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呵,放心,等着吧。”
绑匪收到两千万赎金,确认无误的这段时间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赵一玫还在他们手中,身怀巨款的绑匪火急火燎,见钱眼开,理智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果然,赵一玫的心一沉,几人就如何处置她产生了分歧。
“放了吧,”有人说,“这丫头挺乖巧的,不哭又不闹,惹不出什么事的。”
“不行,这丫头片子太邪乎了。”
赵一玫靠在冰冷的墙边,麻木地听着一群陌生人在讨论着自己的生死。
她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可笑的是,她甚至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几人的头目显然是最初那个声音沙哑的男人,长久地争执过后,他终于开口:“放了吧。”
赵一玫开始感觉耳鸣,头痛欲裂。终于,女人粗暴地将她一把抓起,推着她站起来,又用刀架在赵一玫的脖子上:“给我老实点,我的手可没有他们那么稳。”
赵一玫还穿着三天前单薄的秋装,冷得瑟瑟发抖。绑匪在下午一点提前抵达约定地点,将赵一玫放下,打算成功地脱身以后再通知家长接人的地点。
她是生是死,就在这段时间了。
赵一玫故意走得踉踉跄跄,三番五次摔倒,绑匪说:“把她的眼罩解开吧。”
“闭嘴!”女人说。
“你都把刀放在她的脖子上了,她还能做什么?”
绑匪解开套在赵一玫眼睛上的眼罩,重见天日的一刹那,她的大脑开始眩晕。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所有的神经都绷紧了,头皮传来一阵阵让人麻木的战栗。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来到一处荒凉的空地,女人拿望远镜环顾四周,确定没人以后,终于收起手中的刀。她粗暴地推了赵一玫一把,指着远处一座废弃的工厂:“过去。”
赵一玫走了一步,两步,三步…刚刚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以为就此自由了,于是开始狂奔。
五米,十米,距离他们越远,她就越安全。就在这时,她身后的女人突然尖叫起来:“有警察!把她抓回来!”
“抓住她!”
同一时刻,藏在暗处的狙击手一声枪响,子弹冲破风雨,正中绑匪握枪的右手,他手中的枪应声落地。
突然,赵一玫听到一声绝望的尖叫,那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赵清彤的声音。
“一玫!快跑!!”
恐惧爬上背脊,赵一玫害怕得浑身战栗,动弹不得。女人当机立断,拿出刀冲上去,试图再次抓住赵一玫,将她当成人质,以求全身而退。
“跑啊!!一玫!!”
赵一玫的身体终于灵动起来,血液重新流转,她开始狂奔。
那栋废弃的工厂矗立在不远的地方,像是在冷冰冰地看着她。
赵一玫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几乎感觉到有一把无形的刀已经比在了自己的脖颈上。紧绷了整整三天的神经在这一刻几乎断开,她浑身颤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边跑一边尖叫。
在这一刻,赵一玫清楚地听见摩托车的轰鸣声。电光石火间,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雨中。男人的手向她伸来,她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身体自发行动,紧紧抱住对方的手臂。
沈放一咬牙,用力将赵一玫甩上摩托车。
绑匪冲上来,拿刀狠狠地刺过来。沈放抬手一挡,鲜红的血就流了出来。
伤口狰狞地张开,厉风刮过,血和雨水混在一起。
摩托车笔直地朝着远方驶去,赵一玫脑海中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猛地松开,而不是断开。她觉得五感在一点一点地回到自己的身体上。
她听到了绑匪痛苦的号叫,混在摩托车的轰鸣声中,那是她的听觉。
她看到了不远处的赵清彤瘫倒在沈钊怀中,想要向自己冲来,却被人拉住,那是她的视觉。
她闻到了血和硝烟的味道,那是她的嗅觉。
眼泪一刻不停地落入她微张的嘴里,那是她的味觉。
冰凉的雨水大滴大滴地砸在她的脸上,又冷又痛,那是她的触觉。
“扑通——”她的心再一次狂跳起来。
赵一玫终于忍不住,死死地抱住身前的沈放,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肩膀上,彻彻底底地痛哭出声。
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身体,滚烫且充满力量。他的背脊微微弯曲,骨骼硌在她的胸前,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
那是她的,所有知觉。
忘了他?
要她怎么忘了他?
4
赵清彤和沈钊最后还是决定报警,警察顺着钱里的定位系统追踪到了绑匪的行踪。
赵一玫因此险而又险地获救了。
她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最豪华的VIP病房,电脑、电视、浴缸一应俱全,每天都有心理医生定时陪在她身边。
赵清彤推了所有事务,一天三餐都亲自下厨,一顿比一顿补,导致赵一玫看到鸡肉和燕窝就反胃。
在学校附近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从校长到科任老师统统来探病,据说保安也加强了三班。
病房的鲜花和水果从里面铺到外面的走廊上,常年不见的那些叔叔阿姨纷纷冒了出来,嘘寒问暖,应酬得赵一玫没病都要被折腾出病来了。
她明明对此烦得要死,却根本没提要出院的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赵一玫正安静地望着窗外,突然听到“砰”的一声,病房的门被推开,宋祁临站在门口,手舞足蹈地说:“当当当当——你的救命恩人来看你啦!”
赵一玫猛地回头,却看到他独自一人,身后空空荡荡的。
赵一玫面色一僵,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她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问道:“你算哪门子的救命恩人?”
“那可是我的摩托车啊。”宋二捶胸顿足,眼泪汪汪地说,“本来偷偷藏在地下的,这下让老头子知道了,被拆得连渣渣都不剩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赵一玫床头的巧克力球,拆开包装后递给她。赵一玫没兴趣地撇撇嘴,宋二耸耸肩,将巧克力球抛进嘴里。
赵一玫一脸嫌弃地蹙眉问:“就你一个人?”
宋二嘴里还包着巧克力球,口齿不清地说:“不然还有谁?”
赵一玫不说话,宋祁临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笑开来,摇摇头道:“他说什么都不肯来。”
也因为这件事,宋二可算是知道了赵一玫和沈放的关系,他百思不得其解:“你们俩也太装了,之前就跟完全不认识一样,幼稚不幼稚。”
“他装还是我装?把话说清楚。”
“他装,他装。”宋二连连说道,“我只知道沈叔再婚的事,至于你这个妹妹,他还真是半点都没说过。”
“呵。”赵一玫冷笑。
宋祁临离开后,赵一玫第二天就办理了出院手续,带着大小姐做派的一车行李,大摇大摆地回家了。
沈放穿着深蓝色的套头衫,刚一打开门,就和嚣张归来的大小姐迎面撞上。
沈放蹙眉,没说话,准备离开。赵一玫哪里肯放过他,挡在他的面前,他往左,她就往左,他往右,她就往右。
沈放终于不耐烦了,掀起眼皮问:“你做什么?”
赵一玫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她只是看到他出现,就下意识地不让他离开。片刻的沉默对峙后,赵一玫忽地笑了。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赵一玫问他,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声音中的期待。
沈放面对她的反问,愣了愣,然后才仔细看清眼前的她。她原本身材高挑玲珑,皮肤很好,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清晨晶莹的朝露。可这短短十来天,她就瘦了一大圈,原本就不算白皙的脸庞更显憔悴。
无论再张扬跋扈,她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而已,遭遇到那样可怕的事情,她也只是在强装不在乎而已。
那个在操场分别的黄昏,他的那句“不行”一直在自己心中徘徊,他为什么不送她回家?为什么不亲眼看到她坐上司机的车?
万一,万一真的有万一呢?
是他的错。
沈放松开手,声音沙哑地说:“对不起。”
赵一玫歪头,不解地看着他。
“那天我应该送你回家的。”
赵一玫这才反应过来,她觉得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火从心中冒出来,她说:“又不是你的错,沈放,你就是因为这个莫须有的‘对不起’才来救我的吗?”
他说:“陷你于危险中之,是我的错。”
赵一玫笑起来,眉眼上挑,年轻的脸庞上带着一丝妩媚,说:“哦?沈放哥哥,你不想我去死了?”
沈放双眼阴沉地盯着她。
半晌,赵一玫说:“那好,我有话说。”
“沈放,”她一字一顿地说,“咱们俩走着瞧。”
赵一玫原本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绑架事件发生以后,虽然沈钊和赵清彤压下了新闻媒体,可事情还是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的。
走到哪里都有人向她行注目礼,包含着“有钱人家的小孩真可怜”,以及“有钱人家的小孩真幸福”等复杂的情绪。
赵一玫已经我行我素成了习惯,对此全然不在乎。
放学的时候,一帮男生堵在教室门口,你推我让,最后派了体育委员为代表,大大咧咧地往赵一玫面前一站,说:“要不然,以后我们大家轮流送你回家吧。”
赵一玫笑了笑,脱口而出:“不用了,我哥哥会送我回去的。”
话音刚落,赵一玫自己的脸先红了起来,被自己随口扯谎的功力怔住。走出校门,赵一玫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私家车。她打开车门,看到后排空空如也。
是啊,赵一玫自嘲地耸耸肩,哪里会有什么哥哥来送她呢?
上了车,司机跟赵一玫说:“你妈妈说今晚不回去吃饭,她在‘花间酒’等你。”
“哦,”赵一玫点点头,“有说是什么事吗?”
司机摇摇头。
赵一玫在心底算了算,把一家人的生日都数了数,确定自己没漏掉什么重要的日子。她心中怀揣着小小的疑惑,抱着座位上的卡通抱枕,不知不觉间打了个小盹。
在花间酒,赵清彤有常年独占的包间。赵一玫径直走进去,推开木门,暖橘色的灯光铺满整个房间。包间靠窗的桌子前,赵清彤和一个男人对立而坐。
赵清彤正在用指甲刀搓指甲,听到动静,懒洋洋地抬头看了赵一玫一眼,说:“坐。”
包间里开了暖气,男人脱了大衣,只穿一件深色格子衬衫。他皮肤白皙,看不出年龄,长相偏俊美,但不是沈钊的那种儒雅,反而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男人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盯着赵一玫。
血缘真是个奇怪的东西,赵一玫沉默地在赵清彤的旁边坐下来,她和董齐已经多少年没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