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那款木梯,迟灵瞳最终选择了枫木。枫木有股天然的清香,纹理清明,木梯做成三角形,交叉着,三级栏杆,刷两遍清漆,贴着墙放,像一把大号三角板。看着与制图板,是一个系列,很协调。

她比划了两遍,萧子辰还是不太明白。“你画给我看看。”

她低头啪啪地敲打着键盘,含糊道:“家里没有绘图的笔。”

萧子辰起身去了卧室,出来时,手里拿着那盒辉柏嘉的绘图笔。

她不说话,俏丽的面容一点点地涨红,唇角紧抿。回滨江后,这盒笔她一直藏在行李箱的最里层,从来没碰过,不知他怎么翻到的。他拿过一张纸,欠下身,在她手里塞了一枝笔,然后握着她的手。握笔的手指有点颤抖,他笑了下,“是这样吗?”

开始,是她的手跟着他的手,一根线,一个点,一个面,像小孩子在涂鸦,后来,他的手放轻了力度,她手中的笔像有了生命,每个线条都是那么准确到位。

看着跃然纸上的木梯,萧子辰弯起嘴角:“哦,原来是这样啊!”用彩色铅笔画的设计图,和3D效果图不同,更容易表现设计师心中的感觉。木有生命,尤其在未加过分雕饰的时刻,木质的纹理直接影响家具的结构。

迟灵瞳瘫在椅中,像走了千山万水般。手里的笔被攥得死紧,她…又可以画图了,一时间,想哭又想笑。她双手环抱住萧子辰的腰,她曾经紧闭的心门,每多一天,就为他敞开一点。这是不是代表春风再次吹绿江南岸?

“子辰,你原来也会画图呀!”

“我有说过我不会吗?要不,我们一起设计这个家?”萧子辰由着她在怀里拱来拱去,笑着指向屏幕上的《在一起》。

“以后我们的家,我们一起设计。这个就让我独立完成。”她抬起头,眼里尽是不安,生怕他误会。

“我可以答应你,那么你也答应我下周和我一块搬进憩园。”滨江入秋了,天气会越来越冷,拆迁房的门窗处处漏风,要是下场冻雨落个雪,估计水管都能冻着。

迟灵瞳脸一红,“这…不太好,爸爸妈妈那里不好交待。”

“你以为他们不知道我们在一起吗?”萧子辰笑得深不可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拜孔雀所赐,不过三天,萧子辰移情女友闺蜜的戏码从滨江到青台再到宁城,已是广而告之。“我忘了告诉你,子桓一个小时后到。”

“到哪里?”迟灵瞳头皮一麻。

萧子辰好整以暇地收收电脑、课本,准备上班去。“这里。自家人,你无需特别招待,你吃什么他吃什么。”

“萧子辰,你不厚道。”迟灵瞳严重抗议。

萧子辰温柔地吻吻她嘟起的嘴唇,“灵瞳,有些事我们一起面对,但有时候,你也要学会独自解决问题。为我,勇敢点。”

迟灵瞳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几圈,萧子桓到了,戴着墨镜,叨着烟,像个黑帮老大似的,手里提着个大竹篓。进了门也不说话,竹篓突然倒了个,来了个底朝天,一只只青色的大螃蟹滋滋吐着白沫,横行霸道地爬了一地。

“你干吗?”迟灵瞳手忙脚乱地想去捉,又不敢,怕夹着手指。

萧子桓摘下墨镜,坏坏地笑着:“我要代表月亮惩罚你。”

“我做错什么了…啊!”一只螃蟹爬上了迟灵瞳的脚,她吓得跳了起来。

萧子桓眼露凶光:“你招呼不打一声,突然成了我大嫂,你让我情何以堪?”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为啥不去向你哥问罪?”螃蟹样子笨笨的,爬起来速度却不慢,眼看它们分头行动,往四下逃去,迟灵瞳肉都麻了。

“我哥已经为你受尽了折磨。上次回青台,垂头丧气,茶饭不思,一副为情所困的潦倒样,我差点吓出心脏病,以为他被谁掉包了。我说是谁呢,原来你是罪魁祸首。”

“你真要落井下石?”迟灵瞳没辙了,拿了只羽毛球拍,追着螃蟹就砸。

“别,傻瓜,我花大价钱买的。”萧子桓拦住迟灵瞳,瞪了她一眼,“看着,捏住壳,动作利落点。”

那些螃蟹像是怕他,见他过来,一个个乖乖地趴在地上。不一会,竹篓又装满了。迟灵瞳哭笑不得,“这样好玩吗?说,你来滨江的目的是什么?”

“拍拍未来大嫂的马屁,不是说长嫂如母么,这螃蟹就是我孝敬你的。”

迟灵瞳一口气差点背过去,她对天发誓此仇不报非君子。“萧子桓,你好好祈祷,千万不要有一天落在我手里。”

“你说得我好怕,大嫂!”萧子桓乐呵呵地拎着螃蟹洗洗刷刷,切了葱和姜,用草绳把螃蟹一只只扎了,放在锅里蒸上,然后煮了饭,又做了蒿瓜炒肉丝、西红柿鸡蛋汤。两个人的午饭很丰盛,迟灵瞳没出息,两只螃蟹一吃,嘴巴里的皮都磨破了。不过,还是很中肯地夸了句螃蟹非常鲜美。

萧子桓还要去为江鲜馆进货,吃完饭就走了,走前,说了句人话:“妹妹,其实我真的替大哥开心,他终于把眼睛擦亮了。早点回青台,我妈妈常念叨你呢!”

这算是祝福吧,迟灵瞳决定一笑泯恩仇,不再计较他今日的幼稚。

比起萧子桓不按牌理来的造访,谭珍和迟铭之就显得平和多了。并不是胳膊肘子往里拐,偏心自家孩子,迟灵瞳的教育,两个人非常自信。一棵挺拔的成材树木,不可能突然长歪。孔雀在电话里哭得撕心裂肺,两个人还是冷静地把所有事分析了下。心里面其实还有点暗暗欢喜,瞳瞳能够开始新的恋爱,是否代表已经走出了裴迪声的黑障区?两人决定由谭珍把迟灵瞳接去省城好好谈一谈。

萧子辰送迟灵瞳去的车站,说好周末去接她,然后请谭珍同意他和迟灵瞳订婚。“住在一起是件大事,爸妈们都是非常传统的人。你别紧张,订婚就是走个程序。”自正式交往后,两人还是第一次分开,脸上都有点依依不舍。

关隐达不在家,晚上就谭珍和迟灵瞳吃的饭。

“他这几天在厅里加班,有一个市出了件震惊全国的非法集资案。主犯是个中年妇女,脸很饱满,鼻尖上有颗黑痣,经常上电视的,你应该见过。她利用扩大生产线之际,非法向民众集资十个多亿,然后把款项转到国外。她准备出逃时,被公安部门发现了,但只来及扣押了有关人员,她和她女儿还是逃了。海关没有她们出入境的记录,人应该还在国内。上面要求厅里在三个月内要把她抓捕归案,并追回所有的款项。你关伯伯忙得焦头烂额,嘴巴都起泡了。唉!”谭珍说道。

“难道她不消费、不住宿?这些都会有记录的。”迟灵瞳觉得这是件简单的事。

“她有几个身份证,早做好准备。”

“那…那脸总不会变吧?”

“整容业现在这么发达,要换张脸也容易。你记得小时候看吴宇森拍的《变脸》吗,你怕得不敢睡,硬要我陪着。”

迟灵瞳瞪大眼:“那是电影,夸张的,现实怎么可能。面部涉及到很多神经,又不是面具,想戴就戴,想摘就摘!”

谭珍笑了:“你和子辰在一块都聊什么呀,他可是医学博士,没告诉你现在的医学水平已经先进到我们不敢想象的地步。”

这三百六十度的急拐,迟灵瞳没设防,含着一嘴的饭,嚼也不是,咽也不是。

谭珍给她盛了碗汤:“瞳瞳,你觉得妈妈都这把年纪,还和你关伯伯重新组合家庭,是为什么?”

“感情一眼看不到头,幸运的人能磕磕碰碰牵手到底,有些人走到半途就松了手。老天让人来到这个世上,绝对不会让人孤独到老的。半途中丢下的人过得有些辛苦,但还是会牵上另一双手,只要你有勇气,幸福就可以继续。瞳瞳,你关叔看着子辰长大,他是个好孩子。”

迟灵瞳就着汤把饭咽下去,不敢随便接话。她以为妈妈为人师表多年,一番伦理教导是自然的,没想到她会以身说法。

谭珍继续说道:“孔雀说他始乱终弃,我不相信。孔雀不是个坏人,但心太野太贪,而且不太踏实。”

“妈妈,咱们不要评价人家的人生观,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不管怎么讲,萧子辰做过孔雀的朋友,弱水三千,她不该取这一瓢饮,但她偏偏取了。

谭珍疼惜地点点头,听吧,自家孩子就是心善。

萧子辰的订婚请求,谭珍很通情达理地答应了,迟铭之也没意见。接着,关隐达和萧华进行了亲切的电话交流,决定订婚的日子放在下个月十六号。

两人在宁城只待了一晚,萧子辰周一有课。“呃,你开车过来的?”迟灵瞳站在朴实的黑色君威面前,眼睛瞪得差点脱了眶。

“我有驾照。”萧子辰打开车门,替她系上安全带。

迟灵瞳忽视心中烦燥的情绪:“你已不在意那件意外了?”

“偶尔脑中闪过车祸的片段,仍会惊出一身的汗。但这是我需要克服的,不能每次你去哪,都要和一群陌生人挤大巴。那天送你的时候,我就决定了。”

她的手摸向他的脸,沿着脸颊慢慢上移,插进了他的发间,呃?她的指尖依稀遇到了一些阻碍,像是疤痕。“那时,你脸上也受伤了?”她拨开他的发,细细看他发根处,确是有密密的缝痕。

萧子辰握住她的手,贴着自己的唇,温柔地把五指一根根吻过。“不是一点伤,我听别人说,几乎是面目全非,我这张脸等于是重新做的。腹中的五脏六肺也挪了部位,能够活下来,我已经是非常非常幸运。所以虽说失去了记忆,但我此刻一点也不痛苦。”

想着他的豁达与坚强,心像一阵细雨润得湿湿的、柔柔的。

“如果你不敢坐我的车,我送你去车站。”他促狭地弯起嘴角。

“你敢开,我就敢坐。”她大义凛然地仰起脖子。阳光从车窗斜射进车内,一团一团温暖的气流凝结在车顶。

萧子辰适应能力很强,专业英语教得如鱼得水,在办理港方投资与交流学生事务中,他蓄藏了多年的管理潜质有所展露,医学院对他很器重。学期开始不久,他升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又要上课,又要忙其他事务,他却很轻松,还能腾出时间陪迟灵瞳、订酒店、写请帖。

迟灵瞳搬去憩园的日子放在订婚后,萧子辰说要先熟悉熟悉环境,以邀饭、看碟的名义,很快就把迟灵瞳诱进了憩园。

第一次踏进憩园,迟灵瞳没有想象中那么感慨。虽然没有进来过,但她闭上眼,里面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她都能如数家珍。

萧子辰住在靠江边那幢楼房的二屋,楼下就是迟灵瞳经常来转转的带庭院的公寓。

“搬进来前,我找物管会,想能不能调剂一下公寓,我对下面那套情有独钟。”萧子辰煮了开水,给迟灵瞳泡了柚子茶,又从厨房里端出一碟巧克力蛋糕。

迟灵瞳被冒着热气的茶杯烫得缩回手,凑到嘴边吹了吹。“物管会怎么回答的?”

“他们说那套公寓不对外出租。我问不是一直空关着吗,还没装潢呢,他们说那是屋主的设计方案还没定下来。我又问屋主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能和他商量下,他们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屋主是一对从事房屋设计的情侣,非常优秀,本来想把这公寓装潢成样板房的,后来有事耽搁了。呃,你怎么了?”萧子辰蓦地看到迟灵瞳眼中泪光闪烁。

那一瞬间,迟灵瞳的心情像张白画布被他的话染了色一样,刷地一下无限伤感了起来。“我…听着很羡慕。”她脸上浮出轻浅的苦笑。

“没什么可羡慕的,以后我们也会有我俩共同设计的房子。”萧子辰轻声接过话去。

那也是“再”了,不会是初次那种心情。迟灵瞳眨去眼中的泪意,低头喝茶。

萧子辰的公寓布置得是典型的“书香门第”,抬眼一扫,到处都是书。最大的房间做了书房,环壁一周都是书橱。“那些都是医科方面的书,我很少翻阅,也看不懂。我常用的就是这些书。”萧子辰指指书桌旁边的一个小书橱,里面是一排排专业英语磁带和英语教学用的资料书、笨重的大词典。

迟灵瞳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她颤微微地拿起桌角上放着的《中国民居》和《西方建筑史》。“你…怎么会有这两本书?”她讶异地问。

萧子辰眼中闪过一丝羞赫:“想走进你的世界,多了解你,上次去书店,买了这两本,中西方结合,我想速成下。”

“我有那么复杂?”她扑进他的怀中,轻咬着他只着衬衫的胳膊。

萧子辰呵呵地笑,揉着她的头发,“不复杂,但想要了解,还是要用点心。再有十天,我们就要订婚了,你有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要邀请,我给你留了十张请帖,够吗?”

她的脑中闪过孔雀的面容,无奈地叹了口气。“足够了,我交友不广。”

迟灵瞳第一张请帖送的人是希宇,她觉得该和这个关心她的前男友分享下她的现状。

“你要结婚了?你要结婚了?你要结婚了?”他无法置信,无法接受。

“识字吗,是订婚。”迟灵瞳指指请帖上的字样。

好一会,他才接过请帖,缓缓打开。然后像被奓了毛似的,满屋子乱蹿。“你为什么要去抢鸟类的男朋友,你该抢的人是我。”他戳着自己的胸膛。“我比不上那个书呆子吗?至少我们以前还有感情基础的,如果你一旦来抢我,我一定不会矜持,顺水推舟就如了你的愿。或者你暗示下,我来当负心人也可以。”

迟灵瞳被他这番豪言雷得里嫩外焦。“其实我有考虑过和你重拾旧梦的。”

“真的?”希宇消停了,稳稳地坐下静候下文。

迟灵瞳点点头:“可是因为我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会犯同一个错误,对不对?我们在最好的岁月恋爱过,结果差点反目成仇。现在我们都这把年纪,被风风雨雨洗礼过,早没了当初的纯真,而且还都心里装着别人,我们再在一起,就是血雨腥风了。为了祖国的和平,我生生断了这个念头。”

“你就尽情地编吧,把我当个傻子在耍。”希宇生气地扭过头,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包烟,抽出一支,不知怎么的,掏了半天,发现没带打火机,气得把整支烟都捏碎了。

迟灵瞳看着他,心里明白希宇这次好像是有点动真格了,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迟灵瞳,我告诉你,也就是我希宇贱,心甘情愿地任你蹂躏,因为我是真的在意你,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像我对你这样了。”

“希宇…”迟灵瞳低下了头。

希宇一挥手:“啥都别说,你心里没我,不然以你的聪明,我早就是你的囊中之物。”

迟灵瞳啼笑皆非:“萧子辰是和孔雀分手之后,我们才在一起的。你别把我讲得像个女土匪似的。”

“可他还是孔雀的前男友,你一定是以前暗恋他,才愿意犯这样的大忌。”

“不说这些可以吗?”迟灵瞳投降,“如果你不愿意去参加,我能理解。

“为什么不去,我要去,还要打扮得潇洒不凡,赛过那个书呆子,让你把肠子给悔青了。”希宇斩钉截铁地回道。

“你就是穿裙子,我都没意见。现在,可以道别了吗?”迟灵瞳揉揉额头,站起身。

“你,没良心。”希宇在身后嘀咕。

迟灵瞳在门口停了下:“希宇,谢谢你珍惜过我。”

“这才像句人话。”希宇目送着迟灵瞳推门而去,呵呵笑道,笑着笑着,鼻子发酸。那一年,他爱过的女孩,还是成了别人的新娘。

订婚虽说是个一般程序,过程还是很烦琐。迟灵瞳要定制礼服,要设计发型,还要瘦身,不过,这个给萧子辰否了。“你再瘦就可以去童装店买衣服了。”其实,迟灵瞳这阵子已经补得不错,试礼服时,店员无比羡慕她的肤色很白皙有活力。

礼服是件珍珠白的淑女装,腰身卡得很好,一字领,可以露出秀美的锁骨,也可以佩戴一串珍珠项链。店员拿了一盒的首饰让她选,正挑着,听见一边在试婚纱的准新娘和闺蜜八卦:“你有没有听说电台的那个孔雀在直播节目时失声痛哭的事吗?”

“嗯,她现在电台主持晚上八点黄金档的《侧耳倾听》,就是与观众讨论情感一类的谈话节目,好像很火。昨天晚上播节目时,她说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男友恋上自己的好友,被两人同时背叛,说着,她就哭了。”

“难道是戳到了痛处?”

两人捂着嘴巴咯咯笑了起来。迟灵瞳把首饰盒推开,歪着头倚着沙发上,直到萧子辰来接她,姿势都没换一下。

车经过憩园物业部前,萧子辰把车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你下去缴下这季度的物业费,我去停车。”

“不是要去银行缴吗?”迟灵瞳接过钱包。

“这个季度给我拖晚了,就在这缴吧!”萧子辰等她下了车,把车开向了地下停车库。

迟灵瞳走进物业部,看到有个门上挂着“财务室”三个字,她往里看了看,房间里有不少人。“请问物业费是在这缴吗?”她敲了下门,问道。

房间里的人纷纷转过脸来,迟灵瞳越过人群,突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艳美面孔,那张面孔显然也被她的出现惊住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说话的人因为惊吓,声音有点破裂。

迟灵瞳冷冷地回道:“我住这里。”她第一次心里冒出个恶毒的念头,为什么当初死的人不是宋颖?

“你凭什么住这里?”艳美的面容狰狞地扭曲着。

迟灵瞳漠然地扫过她的脸,转向坐在办公室后面的办事人员,“一个季度的物业费是多少?”

办事人员脸有些发青:“请稍等。对不起,宋女士,你想知道的事情,我没办法回答。”

“你根本就是不肯回答。你要搞清楚,这憩园是裴家的产业,我是裴家的长媳,我有权利知道一切账目走向。”宋颖恼羞成怒,语气专横。

办事人员也火了:“憩园是姓裴,但只是裴迪声先生的,并不是什么裴家李家的。”

“裴迪声现在人死了,这产业当然要归裴家。”

办事人员冷笑,转身从后面的档案柜里拿出一份文件:“宋女士可能不知道,这憩园还有另一个姓。”

一屋子的人都瞪大了眼,迟灵瞳身体轻轻颤抖,她腾地转身向外,看到不知何时萧子辰也站在了门外。

“裴迪声先生生前曾立下文书,如他有不测,憩园的一切都归于迟灵瞳小姐的名下。”

“你胡说,迪声不可能把上亿的资产送给一个不清不白的人。”宋颖眼里射出两团火,熊熊地烧向迟灵瞳。

“你有什么疑惑,请和律师联系。宋女士,请让开,我还有工作要做。小姐,请问你要帮哪套公寓缴物业费?”

“我…”迟灵瞳脸白得像雪一般。

“我来。”萧子辰冷然地走了进来。

“萧教授…”宋颖像看到鬼似的,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们认识吗?”萧子辰眉心打了个结,疏离地问道。

宋颖干笑,眼神躲躲闪闪,“见过一面。哦,你失忆了,不记得也没关系。你…和她在一起?”

“她是我未婚妻,有什么问题?”萧子辰口气已有几分不悦。

“你刚刚没听见,她…她是憩园的…”宋颖的表情又妒又怨。

“我知道。”萧子辰收回目光,腾出一只手臂揽着好像快要跌倒的迟灵瞳,“很快就好了,没事吧?”

“我没事。”迟灵瞳勉强挤出一丝笑。

“你倒是一点也不耽误,有爱情有金钱。”宋颖像是受不了两人这么恩爱,讥讽地冷笑。“是不是很有成就感,两个优秀的男人都被你这张假清纯的脸骗得团团转。”

迟灵瞳浅浅一笑:“彼此彼此,宋女士。”

宋颖脸色一僵:“不过,你不要太得意,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迪声那份合约明显不合情理,我要找律师声明作废,你和他什么也不是,凭什么得到他的一切?”

“哦,祝你成功!”

办事人员给萧子辰开了张收据,两人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手牵手地走出了财务室。往公寓走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但在一进门时,迟灵瞳身子突然一软,幸好萧子辰托着,才没栽倒。

他扶着她坐到沙发上,感到她的手像冰一样的冷。他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她埋在他胸前,许久都不出声,只是身子抖个不停。

许久,只听到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从青台回到滨江后,有一天接到律师的电话,才知道他把憩园留给了我,我拒绝了。可是律师说他已不在人世,这份资产我必须接纳。我没有办法,只得委托会计公司和物业公司负责管理憩园的事务。为了建憩园,他贷了一部分款,现在所谓的租金刚好够还贷款,并没有什么结余。我准备等贷款还清了,就把憩园还给他的女儿。宋颖说得不错,我和他什么也不是,连人都得不到,凭什么拥有憩园呢?”哪怕这是她最喜欢的作品。

“你确定他有女儿?”萧子辰眉紧蹙着。“我觉得一个愿意把全部身家留给你的男人,是不可能与别的女人发生关系的。”

“也许,那也是一个意外。”她拼命眨着眼,把快要泛滥的泪水生生咽下。乐静芬说了,宋颖和裴迪文新添了一位千金,算算时间,该是迪声的孩子,不然宋颖哪能如此嚣张?迪声以生命换来了裴迪文的让步,这世上所有的果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不要说了,灵瞳,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在一起。”他轻吻她冰凉的手指。

“刚刚,我挺担心你会生气,其实,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如果有一条线路,可以通往天堂,她真的想给裴迪声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底爱不爱她?如果是爱,为什么会让她这么的心痛和委屈?如果不是爱,那又是什么? 憩园,曾经让她觉得像两个人共筑的梦一般,哪怕是孤单地在外面守望,她是宁静的。可此刻,她觉得憩园已如一块烫手的山芋了。真的该到归还的时刻了。

“灵瞳,可能我终其一生都给不了你一座憩园,可是我对你的爱一定不会比他少。”萧子辰说。

迟灵瞳眼眶一热:“子辰,不要拿自己和别人比较,你就是你,我真的很幸运,被你这样喜欢着。”这句话,她讲得很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