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在别人的旧宅,夜深隔着古旧的窗户,光线显得很暗。
外界的热闹似乎与他再无关系,没有人懂他这个十七岁年龄就承受下的孤独感。
一生所渴求的,命运都荒谬的让这些,全部变成他魂牵梦萦也得不到的东西。
窗外没有月光。
没有叩门,寻他回家的声音,死寂一片。
直到读完第八封时,谢音楼已经没有继续拆信的力气了,手指在纸上划出浅淡的白痕,眼泪止不住地淌下,视线逐渐被染得模模糊糊,近乎快看不清字,她歪靠在沙发椅角,用力抽气,拆开的信纸都沿着白绿色裙摆滑落。
而她颤着指尖打开手机,乱按着,终于找到傅容与的手机号码。
拨打过去时。
谢音楼脑海中就一个强烈念头,想见他。
昏暗不明的主卧忽然静了,她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里,微微抬起发白的脸,扶着沙发堪堪不稳地站起身,循着声找过去,走到浴室门时身子被定格住了般。
泪水重新涌上眼底,怔怔地看着眼前。
漆黑的夜里,傅容与修长身形躺在浴缸里,水珠从他发梢滚落,鸦羽的眼睫紧阖着,像是睡眠不足而累倦极了都忘记起来,稍显单薄的白色衬衫也被水浸透,肌肉线条清晰地贴着,如同不带丝毫温度的精致雕塑。
手机在旁边震动,同样亮起的光无声勾勒着他俊美的疲惫面容,从额头到高挺鼻梁,乃至下颚冰冷冷的线条。
谢音楼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分开这整整十年里。
傅容与早就将她嵌进了自己胸膛内,长在骨血中,数着时间在日思夜想着她。
即便是跌入尘埃,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终有一天,他还是翻山越岭地为她而来了。
……
谢音楼揿亮了壁灯,暖黄色光线从墙壁亮起,无声地照亮了空间。
这细微的声响,倒是将傅容与沉睡间睁开双目。
外面雨声很大,却衬得里面格外静,当看见谢音楼一身长裙站在近在咫尺间时,只当是做了个很真实的梦。
傅容与忍着头痛欲裂感,躬着背脊从浴缸起身,随着冰凉的水弥漫出来,他长裤和衬衫衣角都滴着,地板被搞得湿漉漉一片,迈步想要往外走,却看了眼她。
“怎么,梦里你也在哭。”
傅容与抬起冷白修长的手指,本能地将她脸蛋的泪痕擦拭去,娇嫩的肌肤是软的,跟记忆中无差别,他有点舍不得离开,又轻柔摩挲的重复往返,哑着声线如呓语般说着:“是我,又把你惹哭了么?”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谢音楼眼尾直直垂下来,唇间哽咽到无法开口,却固执地盯着他,此刻傅容与卸下了完美伪装,以为是场虚无缥缈的梦,将自己不被人所知的一面疲倦伤痛都通通的坦露在了她眼前。
他想抱抱谢音楼,抬起僵硬手臂迟疑了片刻,低声呢喃问:“能抱么?”
即便是在梦中,也不敢未经允许,怕惹她气。
谢音楼蓦地感觉心脏的位置都被无形打了下,酸楚的滋味蔓延到喉咙,险些又掉眼泪,点了点头后,主动地去抱住他的腰。
傅容与低首,俊美的脸庞带着明显怔意,似乎是从未奢望过谢音楼会有主动的一天。
只是她又哭了,像幼猫,抽泣声很小。
冰凉的手掌安抚似的去摸她脸蛋,触碰到都是淌下的泪,牵扯着他脑海的神经,最后小心地侧过去,轻吻她带颤的唇。
“傅容与……”谢音楼轻唤他名字,只剩下那点儿气音,是哭到组织不好语言,只能将微凉的脸蛋贴着他,光想到他写信的画面,感觉呼吸很难受:“我恨死你了,当年你带着弟弟就走,连我们的婚约都不要了……我怕,这里已经没有留住你的东西,你永远不会回来了。”
“音楼。”傅容与探入她齿间,低哑的嗓音都是心碎的,一遍遍重复:“你在这,我就在这。”
他将谢音楼这副纤弱身子骨,紧紧搂在怀里,有水的衬衫也将她裙子浸透了一大片,嘴唇不知轻重地深吻着,在彼此都近乎缺氧的空隙里,压抑着胸腔内浓烈的情绪,低低地说着:“我跟自己较劲了十年,唯恐不能给你最好的一切,音楼,我这个人过往满身阴暗,你一身清清白白,还会喜欢这样的我吗?”
两人年少相处的美好时光,仿佛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骄子,一身反骨早就被人打碎无数次,丑陋的伤痕随着时间掩盖在了这副完美皮囊之下。
傅容与甘愿被她视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床伴,也不敢意图让她明目张胆爱自己。
经年累月压抑久了强烈情感是会轰塌脑海中的理智,他将谢音楼抱到洗手台前,低头不停地亲吻她眼下的泪痣,只想把自己溺死在里头。
谢音楼顺从配合,借着壁灯的光,手指不受控制地描绘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轮廓,又沿着下颚至喉结,到了薄薄衣领处时,怎么也看不厌似的。
随即,解开纽扣的衬衫被扔在地上,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更响了,像是要把两个人都给渗透了。
**
时针指向十一点,空气里泛着发凉的水汽,傅容与在浴室里找不到干净毛巾,便用纸巾给她擦拭泪痕,沿着白嫩的下巴与脖子瘦到极点,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般,手臂温柔地抱起她到外面去。
主卧许久没人居住,蓬松的被子已经失去温度,他没有把谢音楼往里放,而是从衣柜里翻找出一件干净的西装外套,带着浓郁的雪松香气,俯身裹住了她冰凉的身子。
黑暗里,布料丝滑舒适,贴着肌肤。
谢音楼和他面对着面,声音透着丝哭过的沙哑慵懒:“我还是梦么?”
傅容与给她扣西装纽扣的修长指节僵直一瞬,琥珀色的眸子抑着浓烈的起伏情绪,低低静静看着她。
这是活生生,会呼吸的谢音楼。
他像是被陡然点醒般,喉结缓缓滚动,不敢相信失而复得的这幕,直到谢音楼拉下他,手指尖也顺着修长锁骨一路向下,这种感觉带着热,从紧绷的胸膛迅速地散开,顷刻间就连带整片背部都被覆盖。
傅容与渐渐难以抑制心中起伏情绪,伸出手臂重新地将她抱紧,很用力。
谢音楼仰起极美的脸对他一笑,卷翘带泪的眼睫垂落间,主动地,在他心脏的位置吻了吻,声音温柔含着不加掩饰的爱慕:
“我爱的少年啊,他永远纯洁,他的爱也是。”
第59章
到后半夜,窗外的雨已经停了。
傅容与揿亮灯,放她坐在丝绒沙发上,那一堆玫瑰信封就在旁边,还有拆开的几封,没有逃过他眼神。
谢音楼拢着膝盖乖乖窝着,清水似的眼瞅着他:“是你弟弟,容徊,让我来看的。”
傅容与亲手将自己七情六欲都封存在了这些信里,拒绝任何人的窥探,唯有谢音楼能看到,她格外宝贝的收好,随即朝男人伸出戴着镯子的手,说话带点轻鼻音:“让我抱一会。”
傅容与低俯腰身的同时,谢音楼也将脑袋搭到了他肩膀,很轻很柔软。
过了会,抬头见他灼灼眼神灼盯着自己,就跟再三确定不是做梦似的,她裹着西装下的腿,堪堪地踩在冰凉地板上,再沿着他裤脚,一点点的勾:“我就这么不真实么?”
之前在这卧室里,她高烧未痊愈,哭得撕心裂肺喊他滚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如今傅容与是怕在做梦,因为有很多个夜晚,他都神志恍惚梦见谢音楼回来了。
傅容与心底将情感极度压抑着,依旧不敢冒然去惊扰了她,直到微凉的体温清晰地从传至他身上,才有所动作,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伸到西装底下搂着她,隔着那布料,感受着她的存在。
是谢音楼回来了。
真实的,不是梦里的那个。
“让我再看看你的刺青。”谢音楼被他抱了会,手指去解男人系好的衬衫纽扣,一颗颗的,而傅容与始终是配合的,方才哭狠了,没注意他的胸膛线条有淡淡淤青,像是新上。
她指尖停留了半瞬,不急去看梵文刺青,倒是盯着这一处问:“忱时打的?”
傅容与低声应道:“嗯。”
未了,又指向左肩膀的位置:“这也是他打的。”
谢音楼微微靠近,唇是柔软的,给他亲了亲:“以后二妹要跟你打架,你就避着他些,也别站着让他随便打……”
傅容与受点伤倒无所谓,将她眼中怜惜,没忍住,去吻那低垂卷翘的睫毛。
谢音楼被吻着,男人浓郁雪松味的气息,也裹住她的身体。
今晚跟怎么都吻不够似的,不是她主动,就是他没完没了。
唇上,微尖白皙的下巴,锁骨处都有他温度,谢音楼累了就窝在他怀里浅眠,也不去床上躺,卧室内逐渐被窗外亮起的光覆盖,是天,终于晴朗了。
**
别墅里外重新安排了保姆来打扫,上午时分,谢音楼重新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长裙,怕哭狠的眼尾被人瞧出来,还化了个妆。
她又找了个箱子,把那些玫瑰情书都收走,提出要回谢家一趟。
傅容与第一反应是盯着她,眼底藏着复杂情绪,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腕。
这让谢音楼弯唇笑,主动去亲他紧绷的下颚,声音温柔:“我去收拾几件衣服来跟你住,还有啊,红石榴烂了,改天我们去颜老板店里多摘几个好不好?”
她说的是我们,一起。
傅容与眸色极深打量她笑颜,见不像是哄男人玩,才松手,端起桌上的热茶,不露声色地喝了口。
压惊。
谢音楼要回谢家是可以,不过等出门时,傅容与已经想到对策,起身时顺势将黑色大衣拿起,臂弯轻搭着没有穿,待到外面,是给她包裹着,嗓音已经恢复如常语调:“择日不如撞日,我陪你回一趟谢家,再去颜老板的古董店。”
谢音楼脸颊被他衣领摩擦而过,有点痒,脑袋轻歪了下说:“你不忙啊?”
傅容与对她笑:“天大的事都没你重要。”
谢音楼被这句话取悦到,稍打量下四周,见秘书都没有正眼看过来,便悄然无声地靠近些,用额头贴着他,分享彼此的温度:“我也是,你最重要了。”
说完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秘密情话一般,转瞬间,她又规矩地坐了回去,白皙的手安分放在膝上。
路况不堵又离的近,司机很快就将车停驶在谢家门前。
谢音楼下车时,又侧颜看向坐在后座的傅容与,顿了顿,启唇问:“要到我家喝一杯茶么?”
她父亲私人豪宅很多,平日里看母亲在哪座城市拍戏,就会去离得最近的豪宅居住,可以说谢家老宅都是谢忱岸没有出差时在住的。
把傅容与提前带回家,倒不算是正式见长辈。
进门时,女管家热情地迎了上来,看到傅容与时怔然一瞬,毕竟没见过真容,险些误以为是顾家的,亲自端上茶说:“这位是……顾思训少爷么?”
谢音楼原是想去楼上换件衣服,顺带把箱子叫人提上去,猛地听管家这样称呼,循着声侧过脸,看到坐在沙发的傅容与骨节分明的长指刚要接这盏茶。
这一句顾思训少爷,让他俊美脸庞虽没什么变化,却直直地看向了谢音楼。
前段时间她神不守舍的,又喝药,多少是被顾家听到些风声。
顾思训以顾家名义,送来了不少补品,都是管家收下的,老一辈的人想法很简单,以为这前任未婚夫会来事,争取到了追求谢音楼的机会。
微妙的气氛也让女管家迅速反应过来,刚要补救,谢音楼已经说话,表情故作平静:“不是顾思训,他姓傅。”
“价值连城玉观音的那个傅?”
谢音楼冲管家点点头,回答的时候,带着笑:“是这个傅。”
话音落地,她白细纤柔的手指接过那盏茶,很自然不过的喝了小口,才递给傅容与,没有避讳两人亲密无间的关系:“等我半个小时左右。”
傅容与接过茶,带着难得的懒散:“嗯。”
她这一走,女管家就跟看博物馆的稀世之宝似的,暗暗打量着傅容与全身上下,估摸不出身价,不过能不眨眼就送来上亿的玉观音,想必是个富贵大户人家。
论起品貌上,就是这脸长得过于好看了。
其他,没什么毛病能挑剔的样子。
女管家躲在柱子后面,静音,偷拍了张傅容与侧影照,发给了这个家真正的主母。
远在国外拍戏的姜奈收到后,有回消息问:「这孩子,怎么在我们家,是我哪个孩子带回来的?」
姜奈向来待人亲和温柔,很能服众,谢氏整个家族里里外外都喜欢她。
平时女管家自然就有什么便说什么:「我的夫人啊,总不可能是您最小的那个孩子带回来的吧,那家主怕是要打断他腿,是小观音,带了个男人回家。」
姜奈那边没有再回,消息却是已读的。
在这个空隙里,傅容与已经喝完一盏茶,耐心等待谢音楼梳妆打扮。
四十分钟后。
楼梯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望去,是一身嫣红旗袍的身影,轻搭手扶而下,被光照着,雪白的腕间玉镯已经换了个,是芙蓉色,镶着一对精致的铃铛。
来谢家取衣服是借口,拿这个玉镯才是真正目的。
谢音楼走到他面前,手细长,转动着这个玉镯,轻声问:“好看吗?”
傅容与黑睫下的视线是从她指尖,移至腕间,猜到她是在隐晦地告诉自己,年少时说过的那些稚嫩的话,她记得。
不管旁人怎么看,他毫无顾忌地将谢音楼的手牵过,握了又握,嗓音跟着低沉落下:“颜老板那边还有新一批上等的玉种,你要喜欢,我都给你买来,天天换着戴。”
说起颜老板,谢音楼算是彻底记起往事的细枝末节了。
当初他在街头乞讨,险些被凶犬断了命,还是傅容与于心不忍把他带到颜家的,算是过命交情了,也难怪两人私下都没有断过联系。
傅容与的古籍玉镯,都是高价托颜老板的店去找。
不在乎价格,只要世界上最好的。
来到古董店,黑瓦白墙的老院子外头停驶着几辆豪车,便知道颜老板正跟贵客做着生意,谢音楼手挽着傅容与,踩着旗袍下的细高跟走进去,这儿很熟,没有让人引路。
恰好经过雅堂时,那只爱骂脏话的彩色鹦鹉正在鸟笼里荡秋千,看到有人,学舌叫着:“小观音!小观音!小观音!”
颜老板听到动静,掀起帘子一瞧,见外头站着两道身影,笑了:“贵客啊。”
他将傅容与和谢音楼都请到里面来,绕过木雕屏风,依稀看到有三四位男女坐在茶室,也是来挑玉镯的,闻玑捧着精致的盘子在旁边招待,空气中散发着阵阵檀香。
不等颜老板开口介绍,挑玉镯的紫色旗袍中年女人倒是把谢音楼认了出来:“你爸爸是谢阑深吧?”
谢音楼不知对方姓甚名谁,却主动扬起笑打招呼:“正是家父,我叫谢音楼。”
旗袍女人自称是姓邱,早年跟谢家有点生意来往,当年还受邀出席过谢音楼的满月席,没想到都这么大了,是到了联姻待嫁的年纪了,而这国色天香的容貌瞧着是像母亲。
随即,她将视线投到了谢音楼身侧的那个年轻男人身上。
没有出席正式场合,傅容与今日穿的简单,白衬衫加长裤的搭配,衬着他修长身姿清清冷冷,除了佩戴袖扣外,全身都没有多余昂贵的装饰品来彰显身份地位。
邱夫人第一眼,是窥不透他的真实背景来历。
语气,也略迟疑地问:“这位,是你男朋友?”
谢音楼侧过脸看向傅容与,而他站在这里,眼神很有默契在刹那间,紧紧地锁着她。
“不是男朋友。”
在弥漫着冷气的寂静茶室里,谢音楼的声音是极轻的。
落地不足一秒,她又说:
“是我的未婚夫。”
第60章
颜老板做成一单玉镯生意,亲自送走邱夫人后,又原路折回来,撑着玻璃展柜,指骨漫不经心地转动着玉戒,笑看坐在茶座的谢音楼:“看来叔这媒人功劳不小啊,以后这辈分怎么叫,容与要跟着你叫一声叔也行。”
谢音楼泡好茶,却是递给旁边的傅容与,别人都没这待遇,她淡淡一笑:“各叫各的辈分吧。”
她辈分低,总不能拉着傅容与一起跟着吃亏才是。
颜老板看她这就护上,眼底尽是打趣的笑:“说吧,来这找叔做什么,不会真是来送婚帖的?”
傅容与背靠沙发,单手搭在谢音楼肩膀处,几乎是半搂的姿势,看起来略显得慵懒,倒是他把这话接过来,语调缓慢悦耳:“来跟你做生意。”
随即,侧过俊美的脸庞,对旁边也跟着看热闹的闻玑说:“去把你老板私藏的最好玉种拿来。”
“好勒。”闻玑应了声,赶紧掀帘子出去。
颜老板见状,拿核桃扔向傅容与,笑着不停地摇头。
方才邱夫人买走的玉镯并不是最好的,真正能被珍藏的,是被颜老板放在了屋内没拿出来显摆,都是白玉款式,镶着铃铛的。
谢音楼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这些玉镯,怕傅容与早就私下特意托颜老板找的。
她垂落下卷翘眼睫,手指捧着茶杯,凝望着杯中漂浮着袅袅的热气笑了。
拿了玉镯,还没忘惦记着那院子的红石榴。
谢音楼想吃,傅容与便亲自上手给她去摘,外头阳光正好,她没什么端庄形象歪坐在椅子里,不怕这一身旗袍布料起皱,蜷起双腿,柔和的光线从屋檐直直下来,洒在她侧颜,肤色细如白瓷,眼尾带笑,瞧着对面。
颜老板在那边喊傅容与,手下留情,给他留点红石榴在树枝上。
奈何被傅容与轻飘飘一句顶了回来:“音楼喜欢吃。”
“嗬!那就要把我这石榴树摘秃啊。”颜老板嘴上这样调侃,却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从篮子里拿了个石榴走到屋檐下扔给谢音楼,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过去:“某人啊,终于有了名分,从疯犬变成了小狗,被稍微给一点甜头,哄几下,看那尾巴摇的。”
谢音楼接住了石榴,循着他暗示去看傅容与,他已经将衬衫的袖口挽到了手臂,清晰地暴露出了修长腕骨的黑色刺青,正踩在椅凳上。
午后阳光沿着树枝的缝隙里照在他的侧脸轮廓,乃至清晰的喉结,修长身形都在光晕里被勾勒出挺拔好看的线条。
几秒后,她转过脸,对视上颜老板的眼神。
听他语气稍轻松些道:“当年傅容与变成丧家之犬,走的有多不甘心,叔是看在眼里……你说这小子,以前想送你点东西,还得靠你生日时浑水摸鱼,用匿名的方式作为礼物送你手上,这一年年的,他越有钱,价就开的越高,去广撒网收购古董书。”
谢音楼想到家里藏宝阁的十本古籍,心忽然软的厉害,指尖慢慢刮着红石榴。
“他那几年……”她语气,略有迟疑地轻问:“是怎么买到古籍的?”
“送你的都是绝版古董级别,自然是难买。”颜老板眉梢微上挑,实不相瞒道:“刚开始两年是叔想的法子,你这未婚夫啊,签了卖身契的。”
“卖身契?”
“他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颜老板是个不做亏本买卖的奸商,这辈子又无妻无子的,自然是要选个继承衣钵的徒弟,他一开始是看中百年基业的傅家落魄,想拉傅容与入这行。
所以趁火打劫提条件,三年内要是还不上古董书的钱,就卖身十年到这店里。
可惜颜老板愿望最后落空,语重心长地对谢音楼说:“他用送你古籍证明,这十年一日都没忘了你。”
谢音楼当年怕傅容与一走就了无音讯,年少那点情谊支撑不住漫长的岁月,怕重逢时,他已经把自己彻底忘在脑后。
而傅容与没有忘,还将她视若珍宝的刺青在了骨血里。
谢音楼重新望着对面,深秋午后吹来的风,在这院子里和石榴树下的傅容与,一切都美好到猝不及防地打进了她的心间。
**
把颜老板的古董店洗劫一空,又留下吃了晚饭后。
谢音楼心满意足捧着十几个熟透的红石榴走了,在车上,她数着分好谁有份,乌黑发丝从耳畔落下,侧颜看去很认真,唇角也弯着。
傅容与稍靠近些,长指将她发丝拂开,碰到了触感凝脂似的脸颊,随后,在黑灯瞎火下,两人悄悄地接吻了十来分钟,前方司机开车,连余光都不敢往后面看。
谢音楼的唇贴着他,声音很细:“那只叫般般的白猫,最后怎么样了?”
她毫无铺垫地,提起了玫瑰信封上的事,指尖跟着去绕男人的衬衫纽扣,慢慢往上,落在他的领口处,傅容与娴熟地将解开,方便她:“养在了傅家,被傅青淮抱走了。”
对于白猫而言,自幼就出生在老宅,那儿才是它熟悉的家。
傅容与因此没有带走,见谢音楼感兴趣,他低声说:“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它。”
谢音楼点头,也想看看那只像她,且代替她陪伴了傅容与数年的白猫长什么样。游神片刻间,傅容与热息洒在了她的耳廓,带着那股浓香,沿着雪白脖侧一路往下。
她卷翘纤长的眼睫颤了颤,莫名的感觉到有股紧张,屏住呼吸不说话,听他继续低语:“等会路过药店,让司机停车……我能不能去买点东西?”
他暗示性极强在询问,那灼人的眼神落了她一身。
昨晚别墅什么也没有准备,两人又被强烈的情感影响着,哪怕简单的亲吻触碰,就足以满足到彼此。
而现在傅容与提出想跟她上床,不知怎么的,让谢音楼有种第一次的感觉。
严格说,比第一次还要感到紧张。
她呼吸是轻的,几乎听不清似的说:“嗯。”
傅容与在昏暗的光里嘴角扯出笑痕,指节修长的手指她那垂下的卷翘睫毛碰了碰。
半个小时后。
车子准时抵达了别墅,车库亮着清冷的灯光,外面夜深逐渐暗了下来,等司机和秘书等人都走光,四周变得无声时。
傅容与绕过车尾,从这边开门,伸长手臂顺势把她抱了下来。
“你要不跟我说说话吧。”谢音楼还是紧张,这种微妙的情感使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只能僵着,任由他抱进电梯里。
原是想趁着空隙,缓解下气氛的。
谁知傅容与根本等不及上楼去主卧,在封闭的电梯里,就将衬衫解了大半,露出精瘦漂亮的肌肉线条,俯身困住她,熟悉的雪松香味也铺天盖地的要将她渗透。
墙壁像面镜子,是凉的,谢音楼背部贴上,恍惚间像是要跌进了里面似的。
她还来不及出声,就被吻住,明晃晃的光线下,清晰地看着傅容与是怎么吻她的,那只手,又是怎样娴熟地来解她旗袍领口处的盘扣。
“还紧张么?”
他找到她的舌尖,笑着亲了会才哑着声问。
在短暂两分钟不到,谢音楼能透过镜子看到自己,端庄贴身的旗袍松松垮垮的,盘扣被一粒粒解开,隐约露着雪肌,盘好的乌锦般的长发都散在肩头,衬得脸精致又小,带着一丝的明媚。
她移开眼不再看,继续与他吻着,呼吸很热:“傅容与。”
“嗯?”
“年少时,我们纯情到没发展到这步吧,你就当体谅一下我,别这么。”想说的话,忽地断在了唇齿间,是傅容与吻狠了,手背绷起分明的骨线扣着她腰肢,这股强烈直白的情感,引得谢音楼抬眼看向他。
不知是过去三秒,或者是更长时间。
傅容与手掌探到她蝴蝶骨,把这具柔软的身体带向胸膛前,嗓音从滚动的喉结低低溢出:“忍不住了……音楼,从你头发丝到泪痣,你的每一寸,我都想要。”
**
夜深的厉害,车库里的红石榴一堆散落在后座也无人问津。
别墅的灯熄了又亮,在气温适宜主卧内,谢音楼纤细的雪白手腕陷在蓬松被子里,玉镯不知去哪了,取而代之的是松垮缠绕的黑色皮带。
她睡了会才醒,透过厚厚的窗帘看不见光,侧了个身,双手绵软抱着被子。
很快,背部就贴上来傅容与的胸膛,带着属于他的温度,这夜色把他琥珀色的眸子染成深黑,锁着她:“亲一会?”
谢音楼多数是不会拒绝他的,即便眉眼累倦,困意浓。
只是在这亲吻的间隙,没忍住去调侃他:“傅总真是……好体力,看来有名分的,和当初没名分时,连这事上都有所不同。”
傅容与低声问,有什么不同?
谢音楼作为唯一的亲身体验者,是最有发言权,她抬起雪白的手臂去抱紧男人肩颈,闭上了眼睛说:“更刺激的,也是奇怪,一般男人不是玩地下恋情时才会觉得刺激吗,你怎么跟别人反着来的?”
傅容与亲了她睫毛下的胭脂色泪痣,自然不过地接过话:“你都说是一般男人了。”
谢音楼出神地回想确实是有那么些时候,自己会受不了,想着不知怎么的就笑个没完,贴着他下颚的线条,慢慢地,往下碰到喉结,以牙齿细细地咬了口:“小公主赐给你的奖励。”
细密的疼痛从肌肤表层泛上来,潜进了血脉中,傅容与却心甘情愿,手掌捧着她脸,又贴到自己心脏的位置:“来小公主,往这里也咬一口。”
第61章
第二天傅容与起床时,不再是昨天休闲装扮,重新穿上了熨帖合身的正式西装,只是领带还没系,衬衫领口处堂而皇之地暴露出修长锁骨的轮廓,先连着脖线的喉咙往下看,会发现都是或深或浅的细细齿印,破了皮的部位还渗出浅浅血色。
傅容与缠绕在修长指骨间的领带,是到了公司才系上,这瞬间引起秘书部一阵轰动。
陈愿将偷拍的原图发群里,作为新上任的秘书部长,他是遵从着有福利大家一起享,很能笼络人心。
很快就有人艾特他问:“靠,傅总怎么带吻痕来上班?”
大家放大看了好几遍,又追问是什么情况。
陈愿向来消息回的慢,围观群众邢荔冒了出来:“很难回答吗,我们傅总好不容易有了未婚夫这个身份,故意在你们这些单身狗面前炫耀上了。”
过几秒,某只单身狗对号入座:“靠,不带这么屠狗的。”
也有的关心八卦:“傅总这抱得美人归,有人知道过程吗?我愿意重金求一手八卦。”
这事秘书部都默认指望不上陈愿,纷纷地去讨好邢荔,艾特她。
可惜最近邢荔对赚黑心钱这事,不够积极,慢悠悠地回:“你们这些男人混错行业了吧,要不趁早去改行做狗仔,绝对比在傅总公司有前途。”
被这一说,热闹的群很快就凉了下来。
不过也有几个偷偷的开个小群讨论:“邢狐狸怎么回事,丢了秘书部长的职位,团队的项目又不积极参与,整日守在那医院里……”
“小傅总治不好了,她哪有心思待在公司搞项目。”
“怪不得让万年老二陈愿上位了呢,邢狐狸不是经常把男人都是烂鱼烂虾当口头禅吗,怎么也会为了男人放弃她的事业?”
“这你们就不懂了——”回答上面的,是公司资历很深的秘书,平时对什么事都守口如瓶,今天倒是跟着八卦几句:“邢荔刚开始实习那会,遭遇过职场骚扰,合作方那边看她长得性感,就联合人故意下套让她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
对于一个出身很穷且性感的年轻女人来说,合作出了重大事故,要赔的钱是工作十年都赔不起的,她走投无路之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坠落卖掉自己身体。
而那次,傅容徊却护住了邢荔,他将那张薄薄却冰冷入骨的房卡收走,站在沙发旁,灯照着他漂亮侧颜,面相是真的很年轻,对一身职业套裙狼狈瘫坐在地毯上邢荔说:“你不妨跟了我。”
就这一句你不妨跟了我,让邢荔从公司业务部小小的女职员,摇身变成了傅容徊的助理。
她刚开始性格腼腆内向,经常因为胸围过于傲人自卑,不敢吃胖,怕把最简单尺寸的套裙传出性感的身姿,就拼命节食减肥,想让自己瘦巴巴一点。
后来傅容徊索性每天中午,都把她叫到办公室去一起用餐,又给她报了各种高额学费的培训班,日子久了,邢荔就被养成了这副妖艳贱货的狐狸样。
听完这些,另一个资历尚浅的秘书忍不住说:“妈呀,之前我还说,邢狐狸别去骚扰男人就不错了,没想到她还有一段心酸经历……”
“她爱钱很正常,她不爱钱,男人就会用钱来买她的身体。”
讲故事的秘书说完这句,就退出了群聊,没有继续参与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