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衿简直愁死了,道,“揣肋条骨呢,哪儿那么容易拿。”
何老娘将嘴一撇,“我还不知道你,不趁机显摆显摆心里就过意不去。”
这些年,何子衿硬给何老娘冷嘲热讽成了一只笑面虎,甭管您说啥,她只管自个儿乐滋滋的,夹一口红烧鱼道,“还是祖母你了解我啊,祖母,咱们就是传说中的知音哪!”
面对何子衿的脸皮,何老娘也得甘拜下风哪。
当天晚上,何老娘拿到七百两的银票才算安安稳稳的睡了一个囫囵觉,将这七张银票数了又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何老娘躺床上同余嬷嬷感叹,“这丫头像我啊!”太能干了有没有!
余嬷嬷:简直不给人活路了,好想出去吐一吐可咋办哪~
余嬷嬷劝,“太太睡觉,要不要摘了那镯子,怪沉的吧。”
何老娘立刻闭眼打起呼来。
余嬷嬷:…
第127章 神仙梦
人是有依恋性的,州府千好万好,何子衿还是觉着家里最舒坦。哪怕看看何老娘刁钻抠门儿又爱财的脸,都觉着舒坦的不能再舒坦。
第二日照旧早起。
阿念早早穿戴洗漱好在何子衿门外头等着跟他家子衿姐姐一道打拳说话儿,何子衿拉着阿念的手,习惯的摸摸阿念的头,笑眯眯地,“总觉着才走了这几天阿念就长高了一大截。”
阿念如今大了,何况自从何子衿去州府没带他,阿念觉着还是自己小的缘故,下决心得赶紧长大,当然,他再急也没法子去拔苗助长。于是,老鬼给他出的主意,说叫阿念自己要先做出大人样儿来。老成了,自然就叫人瞧着可信,尤其那种被女人摸脸摸头的事儿,再不能干了。于是,本来很喜欢子衿姐姐摸他头的,听了老鬼的建议后,阿念硬是口是心非,“子衿姐姐,我如今大了,不能再摸我头了。”
何子衿还没说话呢,阿冽一身夹袄夹裤的跑来,脸上还带着没擦干的水渍,将大头凑到自家姐姐面前,嘻嘻笑,“姐,摸我吧摸我吧。”他真是想死他姐了,一去州府这么久,还不带他去。
何子衿摸摸何冽的大头,何冽亲亲热热的同他姐说话儿,“姐,你从州府带回来的点心可真好吃,昨天晚上我跟阿念哥半夜饿了,一人吃了两块芙蓉糕才睡着。”
何子衿笑问,“晚上没饱好么?”
“不是,主要是那糕忒香,搁床头,把我跟阿念哥给香醒了。”何冽性子开阔,自己说着亦不觉脸红,反觉有趣,哈哈大笑。
阿念:阿冽这张嘴,真是的,子衿姐姐肯定觉着他们还是贪嘴吃的小孩子呢…
何.暴发户.子衿如今颇是财大气粗,给何冽把脸擦擦干,粉儿大方道,“你们喜欢,下回再托人买些就是。”
“也不用总买,一个月买一回就行,比飘香园的点心还好吃。”何冽找同盟,拉着阿念问,“是不是,阿念哥?”
阿念哥盯着何冽被子衿姐姐摸过的大头,“哦”了一声。
早起晨练,何子衿在州府也没耽搁过的,何冽打了一趟拳,与阿念一并寻出何子衿买回的弓箭在手里摆弄,跟阿念商量着在家里立个靶子,以后练练弓箭啥的。
三姑娘过来说,“可得寻个僻净处,不然家里这些人,不小心挨上你们一箭,可够受的。”
何冽道,“三姐姐,我以后可是神箭手!怎会射着人!”
三姑娘笑,“你也说是以后了。”
何冽拿着小弓比划一回,兴致勃勃的吹牛,“三姐姐,你就等着瞧好儿吧!”
几人正说着话儿,饭还没吃,就有人上门儿了,来人颇是面儿生,一身青色长衫很是体面,腰间却系着根布条,这年头,大户人家对穿衣是极讲究的,譬如何子衿去宁家,虽未见着宁家正主,但宁家仆婢身上不论穿绸穿布,腰间一律是系的布条丝巾,而不是丝绦缎带之类的腰带。这人蓄着须,四旬上下,中等身量,相貌平平,衣裳料子在碧水县算是好的,可从腰间系布条看,想着兴许是下人。
何家下人有限,且一早要备早饭,翠儿周婆子在厨下忙,小福子在后头劈柴,就何子衿几个小的在晨练,这会儿见有人来,何冽上前问,“你是谁?来我家可是有事?”
这人原来是来买花儿的,自称城南胡家的管事,想买一盆绿菊。
何冽人小不大会招呼,张嘴就把何恭喊出来了,何恭一见胡管事,笑道,“正好我家闺女回来了,子衿,胡管事前天就想买花儿,你看留下哪两盆做种,匀给胡管事一盆才好。”
胡家的名声,何子衿以往只听说过,真正没见过,不要说胡家主子,下人也没见过几次,只看胡家管事穿戴这般齐整,也知这的确不是寻常人家。要说何忻陈姑丈在碧水县也是一号人物,可与胡家比就逊色多了,何忻陈姑丈只是有钱,胡家是则真的有钱且有名。
当然,钱不一定比何忻陈姑丈来的多,但,碧水县最有名的芙蓉楼是胡家的产业,还有什么笔墨书铺,都是胡家的产业。由此便可知,人胡家是走风雅路线的。
据说胡家老爷年轻时做到过五品知府,后辞官归家养老。便是县令大人,也得称一声前辈的。不然,碧水县里姓胡的多了去,唯他家敢称一声城南胡家罢了。
哪怕何恭时常请教文章的先生许举人,在县里也颇有几句名声,但与胡家根本没的比。
在碧水县,唯二能入胡老爷眼的,估计就一个沈素一个徐帧。因为,这二人是进士出身。
身为秀才门第的何家,以往家里根本没跟胡家来往过,
何子衿听她爹这样说,肚子里想明白了是哪个胡多,就还着胡管事去花房看花儿了,她一共就十盆绿菊,挑了上上好的六盆带去州府,如今还有四盆,其实品相也不差。何子衿自己留两盆做种的,余下两盆令胡管事挑选,胡管事选好了花又问价钱。何子衿笑,“这花儿能入胡老爷的眼就是这花儿的福气了,如何能收钱。劳您同胡老爷说一声,这花儿是孝敬他老人家的。”
胡管事身为胡家的管事,是见过些世面的,自不会一口应下,连忙道,“万万不敢,姑娘这花儿价值不斐,如何敢收此重礼?老爷要知晓姑娘不肯收钱,定要责备我的。”
何子衿笑,“当初这几盆未带去斗菊会,原就是放在家里准备节下孝敬长辈的。胡老爷德行贵重,与乡梓间素有令名,无人不敬仰的。菊花是四君子之花,原就该配君子,所以我说这花儿得胡老爷的喜欢也是这花儿的福气。如今重阳将至,在这花儿面前说银钱,咱们这一流的俗人倒罢了,胡老爷岂是狷介之人。您只管带回去,倘胡老爷有责备之意,您来找我,我替您去说话儿。”
胡管事此方笑,“姑娘这样吩咐,小的从命就是。”出去与何恭客套几句,胡管事欢欢喜喜的回去复命了。
胡管事一走,何老娘闻风而至,问何子衿,“这胡管家前儿就来过想买花儿,你那花儿精贵的了不得,家里也不知道要怎么卖,也不知道你是要留哪两盆做种,就说等你回来给他送府上去,谁晓得这管家一大早的便自己来了,这是打听着你回来了。卖了多少银子?”拈拈手指,何老娘已准备数钱了。
何子衿先得安抚何老娘,一把握住何老娘搓啊搓的手指,轻声道,“祖母别掉钱眼儿里出不来了,咱们已得了近千两银子,够招人眼红的了。这胡家老爷可是做过官的人,收他这银子做甚,我没要钱,现下做了人情。以后倘有眼红咱家花儿的人来寻事生非的,也就有了靠山。”
何老娘听说竟是白送,有些不乐,鼓鼓嘴道,“胡家门楣高的很,岂是咱家可攀的?”
“门第再高也不可能不与人来往,这白给他一盆花儿没收银子,总要知咱家的情。”何子衿悄声道,“还有一盆,我想叫爹爹去送给县令大人。”
何老娘郁闷的望着自家丫头片子,刚还觉着是是小财神,怎么这会儿又有往赔钱货方向发展的趋势啊,问,“都不收钱了?”
“不收了。这是走动的人情,祖母想想,姑丈舅舅虽好,却是远在天边。如今有这机会,能拉一拉关系,以后干什么不便宜?”何子衿低声劝何老娘,“有我在,祖母还怕以后没卖花儿的银子,纠结这两个小钱儿做甚。”
何老娘咂巴着嘴没说话,心算利益得失,何子衿又说了一句,“咱们自己走动些人际关系,以后也不叫人敢轻易欺负,是不是?不说别的,跟县太爷搞好关系,再有陈大奶奶那样儿的敢上门儿,直接告官逮大牢里去。”
何老娘叹口气,内心十分肉痛,“算了,不卖钱就不卖钱吧。”
把何老娘搞定,何子衿顺手给花儿浇水,何老娘瞧着一屋子姹紫嫣红,自言自语,唧唧咕咕道,“你说这事儿也难,我瞧着红的粉的才喜庆,那绿色儿的跟乌龟壳似的颜色,怎么还能卖大钱呢?”啧啧两声,实不能理解这有钱人的脑袋,抬脚去收拾菜园子了。
何子衿:…好吧,其实她与何老娘有此同样的看法儿。她爱花,也爱养花,最爱的是养花儿能带来收益啊啊啊啊!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小地主儿,何子衿欢喜的能笑出声来。
待一时用过早饭,何子衿同沈氏商量,叫他爹拿了剩下的一盆绿菊给县太爷送礼。沈氏道,“就一盆花,孤伶伶的。”
何子衿笑,“人们只是觉着绿菊稀罕罢了,其实那么多菊花儿呢,不是没有别的名品,只是不如绿菊稀罕。一会儿我配上几盆姹紫嫣红的,一道送去,花团锦簇,也热热闹闹的。”
沈氏琢磨了琢磨,道,“成,正好这重阳节县太爷每年也要开什么赏菊会,秀才、举人、乡绅都去的。”何恭自然也有份,只是秀才身份不大吃香,每次去露个脸也就回来了。当然,今年肯定不一样,何恭送一盆稀罕的花儿,他又有这样会种花儿的闺女,起码能在县太爷面前露露脸是真的。
沈氏与闺女道,“唉,自从你这花儿卖了大价钱,许多人来想拜你为师学养花儿呢。”
何子衿一笑,“这个不用忙,祖母就能应付得了。”
沈氏也是一乐。
何老娘这辈子没收过这么多礼啊,虽然没啥重礼,但是,爽啊!
打何子衿没回来时,何家就热闹的跟庙会似的,如今何子衿回来了,热闹前头得再加个更字儿了。由于何子衿如今是县内名人,出去怕要被围观,给李大娘薛师傅的东西就是三姑娘带着翠儿送去的。另外,给还在陈家任教的薛先生的东西,是打发余嬷嬷送去的。
何老娘就专心致志的在屋里开茶话会,何子衿根本不用露面儿,何老娘就与这些来打算拜她家丫头片子为师的人说了,“不成不成,不是我们丫头不乐意教,是教了你们也学不会。”
“唉哟,看婶子说的,我就不信我家妞子笨成这样,学都学不会?”
“是啊,学都没学,哪里就知学不会呢?”
“唉,你们不知道。”何老娘将手一摆,接过沈氏奉上的茶呷一口,□□简直没了边儿,“我问你们,在我们丫头之前,你们见过绿色菊花儿?”
“就是没见过,这不是才想叫我家桃姐儿跟着子衿学个手艺么?”这位野心不大,想着只要学到何子衿的手艺,哪怕一盆花卖不了八百两,卖八十两也好啊!
“你以为这么容易学呢。要这么容易学,大家都赶着去挣那八百两银子了!”何老娘先亮亮堂堂的说一句八百两,接着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实跟你们说吧。当初子衿她娘生她前一天,我就做梦了,梦里就见有个仙人从天上下来,手里捧着盆绿色儿的菊花递给了我。梦里也不知害怕,我刚要问呢,怎么好端端的给我盆花儿,忽然有人咣咣砸门,原来是子衿她爹正敲门呢,子衿她娘发动了,要生了。我没念过书,也不认得几个字,没啥见识的乡里婆子一个,那会儿又着急媳妇生产,就把这梦忘了个一干二净。后来这孩子喜欢种菊花儿,我这才又想了起来,如今方明白,这是命中注定的呀。”
“你们说说,要不是命里跟菊花儿有缘,哪里能养出这么好的花儿来,是不是?”何老娘简直信誓旦旦,“所以我说,这不是人教的,这是天生命里注定的。”
上午打发了一拨儿想拜师的,下午打发了一拨儿想拜师的,何老娘傍晚才有空清点这些天收的重阳节礼啊。何子衿见人都走了,也同何老娘一并清点礼物,寻常小户人家,不会送什么重礼,无非就是水果点心之类,何子衿道,“明天的水果点心都不用买了。”
甭管这礼物值不值钱,有人送何老娘就高兴,喜滋滋道,“要是明儿有人送一大篓螃蟹来就好了,螃蟹也不用买了。”
何子衿:…
何子衿道,“祖母,以后你别再说那什么神仙梦的事儿了啊。”
“干嘛不说,我想了好几宿才想出了这么好梦来。”何老娘悄悄与何子衿道,“你姑妈怀阿翼的时候,梦到好大一双翅膀,就给你表哥取名叫翼。你说说,怎么生你的时候你娘也没做个神叨儿点的梦呢。唉,只好我做一个了。”
在何子衿看来,虽然何老娘没啥文化,但在宣传传销上啥的,何老娘绝对有一流的天分哪。何子衿不是不叫何老娘说,只是得换个说法儿,她道,“说一回就行了,不能总说。这些话,是别人听到叫别人去说的。您说一回就成了。说一回,待别人听说了来问你,你还不能直接承认,得很谦虚很惊讶、似嗔非嗔似怒非怒的样子说‘呀,谁跟你说的?这样的嘴碎!我都说不叫往外说的!’。还得这样口是心非一回,别人才更信呢。”
何老娘听着何子衿的主意,一双眯眯眼逐渐发亮,最后一拍大腿,“着啊!”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瞧瞧,她家这丫头片子,比她老人家还聪明哪!
第128章 屁话
何子衿正跟何老娘清点礼物,就有陈府管事来访。
与其跟陈管事打交道,何老娘还宁可去清点礼物,哼,陈家对她无礼,殊不知想巴结她老人家的人多了去!就是她家丫头片子,也越发的有出息,会养花会赚银子,一个顶别家十个的能干。哼哼~
何老娘见着陈管事也没以前的好脸儿,问,“有什么事?”不是送过重阳节礼了么,难不成再送一趟?
陈管事忙先给舅太太请了安,自从他家大奶奶把舅太太得罪了,多少日子舅太太这脸儿还没缓过来呢。不要说他一个管事,他家老爷来了也是这样儿。想到何老娘的脾气,陈管事又恭敬三分,笑道,“回舅太太的话儿,是宁家备了份重阳礼,托老爷给您带回来呢。我家老爷也是刚到家,就命小的抬过来了。”
何老娘一想便明白,对何子衿道,“兴许是你走的急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宁家那一家子势利眼后悔那天没招待一下她的宝贝丫头才补给的礼物。何子衿回来只说去了宁家一趟,没跟家里说在宁家受慢怠的事儿,可何老娘沈氏一干人都活了这把年纪,哪怕宁家大户人家,规矩讲究,可世间事大都有个套路的,便是宁家这等人家也脱不了大褶子。很明白的一件事就是,你要看重谁,人家去你家了,还不赶紧相见。除非是不想见的人,才会推脱不见,叫让人帮着招待。何子衿去了,没见着宁家正主儿,可不就是人家瞧不上何家么?倘何子衿不是何恭的闺女,而是皇帝的闺女,宁家敢不见?归根到底,还是瞧不起何家。
何老娘心里门儿清,只是何子衿没说,她也便装不知道罢了,心下却是狠骂了几声宁家势利眼啥的。
如今见着礼物,也就不说啥了,与陈管事道,“辛苦你了。”
陈管事忙谦道,“不敢不敢,都是小的应当的。”忙将宁家备的礼单奉上,余嬷嬷接了。何老娘道,“这天儿也晚了,明儿个大过节的,我们小户人家,要茶无茶,要水无水的,我就不留你了,回去歇了吧。”
饶是陈管事追随陈姑丈走南闯走颇见世面,且自认为八面玲珑口才非凡,如今面对何老娘这话,也不知该怎样应对了。陈管事只得道,“小的告退。”恭恭敬敬的走了。
何老娘冷笑一声,叫何子衿,“来,丫头,看看这礼单都有啥?”她老人家识字有限。
何子衿接了礼单道,“咱们去瞧瞧,一样样的比着单子对对就知道了。”
“这也是。”听礼单可不如看实物更有视觉感哪。当然,何老娘不大懂什么叫视觉感,她只是很实在的觉着,瞧见东西才能开心。
宁家备的大多是衣裳料子,估计是闹不清何家几口人,便老中青少的都备了一些。宁五奶奶因被宁太太好生抱怨了一回,备这些东西时颇用了些心,料子也都是极好的,起码比何子衿在州府铺子里买回来的更好。另外,还有两株参,两包燕窝,几张皮子,一些补身子的物什。
总之,是很够看的一份重阳节礼。还附有一封信说何子衿去的那日庶务繁忙,未能接待,待下次去州府,请何子衿一定要过去玩儿之类的话。
何老娘咂巴咂巴嘴,望着满当当的东西笑,“这倒还差不离。”
何子衿笑,“看这料子不赖,正好做两身新衣裳穿。”
何老娘道,“又不走亲又不出门,又不是没衣裳,做啥新衣裳啊。存着,都存着,等以后有大用处的。”何老娘忍不住摸了又摸,她这辈子还是头一遭见这么柔软光滑的料子,上面还有提花儿,还有撒花儿,花色这样的鲜亮柔和,一看就知道这色上的牢,不是寻常料子。何老娘已经打算等以后何子衿说了婆家,到时给她做嫁妆的,这会儿穿了图个新鲜,以后又往哪儿寻这上好料子去。
何子衿实在受不了何老娘这有东西便是存着的性子,道,“东西就是拿来用的,一屋子好东西搁屋儿里不用,小心招了老鼠臭虫。”
“放屁!我那箱子可是老樟木的,我祖奶奶传下来的好物件儿,一百多年从没生过一只虫。”何老娘意志坚定,道,“这得留着以后使,别有个三两件好东西就站不住脚,不使了难受,是吧?不存财的丫头。就你这大撒漫的,以后有多少银子够使?不是过日子的意思,这是在娘家,样样都随你,倘在婆家这样总想着吃穿可是要被嫌弃的。”
这年头,寻常人家没有不节俭的。可是,人生在世,谁不臭美啊!何况,何子衿自觉还是小美人儿一枚,以前没有倒罢了,如今有了好料子不叫做衣裳穿,如何忍得。她心下一动,便道,“祖母,你听我说,以后要出门作客,总得有两身体面衣裳不是?”
“以前的衣裳怎么就不体面了?”她家又没啥显贵亲戚,就是陈家或何忻家比较有钱,这两家都是极熟的,也不用特别打扮。
何子衿立刻道,“要是去胡家呢?岂不该做两身好衣裳么。”
何老娘过日子算是一把好手,见识毕竟有所局限,问,“你白送他家一盆绿菊,他家能请咱家过去?族长也没这么大面子哩,只有阿洛中秀才的时候,听说见了胡老爷一面。”当然,现在她家丫头的绿菊可是个稀罕物儿,也特值钱呢。这么些钱撒出去,怎么着也得听着个响儿吧?何老娘不由给何子衿说动了心。
何子衿有个天生的长处,凡她说出口的话,甭管是确有其事,还是满嘴胡诌,都特招人信。何子衿道,“有备无患,倘万一人家请咱们呢,若没好料子倒罢子,明明家里一柜子的好料子,因舍不得穿都锁柜子里,到时去做客都没件像样衣裳,岂不叫人小瞧?”
何老娘便犹豫了,“那一人做一身?”
“总得有个替换的吧?”
“替换啥,这衣裳就是去体面人家儿穿,也就一时半晌的事儿,哪里用替换?你在家侍弄花草又用不着穿这好衣裳。”何老娘一辈子精细的过来的,倘是何子衿要嘴吃啥的,一般何老娘都会叫人买给她,反正到时也是一家子吃。在养孩子这上头,何老娘是相当大方的,但穿衣啥的,干净整齐就行了呗,上好的料子,何老娘是当真舍不得的,总觉着存着些,以后才有大用。
何子衿说的嘴巴都干了,何老娘总算答应,由于宁家送的料子太好,何老娘是舍不得动的。但,何子衿昨日带回的州府的衣料,倒可酌情拿些出来,家里一人做身体面衣裳。
因何老娘是个抠门儿脾气,当晚何子衿就本着趁热打铁的精神,想着先把料子拿出来,谁晓得何老娘道,“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你嬷嬷年岁大了,眼不行了,这会儿看不清锁眼儿,不好拿。明儿个天光好再拿吧。”哪怕要做衣裳,多在她老人家的柜子里放一夜也是好的呀~唉,丫头片子不存财哪,挣了就想花,简直愁死她老人家了有没有?
何老娘没愁死,余嬷嬷快愁死了:人家眼神儿说是有些花,看锁眼儿还是没问题滴~
奈何何老娘执意不给,何子衿也没法子,倒是第二日胡家帮了忙。一早大上,胡家送了两大篓螃蟹来,说是自家水塘产的,节下分赠亲友。今日正是重阳正日子。
可见,何子衿这花儿不是白送。
待送走胡管事,何老娘笑,“我昨儿念叨了念叨,不想今儿个就真有人送螃蟹来,正好省下买螃蟹的钱。”她老人家不爱吃这个,道,“硬壳子东西,里头没啥吃头,不如炖肉实惠。”还贼贵~螃蟹其实不是啥稀罕物,稻田里就有,这东西一旦多了,稻子都种不好,影响收成。许多农人从稻田捡出来剁剁喂鸡喂鸭的,不过,何老娘很不理解那些有钱人家的脑袋,竟还在水塘养这玩意儿。再者,何老娘更不理解的是,明明喂鸡喂鸭的东西,咋一变个儿大就贼贵贼贵的哩?
何恭是极喜这个的,瞧了一回道,“今年螃蟹个头儿足实,一时也吃不了这些,送些给阿山他们吧。这东西就是吃个时令,这么好的螃蟹肯定不便宜,他们夫妻是节俭性子,怕是舍不得买这么好的。”
沈氏笑,“这倒是。要我说,咱家反正是吃不了的,不如街坊四邻的都送一送,尝个鲜儿。”
“很是。”何恭道。
何老娘催儿子,“赶紧去吧,不是县太爷家有菊花宴么,那儿也有螃蟹吃。”
“在外吃酒,可不如在家吃的痛快。”何家虽家境寻常,可家里三代单传,何恭说来也是给何老娘宝贝着长大的,他性子好,心也宽,并不是爱钻营的性子,当然,该去的场合也会去的,不然就显得孤僻了。不过,这话也是何恭的真心话。
何老娘笑,“去吧,秀才们都去的,等晚上回来,我们在蒸了吃。”
何恭笑,“娘你们中午就吃吧,还省着做甚?正是吃蟹的季节,孩子们也想吃的,不用等我,娘也说了,县太爷那里也有好螃蟹。”
何恭在家喝了半盏茶,说了几句话,就带着小福子去县太爷府上赴宴了。往日何恭一个年至而立的秀才,他年轻时刚中秀才时在县太爷面前还是挺吃香的,如今年岁渐长,也没中个举人出来,便渐渐的不大吃香了。好在他这人啥啥都能想得开,关键,家里吃喝不愁,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如今眼瞅着闺女也出息了,中不中举人,何恭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而且,秀才也是分等级的,如何洛陈志这等少年秀才,最得人意的,碧水县除了一个致仕的胡老爷,一个居乡的许举人,剩下的便是秀才们了。如何洛阿志,自然坐次最好,往往能与县令大人同席。何恭这样的,在秀才里属中等,还有一等是既老又穷的,是末等。
今日不同往时,何恭在以往秀才里的中等位子往上移了一格儿,竟与县令大人同席。大家见着他,难免说一回菊花儿的。其实,何子衿每年养的花儿不多,却也不少了。尤其这等时令花,初时少,后来养的好了,她爹常拿去走礼应个景儿啥的,何子衿便多养几盆。就是今年重阳,碧水县里绿菊只有胡老爷与县太爷有,余者与何恭相近的许举人、还有别个关系好的秀才,走重阳礼走的早的,也都收到何恭送的菊花儿。那绿菊稀罕,何子衿每年都要拿去卖钱的,所以,何恭拿去走礼的是别的色儿的菊花儿。便是往时觉着寻常,如今何子衿绿菊卖了大价钱,这收到何恭送菊花儿的人家,也都觉着何家的菊花儿不寻常了。
又正是重阳佳节,大家难免说一回菊花。且一时赏过菊花,吃过螃蟹,还要做诗啥的。
何恭在这边儿参加县太爷的菊花宴。
何恭刚走,何家又得陈家送了两篓螃蟹,其实往年陈家都会送的,只是今年两家关系紧张,何老娘对陈家余怒未消,见着陈家人不是阴阳怪气,就是冷嘲热讽,何老娘还以为陈家今年不送她螃蟹了,故此,昨儿嘟囔还得花钱买螃蟹的事儿。不想今日陈家又送了,加上胡家送的,可着实不少了。
沈氏与何老娘商量,“这大螃蟹实在好,腌了醉了酱了也顶多放半个月,咱家到底吃不了。阿山夫妻两个,不过听说他岳家也是在碧水县做小生意,不如送阿山一篓,叫他拿去打发吧。”原是想给沈山个十个八个啥的,如今家里四大篓,索性给沈山一大篓。
何老娘道,“这也成。”起码走走人情。沈山章氏夫妻两个陪她家两个丫头去州府,倒是忠心可靠。
何老娘道,“中午吃一回,晚上吃一回,这东西不容易死呢,叫周婆子放篓子里养一二日,明儿还能吃。剩下一篓,你醉些酱些,留下阿恭吃的,到时拿些出去到酱铺子卖,看能不能卖出去,反正无本儿生意,便宜些也是净赚。”
沈氏均应了。
何子衿给何老娘提个醒儿,“晚上叫周嬷嬷用蛋清喂螃蟹,不然会瘦的。”
何老娘道,“你倒舍得,鸡蛋多贵呀。”
“螃蟹也就这会儿吃,能吃几回啊。”何子衿可是喜欢吃螃蟹的,她一顿吃六个大螃蟹都没问题,这还是沈氏死活拦着不叫她吃太多的时候。何子衿笑,“祖母不喜欢吃螃蟹,一会儿叫周嬷嬷买块五花肉,拆几只螃蟹,我给您老做个狮子头如何?”
何老娘道,“那得多腥啊。”
“一点儿不腥,好吃的了不得。”
“做吧做吧,还狮子头,不就是大丸子么。”何老娘嘟囔一句,习惯性的挑挑毛病。
何子衿笑,“小的叫丸子,大的就叫狮子头了。”
沈氏去分派着送螃蟹,何子衿着周嬷嬷去买五花肉。因今日是节下,阿念何冽不必念书,送东西的事,沈氏分派好了,便叫小哥俩一并去分送各家。他们这送螃蟹的,各家一条鱼一只风鸡一把鲜菜一个西瓜的亦有些回礼,其实何家也自备了肉蔬,不过,街坊间就是这样,常有往来才显着亲热不是。中午除了蒸螃蟹,也做了一桌子好菜。
阿念阿冽年纪都小,何冽没那份拆蟹吃蟹的细致心,他只喜欢吃蟹黄蟹膏,蟹肉没人给他拆他便不吃。如今有这狮子头,何冽觉着狮子头更香更合他胃口,便不大动螃蟹了。阿念三姑娘吃东西都属于细致型,剔完的蟹壳蟹脚还能原装组回去。沈氏嫌这东西寒性大,不叫孩子们多吃。她自己吃的也有限,何老娘没吃螃蟹,倒是吃了个狮子头,何子衿生怕何老娘吃太多肉撑着,说,“您多吃点菜。”
何老娘嘟囔,“好容易大节下放开了吃一回,还拦着不叫吃,这亏得是我自花钱买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