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子途推了一下他的胳膊:“你一个当哥的怎么这么傲娇啊。”

六月二十日下午,BLAST抵达洛杉矶国际博览馆。六点五十分,一切准备就绪,他们在后台等候出场。

蕴和才接了一个母亲的电话,没事翻了翻手机,看到一条新闻,吓得盯着它看了十多秒,直到姜涵亮凑过来问他怎么了,他才赶紧把手机收起来:“没事没事,手机没容量了,我在想删哪个app好。”

姜涵亮拍了一下他的背:“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删app,快走啦。”

“蕴和你发什么呆,是不是没睡好?”龚子途也凑过来关心地问道。

“你才没睡好。好好表演,今天开场演唱会,我们都表现好一点啊。尤其是你,子途,不要分神。”蕴和握紧手机,严肃地说道,“你可是我们的领舞,不管是听众还是摄影师,都会先关注你呢。”

“怎么今天你也被姜队长附体了,啰啰嗦嗦的……走了走了。”

龚子途当然知道这一场表演很重要。对BLAST而言,这是他们迈向世界的第一次大跨步,但对龚子途而言,这是告别演出。想到过去多年的辛苦培训和靠努力换来的成就,他难免有些伤感,但权衡下来,还是曼曼更重要,于是也就没有半点动摇了。

因为做好了决定,这一场表演他很开心,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热情。这份热情感染了台下的粉丝。这一天,应援里呼喊“龚子途”的声音是最响的,远远高过了同行的其他高人气成员。

宽广漆黑的观众席中有三万三千位观众和最少一半数量的荧光宝。周围是一片梦幻的星海,包围着每一个歌手都梦想的巅峰舞台。

他想起了小时第一次在校门口唱片行看见侯曼轩海报的情景。那时候侯曼轩还没有签约赫威娱乐,也没有转型,海报上还是一个穿着粉色短裙、头顶王冠的可爱少女,下面写着一行大字:“青春流行教主侯曼轩第三辑《尖端少女》,火热来袭!”

那一年她十六岁。还在读小学三年级的他买下了人生中第一张唱片。

刚转型爆火那一阵子,侯曼轩因为工作强度太大,脾气暴躁乱说话,被人铺天盖地黑过,曾经三次在娱记面前情绪失控大哭出声。现在想想,其实她崩溃的根本原因应该与母亲有关。但是公众对她没有任何怜悯,只觉得她已经二十岁了,应该像个成年人一样面对公众的质疑。他生气又焦虑,只想挡在她面前,赶走那些可恶的记者和质疑声。所以,十二岁的他跟父母提出了要当明星的愿望。

第一次和侯曼轩见面时,他紧张得话都没法完整说出一句,只能用面瘫来掩饰内心的慌张。她好像也被他的紧张感染了一样,跟谁都好好讲话,唯独不怎么理他,让他回家以后特别丧气。相恋后的有一天,他们一起看选秀节目,侯曼轩撑着下巴,有点得瑟地说,唉,现在这些小男孩,没有一个有我家兔兔第一眼暴击的神颜呀。他懵了,说你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我可感觉不到你受到了暴击。她狡猾地不回答,只是笑着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父亲说他不了解她,他不认同。她是创作型歌手,很多思想与情绪都写在了歌曲中。她所有的采访他都看过,骨子里那种倔强与执着是演不出来的。如今,他知道她爱他,而且爱得很辛苦,那他就不应该再介意世俗和长辈的眼光,做出他人生中第一个重要而正确的决定。

这一刻,他希望时间走得慢一点,这样他可以在最后的舞台上,与BLAST的好兄弟还有台下的粉丝共享音乐与舞蹈的快乐;他又希望时间走得快一点,这样他就可以早点回去,抱住喜欢的女孩子原地旋转三圈,然后光明正大地当着所有人说:“曼曼,嫁给我吧!”

BLAST的舞蹈都比较激烈,虽然每天都在训练,但连续又唱又跳一个小时,还是会吃不消。这一天,龚子途表演太过投入,加上十四个小时的航班旅途、时差还没倒过来,中场休息的时候,他比平时更累。但这只是肉体上的累,他心中是充满期待的。下一场表演是他与崔永勋的双领舞舞蹈,有一段需要躺在舞台上的水池里,在湿身之前白衬衫不能被汗打湿,不然会失去对比效果。所以,工作人员帮他擦汗时,他也在努力维持着心境平静。

在一片吵嚷中,他听见一个小女生助理低声说:“呀,侯曼轩结婚了。”

龚子途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化妆师惊讶地扭过头去,但想起他这边时间很赶,于是一边帮他补妆,一边大声说:“什么什么,跟谁啊?”

“当然是戚弘亦啊,姐,你看你看,他们俩都发了微博……”

化妆师瞅了一眼助理递过来的手机屏幕,笑着说:“哈哈,这两个终于结婚了,太好了。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可能也让他们发现了彼此的真心吧,不然这两个工作狂不晓得还要拖到哪一年去了。”

龚子途转过头去,茫然地看着她们:“你们说谁……谁和戚弘亦结婚了?”

龚子途平时在后台很少说话,更不会主动问这么多其他明星的问题。看见他懵懵的样子,化妆师不由产生了怜爱之情,捧着他的脸,对着镜子:“子途你不要动哦,我在给你补妆。你曼轩姐姐结婚啦,等一下表演完了,记得给她送上祝福。他们俩很不容易的,恋爱都谈了七八年了吧。”

“侯曼轩结婚了。”不是疑问句,他无意义地重复了一遍。

“现在全网祝福呢,子途哥你要不要也去转发一个微博?”虽然聊的是侯曼轩,小助理却像看初恋情人一样看着龚子途,格外珍惜这个与他对话的机会。

他拿出手机,想翻看微博,但知道现在看这个消息对后面的表演很不利,于是把手机放回桌面。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了几秒,还是把手机拿过来,打开微博。本来想从好友里找侯曼轩,但发现根本不用——首页上全是圈内人士的转发和祝福。

Alisa:曼轩结婚了,感动,新婚快乐!我心中最棒的金童玉女!//@侯曼轩:谢谢七年的不离不弃,余生请多指教。@戚弘亦

杨英赫:有情人终成眷属,祝福。//@侯曼轩:谢谢七年的不离不弃,余生请多指教。@戚弘亦

羽森:弘亦太棒了,为你们俩的爱情感动!//@侯曼轩:谢谢七年的不离不弃,余生请多指教。@戚弘亦

卓天华:恭喜二位新人,愿恩爱一生,白头偕老。//@侯曼轩:谢谢七年的不离不弃,余生请多指教。@戚弘亦

……

原微博是戚弘亦发的,内容如下:

戚弘亦:@侯曼轩余生请多指教,老婆。

配图是两张结婚证叠在一起的照片。时间是BLAST登上往洛杉矶的航班五个小时以后。

看到那张图,龚子途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持续懵了十多秒。完全靠精神支撑的意志垮掉了,肉体陷入了彻底虚脱的状态。从椅子上站起来后,他撑着桌子,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有能力完成一整首歌的舞蹈。但崔永勋已经换好和他同款的白衬衫,脚步轻盈地走上了舞台。

这一支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的舞,这一晚进行得格外艰难。他从没发现过崔永勋动作可以这么快,快到他完全想不到下一个动作是什么。他仅凭魔鬼训练后身体的记忆完成舞蹈,脑子一直在绝对空白和侯曼轩之间徘徊……

……

“子途,我爱你。”

……

“这是最后一次了。”

……

她这么对他说的时候,他知道她有意离开,但没想到她并不是动摇,而是绝情。绝情到连两周的时间也不愿意等。

躺在浅池里的时候,冷水打湿了他的衬衫和头发,让他的脑中嗡嗡作响。抬腿的动作溅起了水花,在舞台银色灯光下闪烁跳跃,侵占了他的视野,就像一场美丽而冰冷的幻觉。

就在三天前,她还安静地睡在他的怀里,触手可及。

终于水里的舞蹈结束,台下的万千粉丝为他和崔永勋敏捷的身姿和诱人的身材疯狂尖叫着。他跨出水池,和崔永勋一起踩着舞步,跳到了舞台边缘,动作连贯地你来我往进行互动。然后,他在众多尖叫的歌迷中看见了一个安静坐着的女孩子。她留着中分棕色长发,弯着漂亮的眼睛,轻轻摇着荧光棒,虽然比其他粉丝温柔,但眼中的崇拜与爱意一点也不输给别人,像极了他的恋人。

他又晃了晃脑袋,想集中精力。此刻他是一名歌手、舞者,要对自己、团队和歌迷负责。但头重脚轻的情况很严重,他才试图稳住脚步,眼前一黑,脚下踩了个空,整个人失去重心,从两米高的舞台上摔下去。同时,七根连接线也被拖动,把舞台上的音箱、三个射灯也轰隆隆地拽了下去。

观众席里一片哗然与惊呼。崔永勋大喊了一声“子途”,跳下舞台,和工作人员一起围了过去。

很快,#龚子途从舞台上摔下来#变成了仅次于#侯曼轩戚弘亦结婚#的微博热门话题,也传到了侯曼轩那里。她吓得四肢冰凉,赶紧打电话去询问龚子途的伤情。得到了没有危险的答案,她总算好了一些,但心里还是不踏实,在戚弘亦家里来回踱步。

她知道闪婚会带给龚子途不小的打击,甚至让他对自己反目成仇,但这个结果是她怎么都没预料到的。

不行,不能去看他。哪怕听到这个消息比她自己受伤还要折磨她。

可是如果现在去看了他,既对不起戚弘亦,也会太牵肠挂肚,对她和龚子途都不好。听到楼梯间有脚步声靠近,她赶紧坐回沙发上,努力维持镇定。戚弘亦笑着坐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腰,却被她躲开了。

发现他脸上的诧异之色,她叹了一声:“我们不是说好了么,先领证,感情还需要花时间培养。我才和龚子途分手,没办法这么快抽身而出。”

戚弘亦点点头:“好,七年都过来了,再等个一两年算什么。我们来日方长。”

“不过,谢谢你弘亦,你真是神机妙算,结婚确实成功转移了公众的注意力,现在没什么人黑我了。”

“不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

“你说的是对的,面对这件事应该积极一点。接下来我会继续调查是谁是幕后指使者。如果是祝伟德,我也不会再惧怕他,一定想办法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戚弘亦愣了愣,清了一下嗓子:“这要怎么查呢,很难找到证据,我给你那些资料也不能直接证明黑你的人就是他。即便真的是他,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他又是那么厉害的人物,我们就睁眼闭眼吧。”

这个回答让侯曼轩感到很意外:“这个人把我害得这么惨,就这么算了?不可能。而且,你开始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起码因为这件事,我们俩终成眷属了。”他握了握她的手,“跟我在一起,你不开心么?”

第37章

这个回答让侯曼轩感到很意外:“这个人把我害得这么惨, 就这么算了?不可能。而且, 你开始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起码因为这件事,我们俩终成眷属了。”他握了握她的手, “跟我在一起, 你不开心么?”

“不开心也不难过, 跟你在一起只是习惯使然。相信你也一样吧。”

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没变, 说话直来直去,从来不考虑他的感受。戚弘亦拍了拍她的手背,闭眼摇摇头:“从当年追你开始,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 都是我争取来的。如果努力也能算是习惯,那我恐怕早就非常习惯了。”

虽然戚弘亦已经改变了很久, 但六年多的疏远还是让侯曼轩无法适应现在的他。现在的他让她感到很陌生,心中有缺失的东西。理智告诉她, 一切不过是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和龚子途那一段才算是脱轨。

但趁着回房间休息的时候, 她还是觉得独处比跟戚弘亦相处放松。她拿手机刷了刷微博, 又关注了一下龚子途的话题。粉丝已经哭成一片了。网上都说龚子途的头部和胳膊受了伤, 有轻微脑震荡, 左手手肘脱臼,正在洛杉矶当地医院进行治疗。

还好, 都是外伤, 应该两三个月就可以痊愈。可惜巡演应该是没办法进行下去了。侯曼轩又翻了翻他们前一个晚上的饭拍演出视频, 发现不管是歌喉、舞姿还是气氛带动力,都是龚子途出道以来的最佳状态。BLAST的编舞是全球顶级水准的,他们的舞蹈流畅度很高,无缝衔接各种高难度的动作。而龚子途在维持这些动作的同时,还发挥了极强的力量与爆破力,即便不在C位,也让人不由自主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唱歌部分更加令侯曼轩感到意外。龚子途的声音是典型的低音炮,和他清瘦校草风格的外形不太一致,十分动听,然而一唱到高音就有点飘,只能切换成假声,完全打不过自带高音技能的凌少哲、蕴和和姜涵亮。所以,BLAST的歌曲里龚子途演唱的部分总是不超过三句,他还因此得到了一个“龚三句”的外号。但这一次巡演上,龚子途唱《My Bride》的时候,临场发挥飚了三次高音,完全不会被和他同台的高音女王Alisa压住。这一回他的歌声不仅不飘,没切换假声,音域忽然扩大太多,尾音还带着极有磁性的颤音,让人听得头皮发麻,带得全场粉丝疯狂尖叫起来。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知道,龚子途是靠一张脸、两个肩和两条长腿就直接诞生在练习生终点线的幸运儿。因此,公司给他分配的资源也都是与外形有关的:广告、代言、写真、时装周、杂志封面……但这些通告无疑都对他长期发展没太大帮助。兔粉经常怪公司给他的资源太少,常年抠脚,BLAST其他成员的唯饭的回应也让她们无能为力。有一条孟涛的唯饭评论还得到了超过三万的点赞:“问题是你们奶兔除了颜什么都不拔尖,演技尬屏,综艺感负数,唱歌说是倒数都不过分吧,也就跳舞好点,公司能给他什么资源呢?能让他当你亚洲天后馒头姐的固定舞伴,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们看凌少哲,原本是最不受重视的,一点资源没有,靠实力杀出一条血路,单飞成王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呀。不过,GZT不本来就是闲得蛋疼进圈玩玩的公子哥儿吗?趁颜值还没掉赶紧红一把,以后退圈了还可以当个回忆,不要跟我们靠自己打拼又业务能力超强的爱豆抢资源了啦。”

而此刻,看着视频里拿着话筒大汗淋漓的龚子途,侯曼轩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她看到了什么……

天王巨星的雏形。

一直以来,公司都太关注龚子途的外形,而忽略了他的潜力吗……

她忽然觉得好受了很多。真好,子途如此年轻,前途不可限量。即便分手也好,说不定有一天,她会有机会看见他靠自己一人的实力站在世界舞台上。

演唱会结束后,唐世宇是第一个赶到医院的BLAST成员。龚子途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绷带,依然昏迷不醒。Alisa站在病床边偷偷抹眼泪。

“Alisa,怎么了?子途情况不好吗?”

龚子途在这一回巡演上会演唱单人版的《My Bride》,原本的现场会有他、侯曼轩、Alisa和唐世宇同时出现。侯曼轩没有跟他们一起来巡演,女声部分就由Alisa完成了。所以,她也是亲眼目睹了龚子途从舞台上摔下来的情景的。Alisa抹了抹眼泪:“不是,他没危险,现在在休息。”

唐世宇有些慌:“那,那你怎么哭了?”

“他刚才有点意识的时候一直在喊‘曼曼’。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喜欢曼轩,但曼轩结婚他失恋了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他这个样子,就觉得心里可难受了……”lisa用纸巾擦了擦眼泪。

看见她鼻头红红的样子,唐世宇觉得心里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松了一口气,上前去抱住她:“你怎么这么感性这么傻。放心,子途还年轻,即便真的暗恋曼轩姐,也不会被这个事情打击太久的。”

突然被揽入他的怀抱,Alisa的心跳都快爆炸了。她呆了一下,涨红了脸,狠狠拍了一下唐世宇的头:“泡面头你搞什么啊,忘记我是你朋友的前女友了吗?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唐世宇按住脑袋,提高音量说:“暴力女!肺活量女!以为你柔弱是我的错觉,是我错了行不行!”

Alisa愣了一下,奸笑起来:“呀,以为我柔弱,你还想保护我?”

唐世宇话都说不清楚了:“保保保保你个头啊。”

和戚弘亦领证后,侯曼轩还是住在自己家里,和丈夫很少见面,连拥抱都没有过一次。她天天在公司练舞到半夜,累到精疲力尽,回家倒头就睡。好不容易熬到了休息日,她也不太想见任何人,用一半时间待在敬老院,用一半时间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年底办好婚礼,和戚弘亦搬进才买的新房里。

收拾妈妈遗物的时候,在家里发现了一张手写的曲谱。纸张已经呈现出非常老旧的土黄色,字迹模糊不清,原本以为是自己以前写的谱子,但字体并不眼熟,而且是F谱表,音符符杆上下位置和钢琴谱不太一样。再看见音符上面有许多×,她反应过来了,这是一首架子鼓鼓谱,前奏有大量的手击镲音。架子鼓她只略知皮毛,按着鼓点模拟了一下,觉得还挺好听的,就到阳台上去翻出家里的架子鼓,按照谱子打了一会儿。

虽然开闭镲音的符号都有些看不清楚,但她很惊讶地多打了几次。因为真的很好听,是哪怕放到当代流行歌曲里,都一样如虎添翼的好谱子。而且,总觉得这个鼓点有点耳熟,她一边打一边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挣扎了四十分钟,她放弃了,把谱子装进包里,继续收拾其它东西。

想起侯辉曾经跟她说过,她的生父擅长打架子鼓。再看看这个谱子,她料想这很有可能是他留下的东西。于是,她委托笔迹司法鉴定所去鉴定字迹的书写年份。结果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30.6年前。这么算来,这是吕映秋怀孕初期写下的谱子。

十有八九是生父留下的东西了。她有些好奇母亲为什么会保留这个东西,也对生父的身份产生了种种疑问,但龚子途回国的消息让她暂时忘记了这件事。

七月四日,龚子途按照约定回国,但他的心情和形象都和预期的相差太多。他打着石膏,绷带掉在脖子上,神色冷漠而颓丧,看上去就像刚从伊拉克战场回来的退伍军人。他没有因此放弃这次巡演,只是不再跳舞,站在后排合音。粉丝们自然不必多说,连路人都被他这身残志坚的小样儿打动了,演唱会门票销售涨幅呈直线飞升。于是,杨英赫果断地为龚子途和侯曼轩在电视节目“流行乐中心”安排了《My Bride》的同台演出。一来侯曼轩确实是新娘,二来龚子途可以继续打造身残志坚爱豆人设,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机智了。

表演前一天,又下一场暴雨。侯曼轩惯例在舞蹈室练习到了晚上十一点,才拖着虚脱的身体走到公司后门。巴士、出租车来来往往,地面被雨水和霓虹披上了一层五颜六色而迷眩的玻璃纸,撑伞而过的行人寥寥无几。看着大雨她的心情很烦躁,不想叫司机,但也不想开车,所以只是站在门口,出神了很久。忽然,一个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和你一起表演《My Bride》,真是一个笑话。”

她被吓了一跳,思绪也被拉回了现实。转过头去,好巧不巧看到了龚子途。她惊讶地说:“你怎么这么晚也没回家?”

“一直在门外看你练舞,但你太专注,没发现而已。”

晚间,大厅里的灯只剩下了昏暗的几盏,在大理石地面照映出虚弱的光影。龚子途吊着绷带,侧脸神色却还是平静而有些清高的,就好像身上的伤都与他无关。而她已经不能再多看他一秒钟了。她拿出手机,一边给司机发消息,一边说:“这样啊。你需要养身体,早点回去休息吧。”

“谢谢曼曼百忙之中抽空敷衍我。”

她这才收了手机,无力地说:“子途,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是,你都结婚了,是没什么好说的。”他笑得嘲讽,“我只是想知道,我们在一起这七个月算是什么?我是做了一场梦?”

“对不起,我知道你一直有一个理想中的侯曼轩,那是你从小到大的梦中情人。但是那只是表象。真正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有普通女人的缺点。我不完美。”

“我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你是什么样的我当然知道。但我喜欢你,你的缺点也是优点。”

龚子途有少爷脾气,侯曼轩也是知道的。她原本以为重逢之后,他们会大吵一架,甚至会遭到他的诅咒或报复,但没想到他这么平和。于是,她也放下了戒备心,好好跟他沟通:“那你知道吗,我和所有女人一样,都怕老的。我骨子里也很传统,渴望有一个稳定的家庭。如果不是进入演艺圈,可能我孩子都已经快念书了。你还年轻,心没定下来,我们俩不管谈多久,都迟早会结束。长痛不如短痛你是知道的。”

“因为你想结婚,所以就甩了我。”

“子途,你总不能真的指望我等你到三十九岁。”

龚子途笑了一下:“不要什么都想当然。我本来打算七月五日向你求婚的。”

与此同时,天边一道闪电划过,刺得侯曼轩眼睛都睁不开。紧接着的雷声轰隆隆响起,让她不由惧怕地缩起了脖子,又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刚才说什么?”

“戒指都订好了,也说通了家里人,打算求婚成功就退出演艺圈。”说到这里,他回头看向她,笑容苦涩,“曼曼,你好狠的心,在满怀期待的时候把我一脚踹了。”

侯曼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你想跟我结婚?”她声音发颤地说道。

“对。”

“不是只谈两三年恋爱那种?”

“当然不是!”他有些愤懑,“你觉得我跟你像在玩?我说过的,所有第一次都要留给你,当然也包括结婚。”

他不是随便玩玩的。在他心中,她不是成长过程中能带给他激情的姐姐,不是昙花一现的恋人,他是把她当成真爱对待的。而现在,她已经和别人结婚了。

此时此刻,她特别想大哭一场。

龚子途原本很生气,但看出了她眼中的强烈动摇,忽然又看到了一线希望。他单手扶着她的肩,让她转过身来:“曼曼,只要你还爱我,一切都不晚。你和戚弘亦才结婚,婚礼什么的都没办。我可以等你处理好和他的感情,到时候我也退出演艺圈了,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啊。”

还可以……在一起?

和子途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又是美到不真实的幻象了。

她红了十五年,赚了很多钱,隐退然后结婚,未尝不是很好的结果。比继续和不爱的人绑定在一起要幸福多了。作为一个懂得权衡利弊的成年人,对她最有利的做法就是先给子途机会,等他拿出了诚意,深思熟虑之后再做选择。

看着眼前心上人充满期望的眼神,雨声又在不断干扰她的思路,她好想点头。

可是,当又一道雷鸣响起,洪亮到让人头皮发麻,心跳加速。她又突然想起了洛杉矶巡演舞台上他飙升的歌声。

不能忽略掉他刚才说的一个细节:求婚成功以后,他要退出娱乐圈。这意味着什么,“龚子途”这三个字将会彻底从天空般宽广的星光大道上消失。

如果他真是赫威量产的典型小鲜肉,颜值一下降人气就跟着下滑的那种,她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和他隐退过甜蜜小日子去。

可是,她看过他的视频,他最后的表演让她连自己都无法欺骗。

现在结婚,会毁了他。

她看了看龚子途打着石膏、缠着绷带的手臂,又看了看他的脸,吞了口唾沫,强硬地把泪水也逼了回去:“兔兔,我喜欢过你——不,不是喜欢过,我现在还是很喜欢你。但是,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又一道闪电划过,透过玻璃门,照得龚子途面色一片惨白。她握着微微发抖的拳,静待雷声过去,然后抬头对他笑了笑:“我不想说得这么直白,但你太天真了,天真得我都不忍心再继续欺骗你。跟你谈恋爱很不错……”说到这里,她拨了拨头发,撩人地望了他一眼:“你在某方面也确实让姐姐感受到了当女人的快乐。然而,我并没有想要跟你共度一生的念头。”

“我不信。”他摇摇头,坚定地说道,“你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信。”

“我告诉了你事实,信不信是你自己的事。你是大孩子了,不要什么事实都要姐姐来教你怎么去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