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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又是一震,难道这些年来,公孙轩辕父子真的藏身于南海?难怪她在鱼肠宫垂危之际,还记挂着
诸夭之野!
康回怒极反笑:「臭丫头,先别说此去南海十万八千里,单单那两只阴阳狮龙兽,就能他奶奶的将你咬
个粉碎!」
罗沄咯咯大笑:「这两支孽畜看的是你和这太极镜,与我何干?不周山的结界虽然破了,但五色石还在
这儿呢。你就乖乖地在这石头缝里再呆上几千年吧。」指尖一弹,竟将铜镜抛入五色石和岩壁夹缝中。
「叮叮」连响,镜光消敛,康回的咒骂声很快微不可闻了。
阴阳狮龙兽当空跳跃啸吼,摇头摆尾,似乎颇为欢喜。
我眼睁睁地看着,怒火填膺,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康回对我恩同再造,如果不是他,我早就葬身于这
两只孽畜的肚子里了,更不可能消解她的蛇咒,修行「春洪诀」和「无形刀」。
她这一抛,不仅葬送了康回解印重生的机会,更断绝了我和康回并肩作战、横扫大荒的念想。
最毒妇人心,我怎会莫名其妙地对这妖女产生如此好感?越想越觉得羞恼,自从与她相遇以来,第一次
生出如此强烈的厌恨。
她若无其事地朝我嫣然一笑:「走吧。」将我提在手中,径自往悬崖下冲越而去。狮龙兽果然没有追来
。
她一边御风冲掠,一边发出奇怪的啸歌,一会儿后,远处的冰洋上波涛汹涌,浮冰跌宕,渐渐浮起一片
巨大的青黑鲸背。
水柱长喷,龙鲸发出低沉的鸣叫,岛屿似的浮在海面上。周沿的冰山被记得竞相碰撞,众白熊纷纷跳跃
狂奔。
罗沄提着我跃上鲸背,大声啸歌,龙鲸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语,鸣叫回应,徐徐朝南掉头,破浪而行。
她将我放在鲸背,眯眼远眺,脸上悲喜交织,叹了口气:「北海,北海!我在这儿呆了这么多年,总算
又可以离开啦。」转过头,似笑非笑地说:「他第一次瞧见我的真身,也是在这北海的鱼背上。只不过那鱼
是鲲鱼。那时事极夜。」
听到「鲲鱼」二字,我的心猛然提了起来,虽知烛龙当日所说的话里,十句有九句是假的,但仍觉得关
于父亲和鲲鱼的那一段不像是他所能臆造出来的,忍不住喝问:「妖女,『天之涯』究竟是不是鲲鱼所化?
我爹在不在鲲鱼肚子里?」
她一愣,咯咯大笑:「你真的相信烛龙告诉你的这些鬼话么?」眼波流转,凝望着天海交接处的茫茫大
雾,睦中闪过古怪的神色,微笑道:「我将那石洞取名『鱼肠宫』,不是因为那里是鲲鱼的肠腹,而是……
而是我始终怀念当初和他同住在鲲腹中的日子。」
顿了好一会,她才又淡淡地说:「我生下来没多久,就变成了螣蛇,几十年间浑浑噩噩,就像个始终也
无法长大的婴儿,不知世间之事,一直到那年,在鲲腹里遇见娘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才像被突然点醒。
」
「可惜没过几个时辰,我娘亲就死在了青帝手里,就连大哥也不知所踪,只留下了我孤零零一个人。
「后来,所有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我和他娘亲仍住在鲲腹里。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的神识越来越清醒
,却依旧是螣蛇之躯,那种滋味就像……就像被关在牢笼里,难受得简直要发疯了。」
听她说「孤零零一个人」,我心中一阵刺痛,戚戚有感,但再往下听,怒火又涌了上来。
泊尧的「娘亲」自然就是指昔日的大荒第一妖女雨师妾了,她从小和这妖女厮混长大,难怪这么无情无
义,心狠手辣。
又听她说:「再后来,泊尧出生了。他生出来的第一天,一直在哇哇大哭,我看他胖乎乎、粉嫩嫩的,
觉得好玩,就缠在他的身上,吐芯逗弄他。他非但不害怕,反而止住哭声,好奇地看着我,胡乱地伸手抓我
,咯咯笑了起来。
「从那天起,我就多了一个玩伴,终日陪着他戏耍。他仿佛能听的懂我说的话。当我高兴的时候,他就
跟着我咯咯直笑;当我难过的时候,他就将我揽在怀里,嘟着嘴,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就连睡觉的
时候,也喜欢让我缠着他,将头枕在我的肚子上。」
她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声音变得说不出的温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就这样和他一起长大。偌
大的鲲鱼腹里,除了龙妃,就只有我和他了,彼此朝夕相处,相依为命,仿佛成了一家人。
「他像是我淘气的弟弟、知心的朋友,有时候又像是体贴的哥哥。他才六岁,却已经狡黠得像个大人,
就算是做错了事,也能甜言蜜语,哄得龙妃转嗔为笑。唉,看见他那可爱的笑脸,又有谁能发得起火呢?那
时我常常想,将来他长大了,不知道要迷倒多?女少?孩儿。
「又过了不久,他爹终于找来了,我从来没见过龙妃那般喜悦,也从来没经历过那么激烈的大战。水泊
死了,广成子死了,那个上古的蛇巫也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变回了人身。
「我一直忘不了他初次看见我变成人形时的眼神,惊讶、欢喜、好奇,又带着几分羞涩,似乎没想到和
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螣蛇,竟然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少?。他的小脸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再靠近我,和我说话
。我也觉得说不出的羞臊与尴尬。
「我们乘着鲲鱼,在漆黑无边的天幕下破浪前行,极光流舞,景色美得让人窒息。好几回,他悄悄地从
眼角瞥望我,视线交接,又立刻躲闪开去。一夜之间,我突然长大了,而他还是那个六岁的孩子。我和他相
隔不过几尺,却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生疏起来。
「后来,他爹平定了四海,成了至尊无上的黄帝,住在轩辕山上,龙妃却不愿搬入轩辕宫,和他一起住
在山下的忘忧谷里。
「我回到了大哥身边,成为了蛇国公主,锦衣玉食,身边有了无数的人服侍,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总觉
得还不如在鲲腹时快乐。
「螺母颁了天子令,废五族,要立十二国,接着又颁布了新田令、平等令、长老令,天下又乱起来了。
烽火燎原,陆陆续续打了六年的仗。大哥率全族将士,跟随黄帝平叛,我心里始终惦念着那调皮可爱的男孩
儿,就像牵挂着无法割舍的亲人,每次听到叛军围攻昆仑,总是担心害怕。
「终于,我找了个机会,偷偷地跑到西荒。那时正值初春,冰川融化,雪水汇成大河,在峡谷汹涌奔流
,两岸开满了红霞一样的花,蜜蜂飞舞。我正弯腰采撷,吸饮花蜜,忽然感觉到有人来到身后。
「只听有人吟诵道:『江花不如人面红,冰雪尤逊一段香。花蜜芳泽两相渡,不知蜂儿为谁忙?』我回
头望去,看见一个俊秀少年坐在树上,翘着二郎腿,笑嘻嘻地打量着我。
「我见他乳臭未干,便如此轻佻浮脱,心下着恼,甩手一鞭朝他头上劈去。不想他动作奇快,只一刹那
变晃到了我的身边,托起我的下巴,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叹道:好甜。我要是蜜蜂,一定只采这里。
「我从没被男子如此轻薄,羞怒交集,又一巴掌往他脸上拍去,谁知他这次却不躲闪,结结实实地挨了
一下,脸颊肿得老高,抚着脸笑嘻嘻地说:『这么痛,看来不是在做梦。好姐姐,不如再赏我一口花蜜,以
疗我相思之苦。』又闪电似的在我嘴唇上轻轻一吻。」
说到此处,她双颊酡红如醉,更添了几分娇媚,低声说:「我第一次遇见这样涎皮赖脸的家伙,气得简
直要炸开来了,可是任我如何全力猛攻,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化解开去,一边闪避,一边还摇头晃脑地吟诵:
『枕边风过耳,梦里人依旧。何当剪红烛,共把青梅嗅?』」
我听到这里,心里更加怒火如烧。
鲸鱼长鸣,水柱高高地喷起,雨水似的洒落而下,被阳光透照,闪烁着一圈圈七彩光环,晕染在她的眉
梢眼角。
她沉浸在回忆里,丝毫没有注意我的神情,眼波迷离,低声说:「那时我恼恨已极,一心要置他于死地
,丝毫没听出他话中的意味。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号角,凄寒诡异,他脸色一变,笑着说:『姐姐,你在这儿
等我,我去去就来。』冲天飞起,很快便翻过冰崖,消失不见。」
第八章 真心话第章
罗沄继续说道:「我正想追去,听那角声极为熟悉,猛然想起当是龙妃的苍龙角无疑,又惊又喜,便循着角
声,朝西御风飞掠。
「一路上,兽吼鸟啼不绝于耳,无数见所未见的凶禽怪鸟从四面八方黑压压地飞来,峡谷中也满是狂奔
的野兽。
「到了无忧谷,我更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两侧雪岭连绵,冰川斜挂,山脚下的草野上、树木中,
甚至那汹涌奔流的河里,都列着金戈铁马的各族将士,就连空中盘旋着的,也是水。木两族的飞骑。个个剑
拔弩张,遥遥包围着竹林间的一个茅草屋。
「龙妃就立在茅屋钱,布衣荆钗,素颜如雪,笑吟吟地扫望着众人,她比我记忆中更加美丽。那些人不
知是忌惮她手中的苍龙角,还是被她的容光所慑,鸦雀无声,一动也不敢动。
「一片又一片的鸟群飞来了,和狂奔如潮的野兽上下呼应,穿梭在竹林周遭。人群中有人叫道:『大家
还等什么?只要抓住这妖女和那小兔崽子,还怕拓拔野不乖乖就范么?』零零落落地响起呼应声,但依旧没
人敢上前动手。
「那是正是『天池山大战』最激烈的时刻,黄帝远在千里之外,轩辕山四周只有极少的金族护卫军,这
些混蛋斗不过轩辕,就使这种无耻的技俩。我气怒不平,一边寻思如何帮助龙妃,一边四处探寻泊尧的身影
。就在这时,山上突然传来哈哈大笑道:『你们来的正好,寡人已经静候多时了。』
「众人闻声大乱,有人惊叫:『公孙轩辕!』我抬头望去,只见崖顶阳光刺眼,一个人影骑在白龙鹿上
,凛凛如天神,对着众人笑道:『诸位,自阪泉一战,刹那芳华已有几年未现人世。你们猜猜是自己的头颅
结实呢,还是对面的破天峰牢靠?』说着,手中光芒一闪。
「只听『轰』的一声巨震,对面山岭上的一座峭拔石峰应声断裂,朝着山谷轰隆隆滚落,冰川坍塌,雪
崩不绝。
「那些人惊哗大叫,或骑鸟冲天逃散,或御兽掉头狂奔,顷刻之间,就逃散了大半。剩下的不是被冰雪
掩埋,就是跪地求饶。
「哼,要换了是我,岂能轻饶了这些逆贼?龙妃却只是微微一笑,九江他们全都放走了。等到山谷内再
无旁人,那人才骑着白龙鹿从雪岭上疾驰而下,闪电似的将我拦腰抱起,山手在脸上一抹,变成了先前所见
的无赖少年。
「我又惊又怒,挣脱不得,却听龙妃笑道:『泊尧,别胡闹。小心螣儿姐姐咬你。』他朝我扮了个鬼脸
,笑道:『我已经先下手为强,咬过她了。』我吃了一惊,才知道他竟然就是泊尧!
「白龙鹿转头欢嘶,朝我脸上添来,我脑中一片空茫,想不到当年顽皮捣蛋的男孩儿,竟然已经长成了
挺拔少年。」
「他跃到龙妃身边,从口中吐出一只甲虫,笑嘻嘻地说:『娘,小小一只变声虫,加上一点儿炎火流沙
,就将这些胆小鬼吓跑了,你说好笑不好笑?』原来他听闻叛军要来,早早在对面雪岭上买下了炎火流沙,
算准时间,用火引点着。再起着白龙鹿,口含变声虫,桥化成公孙轩辕的模样,将叛贼唬得不战而败。」
她微微一笑,柔声说:「他从小古灵精怪,长大了还是这般。久别重逢,我恍恍惚惚,就像是做了一场
大梦,龙妃和我说什么,也全记不真切了,只是在不断地回想先前他所说的话,以及……以及那两个吻,心
乱如麻,耳根如烧,从未有过的迷乱。」
「那天夜里,我坐在溪边的大石上,听他说这几年来发生的事情。两岸春花摇曳,河水在月色下泛着万
点银光,他斜躺在树枝上,一荡一荡,一边说,一边嘴带微笑,不怀好意地凝视着我。」
「我从来没害怕过人和人,但不知为什么,在他那咄咄逼人的眼神下,我竟说不出的紧张,低着头,不
敢与他对视,隐隐之中又仿佛带着几丝朦朦胧胧、无法言喻的期待。」
「夜风吹来,夹带着他身上的气息,像绿松花般的好闻。我正忐忑不安,他却忽然停了下来,过了好一
会儿,才略带着沙哑的嗓音,问我:『螣儿姐姐,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我一愣,脸上顿时烧了起来,
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也不等我说话,自顾自地叹了口气,说:『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已经有好几年啦。白天夜里,常常
会没来由地想起她。却不知她心里,有没有想过我?』我心中一沉,像被蜜蜂蛰了似的刺痛,想起他亲我时
说的那些荒唐话,心里突然又是一紧。」
「风停住了,四周静谧得听不见半点儿声音,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神色古怪,就像居高临下的豹子。
」
「我顿时明白他说的那个姑娘是谁了,心里怦怦乱跳起来,咽喉像被什么紧紧扼住了,无法呼吸。」
「眼睁睁地望着他朝我一寸寸地迫近,一颗心紧张得像要蹦出咽喉,想要挣扎,却仿佛一只猎物,被他
震慑,周身酥软,不能动弹。」
「他猛地一跃而下,将我紧紧地抵在岩石上,脸贴着脸,呼吸灼热得像南荒的炎风,一字字地低声说:
『好姐姐,我一直忘不了你,忘不了你赤身坐在鲲背上的样子,忘不了你紫色的眼睛,忘不了你脸上的红晕
,忘不了你的笑容,忘不了你修长的双腿和可爱的脚趾……』」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烈火似的在我耳根灼烧,我浑身发抖,想要张口吸气,却感觉到他滚烫的嘴唇移
过我的脸颊,重重地压在我的唇瓣上,肆无忌惮地闯了进来。
「刹那间,我像是被雷电击中了,迷迷糊糊,天旋地转,又仿佛变成了一根羽毛,在虚空里飘摇……」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痴痴地仰着头,脸颊酡红如醉,似乎在回想着当时的光景,眼波里分不清是欢喜还
是羞恼。
看着阳光下,她湿润的唇瓣鲜艳欲滴,宛如樱桃,我的心刺痛如针扎,剧烈地抽缩起来。想到当年当夜
,她被公孙昌意如此恣意轻薄,更是恨怒难遏。
在我眼中,嫘女和公孙青阳都是我的第一大敌,但从那一刻起,对公孙昌意的仇恨竟远远盖过了所有人
。
又听她轻声说:「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我松开,笑嘻嘻地说:『此花开谢无花开,吹尽春风总不如
。好姐姐,亲过你的嘴儿,此后我可要变得更加挑剔了。』我心中一震,像是突然惊醒。听他话语,似乎我
不是他所亲的第一个女人,更不是最后一个。」
「想到被这半大不小的少年玩弄于鼓掌之间,我脸上滚烫如烧,泪水险些涌了出来,一巴掌重重打在他
的脸上,翻身朝外冲去。
「掠过『回头石』,他仍木桩似的,遥遥地站在河边,没有追来,我心里的委屈、修怒,全都翻涌成了
烈火般的愤恨,咬着牙暗暗发誓,我要再牵挂他半丝半毫,就叫我变回蛇身,永不超脱。
「唉,我生平祈了那么多愿,老天一个也不实现,唯独这一个却又这般灵验。我气冲冲地回到蛇国,过
了没多久,叛乱全都平定了,皇帝登轩辕台封禅,大赦天下,追封蚩尤为战神,我和哥哥也受了封赏。
「父老乡亲无不额手称庆,而我心里却缭乱如麻,没有半点劫后安宁的喜悦。耳根火烧火燎,仿佛还回
响着他的低语;唇舌酥麻如电,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余味。每天就像是着了魔,颠来倒去,梦里梦外,总在想
着他那灼灼如火的眼睛、玩世不恭的笑容。
「我越是想将他从脑中除去,他的音容笑貌却越是鲜明。每次走在河边,总忍不住朝旁边的树梢扫望;
在风里闻见绿松花的香气,心跳与呼吸总难免瞬间停滞;有时独自坐在海边,随手乱涂了半晌,才发现沙滩
里密密麻麻画的全是他的眼睛……
「那时向我提亲的王公贵族踏烂了门槛儿,我却为什么偏偏中了邪似的,对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念念不
忘?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月,一天中午,忽然听说昆仑山上发声了大事,黄帝带着龙妃离开帝宫,
不知所踪。从那日起,他也跟着音信全无,仿佛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各族侦骑四出,整整半年,始终没找到他们的下落。有人说黄帝早已受了重伤,性命垂危,为了不让
大荒重起波澜,才借隐退之名,在荒僻之地羽化登仙。还有人说,其实性命垂危的不是黄帝,而是泊尧。
「说什么泊尧被水族重伤,就连灵山十巫也束手无策,黄帝只好带着他,踏遍天下,寻找解救的药方。
「我虽不相信,心里却七上八下,更加牵挂他。每天如坐针毡,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悄悄派了好多人
去打探他的消息,却也一无所获。
「一天夜里,从梦中醒来,瞧见风吹帘舞,影子在西墙晃动,我竟跳了起来,脱口喊出他的名字。
「外屋的婢女以为有刺客,全都提着灯拥了进 来。我怔怔地站在晃动的灯光里,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脑子里反反复复,只在想着他生死不知,相见无期, 泪水流了满面。」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真的喜欢上他啦。可是你若问我,为什么会喜欢一个
十二三岁大地黄毛小子,我也答不出来。只知道自从被他亲过以后,就连喝蜜水也没了滋味。再俊德男子到
了我跟前,也不过如过眼云烟。」
她的话越是低婉温柔,我心中的恨怒便越是强烈,昌意,昌意,终有一日,我要从你手中夺回天下,再
夺回她的心!
但那时的我太过年轻,不知道世上没有一种刀,能斩断情丝。正如再高的青山也遮不住江河,再多的星
星也锁不住夜色,就算我修成无形刀,无敌天下,对于这件事,依旧无可奈何。
她停了好一会儿,才又接着说道:「将近黎明时,公鸡一声接着一声啼叫起来,我仿佛突然醒了,心底
里一个念头越来越鲜明。我一定要找到他。不管他在天涯,在海角,是生,是死,我都一定要找到他。
「我什么也顾不上收拾,就骑着蛇鹫飞出了都城。天地茫茫,也不知该上哪里去,只能飞到哪里,便在
哪里寻找他的踪迹了。春去秋来,我就这么不停不歇地飞了一年,去过北海,去过南荒,穿越了数不清的山
岭湖海,就连骑乘的蛇鹫也换过了九只,却始终没有看到他的影子。
「日复一日,我渐渐变得灰心起来,但每次想到就此放弃,永无再见之期,心里却又痛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