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裳轻笑,道:“阴山在腾龙江西面,方圆三百余里,恶鬼江贯穿山中,与腾龙江相接,最初是天子封给华阴国的,但九鬼门势大,华阴国一直管不着,历代华阴王对九鬼门都是敬鬼神而远之,官家势力从来也不敢进入,阴山几乎就成了九鬼门的后花园了。”
“这么厉害。”战天风咋舌:“那鬼狂老儿在阴山,岂非就是国王一样?”
“你小子今天才知道啊。”壶七公翻眼:“要不你以为鬼瑶儿凭什么那么傲,鬼丫头只是没有公主的名号,但在阴山一带,她就是公主,再加上九鬼门的江湖地位,她可是真正的天之娇女呢,怎么样小子,还是再加把劲,过了那九关,把鬼瑶儿娶到手吧,好多着呢。”
“哈。”战天风冷笑一声:“我连天子宝座都不放在眼里,哪在乎九鬼门那点子势力。”
他牛皮哄哄的,马横刀几个一时都笑了。
飞掠不止一日,到了阴山,但见山势连绵,郁郁葱葱,山顶上大虫作吼,溪涧旁异鸟翩翩,也颇有几分胜景。
战天风听得这山便是阴山,顿时就怪叫一声:“怪道老觉得这山阴气沉沉的,原来这就是阴山了。”
马横刀大笑,白云裳摇头,壶七公翻起白眼:“你小子小心了,鬼叫鬼叫的,小心招出鬼来。”
话未落音,忽地有声音传来:“是何人敢擅闯山门?”这声音飘飘缈缈,不象人声,倒象是九幽中飘出的一股阴风。
战天风咋舌:“还真招出鬼来了,七公啊,你老可以到街头摆卦摊了,如此神算,包你发财。”
“那是。”壶七公昂然点头。
几人一齐往声音来处看去,但见一缕青气飘来,霍地现出人身,乃是一个中年汉子,作书生打扮,从头到脚一色青,手中更摇了一把青折扇,两眼中幽光闪烁,打量着战天风几个。
他这么由气化人,再加上这一色青,真如大白天恶鬼现形一般,但这只好瞒一般人,这一般人是什么人呢,哈,也就是战天风吧,如白云裳马横刀,自然能一眼看透这人身子是藏在那青气里,便如鸟藏在云里一般,而壶七公功力虽然不比战天风高,但老偷儿的经验,一百个战天风也比不上,自然也是一眼看穿。
因此战天风又是一声怪叫:“你不会真是个鬼吧。”
但那书生一眼看清战天风四个,却是神色一凛,急把折扇往领后一插,恭恭敬敬的抱拳道:“白小姐,马大侠,天鼠星壶老,姑爷,小生接客鬼鬼迎风,恭迎四位。”又对战天风一抱拳,恭敬的道:“回姑爷,小生是人不是鬼,不知姑爷与贵客光临,多有贻慢,还望姑爷恕罪。”说着扭头,对着身后吱吱溜溜发出一串声音,以前战天风半夜饿醒,听到老鼠吱吱叫,就是他这种声音,其声尖利,远远传了出去,战天风听不懂他在叫些什么,不过想来是报信的意思。
鬼迎风回头,果然便道:“小生已急报门主,诸位请随小生来。”说着做个请的手势,侧身在前面引路。
“迎客的居然叫什么接客鬼,还真是有风格呢。”战天风嘀咕一声。
壶七公冲他咧嘴一笑:“你叫战天风,接客鬼偏就叫鬼迎风,可见姻缘天作定,半点不由人,小子哎,回心转意吧。”
“你老饶了我吧。”战天风啮牙裂嘴,一脸要吃人肉的样子。
掠出十余里,前面迎来两名童男童女,都是八九岁年纪,眉清目秀,各提一个花蓝,迎住施礼道:“恭迎贵客。”随即提了花蓝在前引路,再掠出十里,又是一对童男童女,和前面这对一样装扮,一样声口,前前后后,共有九对童男童女来迎。
战天风不明白,皱眉道:“这些小童子搞什么,要迎客就一起来嘛,前前后后拖三拉四的,看来九鬼门的门规可不怎么样。”
“你别笑死老夫了吧。”壶七公翻眼:“这叫十八小鬼迎客,乃是九鬼门迎接贵客最隆重的礼节,却说什么拖三拉四,也只有你这种不学无术的家伙才说得出口。”
战天风这丑出得大,一时有点哽气,白云裳马横刀不免相视偷笑,心下却都有点感概,这会儿的战天风,正是他们最熟悉的那个战天风,这个战天风象个孩子,有些爱吹牛皮,爱不懂装懂,有些油滑但不太坏,有些轻浮但不至于太让人讨厌,喜欢他的人会觉得跟他在一起很轻松很搞笑,不喜欢他的人则不会太把他放在眼里。
这样的战天风,就是邻家的孩子,太常见,也太不起眼。
但就在不久前,他们却见识了另一个战天风,精明厉害,灵变百出,杀伐决断,气吞龙虎,守西风城时想出的什么椒粉计烧酒计还只是让人觉得他有点鬼聪明,到葫芦峡外那一战,用计之奇,思虑之远,谋划之深,那便不是小聪明了,直有神鬼莫测之机,惊天地动之智,便是到了白云裳马横刀这种修为,又是亲眼看着他施计,到最后一战功成,再前后一想,仍是不自觉的心神震动。
正文 第208章
事实上白云裳和马横刀后来又有一场对话,说的便是葫芦峡外这一战,但却各自只说了一句话。
当时月明如水,马横刀在一气灌下半葫芦酒后,概然长叹:“战兄弟这一击,其势险,节短,迅疾若雷,敌不及掩耳便已一败涂地,深合刀道神髓,他若用刀,必成天下第一刀法大家。”
白云裳轻轻点头,道:“我不懂兵法,但曾闻兵家有言,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风弟引敌于绝地而击之,事先谋划,如水银泻地,全然无迹可寻,此真善攻善守者也,当真可敬可畏。”
战天风并不知道两人心中感概,只偷眼看到马横刀两个笑,以为笑他出丑呢,可就恼羞成怒,暗骂壶七公:“死老狐狸,骚老狐狸,知道十八小鬼迎客很了不起吗,小鬼迎什么?不就迎的你这老鬼。”
这时前面现出一座极高的山峰,半山腰已是云气缭绕,云中异鸟飞翔,有若仙境,山中屋宇连绵,看似凌乱,却又隐含玄机,战天风大致一看,立时明白九鬼门建筑虽是依山势而筑,其实与天上北斗七星遥相呼应,当下往北极星位看去,见云气掩印中,一座宅子,画角飞椽,极具气势。
“鬼丫头一家,必是住在这宅子里。”战天风心下嘀咕,刚才输给了壶七公,大不服气,一时便想到个让壶七公出丑的法子,看了壶七公道:“七公,我听说贼眼最利,你是天下第一神偷,那你能不能看出来,鬼瑶儿一家住在这山中的什么地方?”
“想考校老夫?”壶七公斜眼看着他,大大的哼了一声:“小子哎,我知道你从天困星身上挖了点东西过来,但想考校老夫,却还差得远,你要知道,我天鼠一门,于阵法消息机关之学,绝不在天困星之下。”
他这一说,战天风刹时醒悟:“是啊,象老狐狸这种专业大偷,必然精通阵法机关之学,才能进有阵法机关防护的地方去偷东西。”一时傻眼,却犹不甘心,道:“光嘴上吹不抵用,你到说说看,鬼丫头一家住哪儿啊。”
“不死心是吧。”壶七公冷笑:“老夫便让你死心。”说着向北极星位那宅子一指,道:“鬼狂一家老小,便住那宅子里,下面住的都是下属,成七星拱卫之势,怎么样,服了吧,那老夫再说个绝的,老夫还知道你的鬼老婆的香闺在哪儿,并且告诉你个更绝的,老夫早在十六年前,便看过你鬼老婆的小屁股。”
“什么?”战天风大吃一惊:“你摸进过九鬼门?”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壶七公洋洋得意:“何止九鬼门,天下所有名门大派的机要重地,老夫全进去过,要不你以为天鼠星是白叫的啊。”他说得得意,说完了才想起白云裳在边上,忙道:“不过白衣庵没进去过,白衣庵里净尼姑,老夫进去不方便。”
“是吗?”白云裳忽地扭头,笑道:“十三年前净心岩下,清风明月,步步生莲,壶老不记得了。”
壶七公大吃一惊,眼中闪烁不定:“原来那夜白小姐发现了老夫?难怪我说怎么这么怪,那干岩下面,又无水又无泥,如何就生得莲花出。”
“不是我。”白云裳微笑摇头:“是师父。”
“原来是清风神尼。”壶七公一脸惊叹:“白衣庵领袖佛门,果然名不虚传。”
“服了吧。”战天风抚掌大笑。
“服了服了。”壶七公点头,眼中却溜过一缕诡笑,战天风一眼瞟见,可就大大起疑:“老狐狸眼中有鬼,难道他还是溜进去过。”
他猜得没错,壶七公那夜见到步步生莲的异象后,知道给白衣庵高手发觉了,退了出来,但他一生不肯服人,进不了白衣庵,怎么也不甘心,一年后找个机会又去,却给他溜了进去,偷了白衣庵中供奉的白衣观音手中的一挂念珠出来。别人或许会奇怪,好不容易进得白衣庵,怎么只偷一挂念珠,却不知道壶七公偷遍天下,再奇异的东西在他眼里也已毫不稀奇,他进白衣庵,不是要偷白衣庵什么东西,只是要证明他有本事进得了白衣庵,如此而已,虽然他进白衣庵偷了东西出来的事其实也是不敢公开宣扬的,但他自个儿可以偷着乐啊,进其它门派重地也是一样。
战天风看出壶七公有鬼,还想逼问,忽闻弦乐声起,同时听得鬼迎风道:“门主在鬼宅接待贵客,三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足显贵客的尊荣。”
战天风抬眼看去,果见鬼迎风径直将他们领到了鬼狂所居的那宅子前,宅子依岭而筑,其势若抱,山左一条山溪,直泻而下,宅前是大片的空地,宅右有山道蜿蜒向下。
鬼狂背手站在宅前空地上,仍是一副书生打扮,背后站着吊靴鬼,倒是不见鬼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