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娘沈氏也觉着何洛出息了,模样不必说,打小就是个相貌端正的,如今身上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韵,何老娘道,“不愧是跟着大儒念书的人,不一样啦。”

沈氏笑,“是,稳重雅致,大人了。”

何洛笑,“哪里有五奶奶和婶子说的这样好。”

何老娘、沈氏难免问何洛些在青城山上的事,何洛有问必答,以前身上那种读书少年身上的微微隔阂已消失不见,何子衿自己也是教育小能手一个,想着这薛大儒是挺会调理人哪,看把何洛调理的,接地气多啦。

一时,何子衿请何洛去看她的花。

何老娘沈氏并不介意,同族兄妹,又是自小一道长大,早就关系好,婆媳两个叫周婆子多整治两个菜,中午留何洛吃饭。

冬天没别的花,除了梅花就是水仙了。何子衿屋里花尤其多,何洛笑,“去岁重阳,先生得了两盆绿菊,就是妹妹种的吧。”其实,何子衿养绿菊是早就有之的。就是以前养的不如现在的好,那会儿何子衿还送过他绿菊呢。

何子衿笑,“是啊,现在我这花儿可值钱了。我听说那两盆花是有人在斗菊会上买下孝敬给了总督大人,难不成总督大人又转赠了薛大儒?”

何洛看着何子衿窗前一盆盛开的红梅,“是啊。要不是回家听祖母说,我还不知道那是你种出的花儿。先生都夸你好本领。”

何子衿道,“洛哥哥,你怎么拜薛先生为师了?当初我舅舅他们上门求教,不过得一二指点罢了。”

何洛笑,“不值一提,薛先生并未收我入门下,其实每日上门请教学问的不知凡几,薛先生也不吝赐教,只是从不收徒。我也只是住在青城山一处道观,离薛先生的居处不远,故而请教学问方便些。”

何子衿道,“那我怎么听宁家五奶奶说,你跟宁家一位公子还是同窗呢?”

何洛笑,“宁家在青城山有别馆,我去请教学问,遇到过宁公子几次,我在青城山也快两年了,久而久之,也就熟了。因我们都在青城山,就玩笑说是青城同窗。”

“难怪难怪。”何子衿问,“山上冷不冷,你衣裳被褥炭火什么的可得带足了。夏天山上蚊子多,在窗下多种些驱蚊草。”

何洛含笑听了,方道,“昨儿我去书院见着书院旁一处书铺子,还打出招牌来说什么‘薛大儒沥血巨著’‘六十载风雨铸就帝师大道’什么的,把先生笑个好歹,说你生财有道。”

“过奖啦,我是借薛大儒的光讨个生活,他老人家没生气就好。”

何洛笑问,“你怎么样?是不是光顾着发财了,还有没有念书?我在先生那里见有许多不错的书,抄了来给你,放婶婶那里了。”

说到这个,何子衿道,“我常去朝云观看书,朝云道长也很渊博,他那里各式各样的书都有,做菜的,做点心的,做酱的,我娘做的酱还给改良了一下子,果然好吃许多。”

何洛笑,“这个学学倒不错,只要别学道家那些个神神道道就成。”

何洛中午就在何家用饭,这时节,鸡鸭鱼肉不缺,新鲜蔬菜很稀罕,席间一道素炒小青菜,是何子衿拿花盆种出来的,还有一碗蕃茄蛋汤,何洛大为惊奇,道,“难不成这会儿也能种出蕃茄来?”

何子衿笑,“是秋天做了蕃茄酱,密封好了,存放起来,这会儿拿出来做蛋汤,味儿也不赖吧。”

“极好极好。”

何洛吃了午饭,何子衿送他两罐蕃茄酱,送他出门时,何洛方问一句,“听说三姑娘定亲了?”

何子衿道,“是阿文哥,你见过了吧?”

“胡公子很好。”

何子衿道,“求而不得最好。”

何洛笑叹,“或许吧。”拍拍何子衿的头,“小丫头,说这样的话叫我伤心,我可是你洛哥哥。”

“这会儿能伤心一二,将来临老回忆,也是很好的记忆。”

“老气横秋。”何洛摆摆手,回家去了。

第170章 添妆礼

薛大儒来了又走,不过五天,这五天是碧水县热闹非常的五天,连县太爷都处在一种奇异的亢奋中,时不时的在街上来来走走:不是欢迎来客,便是送走朋友。

薛大儒离开的时候,何洛也一道回了青城山,虽然何洛说薛大儒并未收他入门下,不过观其举止,显然又是极亲近的。何族长也在送别薛大儒的队伍中,神情骄傲满足又有些难舍。何恭也去了,可惜位置靠后,不过依然觉着荣幸。这位大儒先时便指点过他的文章,虽然秋闱落第,那是他自己的原因,这位大儒学识渊博,温和宽厚,品行高尚,令人高山仰止。

何恭回家后又念叨了三天薛大儒的不凡,念书的劲头儿那叫一个昂扬,沈氏暗想,虽然丈夫每天絮叨薛大儒让她心烦,如今看来薛大儒也不是没好处。何子衿把做好的玩具拿来给她娘过目,沈氏一看,“不是做了三个吗?”怎么就拿来了两个。

何子衿道,“兔子我留着自己玩儿。”

沈氏瞧着手里的一个棉花狗一个棉花猫,笑,“都大姑娘了,还跟小孩儿似的。”做这样可乐的东西。

何子衿坐下摸摸她娘的肚子,很关心地,“娘,你觉着怎么样?”她娘的产期就在腊月,这眼瞅就快了。

沈氏笑,“不觉着如何。”都生俩了,沈氏心态很不错。

何子衿又问,“娘,你有没有做什么胎梦?”

“这种梦得生之前才做吧。”沈氏觉着好笑,摸摸闺女的头,有事交待,“二妞的好日子就快到了,咱们也得备几样添妆的东西呢。”

何子衿这才想起来,“不是腊月的日子吗?”陈二妞嫁的是胡家二房长子,婚期定在了年底。

“眼瞅着就到了。”沈氏道,“我不一定赶不赶得及,就是赶得及也不敢去。”万一生人家就不好了,沈氏笑,“你也大了,跟你祖母商量着,先把添妆的东西预备出来。再做身新衣裳,到时二妞嫁人,咱家定然得去。我去不了,你陪着你祖母,还有你爹,阿念阿冽,都去。”

“觉着一眨眼的功夫,二妞姐就要嫁人了。”何子衿感慨一回时光如梭,忽然道,“对了,先时我记得大妞姐定的九月出阁,九月我一直忙忙叨叨,倒把这事儿忘了,怎么也没听到姑祖母家张罗。”陈大妞亲事定的比陈二妞晚,但姐妹有先后,出阁的日子定的比陈二妞早啊。何子衿自己事忙,她家与陈家走动不比先时多了,便一时没留意这事儿。

沈氏是清楚的,叹口气,“别提了,大妞这孩子也是命苦,原本进了九月你姑祖母家就张罗着呢。眼瞅着就是上花轿的日子,姜家姑爷给送了丧信儿来,姜家老太太过逝了,这还怎么办喜事,只得暂将事搁下,待以后姜家出了孝另投好日子吧。”说是这样说,沈氏自己也不大喜欢陈大妞的性子,可一个女孩子,将出阁时发生这种事,总叫人怜惜。陈大妞亲事耽搁了,陈二妞的不能耽搁啊,照样是腊月的日子。

何子衿只得说一句,“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陈大妞的亲事,难处在后头。这年头儿,祖父母过逝,孙辈守孝一年,儿辈守孝却是要三年的。倘待姜姑爷出孝便办亲事,婆家二老尚在孝中,誓必不能大办,依陈大妞的性子,嫁得不如陈二妞已是委屈,亲事排场再打折扣,心下怎能痛快?要是等三年,陈大妞那会儿都二十一了。

何子衿想了想,道,“给二妞姐添妆,比着大妞姐就好。对了,大妞姐既然没嫁,娘你先前没给大妞姐预备添妆的东西吗?拿出来先使是一样的。”

沈氏无奈,“大妞是没嫁成,可重阳前添妆已添过了,就是你跟你爹在州府的那几日,备的东西都拿去添妆了。添妆的单子就在咱家的账本上记着呢,一会儿你拿去瞧瞧,比照着备一份儿。二妞虽嫁的比你大妞姐要好,咱们添妆也不能势利,一样就成。这转眼就到腊月,也得开始预备年礼,咱家亲戚不多,也有几家要走动的,你心里先有个数。”沈氏身子不便,打算暂叫闺女接手,也煅练一下。

这个倒没什么问题,何子衿都应了,笑,“娘你就放心吧。我看还是先备份礼给仙奶奶,娘你这产期快到了,叫仙奶奶别外处去,到时找不着人可不好。”仙奶奶是接生婆,同族,他们姐弟两个都是这位仙奶奶给接的生,手法儿出众,颇有名气。

沈氏笑,“这也好。不用贵重了,拿两条酱肉,铺子里再买两包点心就成了。等事成还有谢礼呢。”

何子衿都记下,说会儿话就去安排午饭。

其实一日三餐啥的,只要何子衿在家,都是她来安排。主要是这丫头对吃比较执着,谁也拗不过她去呀。

这会儿天短,家里没人午歇,待用过午饭,何子衿便去跟何老娘商量陈二妞的添妆礼,何老娘记性颇是不错,不用看账本子也知道,“大妞那时候是添了六匹缎子,二妞也照着这个来就行,缎子我这里还有。”

何子衿道,“要不要先找出来。”

“给大妞预备添妆的时候,我已经叫你嬷嬷一并挑了,放到柜子上层来了。”想了想,“拿出来晾晾也好。”拈个蜜饯搁嘴里慢慢嚼了,何老娘叹口气,“幸而如今咱家日子好过了,不然添妆礼都添不起啊。这年头儿,人们添妆越来越贵重了。你姑妈成亲时,你姑祖母也不过添了四匹缎子,还不如咱家这个花样好呢。”

何子衿笑,“那会儿姑祖母家也不富裕。再说,这种事,都是有来有往的。”

“有来有往?”何老娘瞥自家丫头片子一眼,哼一声,“傻丫头,咱家就你跟你三姐姐,你姑祖母家女孩儿现在就六个呀,你五表婶肚子里又有了,还不知是男是女呢。唉,不论男女,都得随礼。”这样一算,真是亏大了!哪怕是大姑子家,何老娘也心痛的很哪!

何子衿笑,“我娘这不眼瞅也要生了么。等我娘生了,咱家大做满月,百日,争取把礼往回收一收呗。”

何老娘一幅汝子可教的赞许的小眼神儿,拍着大腿乐,“是这个理!”

祖孙两个商量着,就到了陈二妞添妆的日子。

陈家添妆的日子定在腊月初一,一大早上,何家就收拾妥当了。三姑娘是不去的,自从陈大奶奶事件之后,三姑娘就没登过陈家的门。不过,三姑娘也没去绣坊,因沈氏产期临近去不得陈家,何家与陈家是姑舅家,这样的日子,除了沈氏这实在去不了的,何家其他人都去,连阿念都去。故此,三姑娘有些不放心,请了假在家里陪着沈氏。

其他人等都换了新衣,何老娘也是一身簇新绸衣,挽着油光光的纂,头上插两支金钗,腕上一对金镯,耳上金环,手上金戒,那通身的富贵,就甭提了。难得的是,脸上还涂了淡淡胭脂,何老娘有些羞涩有些抱怨又有些小欢喜地,“都是这丫头,非给我抹这个。”

何子衿笑嘻嘻地挽着何老娘的胳膊,“这可怎么了,多好看哪,祖母又不老,就得上一点淡妆更显气派。”

阿念常年守着他家子衿姐姐,惯会说话的,道,“祖母这样一打扮,年轻五岁。”

阿冽点头,“祖母好看。”

何老娘无奈地表示,“罢了罢了,现在洗也来不及啦,走吧。”嘴巴咧到后脑勺,想窃喜,结果没矜持住,直接变明喜啦。

何老娘这一身去了陈家,也是人人夸呀。

陈姑妈亦极是欢喜,亲挽了何老娘的手说话,又把何子衿、阿念、阿冽一通夸,何恭是嫡亲的娘家侄儿,进来给陈姑妈请安问好,因不断有女眷过来,略说了几句话便带着阿念阿冽出去了。阿念阿冽年岁渐大,不好多留内宅。

陈姑妈瞧着何子衿是愈发喜欢,“这丫头真是会长,她爹娘哪儿好,她随哪儿,越发俊俏了。”

何老娘的小眯眯眼笑弯成一线,谦虚,“还算齐整。”当初她不大乐意沈氏,如今方觉着,给儿子娶个漂亮媳妇不是没好处啊,瞧瞧,孙辈都好看。

何子衿笑,“今天凭谁也比不过二妞姐去,姑祖母,我好久没见二妞姐了,我去瞧瞧二妞姐。”

陈姑妈笑,“好久不来,你也不说来。”

何子衿笑,“上有老祖母,下有老母,抽不开身哪。”

陈姑妈给她逗笑,“我可是听说你这些天光忙着赚银子发财啦。”这消息是跟她三孙子(真的是三孙子,排行第三的孙子)陈远说的,表叔家的子衿妹妹在书院外左一家铺子右一家铺子,生意好的了不得。何子衿这点小钱小生意的,自不在陈家人眼里,陈姑妈也只是说笑罢了。

何子衿谦虚,“过奖过奖。”看吧,亲戚就是这样,哪怕有什么不愉之事,真能一刀两断的能有几家?凑合着来往呗。说到底,还是亲戚。

何子衿陪陈姑妈说笑几句,与陈家其他几位奶奶打过招呼,屋里已有眼生的太太奶奶们打听她了。无他,何子衿生得好啊。那雪雪白的皮肤,天天爬山都晒不黑,那飞扬的桃花眼,仿佛天生带着三分若有似无的笑意,还有高鼻粉唇鹅蛋脸,哪怕年纪尚小,何子衿的美貌也是有目共睹的啊。

生得好,还会打扮。何子衿从来不满头珠翠,她顶多就带一两样珠钗,她也没有太华贵的衣裳,当然,她也绝不是荆钗布裙,但这粉红的袄,茜红的裙,在她身上怎么就这般的与众不同哩。

真是个不错的姑娘。

屋里不认识何子衿的都这样想,再一打听,哦,原来这就是那菊花姑娘啊。唉呀,这就更不错啦!人生得美貌,还会赚银子!

这里就得说一句,陈家家大业大,但这添妆来的多是亲戚,陈家的亲戚,亦多是商贾之家。其实倘真是书香官宦之家,不一定会欣赏何子衿这种种花儿卖银子的举动,商贾却不同,他们最实际最直接,非但未觉不妥,反颇是欣赏:会赚钱有什么不好啊!会赚钱才有饭吃!

于是,何子衿被叫着又认识了几位太太奶奶方去了陈二妞的闺房。

陈家姐妹都在陈二妞的闺房呢,许冷梅陈大妞也在,许冷梅有些发福了,她月份比沈氏要小一些,肚子却明显比沈氏的大,脸上胭脂淡扫,微微的笑着。倒是陈大妞,相比于富贵满身、且喜且羞的陈二妞,陈大妞有些憔悴。

姐妹姑嫂的打过招呼,何子衿先给陈二妞道喜,陈二妞请何子衿坐了,命丫环上茶,方笑道,“许久没见表妹了,倒是常听见表妹的名声,表妹可好?”

俄了个神哪!

这才多少日子没见,陈二妞咋变得这般文绉绉啦~何子衿颇有些不适应,倒没表现出来,只笑,“都好都好,二表姐可好?”既然她从子衿妹妹到了表妹,她也不好再叫陈二妞为二妞姐了,自然是叫表姐更郑重些。

“成日在家里,能有什么不好。”陈二妞又问,“表妹在家忙什么呢?”

丫环捧上茶来,何子衿接了茶,道,“无非是看看书,写写字,做做针线。”

陈二妞端庄着一张脸,“是啊,咱们女孩子,还是要以女红针指为要。”

何子衿就低头喝茶了。

今日添妆礼,陈家也是有宴席的,宴席很不错,何子衿还被安排与陈二妞同席,她觉着陈二妞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从头到脚的透出一股子端庄稳重,连吃饭都庄重的了不得。

待下午何家告辞,回家后何子衿同沈氏说起这添妆礼来道,“挺热闹的,姑祖母家亲戚族人多,来的人很不少。”一时,何恭叫了阿念阿冽去书房看书,何子衿方与沈氏三姑娘道,“我的天哪,二妞姐现在大变样啦!以前都叫我名字或是子衿妹妹,今天我去,客客气气的喊我表妹,把我给吓得,没好叫她二妞姐,改喊表姐了。”

沈氏听着好笑,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太可怕了!端庄的了不得!她以前都说,有丫环婆子,做什么针线啊。今天竟跟我说女孩子要以针线女红为要。”何子衿摇头,“真不知谁给她出的馊主意,她要这样,婚后怎么跟胡三公子相处呢。”

沈氏笑斥,“这叫什么话,难不成端庄不好?女孩子就得端庄稳重才讨人喜欢。”

何子衿啧一声,“二妞姐这明显是端庄太过呀,娘,你是没见她那端着的劲儿,我看,远不如以前自在。”

沈氏素来善解人意,道,“女孩子成亲,没有不紧张的,二妞兴许是太紧张了。”

何子衿不置可否,就那端着的范儿,绝不是紧张能紧张出来的,不知练多少日子了呢。

第171章 得子

过了陈二妞的添妆礼,何家就进入了沈氏产期的备战中,何老娘把多时不念的佛珠找出来挂手腕上,每天一柱心香,絮絮叨叨,念念有词。何子衿也不去山上了,就怕她娘什么时候生产。祖孙两个还每天早上交流心得,“晚上做胎梦没?”好像生孩子的是她俩似的。

阿念阿冽也在想着什么时候傍晚一放学,咦,家里多了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啥的。

结果,沈氏的肚子硬是没动静。

把一家子人给急的哟,就甭提了。

三姑娘道,“要不去庙里拜拜。”

何老娘颇是心动,又有些担心,“就怕咱们这里去了庙里拜菩萨,你婶子在家里要生。”家里没人可不成啊。

反正,在一家子翘首以盼的盼着沈氏生产的时候,陈二妞出阁的日子就这么到了。昨晚就商量好了,何老娘不去,她得在家看着,哪怕媳妇不生,也就这几日了。倘只三姑娘一个在家,哪怕家里有丫环婆子也不成,三姑娘还是姑娘家,没经过这样的事,总而言之家里得留个顶事儿的。这事儿,何老娘认为非己莫属。她老人家捏着佛珠子与儿子道,“当初你们成亲,我拿着你们的八字去合,高僧就说合的很,旺夫旺家旺子,可见是准的。咱家缺啥啊,不是大富之家,也不愁吃喝。这些年,没大福分,也平平安安的。唉,就是缺孩子啊。咱家可不比那等闲一屋子孩子的人家儿,你媳妇就这几天了,生产是大事儿,断不能离了人。这事儿,你们男人帮不上忙,我留家里就行了。明儿你带着孩子们去你姑妈家吃喜酒,不然咱家一个不去,也不好。”

何恭也担心妻子啊,随着妻子临产期逼近,他书也看不下去了,天天想“怎么还不生?怎么还不生?”何恭道,“要不让孩子们去热闹一日便罢了,嫁孙女,又不是娶孙媳妇。”一般嫁女孩儿的排场要远远小于娶媳妇,也就是陈家豪富,想摆一摆排场。可胡家同样是碧水县名门啊,总不会叫陈家夺了锋头。

何老娘道,“只让孩子们去,断然不妥的。”毕竟你媳妇还没生呢,你就这么离不开了,叫人家笑话。

沈氏也劝丈夫道,“你就去吧,我没事儿。有母亲在家,我安心。”

老娘老婆都这样说,何恭只得应了。沈氏吩咐孩子们提前找出新衣,丈夫出门的衣裳,她也给预备妥当了。结果,一家老小都没去成。

第二日一大早,何恭还没带孩子们去呢,沈氏就发动了。产房倒是早预备好的,何老娘先一声吩咐,“小福子去找阿仙来!”这边儿何恭扶着沈氏去产房。何子衿赶紧叫周婆子去烧水,何老娘道,“煮上十个鸡蛋!”

鸡蛋倒是好熟,待鸡蛋熟了,何老娘先叫沈氏吃几个,这生产是体力活儿,没力气是不成的。各屋的炭盆也搬到了产房去,再笼几盆炭放沈氏卧室去。仙太太来得很快,她年岁比何老娘年轻不了几岁,懂一些粗略的医道,接生上是把好手。尤其近两年何子衿出名后,仙太太很会宣传自己,别人一提何子衿,她就说,“唉哟,那丫头还是我给接生的。她娘生她时日子就好,二月初一晚上发动的,我一看,这眼瞅着就是子时,过了子时,可不正是二月二龙抬头么,大旺的日子啊。我就跟何家媳妇说,再忍一忍,再忍一忍,这一忍就忍过了子时,你瞧瞧,人家那丫头运道旺不旺,阖县里没几个比得上的吧?”当然,仙太太把这功劳都归在自己头上啦。反正,她这一自我推销吧,就由碧水县的产婆摇身一变成了碧水县的名产婆。

仙太太的确有经验,她先把何子衿、三姑娘的撵到三进何老娘的屋里去,不叫她们离近了,后来说是怕吓着女孩子,倘存了心事,以后生产时胆小。

仙太太看看沈氏这肚子,沈氏自己也勉强算一熟手,道,“还在一阵一阵的疼,得等一会儿。”

仙太太道,“这不急,慢慢来。”又跟何老娘沈氏聊天,“咱们阖县,再没有比嫂子您家媳妇会生的,瞧瞧这日子,陈财主嫁孙女,胡老爷娶孙子媳妇,不用算都知道是上等日子。这孩子生下来,肯定是个有福气的。”

何老娘乐呵呵地忘了谦虚,“天意呀,都是天意。”

仙太太笑,“要不说您老有福呢。”

何恭带着阿念阿冽在外头等着,那叫一个焦切呀,一会儿就问一次,“生没?”把仙太太笑的,“我说阿恭,你就别急了,又不是你生。”

何恭心道,生的不急,等的急啊。他都恨不能自己上阵了!

其实,沈氏这胎真不算慢,沈氏是半熟手,仙太太经验丰富,提醒着沈氏怎么呼吸怎么用力,从开始阵痛,到生出来,也不过两个多时辰。仙太太剪断脐带,将孩子一裹递给何老娘,“喜得贵子。”转身就俐落的给产妇收拾起来。

何老娘欢喜的险没厥过去,何恭听到孩子哭声立刻就进去了,先看过媳妇,沈氏听到是个儿子,也极是欢喜,她倒是不缺儿子了,可夫家缺啊,四五代单传,能再得一子,再好不过。何恭握着妻子的手说了几句贴心话,沈氏脸色疲惫中透着喜悦,问,“孩子呢?”她生孩子去了半条命,这会儿也想看呀。

何恭转头找儿子,道,“母亲给擦洗呢。”

何老娘把宝贝孙子洗干净,用软乎乎的小被子包好,这才抱过来,欢喜的小泪花儿在眼中荡漾,何老娘笑不拢嘴,给儿子媳妇瞧,道,“你们看,多俊俏的小后生啊。”

仙太太给沈氏收拾好,自己洗过手,清洗了接生用具,因产房就在沈氏卧室隔壁,中间隔一道门罢了,看沈氏还好,待她略躺一躺,就扶她回卧室床上做月子。毕竟产房血腥气太重,味道不大好闻。卧室也都备好了,水仙盛开,芳香盈溢,温暖如春,仙太太给沈氏盖好,笑道,“我掂着得六斤多。”个头儿不大,也不算小了。

何老娘笑,“我这媳妇是个苗条人,我家丫头、阿冽下生的时候都不大。”

何子衿三姑娘听到孩子哭声都过来了,在外头守着,问能不能进去。何老娘喊道,“生了个小弟弟,行了,都去吧,别进来,三天后再看。”

阿冽道,“白等半天。”原来不叫看呀。

何子衿决定做代表进去瞧瞧,顺便给她娘送月子餐,一碗热腾腾的鸡丝粥,她早叫周婆子做好了,慢慢熬了两个时辰,真是入口即化了。

沈氏除了脸色有些发白,别的还好,见着吃的也有食欲,何恭扶了妻子喝粥。何子衿去瞧小娃娃,看一眼就道,“不如阿冽小时候好看!”

何老娘有孙万事足,笑斥,“都没你好看!”

仙太太笑,“子衿不知道,这孩子生下来丑不算丑,你兄弟这眉眼,一看就是个俊的。”

何子衿细看,惊叫,“妈呀,怎么是两道白眉!”难不成她弟天生白眉大侠!

沈氏险给喷了粥,阖家笑道,“小孩子生下来大都没眉毛,过两天就长出来了。”

原来人家不是白眉,人家眼眉还秃着呢。何子衿看了回小娃娃,出去与三姑娘几个道,“丑的不行,比阿冽差远了,就这么点儿大。”比划一下。

何老娘在里头忍无可忍,一嗓子道,“我们俊哥儿比你们都好看!”她老人家一急,孙子小名儿都取好了,就叫俊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