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云裳冷笑道:“然而十年前,这部宝卷被此孽徒盗走,远遁中原。本来此人倒也天资非凡,若真能奋发精进,让宝卷得其所用,也未尝不可。只可惜他修习十年,舍本逐末,未得法门,不能发挥其威力于十一,宝卷在他手中,真可谓明珠暗投。”
卓王孙摇头道:“前辈此言过矣。以杨盟主今日在剑术上的造诣,言一句出神入化亦未为过。”
姬云裳冷冷笑道:“较之常人,自然是百倍胜之。然而他在嵩山之顶,万人注目之中,竟然败于你的春水剑法之下。在那之后,尚不知闭关图强,反而行走塞外,以敌为友。更为荒谬的是,堂堂武林盟主,人称剑道君子,却带领着一邦所谓正派人士,锈甲濡鞍,提枪持戟,摇旗擂鼓,与异邦蛮兵浴血厮杀,全然不知用剑之人,应当从容气度,优雅风仪。这样的人,出自我姬云裳门下,真可谓奇耻大辱。”
小晏摇头道:“杨盟主此举,以中原苍生为念,何尝不是从容磊落。”
姬云裳冷冷道:“未有救苍生之力,妄存济天下之心,就是该死。更何况他明知此次岗仁波吉之行,败多胜少,却依旧应战。一路与劲敌同行,亦不知通过谋略设计,削弱对手实力。这样的人,与其让他再败于天下人面前,不如死在曼荼罗阵中。至此,姬某才真正起了诛杀之念。否则他又岂能活到今天!”
杨逸之淡淡道:“前辈若要取我性命,尽管动手。只是杨某早已不是曼荼罗教中人,不必以孽徒视之。”
姬云裳淡淡道:“你既已承认叛出我门下,我正好清理门户。”她这句话说得极为自然,丝毫没有恫吓之意,然而森寒之气已从石桌那头隔空而来。
卓王孙喝道:“慢!”
姬云裳缓缓道:“难道你还有心插手本门之事?”
卓王孙笑道:“前辈要替曼荼罗教清理叛徒,卓某当然不便插手,然而卓某要为华音阁清理叛徒之事,倒是非出手不可。”
姬云裳目不转睛的看了卓王孙一会,突然笑了起来,道:“你是在说我?华音阁主果然是自信非凡!”她目光往众人脸上一扫,道:“你们三人和我都大有渊源,仅以武功而论,在当今天下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想必能在你们任何一个手下走上十招的人,也已寥寥无几。然而…”她微微一笑,道:“若是三位联手,与我一战,自认能有几成胜算?”
卓王孙淡淡笑道:“未见其真,不敢妄言。”
她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小晏。小晏道:“我只想知道我与前辈的渊源到底何在?而曼陀罗所出那一招又从何而来?”
姬云裳宛如没有听见,淡淡道:“逸之,你呢?”
杨逸之犹豫了片刻,缓缓道:“若不算上前辈这十年的进益,我们应当有四成胜算。”
姬云裳大笑起来,道:“四成?看来你这几年的武林盟主没有白做,倒真是多了几分狂气。就凭这一句,我也当给几位一个联手的机会。”
卓王孙道:“不必。”
姬云裳冷笑道:“卓王孙,你或许平生未逢一败,然而我若说能在十招内败你于剑下,你是信还是不信?”
卓王孙淡然道:“信与不信,华音阁之事都绝不容外人插手。”
姬云裳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们都到后殿来罢。”
大殿的中央赫然横亘着一道裂隙!
裂隙足有两丈宽,中间只松松的搭着一条乌金索。从上往下看去,只觉其中隐隐有火光流动,却宛如地狱烈焰,深不可测。
几人在神殿中呆了那么长的时间,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这条裂隙。似乎它本不曾有过,只因主人一句话,才无声无息,从地心处延展开裂而成。又或者这座曼荼罗山本已被一柄远古巨剑劈开,而这座神殿正好跨越裂隙而建。就连那张纵贯大殿的石桌竟然也是两半遥遥相对而成,中间正隔着这道罅隙。只因为大殿地势、光线布局巧妙,才让人产生了浑然一体的错觉。
姬云裳冷冷道:“以各位的轻功,从乌金索上走过来并非难事。然而,诸位请抬头看看殿顶。”
殿顶上赫然镶着一面巨大的镜子。这面镜子上也别无其它装饰,然而镜子边缘的巨石却产生出被高温融化之后的奇特姿态,将镜子牢牢包裹其间。
镜中飞速旋转着微漠的乌光,宛如夜空中绽开的巨大漩涡。
姬云裳道:“这就是轩辕宝镜。传说这面镜子能直洞人心深处。任何人心中若有亏欠,都将被反照在这面宝镜中,而他足下的乌金索就会在瞬间崩断,跌入阿鼻地狱。”
步小鸾怯怯的看了看裂隙,道:“我能不能不从这里走啊?”
姬云裳冷冷道:“诸位以为自己还有后退的余地么?”
卓王孙微微一笑,向前迈了一步。
他正要踏上乌金索时,姬云裳道:“慢!”
卓王孙道:“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姬云裳道:“只是警戒你们三人,切不可轻敌大意。这道裂隙并非很宽,若在往常,就算不借助绳索也能凌虚而过,但在这里,只要宝镜上照出一丝愧疚追悔之意,就会立刻跌落,纵然是轻功天下第一的高手,也万难逃脱。”
卓王孙笑道:“在下虽然寡情少恩、阴狠暴虐、自大轻狂,但对平生所行之事,绝无半点愧疚。”他话音甫落,身形已凌空而起,也不故意炫耀轻功,只如闲庭信步一般,轻轻落在罅隙对面。
步小鸾犹豫着,抬头看到卓王孙在对面向她伸出手。她一咬牙,闭上双眼,身体猛地往上一纵。只见她白衣飘飘,就宛如一片风动之花,轻轻落到了卓王孙怀中。
紧接着,小晏、相思、千利紫石也安然渡过了裂隙。那面宝镜依旧悬于殿顶,没有一丝改变。
难道这心镜之说,只不过是姬云裳故弄玄虚?
这时,只听姬云裳悠悠笑道:“逸之,轮到你了。”
杨逸之的神色有些沉重。他缓缓来到乌金索前,负手而立,似乎在思索什么。
宝镜中乌光流转,望上去深不可测,宛如整个宇宙都可缩于其中。
杨逸之深深吸了口气,向前迈了一步。
天地间的光线似乎突然一暗,杨逸之的身影瞬间平空消失在众人眼前。
还没等大家回过神来,那道两丈余宽的裂隙已轰然合上!
小晏身形一动,已来到杨逸之刚才所站的地方。他伸手一触地面,脸色顿时一沉!地面是一整块巨石铺成,根本没有裂隙或乌金索的踪迹。或许那些也只为阵中幻觉,根本不曾存在过?
然而杨逸之呢,他现在又身在何处?
相思脸色苍白,喃喃道:“不可能,杨盟主他…”
不远的高台上,姬云裳暴出一阵狂笑。
巨石的王坐上镶满了金色龙牙,她一袭黑袍,高坐其上。大笑之声震得整个宫殿都在微微颤动!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卓王孙的身影已如雷电一般向姬云裳袭去。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人可能是平生未遇的劲敌,所以这一招下得极沉,极狠。
姬云裳大笑不止,而她的身形却稳如磐石,一动不动。
卓王孙掌上劲气劈空而来,凝为一道利刃,已触到了姬云裳的衣襟。姬云裳依旧不躲不避,连笑声也未有分毫改变。
卓王孙心中一动,掌尖劲力往旁边一转。只听一声闷响,卓王孙右掌已生生洞穿姬云裳的左肩。
若不是他刚才将内力撤开,这一掌只怕就要直穿心而过。
姬云裳咳嗽了几声,依旧没有动弹。
卓王孙注视着对手,脸上没有半点喜色,缓缓道:“你不是姬云裳。”卓王孙突然一撤手,手掌从她身体里拔出。她轻轻哼了一声,肩上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卓王孙一手揭开了她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熟悉而苍白的脸。
众人悚然动容道:“曼陀罗?”
曼陀罗轻轻笑道:“想不到这么快就再见面了。”声音有些干涩,却绝不是刚才的声音。
卓王孙冷冷道:“姬云裳呢?”
曼陀罗碧绿的眸子因痛苦而剧烈的收缩着:“阴魔大人本不在这殿中。”
卓王孙冷笑道:“她必定就在不远处。你只是坐在这里装装样子,传送茶盏的内力、和我对答的声音都不是你可以代劳的。”
曼陀罗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片讥诮的笑意:“我只说她不在殿内,却没有说她不在地宫之中…阴魔大人已经足足一年没有离开过梵天地宫了。”她轻轻合上眼道:“这座神殿只不过掩人耳目,真正的梵天神殿却在地下——整座曼荼罗山都是!”
相思惊道:“地下?那杨盟主是不是正在里边?”
曼陀罗冷冷笑道:“是。不过你们是进不去了。因为你们脚下的岩石,最薄的也有一丈厚…”她忍不住一阵猛烈的咳嗽,良久才低声道:“卓王孙,平心而论,阴魔大人能够透过岩石传音入密、操纵石桌上的茶盏,而让你们这样的高手也毫无知觉,这力量又可否称得上一句天下无双呢?”
卓王孙道:“是。”
曼陀罗道:“然而这座地宫,除了轩辕宝镜的入口之外,阴魔大人自己也不能打开。所以说天下已没有人能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