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娘听着就喜欢,道,“是好兆头,咱家的喜事就在明年了。诶,阿冽这里应当换,取个好兆头,我那里还换什么,白费银子。”红木可贵了哩~

沈氏笑道,“哪里就白费银子了,就是阿冽这屋不换,老太太屋里也得换。”哄得何老娘喜笑颜开,何老娘与沈氏道,“待阿冽娶了媳妇,你也就能歇一歇了。家里的事就交给儿媳妇,你跟我一样,闲了也去咱们丫头那里住上几日。”

沈氏笑,“我倒是想去,只是哪里放心得下,俊哥儿每天上学,相公每天当差,就他们俩,我便是去了子衿那里,我心里也是牵挂。”

“有儿媳妇,把家里这些事交给儿媳妇就是。”

沈氏笑道,“那也放心不下。”

何老娘心下觉着媳妇懂事,就因有媳妇在家里,她才放心去孙女那里呢。何老娘心里美美的,嘴里还道,“你就是这般爱操心的性子。”

“这不是像母亲你吗。”

何老娘笑呵呵地,“可别这么说,你哪里像我来着,我可没这么放心不下。”

年节转瞬即到,沙河县这里自有一番热闹,何子衿吃年酒就吃到正月十五,阿念过年是从来无休的,非但无休,县里治安什么的,阿念十分警醒,然后…又抓了一拨人贩子…

北昌府何家,因着何家与巡抚大人家结了亲事做了亲家,故而,今年年下,何家收到的帖子格外多。何家一惯低调惯了的,以前怎么着,现下还是怎么着,并不因与巡抚家结亲就骄狂起来。

待过了上元节,这回何老娘只是把三孙子兴哥儿送去孙女那里念书,自己就没去孙女那里,而是留下来帮着儿媳妇预备孙子的亲事。

阿冽送兴哥儿去的姐姐那里,何子衿见着阿冽还说呢,“你怎么也来了,家里正是忙的时候。”

阿冽道,“现在并不忙,我提前半个月回去就成。”

何子衿想想自己当年成亲的时候,倒也没有提前三五个月就忙活的,事实上,提前一个月张罗,都是早的。弟弟也不必就留在家里等成亲,这么想着,何子衿也就没说什么。

这一年春,就是阿冽成亲的喜事了。

阿冽成亲的喜服的衣裳都是托何琪给做的,这里有个讲究,新娘子的喜服自然是女方自己张罗,多是新娘子自己绣的。新郎的衣裳,男家一般或是托绣坊或是在亲戚里寻个全福人给做,全福人得是指公婆爹娘一应俱全,夫妻恩爱,儿女双全的。当然,何琪就俩儿子,没闺女,不过,在儿女双全这一条上,世人要求就放宽了,没闺女可以,没儿子是一定不成的。

全福人这个算下来,也就是何琪了。何子衿其实勉强也算个全福人,只是,她公婆虽活着,却是不知去往何方了。何况,公婆的情况也比较特殊,最终还是托了何琪,何琪针线也好。

阿冽来了,何琪正好把做得的喜服拿出来给阿冽试一试,甭说,阿冽这一二年,个子长得颇快,而且,阿冽在个头儿上绝对是青出于蓝,比何恭要高半头,身量高大秀挺,极是衬衣裳的。阿冽这一穿,都说俊。胡文笑着打趣,“也就比我当年略逊那么一二罢了。”

三姑娘揭丈夫老底,“我就不说你当年那花里胡哨的样儿了。”

阿冽也说,“阿文哥头一回去我家里,穿的那衣裳,五彩缤纷的。”

江仁想到这事也乐,笑道,“是。那会儿阿文哥提着礼上门,我还是特意出去打听了一回,我还以为不好打听呢,结果一打听就知道,阖县就阿文哥穿得那样花哨。”

何琪听了也是抿嘴直笑。

胡文道,“年轻时,就得鲜亮,要不,三妹妹如何相中我的,就因我会打扮。”

阿冽道,“亏得重阳穿衣裳不像阿文哥。”

“你哪里知道重阳的苦哟。”胡文笑,“上回重阳见着一块儿孔雀蓝织金线的料子,喜欢的了不得,想着做件袍子,你三姐姐硬是不肯。”

三姑娘道,“我再不能叫重阳乱穿衣的。”

说来,几个孩子里,阿晔阿曦二宝二郎不说,这几个年岁小,衣裳的确鲜亮的居多。重阳年纪比弟妹们都大,如今穿衣裳还是偏爱鲜亮,很是遗传了他爹的一些审美。就是,他娘不肯给他做鲜亮的,成天就是宝蓝啊、竹青打扮他,甭提多老气啦。当然,这是重阳对自己衣衫的评价。

因着阿冽今年成亲,孩子们也是要去参加阿冽哥或是阿冽叔或是阿冽舅的婚礼的,于是,纷纷要求家里给做新衣。三姑娘何琪都说,“小小年纪,也不知怎地这般臭美。”却也都同意了给孩子们做新衣的事儿。

阿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马上就要成亲了,每天都是笑呵呵的,给阿念哥打下手也干得分外起劲儿,读起书来极是用心。罗大儒都说,“这眼瞅要成亲了,就格外知道上进了。”

阿冽在沙河县只呆了半月,沈氏就打发小子过来叫他回去了,无他,余家送嫁的人到了。送嫁的是余姑娘的一兄一弟,大哥余峻二弟余岫,大小舅子都来了,阿冽自然得回家帮着招呼,同大小舅子联络一下感情啥的。于是,阿冽带着喜服回了家,余峻余岫都是念书的人,余岫比阿冽还小些,阿冽上科秋闱失利,余峻则是榜上有名。故此,余家人并没谈秋闱,倒是阿冽没大在意,知道大舅子中了,很是恭喜了大舅子一番。余峻道,“我听祖父说,你文章火侯也差不离了,下科必中的。”

阿冽笑道,“中不中的,必是得用功功读了。今年不中还能说是第一次下场试水,再努力三年,再中不了就没面子啦。”

余峻听得一笑,觉着这个妹夫单纯又实诚。

阿冽带着余家兄弟逛一逛北昌府,何家也设酒款待了一回两位舅爷与过来送嫁的余峻之妻唐氏,何恭一向性子温和,同小辈说话也没什么威严架子。至于何家,何家人口简单,一眼望到底的人家。余峻之妻唐氏私下同丈夫道,“亲家人口少,几位长辈也十分和气,大妹妹嫁过来,定十分轻省。”

余峻点头,道,“我看阿冽也是个实诚人,错待不了妹妹。”

唐氏笑道,“说来,我娘家祖上就是蜀中人,与何亲家还算是同乡。我有一回回娘家去祖母那里请安,说起妹妹的亲事来,小婶子还知道何亲家一家呢。”

余峻有些意外,道,“这倒是稀奇。”唐家太岳丈位居内阁首辅,十分得今上看重,就是唐家,也是经年世族。何家,嗯,亲事已定,余峻当然不会说这亲事不好,何家人口简单,家风也不错。只是,依着余家家世,妹妹想寻一门更好的亲事,也是十分容易的。当然,现在余峻当然不提这话。倒是何家这样新晋官宦之家,如何就同唐家相识呢?

唐氏笑,“我小叔你也晓得,天生爱结交朋友,帝都城里,半城人他都认识。小叔同何家妹夫的舅舅,就是那位开班授课,人称‘死要钱’的沈翰林相识。那位先时帝都城都有名的菊仙姑娘,先帝极爱她养的绿菊,就是何亲家的嫡长女,何妹夫的大姐姐。这位何姑娘嫁的是先帝在位时最后一届的探花郎江探花,这江探花又是沈翰林的义子。反正都是相近的亲戚,我小叔小婶子都说何家不错,那位菊仙姑娘还同我小婶子开了间烤鸭铺子,咱家不还吃过么,就是那蜀中烤鸭。”

余峻点点头,“原来如此,你要不说,我竟是不晓得。”

唐氏笑,“我也是要来给妹妹送嫁,去看祖母时说起这话来,小婶子跟祖母都见过何家大姑娘,说是极和气的人。我这才知道了。要不,先前说菊仙姑娘,我是晓得的。沈翰林的名头,也听说过。要是联一起,就不晓得了,还是祖母同我说,我方晓得。”

余峻笑,“帝都城里的人,少有小叔不认识的。”唐家小叔唐锦,要余峻说起来,真是个奇人。这是太岳丈唐相的老来子,据说少时十分的纨绔,奈何运道够好,自今上还做藩王时,这位唐小叔就跟在今上身边了。后来更有运道,还拜了北岭先生江北岭的弟子,如今的吏部尚书李九江为师。唐小叔现在于朝中内务司任职,品阶已是正四品,于帝都不算高官,架不住背景够硬啊。就是家里父祖说起唐小叔来,都说是个有福分的人。

“可不是么。”唐氏笑,“要是打听个人啥的,问小叔再没错的。”

一想到何家能跟首辅家搭上关系,当然,关系深浅不论,但唐小叔娶妻铁氏,铁家更是不得了,前左都御史之家,亦是帝都有名望的人家。铁氏也是个极有见识人,如何家风评,一人说好不算好,但如铁氏与唐老太太这样有见识的内眷都说何家不错,可见,这门亲事是当真还不错的。

余峻与唐氏都十分尽心,毕竟是大妹妹成亲大事,何家又是知礼人家。

何家也很欢喜,尤其招待过余家舅爷舅奶奶,都是极通情达理的人。这年头成亲,嫁妆等大件都要提前抬过来的。何家预备是东厢,北昌府气侯冷,屋子都不大,余家是长女成亲,打的家俱颇是不少。屋里放不大开,唐氏笑道,“家里给大妹妹攒了十几年,捡几件大妹妹喜欢的收拾出来,其他的亲家找几间屋子,先存里头是一样的,到时什么时候愿意拿出来使,再拿就是。”

何家自是称好。

沈氏让翠儿瞧着安放儿媳妇的家俱,请了唐氏到何老娘屋里说话,何老娘因着快娶孙媳妇了,身上左一身右一身的都是新衣裳,料子也都是上等好料子。大家说话,无非就是说些家常,何老娘惯爱吹牛的,就常说自家孩子,自阿冽秋闱时运不济一直说到兴哥儿念书的事,何老娘道,“我们家里,祖上就是念书的,到了孩子们还是念书。也不望他们有什么大出息,考个进士也就罢了。”

沈氏就得给婆婆圆场,道,“读书好坏的在各人天分,不过,书可明志,明理,多念些书,总是差不了的。”又说,“阿冽这一成亲,我也算卸下肩上的担子,以后也有了帮手。”

何老娘接口道,“是啊,我也跟我这媳妇说呢,这娶了儿媳妇,就叫儿媳妇管着家里的事。”

唐氏虽然有些不大适应何老娘的自吹自擂,但这话还是爱听的,笑道,“阿幸还需亲家老太太、太太指点。”这年头,少有刚进门的媳妇就掌家的。俗话说,二十年媳妇熬成婆,为什么用一个熬字,媳妇进门,多有婆家要让立规矩。今何家都说进门就让余幸管家,可见对余幸的看中,故此,唐氏很为小姑子高兴。

唐氏回了巡抚府,都同余幸道,“亲家真是和气人,每天都是笑呵呵的过日子,妹妹嫁过去,定能过得好日子。”

余幸笑笑,看不出太开心,但也不是不开心。

唐氏都有些不太了解小姑的心思了,她还是将安置家俱的事同小姑说了说,道,“让王嬷嬷帮着安放的,妹妹嫁妆多,我看这北昌府多是睡炕的,姑爷屋里盘了一条炕。妹妹的床就安置在另一间了。余下的家俱都让亲家收拾了空屋子放起来,妹妹到时想用什么,再拿就是。”又说,“屋子收拾的极好,都是新糊裱过的,窗子也是崭崭新的。亲家老太太、太太都是爱说爱笑的性子,还说,妹妹过去就叫妹妹当家。”

余幸这才又露出一丝笑来,道,“有劳嫂子了。”

“哪里的话,能替妹妹张罗,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唐氏又说了些阿冽的事,道,“姑爷的文章很是不错,你大哥看了说下届*不离十的。妹妹见过妹夫没,浓眉大眼的,十分俊俏呢。”

余幸摇头,“还没见呢。”

“到成亲时就见着了。”

胡文江仁提前半月就到了北昌府,帮着忙活。阿念不能擅离任地,他来不了,子衿姐姐三姑娘先跟着一道过来了,何老娘毕竟上了年纪,沈氏一个人,既要待客,又要忙家事,哪里顾得过来,何子衿三姑娘提前过来帮忙。

何子衿三姑娘都是伶俐人,唐氏也不是个笨的,几人年岁也差不多,说起话来极是投机。何子衿三姑娘还都给唐氏送了东西,何子衿笑道,“先时就听说亲家大奶奶过来了,我就想来,一时家里又离不得。这是我做的红参护肤膏,北昌府气侯冷些,我刚来的时候也不适应,这是照着古方做出来的,用这个还好。”

唐氏笑道,“来了就觉着冷又干,风大,脸上的不是干就是油,要知道你给我送,我就不打发丫环去买了。”唐氏到北昌府,吃食倒还能适应,就是皮肤不成了,小姑子见状,打发人给她送的这个,她用着很是不错。

三姑娘送了唐氏两幅绣件。

唐氏出身大族,不见得就稀罕这些东西,但人家能想着她,就是人家知礼,看重她这亲家大奶奶。唐氏与何子衿三姑娘交往下来,觉着,纵是小户出身,也都是谦逊的爽俐人。

唐氏就觉着,纵何家非大户,这门亲事,祖父母也是用心选的。

于是,阿冽余幸成亲来,两家人已是亲热的了不得。

第359章 北昌行之四十七

第359章

一个家族崛起的道路,并没有想像中的顺遂。

也不是谁的王霸之气一开,就能沧海桑田间陡然耸起一座高峰的。

世间,从来没有这般平坦之路。

何余两家结亲,自是热闹的了不得。如沈素、何姑妈,纵是千里万里的,也都打发人过来送了贺礼。沈玄还给阿冽写了封长信,写了自己多么想来参加阿冽弟弟的婚礼,然后,因着阿冽弟弟比他早考中了秀才,这两年他爹一直死逼他念书不让他出门,他在家如何如何痛苦啥的…阿玄这信,直把人逗得前仰后合。何老娘都说,“阿素也是,就让阿玄来呗,这也忒严厉了。”

沈氏笑道,“阿玄今年要下场考秀才的,他与宋家亲事早定了,日子就今年九月。”

何老娘点头,同沈氏道,“别忘了给阿玄预备一份厚厚的贺礼。”

“我晓得。”

冯姑丈家的贺礼也是着管事送来的,知道冯翼今年春闱,何老娘还问中了没,管事道,“这会儿估计大爷在考了。”

何老娘回忆了下儿子孙女婿考春闱的时候,点点头,“可不是么,这会儿怕正考着哪。”还说,“明儿我先去庙里给阿翼在文殊菩萨前烧烧香。”

何子衿知她娘没空,笑道,“我与祖母一道去。”

何老娘自然称好,又与冯家管事道,“待阿翼考中了,可得给我来个信儿啊。”

何子衿笑,“祖母也别急,待春闱榜单出来,定会随着邸报一并送来州府的,我爹在学政司,他们那里肯定有一份,介时,阿翼哥在不在榜单上,也就知道了。”

何老娘这才放下心来,笑道,“是这个理。”

余者如何涵身为纪大将军亲卫长,实在是离不得,其妻李氏又有了身孕。何念王氏不受何老娘待见,好在姚节职司没有何涵要紧,倒是好请假,他就一并将两家的贺礼都带了来。姚节一来何家,大半人都没将他认出,以为是遇着胡子进城了哩。何老娘都说,“唉哟,阿节你还没娶媳妇,可得好得拾掇拾掇啊。”这么一把大胡子的,瞅着像三十的,谁家相女婿相得上哟。

重阳倒是很能欣赏姚节的大胡子装扮,一面摸着自己没毛的下巴,一面两眼放光道,“阿节叔,你这胡子真俊,威武极了。”

不想还能遇着审美知音,姚节很满意的摸一把胡子,点头,“老爷们儿就得虎背熊腰连鬓胡啊!”话虽这么说,为了展现出自己的俊脸,姚节还是很细致的收拾了一番,刮干净胡子就露出清俊的脸孔来。甭看姚节先时胡子满脸时瞧着跟三十的差不多,待剃了须,照样是张十□□的清俊脸,肉皮也很细致,绝不似在北靖关日日风吹日晒之人,稍一打扮,混充世家子都没问题的。

当然,这就是姚节保养有道啦!

阿曦的审美就与重阳不同,阿曦很认真的点评,“阿节叔现在好看。”

姚节哈哈大笑,举起阿曦抛了两下,阿曦小时候就很喜欢这个游戏,现在,嗯,依旧喜欢,喜欢到什么程度呢,家里大人没人愿意跟她玩儿。小时候不过十来斤的小团子,抛一抛就抛一抛啦!现在阿曦都三岁了,个子长高了,还是肉肉的,唉哟,哪里抛得动哟。

也就姚节,在北靖关干的是打仗的差使,力气见长,抛起来轻松的很,把阿曦头上的小花钗小铃铛啥的,哗啦啦都抖地下去了。阿曦还咯咯笑呢,纪珍忙把她的小花钗捡起来,严肃着小脸儿说姚节,“阿节哥你稳重一点儿啦。”

姚节还真给他这严肃的小脸儿稳重着了,把阿曦放地上,阿珍给阿曦顺一顺小辫子,花啊钗的给她插上,就拉着阿曦走了,一面走一面还说,“阿节哥一点儿不稳重,等我再长大些,我就可以往上抛妹妹了。妹妹你别急啊。”

阿曦道,“那舅舅你可得多吃饭,看你比我还瘦呢。”

“我这是劲瘦,知道不?”

“什么叫劲瘦?”

“就是又瘦又有劲儿,有力气的瘦。”

阿曦似懂非懂地很是怀疑的瞄了眼纪珍舅舅,纪珍见自己竟被妹妹怀疑了,他立刻道,“我抱妹妹很轻松的,妹妹抱我就抱不动了吧?”

这倒是。阿曦就信了阿珍舅舅的论调。俩人高高兴兴的手拉手走掉了,姚节:什么劲瘦哟,这小子也忒会编了有没有!就你小胳膊小腿儿的,你哪里来得劲瘦哟!

不过,这小子可是江妹妹的弟弟啊,任何时候同小舅子搞好关系都是没差的。姚节几步追上去,替自己分辨道,“阿珍啊,哥哥是见到你们高兴,其实,哥哥特稳重。”说着,他还昂首挺胸的做了个稳重脸。

纪珍“哦”了一声,点点头,“那以后可不能随便去抛曦妹妹啦,曦妹妹刚梳好的小辫子就叫你抛乱了。”

原来抛一抛“曦妹妹”就是不稳重啊,姚节道,“阿珍你不是说等你大了你就抛阿曦么,那你是不是也不稳重啊!”

纪珍拿大眼睛白姚节一眼,道,“可是,我会注意妹妹头上有没有戴花钗,身上有没有戴小玉佩,不会叫妹妹掉一地的。这就是稳重跟不稳重的区别啦!”

姚节受到了出生以来最大的打击,他私下同阿冽道,“小舅子这么有辩才,太难讨好啦!”

阿冽说他,“什么小舅子,嘴上有个把门儿的,阿珍精的很,叫他听到他一准儿回去跟他爹娘说去。”

姚节一肚子郁闷,还不能说啦。

好在,姚节过来是参加婚礼并帮忙的,他也没多长时间郁闷。

姚节在帝都也是念过官学的,且他比阿冽年长,与年纪小些的余岫不大相熟,但同余峻是认识的。余峻见着姚节还说呢,“倒不知你来北昌府了。”

姚节笑,“哎,在帝都不好混啊,我又不似阿余哥会念书,就出来寻个前程。”又道,“真是巧,阿冽竟与阿余哥做了郎舅之亲。实在是缘分哪!”

妹妹大婚之期马上就要到了,余峻心情很不错,还问了姚节现下做何职司,主要是祖父是北昌府巡抚,他与姚节相识,虽不是太熟络,但倘能照应,余家并非小器之人。得知姚节在北靖关做了百户,姚节点头,“阿节好本领。”

阿冽还说呢,“年前不还是总旗么?”

姚节笑,“我们运道好,开春出去缫了几百流匪,论功升了百户。”

阿冽笑捶姚节肩头一记,道,“怎么不早与我说,咱们得贺上一贺。”

姚节挑眉,“我这不是怕我这新百户抢了你这准新郎官儿的风头么。”

阿冽就要设酒贺姚节,姚节道,“你家现在迎来送往都是亲戚朋友,待你成了亲,同弟妹一道请我就成。”

阿冽笑应了,还同余峻道,“到时,大哥和岫弟也一起过来。”

余峻笑,“不请我都要来的。”又赞姚节有出息,阿冽也趁势同大舅子赞了好友一回,从去岁年初不过小旗,到今年初就因军功累至百户,直赞得,也就姚节那厚脸皮的,不然,一般的早羞的听不下去了,不知道的还得以为阿冽说的不是姚节,而是天上的二郎神哪。余峻出身官宦之家,虽不大晓得武将的门道,但姚节这种凭军功升迁,他也是极佩服的。又看姚节身量相貌都是上品,在官学时,姚节读书是不咋地,但在官学也挺有人缘。且,姚家在帝都虽不算大户,也是殷实人家。余峻想想,家中没有适宜的姊妹,但族中也有年龄相仿的族妹呢。觉着姚节能凭自己本领立下军功,倘打听着人品亦是上佳,倒也是不错的族妹婿人选。

好吧,因着嫁妹在即,每见到不错的小伙子,余峻都会思量一番。

阿念是最后到的,因着岳家是与余巡抚家结亲,而余巡抚又是个特在意官声的人,阿念没好太早到。阿念是先帝在位是最后一届探花,于功名榜很有些地位,余峻年纪较阿念还大一些,如今只是举人,故而,对阿念很是客气。

阿念姚节胡文江仁还被阿冽邀请为迎亲使,一并骑着高头大马去迎亲,四个都是极齐整的相貌,阿冽更是一身大红锦袍带着迎亲队吹吹打打的到了岳家,余巡抚余太太见阿冽眉目俊秀,英姿勃勃,这把年纪的老太太,最喜欢俊俏少年郎,对阿冽很是满意。阿冽也只是被为难着做了几首诗,便顺顺利利的接到了新娘子。

甭看成亲正日子只得一日,但前前后后的准备,何家自半月前就开始忙了,不过,看着阿冽余幸拜堂行过大礼,就是何子衿,都觉着,虽劳累,亦值得。

阿冽成亲后,第二天亲戚们见过新娘子,何子衿阿念这一帮子人就回沙河县去了。毕竟大家都忙,做官的要当差,做生意的也得管着铺子,就是江老爷江太爷这两位老爷子,江仁见父祖没事儿干,且还年轻,江仁天生做生意的材料,不肯让父祖闲着,便让父祖帮着管着江仁新置的大庄田。甭说,父祖二人干得别提多来劲了。

就是孩子们,也得回去上课念书了。

于是,辞了长辈们,便带着孩子们回沙河县去了。

何老娘不打算再去沙河县了,她想着,新媳妇刚进门,她身为太婆婆,新媳妇过日子啥的,得给新媳妇一些指导才好。

不想,还没俩月,何老娘五月就又去了沙河县,她是跟着胡文去北靖关送军粮的回程的车队一道来的。何子衿还说呢,“祖母不是说不过来了。”

何老娘道,“我这不是惦记孩子们么。”当面儿啥都没说,到晚上,她让丫头跟她一个屋睡,才把事儿说了。何老娘叹道,“过日子哪有这样过的,丫头诶,你不晓得,真是憋得慌啊。”说着还揉起胸口来。

其实,何老娘一来,何子衿就瞧出来了。老太太哪回来都是神采飞扬的,这回跟霜打的老茄子似的,一看就是有事儿。何子衿问,“怎么了?”说着给老太太递了盏蜜水。

就是自家丫头不问,何老娘也要说的。何老娘端着蜜水喝了半盏,其实也没喝蜜水的心,把蜜水放手边儿小炕桌上,就说起来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自进了咱家门儿,就没一样合心的。周婆子做了一辈子的饭了,在咱们县都是有名的好厨艺,就是在北昌府,咱家宴请别人家的官太太,人家都说周婆子手艺好。上回请亲家舅奶奶吃饭,周婆子烧得那野鸡菌子汤,舅奶奶都说鲜的很。她就总不对口,吃啥都不对口。好在,她陪嫁了厨娘,那就让她陪嫁的厨娘做呗,爱吃什么做什么。我知道她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讲究!唉,你是不晓得吃得那饭食,你说她爱吃素吧,素菜里就没有不放高汤的。用肘子鸡的弄那么一大锅高汤,就煮两根小青菜吃。吃鱼,嫌北昌府的都是河鱼,说是一股子土腥子味儿。那大鱼,咱家都是买活的,买回来还得在缸里放好几天,就是去土腥味儿的。我是吃不出啥土腥味儿来的,人家吃鱼,就吃鱼脸下面那一丢丢肉。我在家里,光吃剩菜了。她吊了高汤,我就吃吊高汤的鸡啊肘子啥的。她吃了鱼脸下头肉,我就吃鱼肚子上的肉,香又没刺。更甭提她叫厨娘煮的那汤,什么海参花胶干贝熬的三天三夜熬出那么一碗来,海里的东西难道就不腥了,一样腥,这她就不嫌腥了。阿冽爱吃红焖羊肉,每次吃过羊肉,都得刷三回牙,不然就能熏着她。我是看不了这个,我过来跟你过算了,这要在家,得憋死我。”

何子衿听的也是无语,劝祖母道,“这也是各家跟各家的习惯不一样,大不了分房吃饭呗。你、我娘、我爹带着俊哥儿吃,叫阿冽跟阿幸一道吃,不就行了。把锅灶也分了,再给阿幸收拾间小厨房,她爱吃什么就做什么。”

“分啦!你以为没分哪!”何老娘气道,“成亲半个月,你娘看我这里心气儿不顺,就把厨房给分了。”

“您老也不至于生气啊。”

“要是为口吃的,我也能忍。你哪里知道,现在你娘又张罗着买房舍呢,把隔壁的宅子买下来了。趁着天气暖收拾出来,让阿冽他们住那院儿去。她带的丫环婆子也多,家里也住不下。”何老娘抱怨道,“你娘也是愁的了不得,看着堵心,才把隔壁买下来的。不然,咱家哪里就住不开了?咱家是大三进的院子,加起来二十五间屋子,就这么几口人,哪里就住不开了。实在是过不到一处去。咱也不好说人家,总不能新媳妇进门连饭都不叫人家吃口合心的吧?真不晓得是不是看不上咱家,初时连米饭都说软了硬了不香了,我说,这是贡给皇帝老爷吃的米,要是这米再不好,就不知道什么样的米好了。她这才不挑了。把我气的不行,哪儿有这样的,咱家就不是大户,吃食上也没委屈过。咱也不晓得,到底啥才是个讲究的吃法。那春天顶嫩的香椿芽,不是拌着吃,就是炒鸡蛋、炸香椿鱼,拌着吃吧,她嫌寡淡,炒鸡蛋,嫌油大,炸香椿鱼就更油大了。用野鸡取丁炸出鸡油来,非要用鸡油来炒,难道鸡油就不是油了,就不油大了?你娘也是受不了了,这才买了宅子叫他们搬出去。中间墙上开个月亮门,也不算分家。”

“还有熏屋子那香,咱家薰屋子,都是花啊草啊的,也挺香。大户人家讲究,用的叫什么‘龙涎香’,一两金子一两香,我都不晓得她这一两香能薰几天屋子。”何老娘说着直摇头,“她自己嫁妆,愿意怎么花怎么花呗。我也知道,大户人家是有很多薰香的,这也是她的讲究。要不叫千金小姐呢。”

何子衿劝道,“这过日子,各人有各人的过法,只要他们小两口高兴就行了。祖母你这里有我娘呢,我娘都跟你一样吧。”

“你娘也痛快不起来,我还能到你这里躲个清净,眼不见心不烦。你娘哪里离得开,开始还想着,娶了儿媳妇就让她管家,这怎么能管到一处去呢。如今她一道菜用的银子就够咱家先时吃一个月的,还是分开来吧,分开来,他们自己一个院,她愿意怎么过就怎么过。咱家还有俊哥儿、兴哥儿,以后娶媳妇,置房舍,家里还得置田地,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何老娘叹道,“我是晓得了,以后给俊哥儿、兴哥儿说亲,再不能说这种千金小姐的。写个字,买个纸,都要印了花儿的,跟咱家不是一路人。”

何子衿道,“阿幸也有阿幸的好处,起码不小器吧。”

“不小器。”何老娘道,“吃要吃最好的,穿要穿最好的,小器人也舍不得。”

何子衿沉默半晌,道,“人家不是到咱家就才这样的,祖母,人家在娘家时就这样。”

何老娘道,“以前去余巡抚家,没觉着亲家太太这样啊。”

别说何老娘没觉出来,就是何子衿也没觉出来啊,何子衿只得道,“你看朝云师傅吧,朝云师傅就是这般,样样讲究。”

何老娘道,“咱家哪里能同朝云师傅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