祖母还有她弟妹一道去看了。何老娘把几进都瞧了一遍,道,“这宅子不错。”够宽敞,她老人家过来住也有地方。
沈氏素来精打细算,道,“是不是有点儿大,你们就六口人,哪里用住这般大宅子。”
何子衿道,“阿晔阿曦都大了,我想着,该给他们配几个年纪相仿的丫头小子们了。待再过几年,就给他们分了院子,让他们自己住去。”
沈氏点点头,“这也有理。”也就是儿媳当初死活盖花园子,不然,生了孙子,他家三进宅子也不大够住的。
余幸一向眼界颇高,道,“这宅子大小倒好,就是花园子小了些。”
何子衿笑,“这花园子虽小,也可打理一二。这花园子明显是被加盖的房舍挤的小了,北昌府冷的时候居多,有大园子也没几日可赏的,不过,咱家孩子多,园子是得大些才好。把他以前加盖的花厅拆了,再补种些花木,这园子就宽阔了。”
余幸点头,经纪听了连忙问同知太太可需要可靠实诚的匠人,何子衿笑道,“听我娘说上次给我家收拾东厢的那几个就不错,不知他们会不会拆房平地的。”
经纪笑道,“太太只管放心,这一应事,他们都是熟的。就是这屋子,太太有需要糊裱收拾的,也只管吩咐他们。”
何子衿就顺手定下了匠人。
余幸有身孕,不敢劳累,因中午阳光正好,大家便在廊下吃了回茶。沈氏看着两个丫环,一个清洗茶具,另一个取水煮茶,非但做事俐落,姿势也很是优美。余幸不禁暗暗点头,觉着大姑姐的品味也渐渐上去了,以后闺女有这样的婆婆,也能处得来。
宅子定了契过了户,之后何子衿就忙着修宅子的事了,不必大修,但主家要住的屋子,该刷大白的刷大白,该糊窗子的也要糊窗子,还有拆花厅、扩花园、花草补种之事,何子衿素来精明,买东西派手下管事,做工请正经匠人,一来一去,节约不少。整个宅子小修一番,再加上买宅子的钱,满打满算八百银子。
何子衿还说,“花多了,我原想着,不能超了六百两的。”
余幸回家都同祖母说,“唉哟,我大姑姐可真是精细。”
余太太笑道,“她三儿一女,不精细着怎么成,以后儿子成亲闺女嫁人,哪样不得花钱?儿子还好,只要儿子有本事,多的是好人家愿意许以淑女,女孩儿可不一样,要是嫁妆不丰,就是婆家不嫌,外头人的闲言碎语就不知多少。”
余太太这般说,把余幸给儿女攒产业的心说的更加火热了,心下琢磨着,待生产之后,一定得寻个生钱的路子。
余幸琢磨着生钱的买卖,何子衿的宅子刚刚修好,尚不能入住,余巡抚的致仕折子已上,就等着朝廷批了折子,等着新巡抚过来交接了。不想,却是晴天一霹雳,陛下殡天。
这一下子,各家各府立刻把鲜艳的颜色落了下来,连带着各家眷也都换了素色衣裳,余巡抚立刻传召各属衙门在序官员,城门紧闭,街道戒严。很快就有斥侯去各县传令,国丧期间,各乡县村都禁音乐宴饮,同时,令各县传令各乡里,严加防守,以防匪乱。
余巡抚主持北昌府政务多年,深知北凉之可恶,北凉这地方吧,挺荒僻,是的,让余巡抚来说,就是挺荒僻的。帝都人都说北昌府如何苦寒,北凉较北昌府还要往北,苦寒就得加个更字。这地方,产红参,每年与东穆有极大的红参贸易。
但,北凉国不太平也是由来以久了,上一任老王死后,王太子逃到东穆,现在的王,是王太子的异母幼弟。这个王只是傀儡,真正掌权的是老王的异母弟,而今的英勇亲王。
这位亲王,也算能折腾的,多年前流匪大破北靖关,致北靖关守将项大将军战死,那起子流匪就是北凉勾结西蛮所致。故而,国朝但有大事,余巡抚便令人严守城门,全城戒严,以防有变。
不然,国孝期间出事,谁都讨不了好。
将安危大事安排好,接下来就是守国孝了。
余巡抚又坐着巡抚的车驾在城内巡视一遭,令北昌将军与北昌知府、通判守城墙的守城墙,巡内城的巡内城,尽皆妥当后,余巡抚方回了巡抚府。余巡抚一人坐在书房里,把今上崩逝,太子即位的邸报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遍,方又细细的放回书匣。
余巡抚这里刚放好,就有老妻着人来寻,余巡抚知道老妻在急什么,起身带着书匣去了内宅。余太太先打发了侍女,室内只余老夫妻二人,余太太低声道,“太子殿下可登基了?”
“自然。”只要老皇过逝,朝廷一日不能无主,太子又是法定继承人,立刻就会陵前登基。
余太太继续问,“皇后娘娘可尊了太后?”
余巡抚点头,余太太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问丈夫,“太子生母凌娘娘呢?”这位生怕太子登基把生母也尊成太后。
余巡抚把邸报递给老妻,“上头没提。”
余太太接了邸报,取过个水晶眼镜架在鼻梁上,细细看过,果然上面只提了太子登基,尊嫡母谢皇后为皇太后,太子妃苏氏为皇后的话,并无一字提及太子生母凌氏。余太太望向丈夫,“依你看,如何?”
谢皇后没有亲生的儿子,太子自幼养在皇后膝下,但,太子毕竟有其生母尚在,虽说以往太子与生母感情平平,就不知以后如何了。余巡抚宽慰老妻,“莫要急。没提凌娘娘就是好事。”倘太子一登基,立刻把生母提为太后,那可真就是要命的事了。
余太太一叹,“皇后娘娘委实坎坷。”怎么就没嫡子呢,要是皇后有嫡子,那皇位真是顺理成章。
偏生没有!
老两口俩很为远在帝都刚升级为太后的谢皇后担了一回心,之后,余巡抚方想起一事,唉哟,他怎么忘了着人接方先生来府城,不然,这么个不太平的时候,倘方先生有个好歹,他这条老命都不够赔的!余巡抚晚饭都没吃就出去宣北昌将军过来吩咐一二,饶余巡抚再急,天色已晚,想去接方先生,也得明日了。
一下子死了皇帝,何子衿等人在家换了衣裳后也说这事儿呢,余幸尤其担心,叹了又叹,“娘娘与陛下鹣鲽情深,今陛下一去,不知娘娘如何伤心呢。”
原本何家跟皇帝又不熟,皇帝死不死的,何家真没啥感觉,偏生余幸是个远房外戚,余幸这总是叹气担心皇后娘娘,闹得家里人也不大好意思说笑了,于是,面儿上都装出一幅哀容来。何子衿宽慰余幸,“人生在世,都有去的那一日。娘娘自有大福,妹妹这刚略好了些,倘因此伤神,倒叫娘娘知道了惦记你。”这话说的有些假,余幸成亲也没见皇后娘娘添妆啥的,何子衿觉着,弟妹在家总是提及与皇后娘娘啥啥啥的,可能会有一些吹牛的成分在。
“可不是么,你这双身子,必得保重自己才好。”沈氏也跟着劝儿媳妇,她倒不晓得儿媳妇与皇后娘娘这般相熟。不过,儿媳妇本就出身名门,有见识是一定的。这么想着,沈氏越发对儿媳妇满意起来。于是,越发宽慰起儿媳妇。
余幸的心事,此刻同她祖母是一样一样的,不只是担心皇后娘娘的心情,还尤其担忧皇后娘娘的未来。只是,这话又不能同婆婆们说,于是,越发担忧。她自幼是个娇惯的,心下不安,身子又沉,就推说累了,回房歇着去了。
余幸一去,何老娘道,“先时我还以为阿幸就是随便说说哪,看来,是跟皇后娘娘感情深哪。”不然,不能皇后娘娘死了丈夫,她就担心成这个样子。
沈氏一想,觉着婆婆说的在理,点头道,“这孩子,心思单纯,情分在这里,自然是要牵挂的。”
何子衿道,“我去瞧瞧妹妹吧,总闷在心里也不好。”
沈氏很满意闺女的细心,道,“与阿幸好生说一说,莫要积在心里。”
何子衿便去了,余幸正一个人在屋里盘算呢,见着大姑姐,笑着起身相迎,“大姐姐,我没事。”自从阿念升了同知,余巡抚要致仕,余幸对大姑姐就越发客气了。
何子衿扶了弟妹坐下,叹道,“不瞒你说,我这心里也怪不放心的,这话,又不好同娘和祖母说,她们都上了年岁,就怕说了吓着她们。”
余幸道,“姐姐有什么话,只管与我说就是。”
“这话,也只有同你说了。”何子衿接了阿田递上的茶,给余幸递了个眼色,余幸便打发丫环下去了,何子衿呷口茶方道,“按理,我不当说这话,可心里委实放心不下。朝云师傅,弟妹也知道吧?”
余幸点点头,她自然是知道的,当初,她很想拉一拉方先生的关系,只是没能拉上。余幸道,“听相公说过。”
“我这师傅,如今只有皇后娘娘这一位亲人了。”何子衿道,“我以前在帝都,也有幸见过皇后娘娘。今陛下仙逝,师傅倘知晓了,怕也要牵挂的。尤其,听说,娘娘膝下并无嫡子。”
余幸不料大姑姐竟有如此见识,不禁点头,“是啊。”
何子衿道,“我不若妹妹以往能得近娘娘凤颜,只是,为使长辈宽心,想私下同妹妹打听一下,不晓得妹妹可见过这位太子殿下,不,现在是新君了。”
余幸道,“见是见过,不过都是小时候了,也见得不多,皇子皇孙六岁就要开始念书,小时候偶尔见过几回,并没怎么说过话。不过,听说新君自幼极孝顺的。”
这话简直白说,不孝顺,皇后也不能一力扶他做太子。何子衿接着问,“不知新君生母可仍在世?”
余幸忧色更浓,道,“不瞒姐姐,我也担心这个呢。新君生母姓凌,先帝登基时被封昭容。”
“那,新君与昭容娘娘可还亲近?”
“从不亲近的,我听说一开始并不是娘娘要抚养新君,是凌娘娘对新君幼时极为不喜,不大照看,娘娘看不过眼,便将新君抱到自己房内养育。”余幸压低声音,把一些并不算机密的密事同大姑姐说了。
多可疑,哪里有母亲不喜亲子的?何子衿继续打听,“这位凌娘娘是哪里人,妹妹晓得吗?”
“这我就不晓得了,但听说就因着凌娘娘性子不好,先帝待她一直淡淡的。”余幸道,“不过,先时她是因救驾之功,而被太宗皇帝赐予先帝为侧室的。”
何子衿连忙问,“什么救驾之功?”
余幸难得有个人可以说一说这些旧事,便一五一十的同大姑姐讲了,“那会儿还是太宗皇帝当朝,太宗皇帝带着皇亲贵戚重臣秋狩,当时遇着地动,太宗皇帝与先帝失了下落,朝廷久寻不至,那会儿凌娘娘还是娘娘身边的侍女,听说是凌娘娘毛遂自荐,亲自带着侍卫找到了被困在山中的太宗皇帝与先帝,因此救驾之功,凌娘娘被太宗皇帝赐与先帝为侧室。”
何子衿就更奇怪了,道,“凌娘娘既是娘娘身边的侍女,按理也是娇弱女儿家,如何能有这等山中寻人的本领?”
“听说凌娘娘是带着猎犬救回的太宗皇帝与先帝。”余幸也不明白凌娘娘如何有这等本领,但她还是听说过不少事的,大姑姐有问,便说了。
何子衿心下悚然一惊,她晓得阿念外祖父,这位江兰女士的亲爹,前英国公府侍卫,这位江老侍卫回乡后就是以狩猎为生的。何子衿便细细同余幸打听了其他几位先帝庶出皇子的生母,最后确定,这位凌娘娘定是阿念生母江兰无疑了!
何子衿身为两生一世的穿越人士在这位土生土长的本土婆婆面前也得说一个“服”字,太厉害了,怪不得当初阿念想见生母,是皇后娘娘亲自带着江兰女士去的万梅宫,阿念生母绝对是与皇后娘娘的利益休戚相关啊!她给皇后娘娘生了个儿子!
是的,她生的儿子,是由皇后娘娘抚养长大,之后,立了太子,如今,成了天子。
皇后娘娘需要这个儿子,自然不会让儿子的生母出事,所以,当年,皇后娘娘亲自带了江兰女士去万梅宫。
这位江兰女士,凌娘娘的经历告诉了何子衿一个真理,有志不在穿越啊。
有本事的人,穿与不穿都有本事。
没本事的人,穿了也是个小市民。
第379章 北昌行之六十七
第379章
何子衿脑中一团乱麻,都不晓得如何同阿念讲一讲江兰女士的传奇经历,就给余太太请了去。倒并不是余太太找她, 而是余巡抚找她,余巡抚忧心忡忡的模样。这等神色出现在一省巡抚的脸上,委实不多见。何子衿立刻就知道有事,话是余太太先开的口,余太太道,“前儿得了今上殡天的消息, 太爷就十分担心方先生的安危,想着将方先生接到城里来方安稳。不想派了人去, 方先生全无要搬的意思。哎, 我跟太爷就担心今上殡天,举国哀痛,北凉那边又要生事的。倘有战事,方先生这般身份,居于小县, 委实令人放心不下。”
听余太太此言,何子衿立刻也很放心不下了。
这就是眼介见识的不同了,何子衿两辈子都是小市民级别的,论这种大势上的见识,她真比不过古人。尤其余巡抚余太太这等在政界打滚一辈子的,何子衿也知道北靖关是有一回打了败仗,叫流匪入了关,就是那回,前任项大将军战死,纪将军由此扬名,一路由一介小小从七品百户,平步青云,直至正二品大将军之位。那一战死的人,前任项大将军这是有名有姓的,故此他死了,人人知道,那不晓得的,没名没姓的,更不知战死多少。反正何涵之妻李氏兄长亦是死在那一战之中。
何子衿心下担忧,面儿上倒不稳得住,道,“我师傅大概是伤心陛下之事,一时伤心过度,无心凡事了。”还给师傅圆了个场,何子衿觉着,朝云师傅伤不伤心真得两说,朝云师傅本身血统与皇室极近,但说来与皇室的恩怨情仇简直是理都理不清的,伤感兴许有,伤心就不至于了。何子衿担心她师傅也是真,因为,非但她师傅在沙河县,她家龙凤胎,还有三姑娘胡文、江仁何琪两家人,都在沙河县哪!万不能出事的啊!
好在,何子衿脑筋极快,她转念一想,先宽慰两位老人家道,“老大人、老太太也暂请安心,以往年后江夫人就会送阿珍到罗大儒那里念书的,今年阿珍倒是没过来。我想着,倘北靖关不稳,纪将军两子皆年少,必会先送孩子们过来的。如此可知,北靖关倒还稳得住。”毕竟,北昌府总比战斗的第一线北靖关安全上要更有保障的。
余巡抚自然也能想到此节,不过,何子衿能想到,就很令余巡抚夫妇另眼相待了,余巡抚眼中添了几分赞赏,与何子衿道,“方先生身份不同,必要万无一失才好。”
何子衿道,“不若我给朝云师傅写封信,烦请老大人着人带去,看朝云师傅的意思。”何子衿虽有些提心,但想通纪珍此节,也就没有太过担心了。而且,朝云师傅的性子,何子衿也不能打包票呢。
余太太命人设笔墨,何子衿提纸写就,交给余巡抚夫妻看过,余巡抚取了信,温声道,“就盼着太太平平的方好,城中不能松懈,老夫还有公务,子衿留下来,你们祖孙说说话。”
何子衿起身送余巡抚,与余太太闲话不提。
朝云师傅果然是没有来的,何子衿也不觉意外,倒是阿念有些担心,何子衿道,“想来朝云师傅自有判断。”甭看朝云师傅乃过气权贵,何子衿对朝云师傅向来很有信心,何子衿不大担心朝云师傅,待把双胞胎哄睡了,就缓缓的将同阿念将自余幸那里打听到的关于江兰女士的事同阿念说了。何子衿发愁的是这个,“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阿念很有些独善其身的精神,道,“好坏都是她自家事,咱们心里有个数,不受她牵连就好。”
何子衿悄与阿念道,“以后会不会有两宫相争?”一个是新君嫡母兼养母,一位是新君生母,何子衿怎么想都觉着似前世大清末期的慈禧慈安之事啊。
“怎么可能,那位凌娘娘素不得宠的。你忘了当初我们去万梅宫,皇后娘娘亲自带她出来的,故然是不想此事为外人所知,以免她名誉上不雅连累到新君,未尝不是一种震慑,就是让她明白她那些老底,皇后娘娘悉数知晓。”阿念身为本土人士,没有子衿姐姐的脑洞,对问题的分析却比子衿姐姐靠谱的多。但因事涉皇室,阿念还是心跳的呯呯快,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道,“姐姐想,当初她进宫还能说得上个巧字,可如何就那么巧到了皇后娘娘身边,先帝又不只一个庶子,怎么偏就她生的庶子就被皇后娘娘抱养了。她虽有野心,皇后可也不是吃素的。皇后娘家乃书香大族,其父祖致仕前皆为朝中高官,现在皇后娘家二叔为正二品左都御史,又是宜安驸马,一只脚在内阁,一只脚在宗室。皇后姑妈原是太宗皇帝贵妃,齐王一脉就是谢贵妃所出。谢氏旁系亦多有高官。她难道就凭生了新君,就想与皇后平分秋色,这不是发梦么。皇后娘娘掌权多年,不见得没有后手,你看,新君一登基立刻奉嫡母为皇太后,对她可是提都没提。”
“是啊,怎么没提呀。”好吧,子衿姐姐对于政治的理解仅限于上辈子的电视连续剧了。记得当年慈禧就是儿子一登基,她就做了太后啊。子衿姐姐想着,看来江兰女士再有本领,她也不是慈禧啊!当然,这位皇后娘娘更不是慈安,听说先帝当年能得帝位,都多亏这位发妻辅佐。皇后娘娘还是亲王妃的时候,就能把太宗皇帝的老娘胡氏太皇太后打压得死死的,那会儿太宗皇帝可还活着呢。倒不是太宗皇帝不孝顺,这位皇帝非常孝顺,一亲政就把做贵太妃的老娘扶成了太后的。太宗皇帝也不是坐视老娘被欺负的主儿啊,主要是吧,每回皇后娘娘都能占尽了道理,时常叫太宗皇后也没辙。毕竟,他一做公公的,总不能亲自挽袖子下场跟儿媳妇干仗。
阿念对此局势自有结论,他轻声道,“在登基时未能尊奉生母,或者是新君与她情分有限,或者是新君还未真正掌权,或者两者兼而有之。”他来个沙河县做七品县令,都不是一帆风顺,何况是刚登基的一国之君呢。没有人们想像中的那般顺利的。
何子衿不管皇家如何,她虽然爱八卦,最爱心的还是自家的安危,毕竟,她爹娘可是险被绑票的,何子衿问,“这三种,不会对咱家有什么影响吧?”
“能有什么影响,皇后早知道咱家之事。说心里话,我倒是希望是第一种,这世上,不是把孩子生下来,孩子就得恭恭敬敬做一辈子孝子贤孙的,谁也没求她生。倒是皇后娘娘,对新君有多年抚育大恩不说,还一力扶他登基为帝。新君若是明白,就不当辜负嫡母这段恩情。倘他一力要尊奉生母,哪怕嘴里守的是礼法,其人实乃大无情无义之人,千万别说当初生母如何不得已的话,六个庶子,哪个不是巴着盼着的求着皇后养呢。那不叫不得已,那就是野心。为了野心,托庇于嫡母,待登基之后,立刻翻脸尊奉生母。这样的人,就是做了皇帝,也有限的很。”阿念按理说受的是正宗的君君臣臣的儒家教育,在概是父父子子这块儿被现实狠狠的伤害过,阿念对于父权、君权,并不是很儒家,此刻更是就事论事,不带一丝血亲感情道,“就是那位娘娘,要是明白,当自请出家念经,彼此方是清静。她要以为新君登基,她就能翻天了,说不得皇后娘娘就等着这个呢。”
何子衿想到阿念所言,想着现在宫内还不知如何的纷争呢,不禁感叹,“各人有各人的路罢了。”
何子衿又说了给朝云师傅写信之事,何子衿道,“我想着,大约是无甚要紧,只是,今沙河县没个主事的,也委实令人担心。”
阿念道,“孙县丞本分太过,一向明哲保身的性子。庄典史勇武是够了,谋略上就差些。”说到沙河县的事,,阿念有些躺不住了,与子衿姐姐商量,“我实在不放心沙河县,要不,我再去县里顶几日,待得平安了,再回府城。”
何子衿道,“你去,我就与你一道,只是不知巡抚大人的意思。”
“老大人没有不担忧的,不然,不能这样急着所朝云师傅接来府城。”阿念道,“只是,朝云师傅这一走,阿文哥阿仁哥两家自然也要来府城的,县里也有几家大户,纵在府城没宅子也有亲友可投。眼下还无事,只怕大户一走,人心便散乱了。”
阿念道,“眼下的事都在城防上,同知衙门事务不忙,明儿我同老大人打听一二。”说着一笑,“老大人不见得没动过叫我暂回沙河县的心,只是,咱们两家是姻亲不说,又有那些个缘故,老大人方未说罢了。毕竟,回去也是有风险的。”阿念自己去无妨,却不愿意让子衿姐姐与他一并涉险,道,“阿昀阿晏离不得姐姐,姐姐就莫要去了。”
“你一人去我哪里放心。”
“哪里是我一个人,阿晔阿曦、阿文哥阿仁哥都在沙河县。还有朝云师傅、罗大儒呢。”阿念道,“这不过是先帝殡天,非常时期罢了。如今非但边防要缩紧,就是榷场也关了。沙河县本就离榷场近,乱七八糟的商贾也多。待先帝大丧之后,也就无妨了。”
“得多久啊。”
“也就四十来天。”
何子衿原本并不担心,可一想到阿念也要去,便不禁担忧起来,叮嘱道,“要是有什么危险,记得先保命。”
“我晓得。”阿念从来不是那种舍身忘死的性子,他认为,回沙河县虽有些风险,风险却不大。尤其,朝云师傅在沙河县呢,阿念听着子衿姐姐说他生母之事,冷静分析后,认为甭看他生母生了新君,可在权力场上,他生母的胜算绝对没有谢皇后大。谢皇后为人如何,阿念并不清楚,但,这女人都没有将娘家侄女或族侄女放到新君身边为妻为妾,当然,为妻什么的,因有太宗皇帝赐婚,新君做皇子时娶的是苏氏女为妻。可谢家有的是适龄女孩儿,正妻之位不得,侧室之位也就是谢皇后一句话,谢皇后不知做何想,竟未将谢氏女许以庶子。如今新君登基,身边无一谢氏女。这等情形,更令阿念提心吊胆,这并不是说谢皇后如何的正大光明,对于阿念,这只能说明,谢皇后对新君有着过人的自信,她认为,没有谢氏女在庶子身边,她一样可以完全的掌控与庶子的关系。
这样强大的正室,不是他生母那点子生育之恩可以抗衡的。
阿念既要押谢皇后的宝,就不能让朝云师傅有半点危险。
这是从大势来说,就是自私情来讲,朝云师傅待他家很是不错,阿念对亲生父母虽然是冷淡的恨不能重新投胎换爹娘,但他一向是个知恩感恩的人,对岳家如此,对朝云道长,亦是如此。
阿念把去沙河县的事定下来,便与子衿姐姐安稳睡了。
待得第二日寻到余巡抚一说,余巡抚道,“此去,最好还是将方先生接到府城来。”
阿念道,“方先生的性子,倘连内子都劝他不动,那便无人能劝得动了。”
余巡抚轻声一叹,觉着方先生昭云实在是尊大麻烦佛,方昭云不肯来府城,眼下沙河县也确实需个能主事的人,余巡抚的确动过令江念暂去沙河县代理几事的心,可江念这身份,出事更是要命。如今好了,江念一去,倘江念与方昭云都出事,余巡抚也不想活了。只是,眼下除了江念,也没有可以合适人去沙河县代理一县职司,这般想着,余巡抚派给阿念五百兵马,并令他勿必小心,只消守到国丧结束即可。
阿念领命而去。
余巡抚心说,糊涂就是好啊,要是江念知晓自己的身份,难免生出惜身之心。这位老大人完全不晓得,江念童鞋就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才主动要去沙河县的啊!
说来也有趣,余巡抚将宝押到阿念身上,阿念却将宝押到谢皇后身上。
阿念令三喜回家取行礼,何子衿已给包了两大包袱,其中还有一件当初阿冽送给姚节的那种牛皮金丝甲,阿念都没来得及回家辞一辞子衿姐姐,取了行礼,点齐人马,便骑马带人往沙河县去了。
何子衿尽管有些牵挂,并不外露,只是与家里说了一声,“阿念这一升职,沙河县新任县尊还未到,先帝大行,县里没个人主事不成,巡抚大人就让阿念回沙河县代几日职司。”
何老娘与沈氏、余幸都未多想,倒是余太太在孙女回家时问了一句,有些担心亲家对于江念去沙河县这种安全没有太多保障的县城而不满,余幸道,“我们老太太、太太都说,这种要紧的时候,可不就得自家人去么。”
听孙女这般说,余太太方放下心来,由衷道,“亲家真是再通情理不过。”
事实上,何家一大家子,连带着余幸,都不晓得这会儿去沙河县有啥风险,何家就觉着,这就很普通的继续代理一段时间的县尊职司。他们又不是没有经过国丧之事,先帝他爹,太宗皇帝死的时候,何家人正好在帝都,知道国丧是个严格的事,全城人都得穿素,每天兵马巡逻,的确不能轻忽。
在何家人的眼里心里,阿念回沙河县,也就是这么些事了。
谁也没料到还会有战事,阿念遇着这战事,还真是松了口气,倘他不在沙河县而沙河县发生战事,那才是焦心焦肺干着急没法子呢。
沙河县的战事,还是战事结束后,何子衿等人方知晓的,余太太特意叫了孙女回家说,“你们家大姑爷,正经探花郎出身,平日里瞧着再斯文不过的,倒是颇通军略。”
余幸还不知哪里事呢,待祖母说明才晓得,大姐夫又在沙河县打了胜仗,缫匪首上百。
余幸连忙问其经过,余太太笑道,“沙河县遭遇匪事,江同知斩首上百,这可是正经军功。”说着,不禁啧啧称奇,再次道,“先时江同知就曾与府里缫灭山匪,如今与流匪相遇,又立了战功。亏得是探花郎出身,武略上竟也有这等不凡才干。”
余幸问,“大姐夫没受伤吧?”
“没有。”余太太道,“眼瞅着国丧就要过了,江同知回来,朝廷定有封赏。把这消息同你婆家一说,你婆家定然欢喜。”
余幸点头,又道,“大姐夫这人,既有本事,又不缺时运。”
“可不是么。”余太太想到阿念那身世,更是深以为然。只是,一想到凌娘娘有这么两个儿子,眼下凌娘娘自争不过皇后娘娘,可以后呢?过个十几年、二十几年,新君成长为一代帝王,朝中再有江念这样能干的儿子引以为援,介时,凌娘娘母以子贵,皇后娘娘将何去何从呢?余太太不禁忧心,却以不能叫孙女知晓。
余幸向来存不住事,晚上回婆家就说了大姐夫立军功的事,何子衿听说沙河县遇匪,还真是吓一跳,不过,听说都打完了,阿念也没受作,又打听了一回江仁胡文等人,余幸道,“有大姐夫在,断不能叫自家人有事的。”
“这倒是。”何老娘深以为然,何家人都不是那种遇事先大公无私的人,肯定有事先护自己人哪。
沈氏晚上又同丈夫说了一回,何恭道,“我也听说了,哎,沙河县离府城近,原本匪患并不多,是那起子流匪抢了好几个村子,胆子足了,竟想劫掠县城,遇上阿念,叫阿念给收拾了。”
沈氏念佛,“只盼着孩子们没事方好,要知道有这等事,当初真该叫三丫头阿仁他们早些过来府城。就是阿念,怎么与亲家太爷说说,也不能叫他去的,让人这样的不放心。”
何恭宽慰妻子,“你只管放心,这要不去,哪里来得这等军功。再说,用人之际,端看谁合适不合适呢。咱得说,亏得阿念去了,不然,沙河县没有县令,群龙无首又遇着匪患,咱们外孙外孙女、阿文、阿仁两大家子都在沙河县。阿念去了能主持大局,阿念要是不在,才会出大事哟。”一席话说的沈氏庆幸不已,沈氏都想着择日去庙里狠狠的给菩萨上几柱高香了,就听丈夫道,“阿念立此战功,朝廷必有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