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岚摸摸她脑袋,心里感慨不已。儿子被人下药毒害变成痴傻,女儿却生得这样聪敏伶俐,想来,也是老天对她的补偿吧。
大雪下了几天之后终于再次停了,只是积雪堆得厚,将梅园的树枝全都裹了起来。满院殷红梅花就像从团团白雪中开出来,别有一番景致,十分好看。
林帝这些时日为了预防雪灾伤神伤脑,也许久没有出殿转转,听了宫人来报,决定去赏赏雪景梅花。
这大雪搞得他焦头烂额,也只能赏赏雪散散心找补回来了。
林帝其实是一个谨行俭用的皇帝,不喜欢摆排场。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后世写史能把他写成一代明君,流芳百世,所以在位时很是注重自身行为,绝不给后世留下任何笔伐口诛议论是非的污点。
去梅园赏景,身边便也只带了一个总管太监,是林帝亲信之人,唤作彭满。
彭满是林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手下带着三个徒弟,其中一个小徒弟便得了娴妃的恩惠,悄悄将林帝的行踪透露给了娴妃。
所以当林帝来到梅园时,娴妃已经带着萧岚在里面赏花了。
林帝倒也没起疑心,毕竟好景共赏,没有只许他来不许别人来的道理。在院墙外时便听见里面说笑的声音,彭满便道:“陛下,里头好像有人了。”
林帝略一挥手:“无妨,听这声,似是娴妃。朕也许久没考察景渊的功课,问问也好。”
便从拱门走了进去。
院内红梅开得极艳,像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颜色,娴妃面朝拱门而立,正笑吟吟在说什么。她面前也站了名女子,穿了身浅白色宫装,背影纤弱,盈盈而立。只是一个背影,便叫人浮想联翩了。
能与娴妃在此说笑的,必是宫中妃嫔,可林帝瞧着这背影却陌生得很,这两年他勤于国事没有选妃,竟不知宫中还有这等他不认识的美人?
他往前走了几步,娴妃便瞧见他,神情一惊,又涌上喜色,赶紧朝他行礼:“嫔妾拜见陛下,陛下怎得过来了?”
她身前那女子也转身行礼,因一直低着头,林帝也没看清模样,一边走近一边笑道:“就许你喜欢赏花,不许朕来?行了,都起来吧。”
两人这才起身。
萧岚仍是垂头,林帝便道:“你抬起头来。”
萧岚这才缓缓抬头。
她并没有过多打扮,不过略施粉黛,素衣墨发,眉如远山之黛,眼若含情秋波,竟是比这漫天冰雪还有多出几分晶莹剔透之感。
恰头顶一株红梅探了出来,她就在这艳艳梅花之下挽唇浅笑,白得纯粹,红得明艳,可算是美得惊人了。
萧岚的美貌在宫中是顶尖的,不然也不至于哪怕失宠多年还被妃嫔们记恨针对。她当年入宫也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如今也才二十有三,正是女子最好的年龄,岂不叫人心动。
别人动没动不知道,反正林帝心动了。
他一眼觉得陌生,心里还奇怪,真的有个自己没见过的美人。
便问道:“你是何人?”
萧岚轻声细语:“嫔妾萧岚,见过陛下。”
林帝一愣,正回想,娴妃在旁边笑道:“陛下竟连自己亲封的贵人都不记得了。”
萧岚,岚贵人?
林帝再看,终于觉得有些面熟了。
他想起来了,是给自己生了个痴傻儿子的岚贵人。
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当年萧岚入宫,美貌惊人又有才情,虽然性格不讨喜,总是沉默寡言,强颜欢笑,但他还是愿意宠幸她的。第二年她便为自己生下一子,林帝大悦,当即便给她晋了贵人。
以林帝的想法,最终给她晋到嫔位是没问题的。毕竟萧岚的父亲只是太常寺的一个小官,入宫第二年便封贵人已经算厉害了。
但不想随着孩子长大,竟逐渐显出痴傻症状。虽说是早产,身体弱一点便也罢了,怎么脑子还出问题了呢?
林帝这样注重名声,如何能忍?
又有其他妃嫔吹枕边风,说林帝真龙天子,血脉高贵,瞧瞧前头那些孩子,哪个不是出类拔萃。怎的到了萧岚这里,便出了这种事?恐怕是她命里不详,惹了神怒,才将此惩罚。
林帝信佛,不然也不会大力扶持护国寺。本就对痴傻儿子不喜,再听这么一说,顿觉有理,自此冷落萧岚,再未踏入明玥宫一步。
不过那时萧岚已经又有了身孕,只是月份浅还没察觉。后来他听宫人来报,说岚贵人诞下一女,他心里厌恶,觉得恐怕又是一个傻子,干脆将其无视。这一无视,就是五年。
五年了,如今再见,他竟一时没将萧岚认出来。
五年时间,并没有对她的美貌造成任何影响,反而眉眼之间还少了当年那股他不喜的郁郁之气,显得格外温婉毓秀。
美是美,心动是心动,但林帝向来不是个沉迷美色的昏君。
想到那个痴傻儿,他就喜欢不起来。
林帝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娴妃心中惊了一下,还不待说话,便听林帝淡声道:“梅花雪景,你们好赏,朕还有奏折等着批阅,走了。”
娴妃只能拜送。
等人一走,再看旁边的萧岚,忍不住叹了声气。
她可没错过刚才陛下眼中的惊艳,可走得如此决绝,分明是想起那位六皇子,心中不喜。算是白费了她这一场精心安排,心中不无遗憾。
这岚贵人恐怕是扶不起来了。
不过她喜爱林非鹿,倒也没有迁怒萧岚,还拉着她的手宽慰:“陛下国事繁忙,满心都扑在政事上。等这寒冬过去,本宫再安排妹妹与陛下见面。”
萧岚自己其实也清楚没可能了,倒也没有失落,笑着点了点头。
宫中人多口杂,林帝与萧岚梅园相遇的事情很快传了出去。后宫妃嫔都明白,这是娴妃安排的美人偶遇,但谁能想陛下不买账啊。
听闻此事的嫔妃们都暗地里笑了几回,笑娴妃押错了宝,笑萧岚自取其辱。她们之前还怕萧岚复宠呢,现在可是半点都不担心了。只要有那个傻儿子在一日,陛下就绝无喜欢她的可能。
自以为抱到了娴妃的大腿就能重登高枝儿,还真是痴人说梦。
宫中这些嘲讽的风言风语把娴妃气得不行,还惩罚了几个讨论此事的宫女,但对萧岚倒是没多大影响。她还是安静做自己的事,只是减少了去娴妃宫中请安的次数。
对林非鹿就更没什么影响了,她原本就没对萧岚抱期待。
攻略宫内最大npc这种事,还是得自己来。
不过这事儿不能急,毕竟在林帝之前,还有很多小npc等着自己去攻略呢,比如前不久刚刚触发的太子。
这位太子殿下跟她之前遇到的皇子们不一样,是个心机深厚之人。想来也正常,毕竟打小立了储君,被所有人都盯着看,万事不可踏错一步,自然要谨慎些。
这可不是她一个笑一句哥哥就能拿下的人,有些难度。
不过她就喜欢挑战不可能,有趣多了。
之前林念知往她这送衣服的时候,还送了几盆兰花过来。林非鹿这几天没干别的,把那些兰花采了下来,试图做成干花,又让萧岚缝了一个十分精致的香囊。
雪停之后,太学又恢复了上课。
林景渊每天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起床了。
好在他的小鹿妹妹每天早上都不辞辛苦跑来长明殿喊他起床。听着那一声声又软又甜的“景渊哥哥”,林景渊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活五百年!
有了林非鹿的监督,林景渊创下了连续七日没有迟到早退的记录,深得太傅赞赏,今日放学还奖励了他一只做工非常精巧的毛笔。
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个奖励,但他很想让小鹿看看他被夸奖了。
一脸兴奋从太学跑出去的时候,看到他的小鹿妹妹站在落满白雪的青柏下,正仰着头朝他三皇兄笑。
有风吹过,吹落青柏枝头堆积的簇簇白雪。
有一团雪朝着她头顶落下来,林倾抬头帮她挡了一下,飞扬碎雪中,小女孩笑得更甜了。
林景渊:“…………”
听,雪落下的声音。
是他心碎的声音。
第26章 【26】二更
林景渊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了谈笑风生的三哥和五妹。
走近了, 正看见林非鹿把一个做工精致的香囊递给了林倾。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月牙儿一样,梨涡又甜又浅,令人心生好感。
“殿下, 这是小五的回礼。”
林倾掸了掸方才落在手背上的雪花,笑道:“不是说不用么?”
话是这么说, 还是接过了那只香囊。萧岚的针线活比织锦坊的匠人还要好,做的香囊也十分别致精巧。林非鹿说了是赠给太子殿下, 萧岚就更用心, 用最好的丝线绣了玉兰修竹在上面。
香囊里鼓鼓的, 他拿到鼻尖闻了闻,果然有一股十分清淡的兰花香,还混着其他香味,分不太清,但十分好闻。
便笑道:“为何送我这个?”
林非鹿小手背在身后,半仰着头看他,眼眸灵动又纯粹:“《离骚》有云,扈江离与辟芷兮, 纫秋兰以为佩。太子殿下芝兰玉树,当佩秋兰。”
林景渊:“?”
什么兮什么兰什么玩意儿说的这都是啥???
林倾眉梢微微挑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自己这个五妹竟熟读古书,谈吐如此不俗。世人都赞他芝兰玉树, 林非鹿这几句彩虹屁拍的恰到好处,林倾心里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不由分说便将那香囊系在腰间。
看得林景渊眼眶要滴血了。
啊!好嫉妒啊!为什么他没有!
他不情不愿地拱手朝林倾行礼:“三哥。”
林倾这才看见他, 笑道:“四弟出来了。对了,太傅方才留你做什么?你又没写功课?”
林景渊暴跳:“谁说的?!太傅留我是夸了我,还奖励我一支毛笔呢!”
他把毛笔从袖口拿出来给他看。
林倾拿过去打量一番,点头赞道:“好笔。”
林景渊:“三哥喜欢吗?喜欢的话,用你的香囊跟我换怎么样?”
林倾:“…………”
林非鹿:“…………”
林倾默默把毛笔递回去,用行动表示了拒绝。
林景渊嘴巴噘得能挂水桶了,特别幽怨地看了林非鹿一眼。林非鹿抿了下唇,甜甜喊:“景渊哥哥~”
他哼了一声。
林非鹿又蹭过去扯扯他衣角,“景渊哥哥——”
林景渊就差一点就要投降了,但余光看见林倾腰间那个漂亮的香囊,想着那是小鹿一针一线亲手做的,里面的兰花也是她一朵一朵挑的,自己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又气上了,昂着头不说话。
林倾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在跟五妹置什么气?”
林景渊心说你还有脸问,生气地大吼道:“她都没有送过我礼物!”
林非鹿:“?”
我那本《论语》是喂了狗?
她忍不住小声反驳:“我有送的,我送了你《论语》,还有……”
话还没说完,林景渊不可置信地打断她:“《论语》也能叫礼物?!”
林倾:“…………”
林非鹿:“…………”
他又生气又委屈:“就跟这只毛笔一样,只会让我头疼难受!”
熊孩子闹脾气怎么办?
别人:打一顿就好了。
林非鹿:演一场就行。
她眼眸一眨,眼眶就红了,眼泪挂在睫毛上要落不落,红着鼻子哽咽着说:“景渊哥哥不喜欢,那就还给我吧。还有书里面的那朵海棠花,也一起还给我吧。”
林景渊:“!”
他顿时不敢闹别扭了,手忙脚乱地去哄妹妹,“我……我不是不喜欢,我只是,哎呀!你别哭,四哥错了,四哥不凶你了啊!”
林非鹿吸吸鼻子,可怜兮兮地问:“那你还生气吗?”
林景渊恨不得竖起手指发誓:“不生气了不生气了!《论语》也是极好的!”
林倾在一旁叹为观止。
林非鹿这才破涕为笑,三人便一道离开太学回宫去。
林倾身为太子,如今住在东宫,所有皇子中如今只有他有自己的封殿。三人倒是顺路,林倾在路上考了几句四弟的功课,发现他的确有长进,想到之前宫中传言五公主监督四皇子读书,不由得又对自己这个五妹高看了几分。
他喜欢聪明人,和聪明人交往省心又省事。
这个年纪小小的五妹,倒是比他另外几个姐妹聪慧多了。
三人正说说笑笑的,经过小断桥时,架在冰湖上的亭台里突然传来争执的声音。
最近大雪封湖,这片夏季开满莲花的湖面也结了冰,枯萎的莲枝立在冰面上,很有些禅意,是以后宫的妃嫔们也爱来这里赏景。
抬眼看去,挽着白纱帘的亭台里约莫站了四五个女子,而她们面前则跪着两个人。因都垂着头,林非鹿第一眼看过去,还没认出来是谁。只觉得有些眼熟,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可不就是她娘和青烟!
只听那为首着粉衣的女子趾高气扬道:“我叫你跪着,你便得跪着,跪到我满意为止!”
青烟不住朝她磕头:“我们主子无意冲撞菱美人,请美人恕罪吧。”
萧岚低声阻止:“青烟。”
青烟这才停了动作,默默流泪。
粉衣女子身边还有两个妃嫔,都掩着嘴笑,眼里不无嘲弄。
菱美人往前走了两步,在宫女的搀扶下半蹲下身子,把萧岚的手一把扯到眼前,边打量边问:“听说你这双手倒是很巧,给娴妃娘娘做了不少漂亮衣服?”
说完,掰着萧岚的手指往下一使力,萧岚手指弯曲成可怕的弧度,疼得脸色发白,硬是没吭一声。
菱美人讥笑一声,还要有动作,身后突然有个小身影横冲直撞跑过来,一把推开了她。
菱美人半蹲着重心不稳,直接被推了个趔趄,要不是身边宫女眼疾手快扶着,就要撞上一旁的石桌子了。
周围人都是一声惊呼,手忙脚乱地去扶她,趁此期间,冲过来的林非鹿已经把萧岚拉起来了。
萧岚没想到会被女儿撞见这场面,脸色有些不好看。
她今日气闷,才让青烟出来陪她走走,听说这里的枯莲很有禅意,她又是向佛之人,便往这里来了。
没想到刚到亭台就遇到位份比她高两阶的菱美人。上次梅园的事她沦为大家的笑柄,都知道她再无复宠可能,自然少不了人落井下石。
她想把女儿拉到身后去,但林非鹿却挡在她身前纹丝不动,虽然个头小,张开双臂护着她时气势却汹汹,小脸充满愤怒瞪着对方。
菱美人大呼小叫地被扶起来,嗓音又尖又细:“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如此放肆!””
这话刚落,就听见身后一声厉斥:“本宫看你才放肆!”
众人转身一看,才瞧见是太子和四皇子,赶紧行礼。
林倾年龄虽然不大,但已有东宫风度,发起火来倒有几分林帝的模样:“见公主不拜,欺压妃嫔扰乱后宫!母后平日的教导你们都当做耳旁风了吗?!”
菱美人更是瑟瑟发抖,正想狡辩两句,抬眼一看,四皇子咬牙切齿地瞪着她,看样子恨不得冲过来扒她的皮,吓得赶紧低下头去。
林倾厉声道:“父皇为前朝政事忙碌,母后操劳后宫琐事,身为妃嫔本该恪守宫纪维护安宁,你们却还兴风作浪,真当这宫中规矩是摆设吗?”
几名妃嫔纷纷求情:“请太子殿下恕罪!”
林倾冷哼一声:“此事我定当回禀母后,由她发落!”
等几人花容失色地离开,林非鹿才包着一筐眼泪转身拉着萧岚的手轻轻呼了两下,“母妃,你手没事吧?疼吗?”
林景渊也跑过来,看了两眼,急道:“回去请太医看看!”
萧岚笑着安抚她:“娘没事,不疼。”又朝林景渊和林倾行礼,“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四皇子殿下。”
林倾略一点头,算是受了她的礼,撤去方才的威严,又变回谦和有礼的模样,对林非鹿道:“小五陪岚贵人回去,叫太医好生看看。”
林非鹿点头应了,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感激。
林倾又安抚几句才独自离开,林景渊担心路上又遇到事,索性一道陪她们回去。
好在林非鹿推的及时,那菱美人还没来得及下狠手,萧岚的手指没有大碍,太医开了点活血化瘀的外涂药给她。
林景渊放下心来,跟林瞻远一块儿玩了会儿小兔子才离开。
走之前还惦记着小鹿妹妹亲手做的那个香囊,期期艾艾道:“我也不是不喜欢那本《论语》啦,但它跟亲手所做的意义不同,我……我也想要你亲手做的礼物。”
林非鹿满口答应:“好!”
林景渊这才欢欢喜喜走了。
再说那头,林倾离开后先去了皇后所在的长春宫,将今日之事禀明。
皇后虽说潜心礼佛,平日里都是两位贵妃在协助六宫。但既是太子遇见,出声训斥,自然要上心,一道懿旨下去,今日为难萧岚的那几名妃嫔便被罚了月供,半月禁足。
林倾这才回了东宫。
身为储君,他的功课比其他皇子都要重,他自己也深知不可懈怠,才能长久得父皇喜爱,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一回宫就开始看书练字。
午膳时分,林帝恰好得空,便来东宫考察太子功课。
最近刚好闹雪灾,父子俩一问一答,谈的是民生之道,林帝对他表现很满意,临走前倒是对他腰间那个与众不同的香囊起了兴趣。
林倾老老实实摘下来递给父皇。
林帝闻了闻,觉得这香味十分清淡舒适,笑道:“看样子还是崭新的,内务府新供的?”
林倾道:“不是,是五妹赠予儿臣的。”
林帝愣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五妹是谁。
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林倾不得不提醒:“是岚贵人的女儿,父皇的五公主。”
哦,那个傻子。
林帝脸色淡了下去,看了看手中的香囊,突然觉得也不是那么别致了,兴趣索然地还给了儿子。只是心里第一次对自己这个女儿有了印象,林非鹿在林帝这,终于不再是查无此人。
林倾重新把香囊挂回腰间。
他挺喜欢这样式和香味,每日都佩着,唯一的不好就是每次遇到四弟,都会接收到他幽怨的目光。
好在没过两天,林景渊也终于收到了小鹿妹妹亲手制作的礼物——一盒护手霜。
听她将制作护手霜的流程娓娓道来,林景渊顿时觉得满足了!这可比做香囊麻烦多了啊!自己果然还是小鹿妹妹最爱的人!
直到他在课堂看见长姐林念知拿出一个同款盒子擦手。
又闻到同桌奚行疆手上熟悉的白梅香味。
林景渊:她好像只是很短暂地爱了我一下。
第27章 【27】一更
太学一直快到过年时才终于停课。
林非鹿感觉这有点像放寒假的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在放假之前,居然还有类似期末考的测验。
在这里叫做年终考察, 每年太傅出的题都不一样,今年的考题叫做“指物作诗”, 学子们两两一组,互相给对方出题, 指到什么就要以其为主题赋诗一首, 共作九首。
最后由太学太傅们评出最佳, 呈给林帝过目,前三名以示嘉奖。
林非鹿觉得这比当年要考七八门课的自己难多了。
诗那玩意儿,是说作就能作的出来的吗?
很显然,林景渊也这么想,他愁得小小的脑袋上全是大大的问号:“为什么今年不考背书了?不考辩论了?不考书法了?我背了书准备了辩论还练了字,结果最后考作诗?”
他可是打算今年好好表现让大家对他刮目相看啊!
太欺负人了。
他都想装病逃课了,到了考试那一天,还是在林非鹿的监督下才不情不愿去了太学。
这一次大家没有进入太学殿内, 太傅将考场设置在另一所庭院,冬日虽冷,雪景甚好,即是作诗, 自然要雅。
不用入大殿,林非鹿跟着也无妨。这还是她头一次完整地看到在太学读书的皇家贵族子弟们,足有几十人。为了防止学子们作弊, 伴读小厮也是不让带的。
林非鹿实属对古代的期末考试有点好奇,才想跟着去见识见识,进去的时候还被老太傅拦了一下。
好在林倾林廷都在旁边,有太子和大皇子说情,太傅得知是小五公主,便也没拦,只交代她安静站在一旁,不要打扰。
林非鹿乖乖应了,进去之后已有十多张案桌陈列在空旷的空地上,案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太傅让学子们自行两两组队坐下。
林倾看了林廷一眼,笑道:“皇兄,你我一起?”
林廷默了两秒,不知在想什么,最后还是点头。
林非鹿远远看着林景渊不知在和奚行疆说什么,最后两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大眼瞪小眼地坐在了一起。
她在旁边瞅着的时候就觉得人数有点不对,粗略点了一下,好像是奇数。等各自组完队纷纷落座,大家一看,果然单了一个人。
宋惊澜独自一人坐在最边上的案桌前,没人跟他一起。
太傅这才想起,名册上的三公主林熙早已离宫了。
其他人看了两眼,又随意收回目光,似乎对这样的情况早已司空见惯。在太学殿里,这位宋国的质子也是自己独坐,以前就是常爱缠着他的林熙上课时都不愿挨着他,觉得有辱身份。
大家说说笑笑,气氛友好,唯他这一方小天地安静又沉默。
可他脸上却还挂着笑,眼眸低垂,挽着白色宽袖不急不缓地研磨。
像极了以前上学时被班上同学拉帮结派孤立的小可怜。
是可忍,颜狗不能忍。
原本揣着小手炉站在树下旁观的林非鹿踩着小步子哒哒哒跑了过去,跑到太傅跟前,乖乖举了下手:“老师,这里少了一个人。”
太傅正愁呢,本来也打算叫个属下补上,见她过来,眼睛一亮,喜道:“好好好,五公主便补在这里吧。”
林非鹿歪着小脑袋:“可是我不会作诗。”
太傅道:“无碍,你为他指物便可。”
林景渊当即不干了:“太傅,我跟宋惊澜换!”
奚行疆:“?”他也举手:“我也要跟宋惊澜换!”
太傅看着这些问题学生就头疼,“不许胡闹,四殿下与奚世子快坐好吧,考试马上便开始了。”
没见过五公主的其他人好奇地打量了两眼便也收回目光,林非鹿提溜下自己的斗篷,把衣角抱在怀里,开开心心在宋惊澜对面坐了下来。
他研磨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坐姿优雅又端正,正垂眸看着她。
林非鹿不太习惯跪坐,挪了好一会儿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弯着眼睛笑起来:“殿下,你穿白衣服真好看!”
宋惊澜也就笑了一下。
门口的官员敲响自己手上的锣,示意考试开始。
刚才还哄闹的庭院顿时安静下来,只偶尔寥寥几句小声交谈。
宋惊澜把宣纸在面前铺好,用一方砚台压住,执笔道:“五公主,请吧。”
林非鹿觉得怪有趣的,眼眸晶亮,转着小脑袋东看西看,最后指着宋惊澜身后一枝枯萎的紫荆藤,“就它吧。”
宋惊澜回头看了两眼,略一思索,提笔作诗。
林非鹿微微倾身,小手拖着下巴,看他一笔一划,字迹行云流水一般,有一气呵成的漂亮。
跟上次扔石头进来的字迹不一样。
忍不住想,难道那次是用左手写的?
他很快就写完一首,提纸晾干放在一旁,又说:“继续。”
林非鹿又指着不远处的枯井:“那个。”
宋惊澜略一思索,不出片刻,又是一首。
他动作快得跟作诗就像吃白米饭一样简单,林非鹿趁着他写字的时候看了一圈,林景渊跟奚行疆还互瞪着,一个字都还没写出来。
又是一首之后,林非鹿忍不住问:“殿下,你作诗这么容易的吗?”
宋惊澜眉梢微微扬了一下,漂亮的深色眸子里笑意浅浅:“随便写写而已。”
他说随便写写,好像真的只是随便写写。林非鹿伸手拿了其中一张过来看,字迹是漂亮,但诗句以她的文学修养来看确实一般了一点。
难道是自己背多了李白杜甫,才觉得他写的一般?
但是像“万紫嫣红花开遍”这样的,自己也会啊!
连做八首,都是这样十分浅显套路相通的诗句,以他这个写法,林非鹿觉得自己也可以现场表演一个作诗三百首。
宋惊澜铺开宣纸,用砚台压了压,笑意温和看着她:“最后一物。”
林非鹿用手指指了下自己。
宋惊澜愣了一下。
听到她用小气音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