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易生?”
“嗯。”
柠檬眼睛瞬间睁得更大了:“那......那,那你们.......和好了?”
“没有,”今笙彻底放下书,吐出一口气:“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又或者说,”她突然笑笑,猫一样,眼角眉梢都是不经意的慵懒:“我还把自己困在当初的牛角尖里,没办法原谅他。”
“再说,我和他隔了这么多年没见,以前再多的熟悉都要被忘的差不多了,两个人都变得太多......不可能一下子就回到从前的。”
柠檬眨眨眼,想了好久,吐出一句:“那我抱抱你吧。”
她语气特别诚恳,今笙彻底被她逗笑,刚刚那点少女忧愁心事一瞬间消散不少。伸手抱住好友,心里却在想,其实他回来,她心里到底是欢喜的吧?
就好像突然又有了底气,不需要再像之前那几年一样,在那么多难熬的日子里,只能笑着自己拍拍自己的肩膀,说,你辛苦啦。
......
第二天面试,今笙特意起了个大早。从柜子里掏出一件白衬衫和一条淡蓝色长款牛仔裤,换好,花二十分钟化妆,再把长发盘起来,扎了个丸子头。
清清爽爽出门时,看了眼表,刚七点半。算算时间,估计八点就能到电视台,九点开始面试,时间绰绰有余。
到的时候刚刚八点。
走进去,虽然距离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却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或站着,或坐在凳子上低头翻着自己手中的简历,倒是很安静。
今笙大致扫了眼,来应聘的应该分记者和摄像两种,除了像她这样的之外,有几个人简历上还附着几张图,应该都是自己以往的作品。
不过到底是电视台的招聘,来应聘的大多长相比较出众,一眼望过去,一大厅的美人,颇觉赏心悦目。
正暗暗嘲笑自己真是“食色性也”,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子。她回头,就看见一个老熟人。
“季寒?”
男人笑着点点头,指指她手里的简历:“也来面试?”
“是啊,”她回头看了看:“人还挺多。”
“毕竟是省台,谁都想来。”
她笑了笑:“也是。”
......
大厅里的面试屋里,有个人正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外面两个人说说笑笑。
他身上气压突然低得吓人,身后面试官原本想问他这么早来,是不是要提前面试,可现在被他浑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冻得立在原地,死活再不靠近一步。
这人气场太强大,也太过威慑人心。
他是台里最大的投资人——年纪轻轻,就在美国华尔街杀出一条血路,引千万娱乐投资回国,又一股脑全投给了台里,解决了台里纠缠了几年的财务紧缺。
现在台里的各个领导恨不得把他当祖宗供着,所以他昨晚临时提出想来参与这次选人,自然没人会拒绝。
他一大早就来了,比一众要参与面试的求职者来得还要早。本来心情还挺好,谁知一下子就艳阳天转雨。面试官们面面相觑,都是一脸懵逼。
席易生看着外面说笑的二人,加上今笙一开始喊的那声“季寒”,心里又烦躁又忐忑,恨不得冲出去把那个季寒扯过来好好看看,然后再狠狠给他一拳,正好打在脸上的那种。
他心里酸气直冒:这小子长得也没他好看啊,她还冲他笑的那么开心?从他回来她就没对他这么笑过,现在倒好,对别人倒是一点不吝啬.......到底在说什么啊?怎么说这么久还在说?
他差点夺门而出,想想现在的时间地点,这才好不容易克制住。想了想,把躲在一边的面试官叫来。
“你来。”
面试官:“.......啊?”
他刚一步一步挪过去,席易生就向旁边退了一步,让他站在自己原本的位置,向外看.......
“看见了吗?对,就是那个女孩子,让她第一个面试。”他说完,看向面试官,甚至还带了点笑:“不知可以吗?”
面试官忙不迭地点头,表示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还有,”他顿了顿,说:“别告诉她,我在这边。”
面试官闻言看了他一眼,这次确实是不明白他的做法,一般做这种事情不是都可以拿来邀宠的吗......但也没敢问,老老实实点头:“了解。”
席易生笑笑:“那就好,那我就先走了。”
“席总您这就走了?”
“嗯.......我不适合出面。”面试室就这么大,藏不了人,若是让他家那只小猫看见他在这,一定又要瞎想,到时候真是百口莫辩了。
只能先从后面离开。
“对了......”
“什么?您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到时候派人把一个叫季寒的人的资料,送给我一份。”
————
面试很顺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让她调到第一个,但主考官最后的语气让她十分有信心能等到最后的招聘通知。
所以等席易生再次故技重施到她宿舍楼下等她,并扯出了“觉得你们学校食堂挺好吃所以还想再来吃一次”这种瞎子都不会信的借口,她也还是跟他笑了笑,然后带他去吃饭。
只不过她有点好奇:“你都不用工作的吗......”哪来的太阳系时间天天来她们学校吃顿快餐呀?
他正夹菜往嘴里送:“今天的工作做完了。”
这才中午。
今笙默默看他一眼,低声吐槽:“当老板就是好啊......”
他虽然回来没几天,但她早就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他的光荣事迹了——总得来说,白手起家,却积攒了雄厚的资本,如今引资回国,声名显赫。
今笙听得时候其实没觉得多惊奇。席易生是个多厉害的人,她再清楚不过。只要他想,这世界上,不会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的。
席易生听见她的话,面上一时不知是什么表情——矛盾的,孤寂的,无可奈何的。只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夹了根自己碗里的豆角送到她碗里:“老实吃饭,别说话。”
今笙:“.........”
就准你自己昨天吐槽我吐槽得那么起劲!!
☆、第七章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
等今笙默默习惯了席易生不时来蹭饭的举动,才惊觉已经这么过了一个多月。两个人最近的相处模式十分和谐,他不时来她学校,两人要么去食堂,要么出去吃,相对吃完一顿饭,再各回各家。
席易生把尺度控制的刚刚好,虽然再没有什么进展,却也不会激进,逼退她。但只有他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去克制自己。
今笙在月初接到了电视台的录取通知,先实习,毕业后没有意外可直接转正。
席易生带她出去庆祝,因为想着熟悉地形,就在电视台附近找了家口碑还不错的火锅店,喂猫。
吃到一半,晴天转阴,后来干脆下起雨来。两个人都没有带伞,免不了被雨浇一顿。
席易生让今笙在店里等着,自己冲出去把车开来,可雨实在太大,今笙出门几步身上就被淋湿了七七八八。
等坐上车,席易生看了她一眼,然后迅速移开目光,伸手从后座掏出来一件黑色的男人外套,反手盖在她身上:“别着凉。”
今笙“哦”了声,看他目不斜视的发动引擎,薄唇轻轻抿起......脸还有点红??
.......怎么了?
他好像没有看见身边人狐疑的目光,轻咳一声,声音有微微的沙哑:“我公寓就在附近,去换个衣服。”
虽然是大夏天,但湿着衣服也很难受,今笙没多想,点了点头。
车开到一半,席易生突然把车停在路边,扔下一句“在车上等我”,就下了车,走进了一家商场。
没多一会儿,走出来,手里还多了几个包装袋。
今笙一脸懵逼的看他从商场走出来,拐过车头,拉开驾驶车门,坐进来,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她怀里。
今笙:???
席易生:“衣服。”
哦对,他家总不可能有她穿的衣服,不买去了也没东西换。
眼珠子转了转,偷偷扒开包装口袋往里扫了眼......粉白色?
没想到席易生还挺有少女心。
她看了眼身边一脸严肃开车的人,有点想笑,但是怕打击席总那颗粗枝大叶的粉红少女心,善良的忍住了,一脸无辜的看向窗外。
她不说话,席易生看了她好几眼她都在看窗外,向来稳如泰山的人坐不住了,轻咳了声:“好看吗?”
她把头扭回来:“啊?”
他依旧目不斜视,眼睛隔着不断晃动的雨刷看着路:“衣服......刚刚不是看了吗?怎么样?好看吗?”
既然你主动发问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今笙拍了拍手里的袋子,探过去大半个头去看他,大眼睛紧紧盯着他,笑眯眯的。
他看她一眼:“干什么?”
“席易生,”她难得起了调戏他的心思:“原来你喜欢粉色呀?”
他蹩起眉,没懂:“什么?”
今笙手指伸进去包装袋里,夹出块布料,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放回去:“粉色的。”
“......”
“你喜欢呀?”
“......什么我喜欢,那是给你买的,”他瞥她一眼:“胡闹。”他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
哪来这么个感人的逻辑。
看他一脸无可奈何又不好解释的模样,今笙心里顿时又舒坦不少,笑眯眯的收回脑袋,窝回副驾驶去了。
某人从小就是大家嘴里的天才,接连跳级,永远的年级第一,各种全国奖项拿到手软——因此看这么个智商傲世群雄的人吃瘪,一直是今笙最大的爱好之一。
————
等回到家,席易生没等今笙把身上的外套扒下来还给他,直接连人带外套一起塞进了浴室。
今笙只当他急着换衣服,也没在意。伸手一拉把身前的外套拉下——
“啊!”
浴室里面突然想起一身短粗的尖叫,旋即收声,瞬间一片安静。
席易生就等着这声呢——他憋着笑,三两步走到浴室门口,伸手敲了敲:“怎么了?”
里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小小的声音,支支吾吾的传出来:“没.......没事。”
她终于知道他刚刚脸红什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服本就轻薄,她又穿着件白色的上衣,被雨水一淋,布料变得近乎透明,全部紧贴在身上,布料里面较好的少女身体一览无余,连胖次上镶着的小小水钻都看得一清二楚。
镜中少女的人“嘭”地一下,从脚趾一直红到了脸,一张脸捂在手心里,红得几乎要爆掉了.......
他刚刚一定是看到了!
今笙羞得不行,一想到被席易生看过那个地方,就整个人都恨不得一头扎进旁边的浴缸里,灌死她算了......偏偏外面的人还一脸无辜的不罢休:“没事?没事你......”
“真没事,你先走吧,我......我换衣服了,你别站在外面。”虽然羞得不想和他说话,但还是先把他弄走换好衣服重要。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席易生一路上都到家了还不准她把外套拿下来了......
席易生也没多为难她,轻笑一声,走开了。
今笙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迅速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换上新买的衣服——没时间剪吊牌了,直接折了,掖进衣服。
等妥帖穿好,这才终于再敢看一眼镜子里的人——少女脸上的红晕还未消,一双大眼睛沾了水一样,在浴室的灯下格外明亮。
打开水龙头,拍了点凉水在脸上。拍拍跳得快的反常的胸口,一遍一遍安慰自己——没啥,不就是......看了眼嘛,说不准他也没看清,也说不准他转眼就忘了,没事的没事的......别害羞,别害羞......
一横心,最后再看了眼镜子里的人,拎着换下的湿衣服,咬牙拉开了浴室的门。
只可惜少女太不知□□,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反常,却不知,女孩子在经历这种事情的时候,心里没有委屈只有害羞,本就是一种反常。
今笙从浴室出去,席易生已经换好衣服坐在客厅了,短发潮湿着,应该是冲了个澡。
看她出来,坐在沙发上的人不着痕迹扯了扯嘴角,问:“换好衣服了?”
“.......啊。”
“过来,给你吹头发。”说着拍了拍身边的空地方。
今笙愣了愣,还是走过去,乖乖坐好。任由他修长的指撩起她被雨水打湿的头发,靠近温热的风口。
这事他之前常做,早就熟能生巧——今笙小时候特别懒,洗完头发永远不愿意吹,胡乱拿毛巾擦两把完事。他怕她着凉,只好亲自动手帮她吹,久而久之,今笙家里吹风机放在哪,他比今笙还清楚得多。
在国外这几年虽然再也没有帮谁吹过头发,但再做起来,还是得心应手的。
今笙被轻轻的摆弄着,吹风机呼出的风打在脑皮上,格外舒服——她连眼睛都小眯了起来。
他好笑,手上动作不停,声音却放得很轻:“困了?”
她点点头。
“这里有客房,一会儿去睡一会儿再走。”
她没犹豫,摇了摇头。
“怎么?”
她睁开眼,别开他的手:“......这几天我要回家陪妈妈。”
席易生一顿,关了吹风机。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是这些天过得太好,他居然忘了。
一周后,是今笙爸爸的祭日。
作者有话要说:来噜~
☆、第八章
今笙爸爸是很传奇的人物,在他们这帮孩子心中,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他是个警察,特警队队长。他曾经训练过无数特警精英,也完成过无数次特殊逮捕行动,胸前永远挂着一排亮闪闪的勋章。但是对所有人都很亲切——是那种,你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个人很厉害,但他却从未低看你半眼的亲切感。
席易生也特别喜欢这个叔叔,小时候,他经常会教自己散打和防身术,然后和自己开玩笑说“把本事教给了你小子,你可得好好保护我闺女”——他每次都在心里一口答应,然后偷摸去看旁边叫好加油的今笙,耳边是今叔叔爽朗的大笑声。
然而四年前,在一次缉毒任务中,这个所有人心中的大英雄,却再也没能回来。
今家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今妈妈从知道消息的一刻起就因为伤心过度,倒下了;那时候今笙还在读大学,他陪着她匆匆从学校赶回来,看她满脸泪水的问自己:“席易生,怎么办啊......我没有爸爸了,我爸爸他......”
他抱住她,抱紧,然后一手承担了今叔叔所有的身后事。
四个月后,他离开中国,去了美国。
他知道,这件事,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怨他的。可他不后悔。
他不能后悔。
他答应过今爸爸要保护今笙一生一世的,所以他必须让自己有保护今笙的能力——今笙从小就能歌,大学读的也是主持专业,以后最想要做的,也是主持或者记者。
他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去调查这个圈子,得到的结果让他胆战心惊,要么太屈辱,要么太苦痛,要么被埋没——这些,他都不愿让今笙承受。
于是从那天起,他就开始计算,自己要怎么努力,要做什么,去哪,何时离开,才能在她经历这些之前,拥有保护她的强大力量。
他去找了自己的恩师,拜托她帮着照顾今笙。然后孤身一人,去了异国。
为了他的爱人。
为了他对另一个男人的承诺。
不像其他少年去过单纯的学校生活,从他去的那一刻起,踏进的,便是白骨森森的商场。
他一面应付着吃人不吐骨头的的商道,一面克制不住的想她。给她的邮件,也大多没有回音。唯一让他支撑下去的,只有曾经鲜活的记忆。
世人都说这个中国男人杀伐果断、铜墙铁壁,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内心,是柔软的温柔乡。
所以他瞅准时间回国,一回国就把所有引来的资金都投给了电视台。
可是这些,他并不想让今笙知道——他太了解今笙了,她知道后,势必会原谅自己,但这四年,也会成为她一生背负的沉重包袱。
——她不会舍得他受苦,尤其是,为她受苦。
————
一周后。
夏季的墓园总有几声鸟叫,但不叽喳,只时而引吭几声,反倒更显得寂静。
门口走进两个女人,一老一少,手里捧着纯白的鲜花,冲守墓人微微点头,然后缓缓走向她们早已熟悉的一方墓地。
墓碑上的照片里,男人俊郎端正,穿着一身警服,在微微笑着。
今笙蹲下.身,把手里抱着的花轻轻摆在男人墓前,开口,低声道:“爸爸,我和妈妈来看你了。”
......
母女两人在墓前一待就是一天,离开时,已经日头西落了。眼泪掉了干,干了掉,早就麻木了。今笙扶着母亲,缓缓走下山,坐车离开。
车轮擦着地面,呼啸,驶离。
后面,离他们不远处,一辆黑色汽车静静停着,目送她们离开。然后一个身穿黑色衬衫的年轻男人,开门下了车。
默默看了会儿今笙母女离开的方向,又仰头望望山顶寂静的墓园,抬脚,登山。
山路不长,又修了楼梯,男人几分钟便登了顶。进园,按照之前派人查到的消息,向着今笙爸爸的墓碑走去。
碑前的花已经被雨水打湿,有花瓣掉落在土里。
席易生弯腰,把自己手中的花也放到墓前,看着墓上熟悉的人,垂下眼,低声说:“抱歉,这么久了,才敢来看您。”
他说:“我每年都在想,究竟什么时候,才有资格来看您,每一年都想来,但每一年都没有勇气——我那时,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把对您承诺的事情做好。”
面对着从小到大敬仰着的人,男人蹲下.身,终于能够诉说他曾经的那些,脆弱。
“我在美国的时候,总担心自己会死——是真的,可能是我太着急了吧,挡了别人的路,别人自然想除掉我。有一次,差点进了医院......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回不来了,那我以后就再也没有脸面去见您了。”
他长呼一口气:“但好在,我回来了——之前答应您的事,我向您发誓,我会用我的一生去完成。”
空山新雨后。
清俊的年轻男人,半跪在石阶上,对着自己所爱之人的父亲,做出了一生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