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冲上五六十丈,又听他尖声传音道:「臭小子,你想不想救活你爹?」我仿佛被雷电劈中,顿时停住
脚步。

  玄婴老祖涨红了脸,尖声大笑:「普天之下,只有我知道公孙小贼杀了你爹之后,将他尸身藏到了哪里
,也只有我知迫怎么叫他起死回生!你若将这些丹丸给了小妖女,就休想再从我嘴里挖出一个字来!」

从我懂事起,姥姥就一遍又一遍地吿诉我,我爹如何中了公孙轩辕的离间计,与舅舅反目成仇,又是如
何被公孙轩辕与旱魃所杀,枭首裂尸,将尸身藏在了大荒各个隐秘之处。

  这些年,除了掀翻公孙氏。我最大的心愿莫过于找到父亲的尸首,将他与娘亲合葬在蜃楼城的旧址。但
任我上天入地,也找不到半点儿消息。这时听见玄婴老祖的话,又是惊疑又是狂喜又是悲戚,竟一句话也答
不出来。

  玄婴老祖生怕我不相信,又传音说道:「小子,你知道为什么偌大的北海,唯独这里四季如存么?为什
么隔三岔五,就会喷出冲天的水柱?为什么公孙小贼要将我囚禁于此?为什么那小妖女孤身一人霸在这里,
周围的百姓都不敢踏入一步?」

  不等我回答,便径自说道:「我原本被天吴闪禁在北海渊底,十一年前,公孙轩辕突然将我移到了此处
,我也觉得奇怪。有一天,那公孙小贼不小心说漏了嘴。让我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原来这『天之涯』的
八百里雪岭并不是真的雪山,而是鲲鱼所化!」

  鲲鱼!我心中大凛,那太古巨兽被公孙轩辕降伏后,便随着他一起不知所踪,行迹成谜。

  但这凶兽当年既能被女娲封镇入岛,沉于海底,今日变成连绵雪山也不足奇。更何况除了鲲鱼,又有什
么东西能喷出这等冲天摩云的磅礴水柱?

  玄婴老祖冷笑着说:「公孙小贼生怕你姥姥找到你爹的尸首,施法复活,于是便诡称将他枭首裂尸,分
散各地,实际上将你爹的尸身藏在了鲲鱼肚子里。然后又将鲲鱼封镇北极,化若雪岭。就算你姥姥想破了脑
袋,又怎能找到这里?

  「公孙小贼虽然妖法通天,但鲲鱼毕竞是古往今来的第一凶兽,被他镇化为山后,心肺还要过上百八十
年才能彻底石化,每隔几日,便要喷起冲天水柱。四周的冰天雪岭被喷出的热浪一搅,阴晴云雨,反倒变成
了草木葱荣的沃野。

  「公孙小贼生怕露出破绽,便故意将我囚禁这里。纵然有朝一日,你姥姥找到此处,也以为这深渊不过
是像天柜山一般的海窍地孔,公孙小贼借此为牢狱,折磨我罢了。嘿嘿,谁想人算不如天算,偏偏让我知道
了这个秘密,又偏偏让我今日遇见了你!」

  他说的这些话虽然颇为离奇,却能自圆其说,入情入理。我心中怦枰狂跳,稍一犹疑,还是转身朝下冲
落,沉声道:「如果前辈说的是真的,那位……那位罗姑娘也必定知道我爹的所在。我去找她问上一问……

  「问她?」玄婴老祖尖声大笑,「你以为公孙小贼会将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一个黄毛丫头么?她留在这里
,不过是向我勒索炼药罢了。鲲鱼长逾千里,别说你找不到入口,就算找着了,要想在鲲鱼肚子里寻到你爹
,也好比海底捞针!」

  顿了顿,冷冷地说:「小子,我和你姥姥既是旧时至交,又同仇敌忾,自然愿意助你达成心愿。但你如
果辜负我一番好心,将我费尽心血所炼的丹丸平白便宜了那小妖女,别说救活你爹,连我都没法活着离开这
里,敢问又如何做你向导?」

  我贴在冰壁上,看着下方火焰乱舞,波涛如沸,心里亦缭乱起伏,但一想到能救活从未谋面的父亲,其
他一切便都顾不得了。于是取出一颗黑色的丹丸,吞入肚内,说:「前辈刚才说的心法是什么?」

  玄婴老祖大喜,圆胖的脸上红彤彤的尽是光彩,哈哈大笑:「我这心法叫摄……叫玄婴大法,只要你牢
记于心,每日依法修炼,很快就能将二十八颗五行神丸吸收炼化。最多过上七七四十九天,便能劈断混金链
,解开封印了!」

  他将心法仔仔细细地传音相授,我背得滚瓜烂熟,再依照他的指点,将丹药所化的元炁如纳入丹田,循
环经脉。起初觉得那心法颇为简单,无非是化气炼气,和姥姥所传的「玄水诀」并无多大差别。但到了后来
,才发现其中蕴藏了艰深奥秘与无上变化。

他把丹田比作火炉,玄窍比作炼鼎,二十八颗五行丹丸到了腹内,还需以真气继续炼烧。只有将这些丹
丸炼成气丹,经过经脉反复循环,才能真正将五气合一,纳归气海。

  我虽然熟知五行相生的道理,却从未这么混炼过五行真气,颇觉新鲜。接连吞了白、黑、绿、红、黄五
颗丹丸后,果然觉得丹田内有五股真气相激相生,在奇经八脉间循环穿梭,每绕体一次,便增强许多。修炼
了不过四个时辰,真气竟似乎暴涨了一倍,心中惊喜,难以描述。

  玄婴老祖也大感意外,没想到我进境如此神速,紧张、狂喜之余,似乎还有些许羡妒。

  此后我每隔两个时辰便吞一颗丹丸,盘坐于冰壁的洞隙中循环炼气。每吞完五颗,再调息两个时辰,如
此五行循环一次,正好一「天」。不知不觉中已过了五「天」,丹丸只剩下了三颗,她却始终没来。

  到了第六「日」,深渊里的漩涡越卷越高,距离玄婴老祖的鼎炉巳不过十余丈,有时浪涛轰鸣卷来,撞
击在炉壁上,白雾「哧哧」蒸腾,激得火焰更加狂猛。

  玄婴老祖却不再嘶声惨叫,不管炉火如何炙烤,始终端然盘坐,竖长的双眼似闭非闭,口唇翕动,念念
有词。

  我正想吞下第二十六颗丹丸,忽然听见上方传来一声尖利的长啸,接着「咻咻」之声大作。抬头望去,
雪壑冰峰围合的蓝穹上,划过无数道赤红的火箭,云霞迸舞,群鸟惊飞。

  又听号角破空,夹带着阵阵凄厉的骨铃,引起野兽此起彼伏的咆哮。

  玄婴老祖的脸色骤变,睁开眼,目光如利电似的朝上眺望,竟是从未有过的愤怒与骇怕。

  我心中更是大凛,难道是炎黄军从盖国长老哪里听说了我被龙鹫虏走的消息,一路追杀过来了?

  空中巨石纵横,火矢乱舞,冰壑四周冲起道道红光。冰峰崩塌,连着乱石、冰川,一齐从峭壁上滚滚坠
落,其中还夹杂着若干断折的箭矢。

  我抓住半支断箭,箭杆上刻着蜿蜒的蛇纹。是蛇族!这些蛮子对公孙氏忠心耿耿,定是打探到我的踪迹
,到这里抢功来了!

  我又惊又怒,玄婴老祖却咪起眼,舒了口长气,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还是那小妖女。嘿嘿,就凭
她这点儿本事,也想学什么苍龙角?」

  蛇族军队剽悍凶狠,一旦认定是她救了我,定然痛下杀手。我来不及多想,也顾不得玄婴老祖连声喝止
,沿着冰壁飞速上冲,很快便跃出了壑口。

  狂风鼓舞,火矢呼啸着从四周怒射而过。几块巨石从天而降,接二连三地将我身边的冰塔、冰墙撞得四
炸迸飞。

  几百个蛇族蛮人骑乘着蛇鹫,狂呼怪叫,沿着东侧的雪岭疾速飞来,不断弯弓放箭。

  蛇鹫飞骑的后下方,则是数以百计的青铜投石车,在一条条巨蟒的拖引下,朝着山上蜿蜒冲来,速度极
快。

  每辆铜车分为三节,稳稳地架在巨蟒背上。前后两节装满了巨石,各站着一个蛇族大汉,中间那节车上
则立着两个大汉,有条不紊地接过巨石,安放在投石机上,高高地抛射而出。

  更远处,冰洋湛蓝连天,百余艘蛇首帆船正乘风破浪,绕过最北端的霄岭,朝着「天之涯」疾速挺进。
转头西望,数十艘战舰已经沿岸停靠,成千上万的蛇族将士分列蛇阵,旌旗卷舞,朝着山谷中冲来。

  略一数去,来的蛇军至少有两三万之多。海、陆、空三头并进,东西夹击,却层次分明,秩序井然,俨
然是久经沙场的精锐之师。

  在漫天火矢冲击下,西面原本绚丽斑斓的山野巳卷起了熊熊野火,兽群惊嘶狂奔,有的被箭矢射中,悲
鸣倒地;有的受烈火焚烧,嘶声惨烈;有的则惊惶逃向两侧雪岭,被崩塌的冰石轰然掩埋。

  在这苍茫死寂的北极,唯有这片沃野美如江南,却在片刻之间,因我而成涂炭!我怒火如焚,双拳捏得
「咯咯」作响。这些蛮子既然想赶尽杀绝,老子就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那凄烈的号角声吹得越来越加高越,令人闻之寒毛尽乍。

  群兽如回潮怒浪,纷纷止住奔逃,漫山遍野地仰头悲吼。狮虎、青鹿、苍狼、白羚、凶牛……乃至鹫鸟
、雪鹰,各种飞禽走兽全都跟随着那激越的角声,发出排山倒海的咆哮。

  角声从西北侧的雪峰遥遥传来。她站在陡峭的冰崖边,碧衣鼓舞,飘飘欲飞,仰头吹着赤红的龙角。鹫
鸟在她头顶盘旋。

  角声妖诡森寒,却听得我热血如沸。那些兽群更如着了魔似的,不顾烈火,不顾箭矢,在号角的指挥下
,汇如汹汹怒潮,向那些绕过雪岭、出现在岸边的蛇族军队狂奔猛冲。

  曾听说大荒中有人能奏乐御兽,其中又以龙女、百里春秋、火仇仙子等人最为了得。但这些人有的死了
,有的隐退,无缘得闻其妙。想不到她年Ji轻轻,竟有如此神通!

  想起玄婴老祖说的话,我的心头又是一紧。这角声确实有些像传说中的苍龙角。难道……难道她真的是
蛇姥的女儿?真的是那个与公孙氏、龙女有着极深渊源的罗沄?

  兽群越过溪流,翻过丘岭,潮水似的朝西北席卷,很快便和蛇族的先锋骑兵迎头相撞。那些蛮子虽然彪
悍无畏,也经不起这等冲击,刹那间血肉横飞,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后方的蛇族纷纷冲天放箭,抛射巨石。箭石流星密雨般地撞入兽群,火焰冲舞,许多猛兽悲嘶倒地,众
兽却丝毫没有受惊逃散,随着角声节奏,继续浩浩荡荡地咆哮猛冲。

  一阵狂风刮来,我后颈一凉,汗毛俱乍。那些蛇族飞骑呼啸着冲掠而过,两个蛮子骑鸟俯冲,长刀怒卷
,朝我头上砍来。

  我下意识地反身挥掌,掌心「呼」地冲起一道两丈来长的黑光,那两柄弯刀应声碎炸,蛮子连人带鸟,
如断线纸鸢似的冲天倒撞,鲜血狂喷。

  我微微一愣,想不到这一掌竟有这么大的威力。又惊又喜,接连挥出几记气刀,势如犴飙,将夹冲而来
的六七个蛮子飞骑一一劈飞。

  那些蛮子似乎没料到这么快便遇见我,咿呀大叫。当先六七十骑盘旋俯冲,朝我乱箭齐发。另外数百人
则骑鸟绕飞,继续朝北侧雪峰掠去。

  火光缤纷,箭矢如电,全都被我双掌扫舞震飞。这几式「回浪诀」我练了整整十年,直到今日才显出惊
人威力。

  我纵声啸吼,大步奔掠,气刀纵横卷扫,四周冰雪接连迸炸,随着我的气浪,如滔天大浪般滚滚喷涌,
转眼间又有二十多飞骑被我震得横死当场。

  「轰!」一个三丈方圆的巨石从斜后侧凌空撞至,被我掌刀拨扫,顿时抛弹起七丈来高。

  还不等我站稳身形,两个、三个、四个……数十个巨石,接连不断地破空呼啸而来。每个石头都重逾千
斤,速度又迅如雷霆,就算我有开天辟地之力,也无法瞬间全部震开。

  生死一线,只有奋力一搏了!我凝神聚气,陀螺似的冲天飞旋,双掌错舞,掀卷起羊角风似的重重气浪
,那些巨石或被我直接震飞,或擦着我身侧冲撞在地,砸开道道深坑,冰迸雪炸。

  东面雪坡怪啸连连,二十余辆青铜投石车在众巨蟒的拖曳下,率先冲上了斜岭。继而越来越多的战车越
出山脊线,漫天巨石,如陨星雨般纵横乱舞。

  我接连震飞了七十余个大石,气息窒堵,双掌已有些应接不暇,后方狂风呼啸,「砰」的一声,避挡不
及,被结结实实地撞中背心,喉中腥甜狂涌,顿寸翻了几个跟头,朝山崖下摔去。

  乱石飞舞,轰隆连声,上方崖壁坍塌雪崩,将我卷溺其中,沿着陡壁疾速滚落。那些蛮子纵声欢呼,也
不追赶,径直向北面霄岭冲去。

  若在从前,被这千斤重的巨石撞中,我纵然不死,也必定气息奄奄,伹此时除了皮肉剧痛,脏腑、经脉
居然没什么大碍。也不知是因为吃了「冰甘果」、「寄牛一草」,还是玄婴老祖那些五行丹丸之功。

  我天旋地转,朝下翻滚了百余丈、奋起全力,大吼着一拳击入冰壁,这才止住疾坠之势。

  冰川雪石飞瀑似的撞在我头上、肩上,喷涌反弹,朝深崖下轰隆冲落。我强忍剧痛,深吸了一口气,牢
牢攀附在壁上,

  万里蓝天火矢缤纷,霓霞如荼,数以千计的蛇族飞骑从上方呼啸冲过,朝罗沄所在的山峰夹冲包围。那
些青铜投石车也在众蟒的拖曳下,沿着山脊蜿蜒北向,疾速挺进。

  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些蛮子想抓的不是我,而是她?」心中非但没有放松,反倒更加惊疑骇
怒,猛地翻身飞旋,踩着峭壁朝上疾冲。

  那些蛮子去势极快,毫无防备,我凌空抄掠,跃落在最后一名飞骑的背后,双掌合击,将他天灵盖打得
粉碎,神不知鬼不觉地抛下深壑。骑着蛇鹫,尾随蛮子朝西北疾飞。

海上群帆鼓动,蛇族的船舰已经陆续停靠在「天之涯」岸边,越来越多的蛮子登陆列阵。

  步兵半跪在最前沿,两两相护,一个斜举青铜长矛,一个紧握大盾,排成楔形尖阵,后面依次是弓箭、
火弩手与投石车。骑兵分列两侧,岿然不动。

  号声长吹,前方的蛮子先锋军朝两翼退散。兽群势如破竹,从烈火熊熊的山坡冲拥而下,向岸边奔去。
长箭、火矢、乱石顿时破空呼啸,铺天盖地,顷刻间便有数百只猛兽立毙当场。

  这些蛮子身经百战,勇悍守Ji,兽群纵然凶狂,迟早将被围戮殆尽。但他们倾尽全军之力,到这北极海
角,肖然不是为了狩猎。如果不是为了来擒我,唯一的目标,便只有她了!

  漫天飞骑越来越多,将她团团围住。箭在弦上,只等一声令下。

  她却毫无一丝惧怕之意,站在崖边,嘴角微笑,依旧仰头吹角。那缭乱的发丝,起伏的衣裙、耳垂蜷舞
的碧蛇,半眯着的紫色双眸……衬着雪山、蓝天、火光、云霞,美得像一幅画。

  角声突转低沉,听来却更加凄厉。龙鹫尖啸,当空张开巨翼,接着呀呀之声大作,雪岭北侧突然冲起千
百只鹫鸟。发狂似的冲向盘旋着的蛇族飞骑。

  蛮子措手不及,上百人或被鹫鸟啄瞎眼睛,或被撞得凌空摔跌,惨叫不绝。一时间箭矢穿梭,刀光闪动
,阵形大乱。被自己人乱箭误伤的,竟比死在鹫鸟尖喙利爪下的更多。

  忽听「叮」的一声,东边突然响起铿锵激烈的琴声,仿佛金戈铁马,杀气逼人,漫天鹫鸟惊飞四散。

  琴声密奏,与龙角声互不相让,一个甜腻婉转的声音笑着说:「师尊,你听我这曲『迎宾欢』弹得如何
?比起前几日有没有长进?」众蛮子齐声欢呼。

  我转头望去,只见一条赤红色的肥遗飞蛇腾空盘旋,一头双身,左边蛇身上骑着一个黑衣少年,背负长
弓,腰悬蛇形长刀,乱蓬蓬的头发,一双铜铃绿眼光芒闪烁,嘴角虽然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但那笑容却让
人莫名地心生惧意。

  肥遗另一边的蛇身上,一前一后坐着两人。前面是个白发老人,双眼翻白,须眉飘飘,蜡黄的脸上尽是
萧索落寞的神色,又夹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怨毒。

  他身后是个黑衣赤足的美貌少女,尖尖的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双眼淡绿,笑意盈盈,膝上横着一具
雪白的五弦骨琴,十指跳动,拨奏出凌厉激越的琴声。

  那白发老瞎子微微一笑,什么话也没说,旁边的黑衣少年却拍手哈哈大笑:「妹子琴艺一日千里,可喜
可贺!再过一年半载,『万兽无缰』可就后继有人啦!」

  万兽无缰?难道这个老瞎子竟然是百里春秋?我心中一沉,惊疑更甚。

  当年北海一战,百里春秋的念力镜被公孙轩辕劈成几片,重伤大败,自此便杳无影踪。姥姥为举大业,
收罗旧部,也曾遣人寻找这厮,却一无所获,想不到他竟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这兄妹二人想必是他的门生,但瞧这黑衣少年嚣狂放浪之态,对他似乎又没有弟子应有的恭敬,颇为奇
怪。

  这几年来,蛇族扩张极快,大有恢复伏羲女娲之治的架势。各国蛇裔明里奉晨潇为主,暗地里却各起炉
灶,拥兵自立。这些蛮子瞧其服饰,应是北海相国的蛇裔,算得上晨潇的嫡系。

  如果玄婴老祖所言非虚,紫眸少女真是晨潇的妹子罗沄,这些蛇蛮为何竟敢对她如此不敬?

  我正疑窦丛生,又见那黑衣少年朝着紫眸少女拱手行礼,笑嘻嘻地说:「在下相繇,拜见滕兀公主。」

  果不其然!我勒住鸟缰,真气毕集右掌,屏息静观其变。只要蛮子稍有异动,立刻拼死相救。

  罗沄置若罔闻,依旧微笑吹角。角声越来越高,龙鹫尖声长啸,翎毛利剑似的根根竖起,上空的鹫鸟也
振翼尖啼,团团盘旋,似乎在角声与琴声中挣扎。

  黑衣少年相繇笑嘻嘻地也不生气,又行了一礼,说:「滕兀公主隐居天涯海角,隔绝尘缘俗世,原本不
该胃昧打搅,但三天之前,陛下暴病驾崩……」


罗沄睫毛陡然一颤,脸上闪过惊愕悲怒之色,角声登时变调。

  晨潇死了!我心中也是一凛,这小子既用了「暴病驾崩」四字,足见其死得蹊跷。再看这些蛮子毫无悲
伤恨怒之色,多半就是这兄妹二人害死。

  晨潇是我彩云军的宿敌之一,他死了,我原本当高兴才是,但眼见她双颊晕红,眼角似有泪光闪烁,我
的胸口竟也像块垒郁积,说不出的憋闷难受。

  相繇叹了口气,说:「蛇不可一刻无首,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死了,又没子嗣,长老会都在商议新帝
人选。八长老中,有六个推举公主继位,真可谓所望所归。可惜相某人也一直想坐这个位置,思来想去,没
有其他办法,只好请公主禅让给我了。」

  弑主篡位的乱臣贼子不少,但像这小子这般明火执仗的却不多见。我怒火如烧,罗沄却只是嘴角冷笑,
仍不应答。

  角声陡转尖高凄厉,直欲破云,将琴声完全压制。群鸟厉啸,黑云似的团团飞转,随时都将扑冲下来。

  蛮子骑鸟包围四周,开臂张弓,不敢妄动。

  黑衣少女十指急拂,琴声也越来越激越,突然「嗡」的一声,琴弦迸断,将她玲珑如玉的指尖震裂了一
道血口。

  「不玩啦,不玩啦!」她猛地把琴往悬崖上掷去,吮吸手指,大发娇嗔,「大哥,跟这小妖女啰嗦这么
多干吗?砍了她的手脚,带给国相便是。」

  琴声既断,那些鹫鸟再无所惧,随着角声的节奏,凄烈怒啸,前仆后继地朝着蛇族飞骑猛冲而下。那只
龙鹫更迅疾如雷霆,朝着相繇当头扑落。

  相繇哈哈大笑,闪电开弓,「轰」的一声,龙鹫腹部被青铁箭贯入,周身火焰乱舞。众蛮子跟着乱箭齐
发,霎时间便射死了数百只猛禽。

  ―那只龙鹫带我到此,又喂我良药,更曾被我误认作姥姥转世,虽只短短一月,却已有如老友。见它悲啼
着摔落在罗沄脚边,簌簌颤抖,我脑中嗡的一响,怒火灌顶,再也按捺不住,御鸟朝前冲去。

  罗沄弯下腰,抚摩着它的脖梗儿,一颗泪珠倏然滴落在它颈羽上,咯咯大笑:「你想做蛇帝,只管去做
,但这里方圆三百里,都是我的天下,除了他,谁也不能踏人一步!」

  说到最后一句时,蛇鞭怒舞,「啪」地将相繇的长弓横扫两半,连他的脸颊也被抽出一道血痕,身子剧
晃,险些翻身摔落。

  还不等我出手,她已经冲天掠起,蛇鞭呼啸狂卷,青光如虹。只听惨叫迭声,血肉飞溅,眨眼之间,便
有二十余骑被她连人带鸟扫成了两半。

  狂风刮舞,弥漫着腥臭刺鼻之气,隐隐可以看见淡紫色的雾瘴,外闱的百余飞骑突然丢掉兵器,狂乱地
抓挠着全身,发出凄怖痛楚的长呼。三五个挨得最近的,手指满脸乱抓,青雾蒸腾,哧哧作响,很快血肉模
糊,露出森森白骨。

  蛮子哗然惊呼,慌不迭地骑鸟飞退。

  我又奇又喜,想不到她的修为、蛊毒居然如此厉害。

  相繇抚着脸颊,纵声狂笑,左手一翻,举起半片青铜残镜,一道刺眼的金光电射而出,投映在罗沄脸上

  光芒摇晃,她眯起双眼,脸上晕红如霞,又是惊怒又是悲楚,忽然尖声大叫,周身如水波似的荡漾起来

  衣裙猎猎翻卷,如轻烟袅散。她那纤巧白皙的双脚银光闪耀,竟泛起片片蛇鳞,接着朝上疾速扩散,顷
刻之间,腰身以下已变作蛇形,银白的蛇身凌空盘蜷,和那张娇媚绝伦的脸颜相映衬,更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春秋镜!我惊怒交迸,想不到此镜被公孙轩辕劈裂后,残片仍有如此神力!正如玄婴老祖所说,今日本
来已近十五,罗沄蛇身将现,被念力镜这么一激。更是无所遁形。

  蛮子振臂欢呼,罗沄软绵绵地飞旋而起,朝镜中冲去。

  那黑衣少女哧哧而笑:「师父,你的神镜果然厉害。我们再试试兽牙钉好不好?」手指连弹,银光乱舞
,十余枚长不盈寸的兽牙射入罗沄体内。她蛇身陡然蜷缩,双眉紧蹙,却连呻吟声也无法发出。

  我纵声狂吼,抄足疾冲,双手气刀冲出四丈来长,狂飙似的将前方飞骑撞扫粉碎,朝那道镜光扑去。

  几在同时,后方「轰」的一声巨响,一道磅礴水柱冲天喷涌。雪岭上方的云霞如漩涡乱涌,姹紫嫣红,
亮起万千道闪电。

  雷声狂震,暴雨倾盆而下。

  刹那间,天色骤暗,山顶突然变得漆黑一片,影影绰绰,什么也瞧不分明了,只有那道神镜金光滚滚闪
耀,依稀可见她的身影浮沉其中。

  蛮子猝不及防,惊哗四起。

  我趁乱横冲而过,猛地将她紧紧抱住,冲天飞掠。

  浓香扑鼻,腻人欲醉,和她的体味迥然两异。我心中一沉,空中闪电乱舞,将怀中人照得雪白透亮。

  柳眉斜挑,双颊晕红,一双淡绿的秋波惊愕地凝视着我,带着几分羞恼、恨怒。赫然竟是骄纵狠辣的黑
衣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