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乐开花,喜笑颜开,道,“大富大贵,必是做夫人的命。”这年头儿,非二品以上诰命不能称之为“夫人”的。

其实,抓周的东西,抓啥都是吉利意思,何况何子衿的确抓的极好,一时赞声如潮。何恭与沈氏自不必提,亦是欢喜。沈氏抱了女儿在怀里,给她理理小裙子,笑,“只盼她一世平安如意。”

沈母笑弯了眼,“看子衿就是个有福的,你这话,必中的。”

小陈氏道,“子衿是不是渴了,这是酒杯,可不是水杯。”心下暗恨,抓个印章就是夫人命,抓酒杯是啥意思啊,怎么倒没人提了,说不得以后是个酒鬼。

何子衿摇头,奶声奶气,“不渴。”

小陈氏只是一说,未料到小小孩童竟然听得懂,微微一惊,笑,“子衿,抓周抓完了,把东西放下吧。”

何子衿将东西往怀里一护,道,“我的!”

沈氏听她小小人说话,便忍俊不禁,道,“先让你爹爹替你收起来,好不好?”

何子衿点头。

中午用过饭,说会儿话,沈家人便起身告辞,何老娘虚留两遭,命何恭与沈氏送沈家人。沈老秀才还问了何恭两句举业文章的事,沈母只拉着沈氏说些好生过日子的话,沈素在一畔含笑听着,沈氏又问弟弟的婚期可定了,沈母笑,“我请朝云观的道长给算了好日子,腊月初十,还早着呢。跟亲家商量好了,亲家也乐意。”

沈氏又问聘礼,沈老秀才在一畔道,“可惜这孽障不争气,没能中个秀才,不然婚事上也能好看些。”沈老秀才人情世故不甚通达,何子衿这方知不是谦虚。需知,她舅论年纪比她爹还小几岁,她爹的秀才,也没影儿呢。沈老秀才,你这话,是骂儿子,还是在影射女婿啊?!好在何恭天生好性子,并不放在心上,反是劝了岳父几句。

沈素则笑嘻嘻地,“这也是急不来的事,爹你三十上中了秀才,我再念十来年也差不多了。”

沈老秀才上火,骂,“你就不能争点气!”

沈素笑,敷衍,“争,争,回头我就去争。”

沈老秀才头疼,沈素笑,“天不早了,得早些出城门呢。姐,姐夫,你们回吧,有空我再来是一样的。”

沈氏又叮咛,“也别太急着赶路,咱们乡间路不好走,宁可慢些。”爹娘有了年纪,怕颠。

沈素笑,“我知道。”

沈家这趟出来,还是借了沈素岳家的马车,甭看沈素秀才考不中,赶车啥的无师自通。扶了父母上车,沈母又探出头悄声叮嘱闺女一句,“平日里别给子衿吃酒。”抓周大家都是挑吉利的话说,其实沈母对于何子衿抓个酒杯的事儿也挺无语,生怕外孙女长大后是贪杯之人。还有闺女,谁家抓周礼上摆酒杯啊,这可真是,你怎么备的东西啊?

沈氏笑,“娘你想哪儿去了,子衿才多大,如何会给她吃酒。不过闹着玩儿,谁还拿这个当真。”抓周多有提前将孩子训练好的,专令孩子捡着吉祥富贵的东西抓。沈氏没这个念头,只当一乐。不然,若抓周礼真的这样灵,人啥都不用干,只一意小时候抓周抓个吉利便是。

沈母一笑,“也是。”

沈素笑,“说不定子衿这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好兆头。”

何子衿:不想俺的知音竟是大舅嘤~

沈素脑袋已挨了沈老秀才一下子,沈老秀才恨恨的骂,“我看你是想美人了,快赶车!”想他一辈子稳重自持,也不知怎地,竟养出这般跳脱的儿子来,真真生平一大恨事!

沈素哈哈一笑,对姐姐、姐夫一抱拳,扬鞭赶车回家去也。

作者有话要说:

陈姑妈

眼望家人走远,沈氏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何恭素性温柔,一手接过女儿抱了,一手挽住妻子的手,安慰道,“咱们与岳父家离得也不远,什么时候你想回去,我送你去看望岳父岳母是一样的。”

沈氏眉眼一弯,家人的车马已经远走,她回握住丈夫的手,道,“回吧,姑妈难得过来,你也陪姑妈好生说说话。”陈姑妈嫁的本县,与过逝的何父是同胞姐弟,情分素来好,不管对她这个侄媳妇如何,陈姑妈对何恭这个娘家侄子是相当看重的。以往还有许以爱女的心思,不料何恭对沈氏生情,亲事未成,陈姑妈也多是恨沈氏狐媚,并不很怪何恭。

一家三口去何老娘的房里,没说几句话,何老娘便打发了儿子与沈氏,道,“热闹这大半日,大姐儿也困了,往日都要午睡的,今也别耽搁了。沈氏去看着大姐儿午睡吧,恭儿带你表弟去书房玩儿,你姑妈难得来,容我们老姑嫂说些体己话。”

沈氏行过礼就带着女儿回房了,何老娘对余婆子道,“你带着芳姐儿去我屋里歇一歇。”

清场后,何老娘方轻轻的叹口气,陈姑妈与她做了一辈子的姑嫂,彼此脾气都清楚的,看何老娘这样子,陈姑妈叹道,“子衿都一周了,妹妹好生过日子就是,福气在后头呢。”

何老娘低声咬牙,“哪里来的福气,晦气还差不多。你看看今天,一句都不让人,眼里就没个尊长,我真是…”

陈姑妈火上浇油,话间暗藏机锋,“年轻人,脾气冲些也是难免的。侄媳妇以前瞧着倒柔顺,难得的是恭儿喜欢,就看在恭儿的面子上,咱们这些老东西谁还与她个小辈媳妇计较不成。”

看何老娘脸色更沉,陈姑妈再接再励的拱火,“我又不是外人,并不会放在心上,你也别这样。要我说,这些小事还不打紧,倒是姐儿都一周了,咱家可是三代单传,妹妹还是操心大事,赶紧让侄媳妇生个儿子给咱们何家传宗接代才好。恭哥儿这转年就二十的人了,膝下只这一个丫头也不像话。多子多孙,才是福气。”

何老娘更是满脸晦气,“姐姐以为我不急呢,她只不见动静,又有什么法子。”

陈姑妈道,“平安堂里的张大夫医术谁不知道,请平大夫来给侄媳妇诊一诊,调理一二,正年轻的小夫妻,还怕没孩子。”

“药不知吃了多少,就是没动静。我这心里焦的跟什么似的,可你看人家,成天就一门心思的吃喝打扮,是半点不操心的。”何老娘就是看沈氏不顺眼,如今更是后悔当初拗不过儿子的牛心应了这门亲事。若是娶了小陈氏,别的不说,自己这大姑子便生了五儿二女,小陈氏只要有大姑子一半的本事,起码能旺一旺何家子嗣。

陈姑妈便又劝了何老娘一番,无非是个车轱辘话,非但没将何老娘劝好,反正令陈老娘觉着沈氏除了会迷惑男人,其余事上一无是处,心下嫌恶更甚。

沈氏根本不关心老姑嫂二人说什么,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话,瞧着何子衿睡了,沈氏对着天光做些针线,及至陈姑妈带着儿女告辞,她方出门一道相送,并不失礼数。

人皆有私心,陈姑妈与何老娘姑嫂关系不错,何恭与小陈氏表兄妹一道长大,小陈氏对何恭又很有些个心思,姑嫂二人是乐见其成的。陈姑妈觉着何恭是娘家侄子,知根知底,性子也好,闺女嫁回娘家,起码日子不会难过。何老娘瞧着小陈氏长大,也没什么不放心。而且,这年头,姑舅做亲再寻常不过。结果未料两家尚未提亲事,何恭倒给沈氏勾去三魂七魄。小陈氏一场心伤,至今未愈,陈姑妈这做亲娘的,既心疼闺女,心下虽知怪不得何老娘,但如今瞧着何老娘沈氏婆媳不合,陈姑妈也是难得畅快。

带儿女回家的路上,陈姑妈心情很是不错,对女儿道,“你年岁也大了,该说婆家了。”

小陈氏难掩羞涩,拧着帕子道,“表嫂好似不大和气。”

“我跟你说什么,你提那狐媚子做甚?”陈姑妈冷笑,“管她和不和气,你也给我争些气,嫁个比她好八百倍的婆家才成!”娘家侄子,胜在可靠,可条件好于何恭的也不是没有。

小陈氏拧着帕子不语。

陈姑妈心下自有盘算。

沈氏出去送走陈姑妈一家人,与何恭回房见翠儿给何子衿穿好衣裳在院里玩儿,沈氏笑,“子衿醒了。”

翠儿笑答,“奶奶刚去太太房里,大姑娘就醒了,不哭不闹的就是要穿衣裳。奴婢就服侍着大姑娘起了。”

何恭俯身抱起何子衿,沈氏摸摸女儿的小脸儿,问,“子衿可吃蛋羹了?”何子衿半岁起,沈氏便不再让她一味吃奶,间或喂些辅食。何家虽家境一般,鸡鱼蛋肉都还不缺,什么蛋羹、果糊、肉汤啥的,一般何子衿午睡醒后会吃一些。

翠儿道,“我说去拿来喂大姑娘,大姑娘要等奶奶回来一起吃。”

沈氏温柔一笑,相貌妍丽,对翠儿道,“去厨下取了来。若有白粥端一碗,有清淡小菜也配些来,若没有,把去岁腌的酱菜配些也好的。”厨下只一个厨娘高婆子,采买烧菜都是她,周全上不敢与大户人家相比,好在沈氏也没啥高要求。

翠儿领命去了,沈氏与何恭道,“看相公中午也没吃多少,尽是闹酒了,好歹垫补些,莫伤了脾胃。”

何恭亦是体贴,“娘子何尝不是,既在服侍长辈们,还要照看子衿,就是今天的周岁宴,也是娘子提前预备了几日方如此周全。”

夫妻两个轻声细语,有说有笑,你抬我敬,那眉眼之间的情谊就甭提了,唯何子衿略无精打采:身为一个小电灯泡,被无视到她这个地步,真是电灯泡界的耻辱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

PS:存稿丰富,明晚六点准时更新~

不识好人心~

过了周岁,何子衿深觉自己从婴幼儿时期煎熬出来了,起码,她拒绝吃奶沈氏也没啥意见了,乳牙出了三四颗,十分酥软的鱼啊肉的也能吃一些。还有,她自觉长大了,更兼多多吃饭身体倍棒,沈氏出门也喜欢带着她。要知道,周岁前何子衿真的没出过何家大门一步,沈氏养孩子精心,冷了热了的,顶多是抱着何子衿在院里晒晒太阳,外头人多,沈氏不放心把闺女带出去。

现在闺女略大些,相熟稳妥的人家,沈氏都会带着何子衿出去串门子,让她多见些人,以免养成胆小的性子。

沈氏并不是碧水县人,她家是离碧水县几十里长水村,因缘际会嫁到何家,故此在碧水县认识的人有限,还是嫁进这一二年,与本家的几房女眷熟悉了些。如现在这位本家堂嫂李氏,就素与沈氏说的来。

李氏丈夫何忻与何恭是同族兄弟,何忻年过四旬,颇有些家资。李氏是填房,年纪倒与李氏相仿,说起来这也不算啥,只是到底不是原配,又因李氏生得俊些,便常在人们的话里话外。李氏抱着何子衿,喜欢的了不得,命人拿了奶糕来,还细心的问沈氏,“子衿会吃这个不?”

沈氏笑,“她什么都吃,昨儿趁我不注意,焦溜丸子塞嘴里一个,吓得我赶紧抠了出来。牙还没长出三颗半,也不怕噎着。嫂子放心,糕点是无妨的。”

何子衿强调,“四颗啦!”什么叫三颗半啊,她已经长出四颗牙啦!何子衿天天在镜子里照来着,自信绝不会数错。

沈氏脸一板,“就知道犟嘴。”

李氏乐得不成,笑,“你看,她似听懂一般。”

沈氏脸板不住,也笑了,“磨牙的很。”

丫环捧来奶糕,李氏拿了一块递给何子衿,何子衿奶声奶气的道了谢方有模有样的接了,小口小口的吃起来。李氏摸着何子衿头上的羊角辫,笑,“这孩子你教的好,真是招人喜欢。”

“嫂子没见她淘气的时候。”沈氏笑谦两句,其实心里也觉着闺女懂事可爱。

李氏却是羡慕的很,道,“要是给我这么个孩子,不要说淘气,折我十年寿我都愿意。”李氏这填房,尴尬的地方就多了。元配嫡子已经成亲,因丈夫待她不错,继子与媳妇在她面前也恭敬,只是,到底没自己的孩子,心下难免不安。

沈氏劝道,“嫂子同我认识并非一日,那些劝人的车轱辘话我就不与嫂子说了。但有一件,咱们女人不比男人,女人在世上格外艰难些。就是子衿,嫂子瞧着她好,我与她爹爹心里也疼她,只是,她再好,只因投了个女胎,便有千般好也都不好了。我如今在家的光景,瞒不过嫂子,我要认真生气,恐怕早气死了。我若气死了,难道有谁来心疼我一疼?嫂子听我的,咱们本就活的不易,若自己不疼惜自己,谁还疼惜咱们的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氏与何恭情分虽佳,奈何同何老娘不对盘。如李氏,上头并没婆婆压着,且自己做了婆婆的人,奈何却是填房,年纪与继子相仿,便是做了婆婆,在继子与继子媳面前也略有尴尬。

沈氏这样说,李氏不禁一叹,“是啊,咱们女人,就得自己疼惜自己。”

李氏沉默片刻,又笑了,道,“看,好容易你舍得把宝贝丫头抱出来给我瞧瞧,又说这些扫兴的话。”

沈氏一笑,“那就罚我多吃几块嫂子这儿的好点心吧。”

李氏指着她笑,“你这也是做娘的人了,仔细子衿笑你。”

沈氏拈帕子为女儿拭去嘴角沾的奶渣,继续与沈氏说笑。

沈氏与李氏交好,何老娘便有许多意见,私下同儿子道,“你媳妇三不五时的就去你忻堂兄家串门子,我也不好多说。那个李氏,你看平日里谁去她那里说话,就你媳妇总去,也不嫌人家笑话。”

何恭倒是很理解妻子,为妻子圆话道,“媳妇相熟的人也没几个,寻日里便同忻大嫂子说得来。忻大嫂子无非是年轻些,也是同族女眷,纵有些来往也没啥。子衿周岁,忻大嫂子还托人送了一幅项圈手脚镯过来,很是喜欢子衿。”

何老娘将嘴一撇,不屑,“一幅项圈手脚镯就收买了你,你这眼皮子也忒浅了些。”

何恭面儿上有些过不去,道,“娘这是说哪里话,我岂是这样的人。我是觉着,忻大嫂子因是填房,年纪轻些,人们方有些偏见。其实为人不差,娘想一想,忻大嫂子嫁进这一二年,可有什么不好的事?只要人品可靠,又不是外人,走动些也没啥的。何况是女眷来往,娘就放心吧,不打紧的。”

何老娘听儿子这一套话,心下更是不乐,冷了脸道,“随你们去吧,反正我给你提了醒儿。你媳妇年轻,性子活泛,不乐意陪我这老东西在家闷着,这我心里清楚。只是,要我说,纵来往,闲了往你贤姑母那里坐坐,学些个贞烈贤淑倒也罢了。”

见母亲不悦,何恭唯有喏喏虚应。

何恭领了母亲的训导回房,喝过茶,便一长一短的与沈氏说了。沈氏浅笑,自有应对,“母亲最是心疼咱们,母亲的话,再不会错的。我一直想着去贤姑太太那儿说说话儿,咱们阖族女子,哪个不以贤姑太太为荣呢。只是你也知道,贤姑太太最是个爱清静的,真不好三不五时的总去。我听说贤姑太太笃信佛事,母亲的寿辰又快到了,我抽空抄了平安经,想着明儿就去贤姑太太那里,求贤姑太太镇在菩萨面前,给母亲祈福,你说可好?”这位贤姑太太是何家有名的一位姑太太,年轻时便守了望门寡,自此终身未嫁,很有些贞烈的美名儿。

何恭哪里会说不好,只觉着自娶了沈氏简直事事如意,再无半点不顺心,浑不知婆媳已无形中交锋一次。沈氏又取了新衫给何恭试穿,一面道,“母亲做寿时的衣裳,我已托人去做了。按理母亲的衣裳都该我做才是,只是有子衿这淘气的丫头,竟一时半刻也离不得我。再者,母亲操劳了大半辈子,该是享些清福的时候了。姐姐托人给母亲捎来的衣料子,多是绸子缎子,我以前也没做过,倘或做的不好,倒糟践了东西,何况又是姐姐着人送来的上等好料子,更得仔细。我想了又想,便寻了妙手坊的裁缝帮忙,精精细细的做上一身,到了大寿时穿,既体面,也是咱们儿女的孝心。”

何恭相貌虽平庸些,不过年纪正好,身量亦佳,一袭天青色长衫穿身上,很有几分斯文。沈氏看着点头,两指抚在何恭新衫袖口的镶边儿上,道,“如今家中事忙,镶边儿还成,可惜没空绣些绣纹,不然才是好看呢。”

何恭柔声道,“这就很好了。你既要带子衿,又要服侍母亲,还要做这些针线,料理家事,也别太辛苦。”

“咱们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只要母亲身体康泰,子衿平安健壮,相公事事顺心,我辛苦些怕什么。”沈氏抿嘴一笑,正与丈夫四目相对,又不禁红了去,螓首微低,露出一段洁白的颈项。何恭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两指捻住沈氏细腻盈白的耳珠,沈氏轻推丈夫,问,“衣裳可觉着哪里不合身?”

何恭自幼念圣贤书长大,到底还记得圣人教诲,并非白日轻狂的性子,轻咳一声,“你的针线,素来最合身的。”又问,“咱们子衿呢?回来还没见她。”

“今天不知道犯了什么牛心左性,非说长大了,以后自己住一间屋子,不睡隔间儿了。我不应,她赌气睡觉去了。”沈氏也实在发愁何子衿,种种怪癖颇叫人哭笑不得。譬如,早早便不喜欢吃奶,这年头,富裕人家有奶妈子,孩子吃到六七岁的也不稀奇。何家无此条件,沈氏年轻,奶水也充足,倒愿意宝贝女儿多吃两年再断奶,结果何子衿长了牙就不乐意再吃奶了。沈氏以往只听村子里人说孩子断奶如何如何麻烦,到了她闺女这里,竟不费半分力气。再譬如,别人家闺女起码要十来岁才有自己的屋子,这丫头,这还乳臭未干呢,就起了分屋子的念头。沈氏头疼的很,与丈夫抱怨,“别人家养十个也没咱们这一个费心,每天想起一出是一出。”

何恭浑未当回事,笑道,“叫了闺女来,我劝劝她就好了。她年纪还小,自己在一间屋里,晚上会害怕的。”

沈氏命翠儿去叫何子衿来,“晌午睡了午觉,这会儿别让她睡了,不然晚上该犯夜了。”

其实何子衿并没睡觉,她是在为自己争取独立卧室的权力奋斗,可不论她怎么说,她娘就是不同意。何子衿琢磨着,这事儿还得落在她爹身上。无他,她爹耳朵根够软。

她爹回来的时候,何子衿在隔间儿早听到了,她硬是没动,就是拿乔等人来叫。翠儿一来,她也没摆臭架子,很俐落的起身就去找她爹说话了。

她爹天生好脾气,很满意的瞧了白白嫩嫩的闺女一回,见闺女撅着个嘴,忍笑道,“还生气呢。”

“哼~”何子衿哼。

何恭抱了女儿在怀里,耐心讲道理,“你年纪还小,晚上那样黑,你娘不放心你。”

何子衿道,“我又不怕黑。”

何恭又说,“你看,咱们屋子都住满了,没空屋子给你住啊。”

何子衿早想好了,道,“西间儿!”

沈氏道,“你少胡说,西间儿是你爹的书房,难不成你打算睡书房?”

何子衿伸出两根肉肉的手指,“爹爹,两间,书房!我,睡一间!”倒不是她有意说话简练,实在小孩子口水多,说话多了容易叫口水呛着。故此,何子衿暂时只得言简意赅着,想话唠一回都不成,天知道她有一肚子的道理想跟她娘掰一掰哩。

何恭笑与妻子商量,“不如就给丫头收拾出一间做卧室,让她睡两宿,睡不惯再回隔间儿是一样的。”

“你就惯着吧。”沈氏原是想丈夫把闺女这奇怪念头熄下去的,不想这人忒好说话,倒给这丫头三两句给说动了。

何子衿得意的再哼哼两声,凑在何恭耳边嘀咕两句,逗的何恭哈哈直笑,沈氏好笑,“这是说我坏话了?”

“没有!”何子衿响亮否认,天地良心,她只是为获得独立卧室开心罢了。而且,终于不用半夜醒来听到奇怪声音啦~她娘真是不识好人心哩~

作者有话要说:以为三更有一万字呢,竟然还没到,拿出存稿来再更一章~PS:想存住存稿真的太难了,恨不能现在就发发发,全都发出去~可能我天生不是存稿的命吧~~、

节日快乐~~~

世间最难缠的人

何子衿争取到了独立小卧室,只是,一时半会儿的想去住也不容易,沈氏是个精细人,总要给闺女安排妥当才肯让她搬。

虽然何家不富裕,更没啥奢侈生活,一家人用得是多的就是细棉布,家俱摆设也只是一般。就这样,沈氏也重给她做了新帐幔,以前在隔间睡的是小榻,如今搬新屋子,就是家用的床了。沈氏拿出许多花样子来教闺女挑,何子衿道,“娘,绣花,麻烦!”何子衿的意思,随便有一个用用就行,什么新的旧的,她都不挑的。

“我都不怕麻烦,你怕什么。”沈氏耐心的说,“慢慢做就是,咱家虽没那些绸子缎子使,可凡自己用的东西,能做好还是要做好。这不仅是为了好看,也是不亏待自己,别忘了,这可是自己要用的,做好了难不成有什么亏吃。”不管何子衿是不是听得懂,沈氏念叨了一回。

何子衿歪着小脑袋,羊角辫上挂着两个小银铃铛一晃又一晃,摇着两只小肉脚,“怕你累。”何家虽有三四个下人,沈氏的生活也并不轻松,除了应付刁钻婆婆,还得负责一家三口的衣裳鞋袜,偶尔还会下厨做几个小菜。

沈氏笑着摸摸闺女的头,“你乖乖的,娘就不觉着累了。”

对于这种明显哄小孩子的话,何子衿还挺感动滴~唉,想当初上辈子她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儿啊~

何子衿安慰她娘,“娘,我自己住,一样爱你。”

沈氏“扑哧”就乐了,嗔道,“也不知跟谁学的这些花言巧语,嘴上抹蜜了,天天就知道哄人。”

何子衿倚在沈氏身畔,强调,“是真的。”

沈氏笑,“早上买了些樱桃,我叫翠儿洗了拿来你吃。”

“一起吃。”

沈氏抱着闺女一道选了个草虫的花样子,道,“现在先挂个桃粉的帐子,等年下,这帐子也能得了,到时再换新的。”

何子衿捏个樱桃送到她娘唇际,沈氏张嘴含了,说何子衿,“你还小,别多吃,吃十颗就好,想吃等下午再吃十颗。”

何子衿点头,说一长句子,“嗯,这叫十全十美。”

沈氏直乐,“也不知你从哪儿学的这些话。下个月是你祖母的寿辰,会不会说祝寿的吉祥话?”

何子衿张嘴就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那记牢了,等你祖母过寿时就这样说。”沈氏笑,“到时你姑妈也会来,还有你姑丈,表兄,都会过来。你是咱们家的大姑娘,可得拿出主人家的气派来招待客人才行。”

“姑妈?姑妈什么样子啊?”自何子衿有记忆起,她是没见过何氏姑妈的,不过,她现在脖子上挂的银锁,手上脚下戴的镯子就是何氏送的,听她娘的口气,似乎同何氏姑妈的关系还不错。

沈氏眼中含笑,一句一句耐心的跟闺女说话,并不因闺女年纪小便敷衍。

沈氏傍晚也与丈夫说了一遭,一面服侍丈夫换衣裳,一面道,“今天同子衿说起姐姐来,我跟母亲商量过了,母亲过寿,姐姐姐夫大约会来的,很该提前将姐姐他们住的屋子收拾起来。姐姐他们难来一回,可得留姐姐、姐夫多住些时日。”

何恭道,“很是。”

沈氏只是知会何恭知晓,又道,“这个你只管放心,我心里有数。新被褥是现成的,提前晒一晒就好,还有姐姐以前爱吃的菜,我都跟余嬷嬷打听了,她最清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