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扬的嘴角看得我头皮发麻,我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打扮,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然后伸出手在自己身上嗅了嗅,也没什么不对的味道。

  哈士奇,我在心底腹诽他。然后等我优哉游哉地吃了三分之二桶冰激凌后,我满意地揉了揉凸起来的小肚子,然后站起身走到冰箱前,准备把剩下的冰激凌放回去。然后我发出一声咆哮:“顾!辛!烈!”

  顾大少一脸镇定,十分有范儿地盯着屏幕:“别吵,我最后一关了。”

  我真是恨不得将手上的冰激凌桶扣他头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手中这桶冰激凌是你的?”

  “哎呀,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何必这么见外呢。”他十分大方地回答。

  “是啊,”我凉飕飕地接过话,“如果它没有被你吃过几口,如果这个勺子没被你用过的话,我何必这么见外。”

  “真的吗?”他一副吃惊的表情,抬起头看我,“那你要对我负责噢。”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我破罐子破摔地将剩下的三分之一的冰激凌也吃了个干干净净。

  看着顾辛烈明明在打游戏,余光却不时地向我扫来,然后强忍住不要扬起嘴角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有点心酸。

  大概是吃了太多冰激凌的缘故,我忽然觉得很冷,打了一个寒战,双手环着抱紧自己。

  “姜河?”

  “嗯,”我走到他面前,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我斟酌着开口:“喏,顾辛烈,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什么?”他漫不经心地问。

  “我喜欢了江海十年这件事。”

  对面顾辛烈的手指忽然一顿,然后他缓缓抬起头看我,他的眼神冰凉,好似万里冰封。

  “所以,”我闭上眼睛,继续说,“抱歉。”


第六章 待到百岁之时,同他共赏一片桃花开成的海

  它在雪中,它在雨中,它在河中,它在湖中,它在每一滴会流向海的水中。

  01

  从我向顾辛烈坦露心事的那天晚上之后,我和顾辛烈陷入了某种尴尬的沉默。

  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我们都太了解对方的时间表,如果两人都想刻意避开的话,其实就很难再撞上。

  好在那时候我已经拿到驾照,买了一辆二手福特,每天一颠一颠地开出门。拿驾照的那天,交管所让我填一张单子,是否自愿在死后捐献器官,我想了想,打了一个漂亮的勾。

  死去元知万事空,我想,尘归尘,土归土,能帮助到别人,也算是不枉一死。

  我在车里放了很多周杰伦的唱片,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周杰伦是真真正正可以和青春画上等号的。就好像只要一听到《简单爱》,我就觉得自己还是那个穿着蓝白纹校服,戴着耳机,转着笔,坐在教室里写试卷的小女孩。

  听到这里,我又忍不住有点伤感了。于是我探过身去换CD,脚下一个没注意,油门当刹车,“砰”的一声撞上了前面的大树。

  还好我反应及时,只是前方的保险杠被撞扁了。万般无奈,我掏出手机,下意识地就要给顾辛烈打电话,然后才反应过来我们正在冷战。

  于是我只得迅速将通信录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在心底说服自己:我这不是没别的人选了吗,还是保命比较重要。

  顾辛烈很快接起电话:“姜河?怎么了?”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把我的地址定位给你,你能不能过来接我一下。”

  “好。”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

  顾辛烈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哦,好的,为什么?”

  我这下真的快哭了,是被自己蠢哭的:“我的车撞树上了。”

  “噗——”顾辛烈忍不住笑喷了。

  过了一会儿,顾辛烈开着车来了,我还蹲在树下孤零零地画着圈圈。他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就好。”

  “哪里好了,”我欲哭无泪,“美国的树很贵吧?要是被我撞坏了怎么办?它有保险吗?”

  “大概,是没有的,”顾辛烈笑了笑,“要不,我们先溜了?”

  我坚决地点点头。等坐上了顾辛烈的车,我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我“啊”了一声,转过头对他说:“我跟你说,我以前在旧金山的时候,有个室友,特别二。有一天晚上她去星巴克买咖啡,结果油门当刹车,喏,就跟我一样,一下子撞了前面的车。后来那名倒霉的车主成了她的男朋友。”

  “姜河,”顾辛烈古怪地盯了我一眼,“你和自己有多大仇啊。”

  我这才发现我把自己都误伤了,我郁闷地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我又忍不住开口:“你前段时间躲着我!”

  “我哪有躲着你!”顾辛烈哭笑不得,“最近有门专业课老师去非洲了,代课的老师把课程表改了。”

  “非,非洲?”

  “对啊,”顾辛烈无奈地撇撇嘴,“说是要去找灵感,艺术家的心思你别猜。”

  原来我一个人尴尬了老半天,只是一个误会,我咳嗽了一声,“放点歌来听吧?”

  这次我学聪明了,拿出手机连上他车里的蓝牙放歌。歌手刚刚唱到“旧梦如欢”的时候,顾辛烈忽然开口:“那他们后来呢?”

  “谁?”

  “你室友和她的男朋友。”

  “噢,”我调小了音乐的音量,“他们没有在一起。”

  他点点头,然后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大概是因为这件事想起了赵一玫,我回家后给她打了一通电话。此时西部还在放秋假,赵一玫已经回国了。她依然是一有假期就往中国飞,其实坐国际航班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费时费神,时差才刚刚调过来又得飞回来。而且来回一两万块钱的机票,其实也是笔不小的开销。

  “你不会累吗?”我问她。

  “当然会累,”她说,“可是当我想到能够见他一眼,哪怕一眼,就会觉得这些累和苦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这次她回国,我照惯例千叮万嘱让她一定要给我带一点花椒粉和麻椒粉回来。

  “对了,你们明年秋假是几月,惜惜这段时间工作有些糟心,我想我们一起出去找个地方散散心。”

  “那要等到下学期才知道了,她怎么了?”

  “被排挤吧,”赵一玫叹了口气,“你知道的,她干的那行属于石油行业,很少有外国籍员工,新人多少都会被排挤的,抽H1B的名额少,她压力很大。”

  “惜惜真的是很不容易,你多陪陪她,你最近如何?”

  赵一玫欲言又止:“再说吧。”

  这之后,信号一直断断续续的,我们便挂了电话。我太了解赵一玫了,肯定是又和沈放吵架了。

  电话刚挂断,楼下防火警报又“嘟嘟嘟”地响了,声音无比刺耳。我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准是顾辛烈又开始尝试他的黑暗料理了。

  其实我有时会想,“越挫越勇”这四个字,赵一玫和顾辛烈之间,究竟谁的道行比较高。

  我走到楼下,在一股呛人的烟雾中告诉了顾辛烈我们明年准备出游的计划。因为我们打算自驾游,三个女生的话,确实不太安全。

  “你们想去哪里?”

  “不知道,散心的话,还是去有自然风光的地方吧。”

  顾辛烈想了想:“那就去黄石国家公园吧。”

  “这个不错,”我点点头,随手拿起盘子里的一块饼干塞到嘴里,“呸呸呸,你这又是做的什么啊!”

  “趣多多啊。”

  “你这是咸多多吧!”

  02

  我的车在修理厂待了一个月,在我还没来得及取回它的时候,冬天来了,波士顿开始下雪了。

  周末的时候我正开着暖气裹着被子在屋子里睡觉,顾辛烈就“咚咚咚”地开始敲我的门。

  我简直要被他气死,迷迷糊糊地醒来,摸出床头的电话,给他打了个电话。

  “姜河?”

  “是我,”我还处在神志不清的状态,说话含含糊糊,“别敲了,不然我和你同归于尽。”

  “姜河,”他的声音很开心,“起来啦,下雪了。”

  我翻了个身,开了手机外放,躲在被子里:“什么?你流血了?”

  “猪头,快起来,你以前不是一直念叨着说要看雪吗?”

  “噢,你说下雪啊,”我呆呆地坐起来,用被子把自己裹成木乃伊,“我什么时候说过?”

  “以前我们坐同桌的时候啊,你在作文里写的——‘啊,我做梦都想要看一次雪啊,一颗一颗,像是晶莹的馒头’。”

  “等等,”我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为什么是馒头?”

  “可能那个时候,在你心中,馒头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吧。”隔着一道门,顾辛烈嫌弃地说。

  “怎么可能!”我勃然大怒,“我可是天才少女!你有见过哪个天才成天就惦记着馒头的吗!”

  “哈哈,”顾辛烈大笑,“这下子醒了吧?醒了就穿好衣服来外面看你小时候的梦中情人。我在客厅等你,要吃什么?”

  “华夫饼!”

  等听到顾辛烈下楼的脚步声后,我才伸了个懒腰,不情不愿地从被子里钻出来。穿衣服的时候我忽然想到,我和顾辛烈做同桌,那也是十年前的事了吧?

  连我都忘了的一个小小心愿,他却为我记了整整十年。

  我吃饭的时候,顾辛烈已经去门外扫雪了。我推开门走出去的一刹那,被眼前的景色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整座波士顿已经被茫茫大雪覆盖,大雪纷飞,树梢和屋顶上有着厚厚一层积雪。

  门前的一小块路已经被顾辛烈扫出原本的模样,他得意扬扬地说:“你们西部来的没见过雪吧?在美国东部,扫雪是一项必备的生存技能。”

  我跃跃欲试,抢过他手中的铲子,“我试试。”

  可是等我真正将铲子拿到手中,才发现根本就铲不动,铁铲沉得要死,我龇牙咧嘴,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才终于把它端起来。结果力道不对,上面的雪“咚”的一声全砸在了对面的顾辛烈身上。

  “姜河!”顾辛烈绝望地看着自己一身的雪,连脸上都被溅了不少。

  我撑着铁铲,笑得东倒西歪。还没等我回过神来,顾辛烈眼疾手快地蹲下身抓起一把雪朝我扔过来。

  “找死!”我将脸上的雪一抹,也跟着蹲下身,狗刨一样刨了一大堆雪,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全部向他砸去。面对我的猛烈攻击,顾辛烈只得连连后退,然后一不小心磕到了雪堆,整个人往后一仰,面朝上呈大字形摔在了雪地里。

  我叉着腰仰天长啸:“哈哈哈,苍天有眼!”

  然后我优哉游哉地围着躺在雪中的顾辛烈转了一圈,灵机一动,开始用雪埋他,“别动啊,你要动我就用雪砸你的脸,你不是最宝贝你的脸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