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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想告诉他,我的心里很难受。
得知我醒来后,赵一玫和何惜惜也都飞快地赶来了。赵一玫趾高气扬地赶走了江海,然后拿起他给我买来的苹果,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下去。
“我才是病人!”我虚弱地提出抗议。
“反正你也吃不了,浪费了怪可惜的。”
这种话,还是给你那几十个落满灰尘的包包说比较好。
“说吧,你为什么会从马上摔下来?”赵一玫质问我。
我苦笑:“你非要让我给你讲讲向心引力和圆周运动加速度吗?我现在头有点疼,改天行不行?”
赵一玫盯着我的眼睛:“姜河,你告诉我,到底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还是,还是,是你自己松了手?”
我愣住了,我突然发现,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无法回答。我闭上眼试图回想那一幕,可我竟然真的想不起来,那一刻,我是不是真的松开了手。
见我沉默不语,赵一玫握住我的手,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她说:“抱歉,姜河,我不能为你做些什么。”
“没关系,”我试图安慰她,“你看,爱情其实就是一场豪赌,我愿赌服输。”
被送入医院的第二天,我接到顾辛烈的电话。
“姜河,你在干吗呢?”
我拿着手机翻了个白眼,大咧咧地敲着打着石膏的腿,“睡觉!”
“噢,”他好像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换成吊儿郎当的语气,“你是猪啊,旧金山现在是下午四点吧,你睡什么觉呢。”
“要你管,说吧,你打电话有什么事?”
“没事我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顾辛烈恼羞成怒,顿了顿,然后说,“不过确实也没事,我这不就是,就是昨天做了个梦,梦到你从一棵特别高的树上掉下去了,摔得稀巴烂。”
我勃然大怒:“谁没事爬树玩啊!”
“你别急嘛,我这不是做梦吗,所以我就打电话来问问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事。”
那一瞬间,我的心中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我愣了愣,看着空荡荡的病房,难得放低声音,温柔地回答:“噢,没事呢,别瞎担心。”
“噢,没事就好。你还记不记得,四年前你出国的时候我说过的话,‘只要你需要,我随时会赶到你的身边’。”他接着说,“你看,姜河,现在我不需要十三个小时,从波士顿到旧金山,只需要五个小时。”
我还没来得及感动,突然反应过来,我再一次勃然大怒:“什么叫摔得稀巴烂!有这么形容人的吗你!”
“所以我都说了那是梦啊!”
“梦也不行啊!你小学语文怎么学的啊!”
“我那不都是抄你的吗!”
“你的意思是我给你抄了语文所以被摔了个稀巴烂吗!”
“姜河你简直无理取闹!”
“怎么样!打我呀!”
在我们快要结束电话的时候,顾辛烈假装无意问我:“你寒假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先考完期末考试吧。”
“我是说,”他有些吞吞吐吐,“我正好和朋友商量去加州玩,我们会在旧金山停留几天,你如果没事的话……”
“再说吧,”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顾辛烈,抱歉,当初答应你要一起去洛杉矶看NBA。”
“噢,没关系,”他语气轻松,“你知道吗,后来井上雄彦在黑板上画了《灌篮高手》的真正结局。”
“是什么呢?”
“我也说不清楚,”我甚至可以想象顾辛烈挠头的样子,“一句台词也没有,应该是所有人都有了新的生活吧。”
04
出院以后,我瘸着脚找到我的导师。
“噢,姜河,”他担忧地看着我,“你还好吧?你可以再在医院休息一段时间的,我可以给你延缓期末考试。”
“没关系,”我笑着摇摇头,“今天来找你是因为别的事,很抱歉,我恐怕不能继续给你当学生了。”
“为什么?”
我看着他蓝灰色的眼睛,这几年来,他待我如同慈父,可我只能惨淡一笑:“抱歉教授,我以后的孩子也不能给你当博士生了。”
他大概是懂了我的话,又或许是对江海和田夏天的事有所耳闻,只拍了拍我的肩膀,说:“If you shed tears when you miss the sun,you will also miss the stars.(如果你因错失太阳而流泪,那么你也会错失繁星。)”
我努力挤出笑容:“Thank you.”
从那天之后,我开始落实申请去别的州读博士的事情。
我奇迹般地从书架上找到两年前遇到的麻省理工的教授的名片,我给他发了一封邮件,他很快回复了我,他说他很抱歉,但是在这个时间,全美大部分的博士录取工作已经结束。在邮件的最后,他给我提供了另外一种方法,我可以先试着申请硕士,一年后再转为博士,这样并不会耽误我的学业。他说他会想办法帮我拿到硕士的奖学金,并且,我可以通过担任Research Assistant(研究型助教)获取大部分的生活费。
我接受了他的建议,第二周便报考了GRE(美国研究生入学)考试。
因为有教授的帮助,我在一月份的时候便收到了麻省理工的电子工程系研究生入学通知书,我面无表情地将邮件看了两遍,确定没有什么遗漏后关掉了电脑。
我再也不是四年前那个在教室里欣喜若狂、大声炫耀的女孩了。
这天回到家,我去超市买了一整车的食物,可惜因为年龄不够,我仍然无法买酒。
赵一玫和何惜惜被我吓了一跳:“姜河,你怎么了?”
我清了清嗓子,艰难地告诉她们:“我要去波士顿读硕士了。”
何惜惜正在放辣椒的手一抖,一大勺红油落进锅里。赵一玫的口红“吧嗒”一声掉到地上。
沉默了一分钟后,何惜惜才说:“疯子。”
赵一玫竖起大拇指:“姜河你真棒,我现在确定了,你绝对是我见过最牛逼的女生。”
我心安理得地认为她们这是在表扬我。
“你告诉江海了吗?”
我摇摇头。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我继续摇头。
这年五月,我们毕业了。
这一年,距离“911”事件整整十年,金融危机也已经过去三年,美国的经济开始复苏,人人都面带笑容,对生活充满希望。
为了庆祝毕业,赵一玫送给我和何惜惜一人一瓶Tiffany(蒂凡尼)的香水。她说,女人一定要有一瓶属于自己的香水。
何惜惜最终找到本地一家制药公司的工作,公司让她毕业后就去报到。工作以后的薪水比读博士高多了,可以极大地缓解她家的经济压力。我看得出她有些遗憾,但也不得不接受这个选择。
赵一玫整天愁眉苦脸,抱怨说没有想到阴差阳错间她竟然成了我们之中读书读得最久的一个人。
毕业典礼那天,我们穿着黑色的学士服,旧金山的艳阳一如既往地高照。校长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话,台下掌声如雷,我却一句也听不进去。
江海就在我的斜前方,他静静地站着,我已经无法再猜中他的所思所想。
这竟然是我和他作为同学的最后一日。
我从未想过分离,可是这一天竟然这么快到来。
毕业典礼结束后,所有人都散开来,甚至有穿着比基尼的美女排成一个圈,不停地抛着飞吻和媚眼。疯狂的学生数着“One,two,three”将学士帽一齐高高地抛起来,一时间学士帽遮天蔽日。
我找到江海,举着相机邀请他:“和我拍几张照片吧。”
我站在江海身边的时候,才想到我和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正经地拍过合照。我紧张得手心出汗,傻乎乎地转过头问他:“要不要说‘茄子’?”
他笑:“你可以说‘cheese'。”
为我们拍照的学生举着相机,摆摆手:“你们再靠近一点。”
近一点,再近一点,我再一次闻到江海身上好闻的薄荷香。这股熟悉的味道,这么多年,从未变过。这就是我一直爱慕的男孩,时光很难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印迹,所有人都在变,可是他没有。
快门被按下的那一刹那,我的眼泪克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姜河,”江海手足无措地看着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你不要哭。”
他不出声还好,我一听到他的声音,更是“哇”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江海便只好对旁边频频侧头的大家做了一个抱歉的姿势,然后站在我面前,为我遮挡刺眼的阳光。
而最难过的,是我已明白,这温柔终不再属于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我轻声说:“我要离开旧金山了。”
江海愣住了,然后低下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我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说,可是在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05
毕业典礼结束后,赵一玫说不想开车,我们三人便一起走路回家。
“好久没有这样的时刻了,不用担心功课,不用担心考试,只这样静静地走在路上。”赵一玫仰望漫天繁星,自言自语道。
“我们就这样毕业了。”赵一玫无限感伤,“第一天来美国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晃,四年就过去了。”
“是啊,”何惜惜点点头,也颇为伤感,“连姜河都能穿B罩杯了。”
不黑我你们会死吗?
我们在路边一人买了一盒Frozen Yogurt(冻酸奶),我们从自助冰激凌机里挤出满满一大杯,赵一玫也难得一见地不顾及身材,在上面撒满了巧克力和M&M豆。
赵一玫穿着十二厘米细跟的高跟鞋,终于走不动了,她干脆把它脱下来,一手拎一只,光脚踩在地上走着。她微卷的酒红色头发在路灯的照耀下异常美丽,她仰起头,轻轻哼着小曲:“If you're going to San Francisco,be sure to wear some flowers in your hair(如果你要来旧金山,请记得在头上戴一朵花).”
“喏,”她回过头问我,晚风将她的长发吹得飞舞起来,“要是这一刻能够许一个心愿,你们会有什么愿望?”
何惜惜轻笑:“我想要的东西,我从来不许愿。”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希望田夏天能够消失。”
赵一玫用手指勾住高跟鞋的鞋带,将它们抡起来在空中转,她还是望着夜空:“我想要见一眼我心爱的人。”
我忍不住泼她冷水:“他此时距离你一万五千公里,你们时差十三个小时。”
“我知道。”赵一玫恹恹地回答。
“不,”何惜惜突然停下脚步,她说,“不一定。”
然后我和赵一玫顺着她的目光向前面看过去,我感觉到身边的赵一玫全身瞬间战栗起来。
一个男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他脚边立了一个黑色行李箱。他低下头,打开打火机,点燃了嘴里叼着的那支烟。
他抬起头看向我们,手中夹着的烟头星火闪烁,他漫不经心地说:“旧金山的夜晚可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