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千钟嘿嘿一笑,又喝了一口酒,道:“那天本想饶你一命,却不想这丫头竟然学会了天残十式,今天你见了我真身,却是容你不得了,不过看在你叫我一声姨表叔的份上,我会把你好生烧化了的,不会让你的尸体喂乌鸦。”
“你---你---。”江双龙惊怒交集,全身颤抖,却是再说不出一个字。
小令的母亲这时叫了起来:“你是对着我母子来的是不是?我明白了,你就是八年前将我安平吕氏满门十三口灭门的那个大恶人,是不是?”
“是我。”易千钟阴笑点头:“当年你怀着身孕逃过了一劫,不过八年后你还是落到了我手里,哈哈哈。”
“为什么?”小令母亲怒叫:“我吕氏没有得罪过你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吕氏没得罪我,但你吕氏祖传的酿酒术得罪了我。”说到这里,易千钟喝了口酒,微微仰头道:“我易千钟平生无他,惟好杯中物,又最爱你吕家的千日醉,可恨的是,你吕家的千日醉每年只酿三十六坛,限定每月只卖三坛出来,我就算三坛全买下,也喝不了几天啊。”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小令的母亲叫道:“三坛实在不够,你可以叫我公爹多酿几坛啊,而且后来也是顾客多了,我们也开始多酿了啊,加了十倍,每年三百六十坛,还不够你喝的。”
“三百六十坛是够我喝了。”易千钟眼中闪过一抹阴光:“但世间喝酒之人,有几个是真正懂得酒的妙处的,千日醉这样的绝世佳酿,给他们喝,等于是喂了牛马,这世间,惟有我易某人才懂得酒的真意,也惟有我才配喝千日醉这样的好酒。”
“所以你逼问了秘方,然后将我吕氏灭门,然后自酿自喝,一个人独霸千日醉。”
“是。”易千钟看向小令的母亲:“当日你凑巧逃过一劫,我本来也懒得来寻你了,但你竟然扬言说你丈夫曾将千日醉的秘方告诉过你,而且说要带了吕氏后人回安平重振吕家的家业,这是我绝对不能允许的,本来你剑术了得,我还真有点拿你无可奈何,想不到江双龙这傻瓜竟然会来请我替他帮忙,哈哈哈。”说到这里他仰天狂笑,斜眼看着小令母亲,道:“没想到你还真有几分姿色,这样好了,你乖乖的自己脱了衣服,服侍得我舒服了,我就给你儿子一个全尸,否则我会把他挂在这崖壁上,让老鸦慢慢的吃了他,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震得满谷轰响,乌鸦受惊,呱噪乱飞,江双龙耳朵里嗡嗡直叫,心中悲愤莫名,他怎么也想不到,易千钟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尤其替小令母子悲伤,小令的母亲费尽心机,花了这么多银子绕着弯子让他请来的易千钟,竟然就是吕氏灭门的大仇人,天意弄人,一至于斯,江双龙几乎不敢去看小令母亲的脸色了,他只是瞟了一眼马车下的酒管家,但他突然就睁大了眼睛,酒管家眼睛竟是微眯着的,发射着一缕幽幽的光。
那种眼神象什么呢?象一个猎人眼看着猎物踩进了他的陷肼里,极度得意,却又极度冷酷。
江双龙脑中忽地就闪过一个念头:“吕少夫人绕这么大弯子花这么多的钱让我请易千钟来,真的不知道易千钟就是她家灭门的大仇人吗?”
这个疑念刚在脑中闪现,还没来得及细想,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怒哼:“真想不到,花江六君子之一的易千钟,竟是这样的一个卑劣小人。”
江双龙勉力抬头,一时张大了嘴巴再合不拢来,头顶两边的崖壁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七八个人,这些人江双龙都认识,即便没打过交道至少也听说过,因为他们都是花江一带侠义道中的名人,其中有好几个成名远在花江六君子之前,而开口说话的那个,更是声名赫赫的花江大侠成至,在任何场合,花江六君子见他,都要尊称一声成老的。
这些人口中说出来的话,至少在花江一线,没有人会怀疑,而他们明显已在崖壁上呆了很久,易千钟的话,自然不会有一个字漏过他们的耳朵。
易千钟也呆了,好一会儿,不动,也没说话,只是仰头看着崖顶,江双龙注意到他的嘴角在不自觉的牵动着,似乎是想解释,却始终开不了口,到最后,他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闪电般逃出峡去。
那声嚎叫是如此的凄厉,如此的绝望,就象跌下悬崖的残狼那最后的惨叫。
江双龙突然就有些同情起易千钟来。
声名赫赫的花江六君子之一的杯不离手,彻底完了,即便他逃得性命,也成了阴沟里的老鼠,再也见不得阳光,他所有的声名、荣耀、尊严、权势,都在这一刻里灰飞烟灭。
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直接杀了他,或者反而是一种仁慈。
易千钟拼命的奔逃,他并没有听到后面有追他的掠风声,但心底却充满了绝望,他先想逃回家里去,后来想想已是有家难回,面对花江侠义道的愤怒声讨,他哪怕躲到床底下也会给揪出来,花江城也去不得,别说宋朝山罗昆没办法维护他,便是有办法,这种情形下,也未必肯出面,易千钟对宋朝山几个的了解,是远深于其他人的。
天下之大,已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易千钟也不知逃了多久,更不知逃了多远,只知道天早已黑透,而他早已身心俱疲,在一个荒弃的山神庙前,他终于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神案下,再不能动。
又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的一个声音飘时山神庙中:“杀猪屠狗,治病救人。”
“仇郎中。”易千钟仔细一听,想了起来,霍地站起,掠出山神庙。
远远的四个人掠了过来,果然是仇郎中三个,但另一个却是小令的母亲。
易千钟眼光倏地凝成一线,嘶声叫道:“原来是你们在算计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眼光狠狠的盯着小令的母亲:“你绝不是那个侥幸逃过一劫的吕家媳妇,你到底是什么人?”
“是,我不是吕家媳妇。”小令母亲微微一笑,伸手去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来,先前那张脸清秀动人,而面具下这张脸,不但清丽更胜三分,又多了三分端庄,三分华贵。
易千钟看得一呆,却是想不起这张脸的主人到底是谁。
“不知道我是谁是吧?”小令母亲又是微微一笑:“我有个诗迷儿,看你猜不猜得到。”略略一顿,曼声呤道:“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竟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香。”
易千钟诗酒风流,倒也读过几句诗,冲口而出:“牡丹?”
“万异门下牡丹堂,无双花品冠群芳,小女子谢天香是也,易大侠休要认错了人。”说到易大侠三字,谢天香嘴色掠过一丝轻蔑的笑意。
“万异门下牡丹堂。”易千钟略一沉呤,大叫起来:“我和你万异门没仇啊,也从来没惹过你牡丹堂,你为什么设这样的陷肼对付我?”
“你找错人了。”谢天香摇头:“这样的计策,我是想不出来的,如果你是惹了我牡丹堂,我只会直接送你一朵牡丹花。”
“不是你,那是谁?”易千钟眼光一凝,霍地盯住壶七公。
壶七公嘿嘿一笑,伸手去脸上一揭,他刚才是跟着仇郎中时的老苍头的样子,这时揭下面具,便成了酒管家的样子。
“果然是你。”易千钟咬牙叫:“可你又是谁,易某又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嘿嘿,你再看。”壶七公一声笑,再去脸上一揭,又揭下一张人皮来,露出本像,这下易千钟认了出来,叫道:“天鼠星,壶七公。”他眼中露出疑惑:“我好象从来没招惹过你啊。”
“想招惹我?你看得见我吗?就算看得见,你追得上吗?”壶七公大大的冷哼一声,翻眼向天:“正主儿不是我,老夫只是陪着演戏兼看戏的。”
“也不是你?那到底是谁?”易千钟几乎要哭了,他的眼光落到鬼瑶儿身上,此时鬼瑶儿不象先前在花江城里扮丫头时那么收敛,易千钟能感应得出,诸人中以她功力最高。
见他眼光看过来,鬼瑶儿也伸手去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冷艳绝伦的脸,易千钟只觉眼前一亮,他有钱有势,玩过的美女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但鬼瑶儿这张脸仍让他有一刹那的迷乱,不过随即他就惊呼起来:“鬼瑶儿,原来一切都是你九鬼门在搞鬼,可是,可是我好象没有得罪过你啊。”
“你不够资格得罪我。”鬼瑶儿冷哼一声,她虽在看着易千钟,眼光里却是空无一物,好象她面前的易千钟根本不存在一般。
易千钟咽了咽口水,眼光终于缓缓的移到了战天风脸上,他盯着战天风漠然的双眼,有些骇然的道:“万异门,天鼠星,甚至九鬼门的千金也甘当你的丫头,你到底是谁?”
战天风伸手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所有的人皮面具都是壶七公提供的,为当年的鬼手张亲手所制,是壶七公从鬼手张的后人那里偷来的,每一张面具都极其精巧,除非事先知道,否则很难看出来人脸上是蒙了面具。
易千钟凝神看着战天风的脸,说实话他不认识,他以为战天风和壶七公一样,现在露出来的也只是一张面具,他期待着战天风露出真面目。
“我叫战天风。”
“战天风?”从战天风这话里,易千钟知道,他看到的就是战天风的真容,脑中急转,却怎么也想不起战天风到底是什么人,和自己有过什么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