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想,见识不见识的,起码陈姑妈心正,这一点就强出儿孙许多了。
沈素原是厌极了陈家的,可如今陈家这带着礼物过来拜访,且有何恭的面子在,也不能不理会。瞧了一回陈志的文章,沈素原就是八面玲珑的人,何况又是举人出身,给陈志瞧一瞧文章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且,他指点一二,还把陈志哄得挺乐,竟深觉沈素沈举人乃可亲之人,回家没少跟他娘说沈举人的好话。
陈大奶奶听儿子这般说,愈发后悔闺女没轻重的撵了沈念之事,又将闺女拎出来说了一回,陈大妞气地,“还要说几遍,难不成非逼死我才罢!”
陈大奶奶骂她,“看你这是什么嘴脸,你也读了这好几年的书,大家闺秀的嘴脸,学不会,装一个成不成?”
“娘要我装什么嘴脸,我不都认错了,还怎么着?祖母骂完不算,你还骂二遍,这都第三遭了,我是杀人还是放火了?不就把那小子撵走了么?本来就是,何子衿一个来蹭课听便罢,还要带个小的来,她以为咱家是什么地方?要是她自家开的学堂,她愿意叫谁来便叫谁来?明明是咱家地盘儿,她叫个私孩子来就行,我想叫二梅来便不成!这究竟是我家还是她家啊!”陈大妞也不知是犯了啥病,总之是百般看何子衿不顺眼。尤其她想令陈二梅一道来家念书未果,而何子衿随便就能带沈念在求知堂出入,陈大妞简直要气炸了,多日不能平复,方在课堂上发作将沈念撵走了事。如今又因此事挨了打骂,心下更是将何子衿厌到极点。
陈大奶奶这作亲娘的,有这样的闺女真是前世不修,给陈大妞吼的眼前一黑,陈大奶奶险当场就厥过去。眼见闺女傻到如斯地步,陈大奶奶当下这捶胸摧肺的一通哭呀。
陈大奶奶这一放声,陈家可还没分家呢,陈姑丈陈姑妈都还活着呢,且陈大郎陈二郎陈三郎去州府打点生意,其余陈二奶奶到陈五奶奶四个妯娌,连带着陈四郎陈五郎两个叔子可都在呢。陈大奶奶这一哭,将全家人都给招来了。尤其陈二奶奶连忙扶了陈大奶奶起来,嘴里还假惺惺,“大嫂子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惹你不痛快了,大嫂子只管跟我说!”
陈大奶奶到底不傻,她一见阖家人都到了,惹知道是闺女给气的,岂不坏了闺女的名声。陈大奶奶当下嘎了一声,眨眨眼,收了泪,哽咽两声,随口扯个理由替闺女圆场,“没啥,就是突然想起我娘来了,这不是我娘的忌日快到了嘛。”
陈二奶奶&陈三奶奶&陈四奶奶&陈五奶奶:…
陈四郎&陈五郎:…
陈姑丈没好当面说大媳妇是不是犯神经了,抽袖子走了,留下陈姑妈,陈姑妈道,“哭的好,到时我死了,你也照这样哭,啊!”
第80章 何.八哥.冽
陈家乱哄哄作一团,陈姑丈一个公公,寻常怎会说儿媳妇的不是,此次都些绷不住,私下对老妻道,“老大家的平日里瞧着还稳重,今日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放声大哭,眼瞅就年下了,忒个不吉利。
陈姑妈哼一声,“谁知道她,教出那等傻蛋闺女,要我我也得哭。”哪怕当时不知,待回房一打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陈大妞那个大嗓门,半府人都听到了。
陈姑妈也发愁,同老贼说了大孙女的事,“眼瞅着转年就十三了,还想给她说户好人家,这可怎生是好?”
陈姑丈还不知陈大妞做下的蠢事,与老妻一打听便气个好歹,跺脚,连骂两声,“这蠢才!这蠢才!”陈姑丈别看人品不咋地,智商还是相当可以的,不然也不能把家业铺派到这般地步。就是拿闺女换盐引之事,天下卖闺女的多了,也不是是个人就能拿闺女换出盐引来的。故此,陈姑丈颇是自负于自己智商的,谁知竟有陈大妞这样的傻孙女。陈姑丈当即便道,“人不怕呆,就怕傻,傻成这样,如何是好?你把她给我拧过来!”大孙女的亲事他都有盘算了,倘这等心性,再好的亲事也没用!哪怕糊弄着嫁了,也不是结亲的意思!
陈姑妈冷道,“我生养了五子两女,哪个像她?难不成我调理了儿女,再去调理孙女?”五个儿媳妇都娶了,就不兴她享享清福了。
陈姑丈叹道,“就是看大媳妇那样,可像是能管教好孩子的?宁可教的笨一些,也不能傻了。你也说大孙女将大,这以后要如何说婆家?”
到底是自己儿孙,陈姑妈头疼的要命,抚着额头埋怨,“我真是前世欠了你们老陈家的,怎么今生这么当牛做马的也还不清。”
陈姑丈忙过去给老妻殷勤的捏一捏肩,陈姑妈打发他去了。说是老夫妻两个合了好,只是每想到在宁家的小女儿,陈姑妈这心里便不是个滋味儿,再怎么装也装不出先时的融洽了。
陈姑丈倒没啥,他吃得下,睡得香,有空还要练一练五禽戏来着。
只是何家,送走沈素一家,何子衿听说陈大妞这事后,当真是不好再去陈家念书了。事虽不由她起,可她是夹在里头的炮灰,陈大妞嚷嚷的阖府无人不知她与何子衿不对付了。何子衿原就是附学,若此事没暴发出去,她装聋作哑的去念书是无妨的,但此事陈大妞嚷嚷开了,她这个炮灰,委实不好当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氏同何老娘商量了,“能念这两年书,也是丫头的造化了。她也渐大了,让她在家玩儿吧,什么书不书的,认得几个字便好,咱家又不是大户人家,这两年让她学学针线,或是带带阿冽阿念的,都好。”
何老娘叹口气,“算了,姐妹们合不来,强叫她去,也不好。我去跟你姑妈说一声就是。”
“我备了些吃食干果,都是挑的尖儿,我服侍母亲过去。”沈氏捧一回茶,道,“子衿能平白听这两年多的课,都是姑妈的慈心,她如今大了,即便不能再去了,也叫她去给姑妈磕个头,是这么个理。”
何老娘转手将茶放在手边儿几上,拍拍沈氏的手,心下熨帖,“这样才好。你心里样样明白就好。”发生这种事,何老娘也有些灰心,叹道,“我跟你姑妈活一日,是想两家亲近一日。这亲戚间哪,少不了这个那个的,可说到底,还是亲戚,是不是?”
沈氏自然应是,哄得何老娘乐呵了,第二日奉何老娘再带着闺女带着礼物,其间还有一份是特意备给薛先生的,一并去陈姑妈那里了。
何老娘与陈姑妈透脾气,沈氏素来会哄人,何子衿也不是呆瓜,开始陈姑妈还有些不好意思,说了一会儿话,到晌午时就乐呵乐呵的了,留了这婆媳孙三人用饭,直待下晌,何老娘方带着媳妇孙女告辞。其间,陈姑丈还出来见了见何老娘,与何老娘说了几句话,沈氏是女眷,避到里间儿去,倒是何子衿给陈姑丈见了礼。
待何老娘婆媳孙三人走了,陈姑妈叹,“我这弟媳好福气呀。”
服侍陈姑妈一辈子的老嬷嬷张嬷嬷劝道,“看太太说的,您五子二女,谁不说您福气最大呢。”
陈姑妈揉着额角,“福气在哪儿呢,我都看不到。”
主仆两个说着话,陈姑丈一时过来,笑问,“他舅妈走了。”
陈姑妈,“你又不是没长眼。”
陈姑丈赞叹,“真是人不可貌相,我头一遭见子衿这丫头,委实吓了一跳,当真是粉雕玉琢,小小孩童就有一股子灵气。”何老娘生得那等形容,说丑吧说不上,可要说俊也违心,何恭也就个寻常相貌,只常年念书,身上透着斯文气,除开这个,就是个路人甲,可怎地养出这般灵透漂亮的丫头来呢。
说起何子衿,陈姑妈就想到陈大妞这个愁货,道,“聪明伶俐的,都生别人家去了。子衿非但伶俐,书也念的好,薛先生常赞她呢。”
陈姑丈一皱眉,“这一点子小事,哪就真放心上了,不如再叫子衿丫头过来念书,不然倒耽搁了她这灵性。”陈姑丈并不是有什么坏心,何子衿年方七岁,说不上什么美貌,但也能瞧出是个小美人胚子。陈姑丈在外头见的多了,殊知这不论男人还是女人,若相貌十分出挑,总是容易遇着些机缘的。甭看他敢把自家闺女换了盐引,他并不敢对何子衿起什么歪心,陈姑丈是生意人,生意人最会权衡利弊,他便是有些看不上何家,但冯沈两家越发兴旺,他如何会有他意呢?只是想着,这丫头小小年纪已能瞧出眉目不凡来,待得大些,还不知出落的怎样的相貌呢?别看何恭科举不得力,有这样相貌的闺女,说不得日后就有些运道。何况,何恭在陈姑丈看来的确是有些傻运道的家伙。陈姑丈这样的生意人,又有这样的家业,平常哪个穷秀才日子过的忒瘪了,为了邀名,他还着人送些个炭米呢,何况这是自家正经亲戚,不结着善因,难不成倒结怨么?
不想陈姑妈却道,“都这样了,即使再叫了子衿丫头来也是两相别扭。罢了,我得先腾出手来调理大妞这个孽障。”
说到长孙女,陈姑丈一声长叹,道,“这两年你费些心,也勿必把她教好了。”又想到自家这些个孙女,在相貌上竟无一个能及何子衿一半的,真是无用。
何子衿由此便成了失学儿童,年前何恭带着年礼往冯家走了一趟,过得三五日带回了冯家的年礼并他姐的消息,何恭与老娘道,“姐姐说了,年底下冷,怕羽哥儿乍挪动不适应。待明年开春再来,那会儿天时暖了,姐夫明年出了孝,去帝都谋差使,姐姐也要带着翼哥儿羽哥儿一并去的。”
何老娘点头,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何恭将冯家年礼的礼单奉上,何老娘笑眯眯的收了,又叫儿子下去收拾梳洗,一会儿过来吃饭,再命余嬷嬷去厨下说加两个儿子喜欢吃的好菜。
何恭便与妻子回了房,何子衿带着沈念、何冽跟着,何恭换了外头大衣裳,洗漱后挨个儿抱过孩子们,又问这些天在做什么。
何子衿道,“爹,我找了个挣钱的营生。”
何恭笑,“干啥啊?是跟你三姐姐学打络子,还是学做针线了?”
何子衿得意,“都不是!包准爹你猜都猜不出来!”
不必她爹猜,家里有何冽这个八哥儿在,再存不住秘密的。这不,何冽已然抢着道,“抄书!”
何子衿对何冽举举巴掌,训他,“你再存不住话,我可拧你嘴了。”
何冽鼓鼓嘴巴,跑他爹跟前说,“姐挣了钱,给我买了两串糖葫芦吃。”接着他又补充道,“还给祖母、娘、三姐姐,阿冽哥都买了糖葫芦吃。”得,不必别人开口,这八哥儿把话说完了,当下把他姐一肚子想说的话憋了回了去,好不难受也!
何恭大为吃惊,瞧着闺女,“子衿会写字了?”这抄书不必什么太精妙的书法,但起码得清楚整齐吧。他闺女年纪小,字是认得的,只是还没令她拿过笔呢。
沈氏笑道,“是以前子衿捣鼓出来的鹅毛笔,拿那个写的字,我看还清楚。她自己订好了,难得人家书坊肯收。”沈氏很高兴闺女长了样挣钱的本事,也连忙说了。
何恭惊讶不已,道,“拿来给我瞧瞧。”
不用何子衿跑腿,沈念去给他子衿姐姐拿了,其实就在隔壁屋儿。何恭接了瞧,他闺女这字,风骨啥的委实算不上,但干净整齐是有的,难得字与字大小相仿。要知道,何子衿上辈子没啥大本领,平凡路人甲一个,却是练过钢笔字的,这时拿鹅毛笔一试,也差不厘。何恭自然高兴,将抄的书还给闺女,笑赞,“果然没白念这几年的书,写的不错。”
“我娘说了,我自己挣的钱自己存着。”何子衿嘴甜道,“爹,到时你生辰,我给你买好东西当寿礼。”
何恭乐的了不得,一路风尘的疲惫都消失了,正要感动一回,何.八哥.冽在一畔道,“我姐这话跟家里人都说遍啦,连余嬷嬷都听了一回~”
何子衿给人揭了老底,顿时脑羞成怒,指着何冽,“你这八哥儿!”
第81章 传染上了一种病
直至腊月底,该走的礼都走了,何家热热闹闹的过了个新年。窗花对联皆换了崭新的,门窗院落皆打扫的干净,到了年夜饭,虽只是小户人家,无山珍海味,不过,鸡鱼肘肉都是全的。还有,不论孩子还是大人,都换了新衣。如今孩子多了,单何子衿一个的时候,何子衿是一季一身新衣的,现在这许多孩子,就改为一年一身新衣啦。
衣裳是新的,而且,沈念何冽的小棉袄后面都有何子衿给他们做的贴布绣,一人一个虎头,简单,看着也喜庆。晚上年夜饭才叫热闹,非但有诸多好吃的,何老娘又开了回专场,只是为了以免第二日嗓子哑不好招待来拜年的亲戚族人,才允许何子衿三姑娘中间客串两回,一家子足热闹了大半宿,由于何老娘坚持守夜,沈念何冽都在何老娘屋里的暖炕上睡着了。到了子时,何恭出去放了代表“高升”的烟火,这年三十的守夜才算正式结束,大家各去睡觉。
过年绝不是一天的事,也绝不上何子衿上辈子一星期年假的事儿,在这个年代,从大年初一到上元节的十五天,都是属于年节的范畴。大家基本上就是吃吃饭,拜拜年,来回串门子,到处玩耍。还有县里大商户请来的戏班子来唱戏,然后,大商户炫富啥的。当然不是石祟王恺那种,只是在赏钱上的斗富,譬如,你赏十两,我赏十五两…这对于寻常人家也不是小数目呀。由于这两年陈家发了盐财,碧水县的另一富商何忻竟有不敌之势,最终还是叫陈家拔了头筹。
好在两家家主都是圆滑之人,并不因此就面儿上有何计较,依旧是坐在县太爷身边说笑。
由于何家是陈家的亲戚,也有一个比较好的看戏的座次,一家子都看的津津有味,连四岁的何冽都是如此,沈念两眼都放光了,唯何子衿,她真是宁可回家睡大觉。何老娘还特意照顾她,给她讲戏来着,何老娘越讲,何子衿越困,气的何老娘直说她,“真个笨的,怎么连戏都不会看,还不如我乖孙。”
何子衿就带一兜子零食去吃。
何老娘嫌何子衿看不懂戏少了个知音,可出门啥的,她还特爱带着何子衿,不为别的,何子衿生得漂亮呀。三姑娘也好看,不过,何老娘觉着三姑娘再好看也是姓蒋的,不是何家的正人。沈念生的也粉雕玉琢,偏是姓沈的,在何老娘心里比三姑娘还远一层呢。何老娘心里一本账门儿清,谁亲谁疏她老人家半点儿含糊都没有。她就喜欢带着何子衿、何冽出去显摆,三姑娘、沈念两个是顺带脚,瞧瞧,谁见了她家孩子不夸呀,生得好什么的,都是最普通的赞美啦~
这可不是虚赞,只要长眼的都知道何子衿生得多可爱,圆乎乎的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儿已经开始露出微尖的下巴了,一双大眼睛灵气十足,高鼻梁,小嘴巴,何况这丫头又不风吹日晒的,既白且嫩。可以说,如今的何子衿既符合老太太的微圆润的福气派审美,又符合正常人对五官的审美。她八岁了,个子较同龄人还高些,穿一身红红的裙袄,并不再扎包包头,而是梳成双丫髻,两边用绢花丝带并小银珠子装饰了,连何冽都说,“我姐可真好看。”逗得家里人一乐。
这样的丫头,谁不乐意出去显摆哪,故此,何老娘到哪儿都带着何子衿。
沈氏便多带着三姑娘,三姑娘原是打算过了初五就继续做针线的,沈氏仍时时带她出门,家里有客人人也叫三姑娘出去见面,并且将手头上的一些简单事宜交给三姑娘打理,沈氏道,“学针线是学本事,别的理家的事你也得留心,不然光会针线,这些你若不通,以后即使请了下人,也是给人一糊弄一个准儿。”
沈氏与三姑娘道,“你如今十二了,慢慢就是大姑娘了。针线再要紧,人情世故上也不能落下,知道么?”
三姑娘心下感激,道,“我以为要过两年才学呢。”
“傻孩子,东西不用赶到一处学,慢慢来,由易到难。”沈氏笑,“别的都能丢,人情世故万不能丢,你平日间就机敏,我只给你提个醒儿。你想想,在绣坊,那些李大娘欣赏的绣娘如何,那些不受李大娘欣赏的绣娘如何?你虽拜了薛师傅为师,多少绣娘羡慕你,可越是这样,你越得懂得怎样与人打交道。不论是羡慕你,嫉妒你,还是想示好你,心里都要有个数。”
“再者,你也大了,还有些事,我一并与你说了吧。自来人家相媳妇相女婿,再没有临上轿才扎耳朵眼儿的,都是头三四年就相看。”见三姑娘面露羞涩,沈氏拉了她的手,笑,“也别总不好意思,你到底年纪还小,先透给你,是叫你心里有数。我都跟太太说了,你戴的这几样首饰,你自留下,以后不用交还太太了。”
“这怎么成?”姑祖母定会不高兴的吧。三姑娘有些担心。
沈氏笑,“太太的脾气,别人不知道,难道咱们还不知道?她就是个直脾气,不要说你,从你叔父到我到子衿,谁没挨过她的骂?不过,老人家心地是极好的。你也大了,是该打扮的时候了。这打扮,不仅是打扮给别人看的,也是打扮给自己看的。以后,不论出门,还是在家,还是见客,都不要太寡净了。你这个年纪,哪怕枝头上掐一朵花簪了,也是最好看的时候。千万别辜负了呀。”
三姑娘心里既羞且喜,道,“婶婶,我,我,我现在就要开始说婆家了么?”她无父无母,这样的事,便是羞些,也只有问沈氏了。
沈氏笑,“现在还早,但也得准备着,你放心,女孩儿不及笄是不能出嫁的。可要是及笄再想这事儿,便迟了。你只管该做什么做什么,你的相貌在这儿摆着,与咱家来往的人都见过,你的本领,薛师傅都收你为徒了,谁不夸你能干呢。再者,太太嘴直心软,你没娘家,这不就是你的娘家么,就是以后你出嫁,不好说有多少嫁妆,也有你的一份。”
三姑娘听着,眼泪都下来了,沈氏给她拭泪,道,“说这个,不是叫你哭,是叫你心里有数,不要总觉着自己不如人。你既有相貌且有才干,你的日子啊,才开个头儿,谁能说得以后?你只要自己争气,没有过不好的日子。”
三姑娘抽咽两声,点点头,半晌道,“婶婶,不论给我说哪儿,我都不想离了你们。”
沈氏自己是嫁的有些远了,与娘家来往不便,可也比大姑子何氏强些。何氏幸而是嫁得好,丈夫有出息,自己也能干,不然离娘家这老远,还不知要如何惦记呢。到了闺女这儿,沈氏是舍不得闺女远嫁的。三姑娘如今,娘家早已无人,户籍都迁到碧水县来了,她不想远嫁的心,沈氏也能明白。沈氏笑,“好,就是子衿,我也不欲她离得远了,咱们一家子,哪怕以后你们该娶的娶了,该嫁的嫁了,也都在碧水县,离得近,亲热不说,娘家也有人撑腰,到底气壮。”
三姑娘又笑了。
沈氏自有儿女,她自己向来节俭,三姑娘嫁妆的事,沈氏也是辗转好几宿才下的决心。主要是三姑娘争气,又生得好模样,这些年相处,不声不响的还很有眼力…这样的好姑娘,不要说别人,沈氏自己心里就疼她。沈氏也是女人,情知三姑娘这情形,差的就是个娘家了,可死了的爹跑了的娘,只得当没了,对外一致宣布死光光。女人没有嫁妆的话就太难了,哪怕当初她与丈夫夫妻恩爱,就因她家条件有限,嫁妆稍薄,何老娘可是没少说嘴。将心比心,三姑娘纵有天大本领,若真的光着身子叫她出门,到婆家日子可怎么过。
沈氏真是心疼她,方与丈夫商量了,“再薄,也得给三丫头一份嫁妆。”
何恭素来心肠软,如今为人父为人夫,人情世故也懂,一听便应了,“是这个理。这样也不枉她在咱家这几年了。”
沈氏叹口气,“不知谁有福气,得了这丫头去。”别看三姑娘年岁不大,经的事正经不少,爹死娘跑路,她竟能打听着跟了车找到这多少年未曾来往的姑祖母家来,那会儿,三姑娘可才九岁。这几年,既是三姑娘自己肯干,也是她的机缘,拜了薛千针为师…实在太争气,倘三姑娘真是一滩烂泥,沈氏又不是开济善堂的,根本不消理她,随她是生是死。只是三姑娘这样争气了,沈氏反是怜惜她,这会儿咬咬牙,给三姑娘预备嫁妆的心都有了。
罢了罢了,沈氏自认不是个烂好人,只是跟着烂好人久了,似乎也传染了一种叫烂好人的病。
第82章 这才叫金手指
何子衿也觉着三姑娘越发漂亮了,主要是三姑娘真的是到了少女的年龄,何子衿呢,她还是小小少女,可爱更多一些,但三姑娘身上已有浓浓的少女气息啦。虽然身材只是刚刚发育,少女的清丽却已然开始显现,一如初露枝头的花苞,青嫩中带了一丝天然的潋滟。
尤其三姑娘坐在太阳下绣花的样子,何子衿若有相机在手,都想给她“咔嚓咔嚓”几下子,简直太美了有没有。
年节是十分快活的日子,小孩子有鞭炮放有糖果吃,何子衿也高兴的每天随着何老娘出去臭显摆,三姑娘则矜持一些,因她得薛千针青眼,也得了不少称赞。
直到上元节。
这年代,物质生活精神生活都偏于贫乏,在何子衿的前世,中的西的古的今的,节日多了去,便不是节日人们也能造一个出来,譬如“光棍节”啥的。那时候,什么上元不上元的,她是个阿宅,多少节日都是在家宅着。可这个年代不一样,寻常百姓家,平日间并没有多少游戏玩乐之时,因此,每一个节日,都会得到郑重的期待。
因孩子们都大些了,说好了上元节一家子去看灯的,大家把新年那天的衣裳都拿出来穿了。傍晚太阳刚落,何冽与沈念第二趟从街外头跑回来了,两人脸跑的红扑扑的,何冽进门便道,“祖母,芙蓉街上都开始支摊子挂花灯啦!咱们什么时候去呀!”
何老娘笑呵呵的给宝贝孙子擦脸上的汗,笑,“别急,周婆子已经在煮汤圆了,吃了汤圆咱们就去。”
沈念也学何冽那样,只是,他仰着小脸儿站在他家子衿姐姐面前,闭着眼睛一脸期待的样子。何子衿黑线:你这根本没出半滴汗,擦个啥子哟。
相较于何冽跑两下就出汗的体质,沈念并不容易出汗,就像现在,不过小脸儿微红而已啊。不过,何子衿自诩教育小能手,沈念小朋友已经摆出要擦擦的模样啦,沈.教育小能手.子衿是不会叫小朋友失望滴。于是,她拿用小帕子轻轻的在沈念在脸上擦了两下,笑,“晚上有花生馅儿的汤圆。”
沈念眼睛弯弯,他喜欢吃花生,子衿姐姐也知道哟~何冽大声道,“我爱吃红豆沙的!”
何老娘呵呵笑,抚弄着何冽的胖脸,“都有都有!”
何子衿觉着她弟有些超重的嫌疑,说何老娘,“别总给他吃甜的,牙坏了不说,胖成这样了都。”
何老娘先第一个不乐,道,“胖怎么了?胖是福气!我乖孙有福气,才长得这福态!你也才瘦下来就嫌别人胖!你小时候那胖样儿,我都不乐意提!”这年头,能把孩子养胖,谁不羡慕呢,死个头不知好歹!
何子衿给何老娘噎死。
何冽问他祖母,“祖母,我姐小时候也很胖么?”
何老娘一撇嘴,“她可没你好看,祖母的乖孙最好看!”又亲何冽的胖脸一口,何冽米分开心,“那我以后肯定比我姐更好看!”
何老娘鼓励且笃定,“这还用说?”
何冽美的不得了。
沈念悄悄同何子衿说,“子衿姐姐最好看。”乖巧的样子让何子衿忍不住在他小脸儿上啾了一下,还说,“我家阿念也最好看。”沈念脸红红的,弯起唇角,又不想别人看到他欢喜的样子,低下头,脚尖儿踩两下地,听到余嬷嬷说,“开饭了。”
热腾腾的汤圆香扑鼻而来,周婆子带着翠儿捧上刚刚煮好的汤圆。这是主家吃的先盛上来,另外余嬷嬷带着周婆子、翠儿、小福子三个在厨下吃,除了吃的地方不一样,东西其实都一样的。
今儿是大节下,何家从不刻薄,下人们也一起吃顿好的。
汤圆饲料不少,有黑芝麻、糖桂花、花生碎、五仁、榛果、莲香的、红豆沙的,这年头,绝绿色无污染纯手工,何子衿足吃了两小碗才算过瘾,何老娘还笑话何子衿,“刚还说我们阿冽胖,你才该少吃些,丫头家,谁有你这大肚皮。”
何子衿感叹,“幸亏我心胸宽广,要不然早叫祖母你折磨出心理疾病啦~”
何老娘笑斥,“丫头片子,胡说八道!心有病就去吃药,少诬到老娘头上!”还心里有病,真个刁钻~
两个小男孩儿其实没啥吃汤圆的心,他们就一门心思想去逛灯市呢。
待用过饭,大家收拾妥当,主家人是必去的,小福子、翠儿年轻,也要一并去,关键,还要他们帮忙看着孩子些,灯节人多,孩子们却小,丢了或是出事故啥的,可不是小事。余嬷嬷、周婆子便留下看屋子,沈氏给她们预备了零嘴儿茶水,两人都有了年岁,正好一并说说话儿。
上元节是极热闹的节日,便是碧水县这样的小地方也办的似模似样,而且,这一夜是不宵禁的,由得人们玩乐。街上除了各式的花灯摊子,便是树上也挂上了花灯垂下来,照亮夜色,还有卖汤圆的,猜灯谜的,杂耍什么的,再加上早早换了鲜亮衣裳来逛灯会的男女老少,热闹至极。
何恭专门服侍何老娘,沈氏牵着何冽,三姑娘同翠儿看着何子衿与沈念,两人都小,因沈念总喜欢跟他子衿姐姐在一处。于是四人手牵手的走,三姑娘翠儿在两头儿,何子衿沈念在中间。小福子于后管着拿东西。
事情就出在这一夜,何子衿明明觉着自己还在看灯,忽然听到一声“子衿姐姐”的尖叫,何子衿脑子蓦然一清,发现手牵在别人手里,然后跟着腰间一紧,自己身子就腾半空去了,不对,是头朝下被人扛着走呢。也不是走,是跑!何子衿立刻一面喊救命拐孩子,一面拔下头上簪子就给了扛她飞奔的拐子一下子,然后连戳n下,那拐子纵使铁打的也架不住这种招术啊,何况灯市人多,一听有人拐孩子了,当下便有许多人去拦,那拐子能干这行,也不是善茬,只明脑子笨了些,他要丢下何子衿,自己还容易脱身。他偏生将心一横,把何子衿往怀里一拎,一只手掐脖子,一只手握着匕首,人质在手,面露凶光。
沈念第一个发现何子衿不见的人,他总喜欢跟在何子衿身边,这种时候出来,两人必定要手牵手的。哪怕被灯市的热闹所吸引,沈念有什么觉着好看的,也要跟他家子衿姐姐念叨一二的,一回头,人不见了,沈念那一声孩童的尖叫后,何恭沈氏脸都白了,正看灯着,闺女丢了!好在他们立刻听到闺女喊救命的声音,沈氏当即道,“三丫头翠儿,看紧了阿冽阿念!”提着裙子就跟丈夫去抢闺女了。
一见闺女被拐子劫持了,沈氏险厥过去。
何恭也担心的紧,连忙道,“你要多少银子,都有,别伤了孩子!”
沈氏一见拐子手里有刀,眼泪哗哗往下淌,自己都要吓厥过去了,且还提着一口气安慰闺女,直说,“子衿,别怕别怕…”
那拐子冷笑,“乖乖的让开路,不然就叫这小丫头同归于尽!”带着何子衿且往前行!
譬如上元节这样的大节下,又有灯会,最怕的就是骚乱啊,事故啊,丢小孩儿的事儿啦。故此,县太爷早有安排衙役巡逻,这会儿听到有拐子,捕头带着衙役也赶到了。
到了也没用,人家有人质在手啊。
何子衿刚拿簪子把这拐子扎个半死,拐子把她擒在手里,她倒还有些机伶,早把簪子不知是藏还是丢了,却还是给拐子抽了俩耳光,沈氏心都要碎了,哭喊,“别打我孩子!”她这刚喊一声,立刻便有神兵天降,沈氏真不知沈念是怎么从天上掉下来的,真的,还好死不死正掉到那拐子身上,小孩子份量轻些,可从上头掉来,也将那拐子砸的一歪,何子衿又不傻,拐子手一松,她一拧腰就脱了身,只是她也不能放着沈念不管哪,何子衿纵身就扑过去了,她眼尖手狠,这时候就得打要害,何子衿扑的也很是地方,摸出银簪对着那拐子胯下就是刷刷刷三下,只听那拐子一声惨嚎,这种痛楚,只要是围观的男人都忍不住双腿一软。只是拐子激痛之下蛮力附体,一下子将何子衿与沈念两个都飞了出去,何子衿好些,她大了,后退几步就有人把她接住扶起来,沈氏扑过去抱住闺女,眼泪险没流成河。沈念从半空砸那拐子时就摔了一下子,这会儿年纪小,被摔到地上,没了知觉。
衙役们早一哄而上将拐子拿住了,何家人也抱沈念抱了回来,这会儿再没了赏灯的心,直接就带着沈念去找大夫了。
何子衿脸被人打的也得上些药。
何老娘当即立断,叫小福子跟着夫妻两个带着两个孩子去看大夫,她带着三姑娘翠儿何冽回家。
何子衿是皮外伤,倒是沈念身上伤的地方不少,而且,头也撞了,脑袋后一个大包,平安堂的张大夫道,“外伤好治,就是头上这撞伤,不好说哪。”
何子衿眼前一黑,抢着问,“可是有什么不好?”难不成摔成了植物人?何子衿又特擅脑补,随便脑补下昏迷的n多后果,她自己就把自己吓个半死,眼泪就淌了下来。沈氏何恭的脸色也很差。
张大夫一瞧,把家属吓坏了,连忙道,“好不好现在不好说,我先开几幅汤药,若得不错,明日小公子便该醒了。待小公子醒了,再着人来请老夫就是。”
何恭道,“劳您开方。”
待张大夫开了方抓了药,何恭将身上带了散碎银子给他,道,“今日匆忙,不知够不够?”
张大夫道,“何相公放心,尽够的。”身后的小徒弟收了银钱,又安慰何家一家人,“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大夫说这种话,更让人不放心了。
何恭抱着沈念,带着老婆闺女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