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胡桃想了想,“要不然,去上海吧?”
“好啊。”林向屿说,“那就一起去上海喽!”
他们正值青春年少,爱太沉重,而生生世世太遥远。很近很近的,是水里的月亮,天上的星星。

第三章 2004年,七里香
1.
学校的奥赛班很快组建了起来,一个班四十个人,放学后要去指定的教室里上课。
和林向屿关系要好的白冬远也入选了,白冬远此人十分神奇,看起来冷冰冰的,除了林向屿还有胡桃他们这几个人以外,都不和别人讲话。平时成绩惨不忍睹,一到了大考就文曲星附身,居然也进了奥赛班,一时成为黑马。
林向屿跟胡桃说过:“白冬远才是真的天才,深藏功与名,你们以后就知道了。”
胡桃没有考上奥赛班,失落了一阵子。林向屿见她闷闷不乐,便主动提出周末给她补课,把他觉得有用的方法都教给她。那时候麦当劳、肯德基刚刚流行起来,还没有学生拉帮结伙去那里赶作业,两个人按照老规矩,选了市里的图书馆。
结果到了图书馆门口,胡桃才发现忘记了带图书证,她有些丧气,林向屿拉了拉书包背带,安慰她:“你等等啊,我帮你借一个。”
“太麻烦了,不用了吧。”胡桃迟疑地说道。
林向屿努努嘴:“喏,这不是有人出来了吗?看校服,还是我们学校的呢。”
“你认识吗?”
“不认识,不过我是谁?堂堂林大帅哥,借个图书证有多难?”林向屿不以为然。
说完,林向屿走上前,跟对面走来的女孩说明来意。女孩子人很好,把书中夹着的图书证抽出来给林向屿。
“谢谢,你也是一中的吧?我下周一还给你。”
“嗯,”女生点点头,“高二七班,许然然。”
“这么巧。”林向屿说。
林向屿走过来把图书证递给胡桃,还不忘挑挑眉毛:“我一出马,保证没问题。”
“臭屁,”胡桃撇撇嘴,小心翼翼地接过林向屿递过来的图书证,为了保险,她自己先默背了一遍上面的证件号,“哎,还是个美女呢。”
林向屿没什么兴趣,只是瞟了一眼图书证上的照片,兴致索然地说:“再美也没你好看,总行了吧?”
“我觉得她有点古典美,我和她照片完全不一样,怎么办啊?”胡桃担忧地说。
“什么怎么办,你等会儿就埋着头,在登记册上写名字,记得别写错名字和证件号了。”
市里的公立图书馆历史颇久,里面还陈列着文物,胡桃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以示敬畏。
林向屿在窗边找了个座位放下书包,伸了个懒腰:“我去找几本书来看。”
林向屿最爱的是金庸,他家里有一套典藏版的全集,那是他妈妈的最爱,林向屿根本不敢动。他在底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找到一本《白马啸西风》,递给胡桃。胡桃疑惑地翻了翻,压低了声音问:“这是金庸写的吗?我怎么没听过。”
“头发长,见识短,”林向屿摇摇头,也压低了声音,“‘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你总听过吧?这本就是里面的‘白’。”
此时两个人都蹲着身子,为了小声说话也能让彼此听清,他们距离很近。胡桃微微侧过头,抬起眼就能看到林向屿的睫毛,根根分明。她心跳如雷,便干脆将书抱在怀中,站起身装作要回座位上。
林向屿把他们奥赛班老师编写的书拿出来,用红笔圈了几道题后递给她。胡桃随手拿过林向屿桌面上的作业本来看,刚开始两道基础题她还能做,到了后来根本就不知所云。胡桃有些沮丧,在草稿纸上写上问题递给林向屿。他接过来,在上面写好解题思路,然后又从书包里抽出教辅书,翻到那个知识点,用钢笔画上,一齐推给胡桃。
是老师课上没有讲过的知识点,胡桃心生疑惑,写在纸上问:“考试也会考?”
“都说了别那么功利,要完善自己的知识结构。”
明知道他没有嘲讽自己,胡桃却十分失落,她虽然成绩不错,但是和林向屿比起来还是相差太远。
从图书馆出来,经过市里的体育馆,道路两旁贴上了王菲的大海报,短发的女人,穿着一袭白裙,拿着话筒,站在黑暗之中,垂下眉眼,谁也无法猜到她究竟在想什么。
胡桃停下来,抬头仰望:“真美。”
林向屿耸耸肩:“‘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你们女生就喜欢这种。”
胡桃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去听过演唱会吗?”
“没有,怎么?”林向屿瞥她一眼。
“没怎么,你是不是还有很多磁带在我那里?我们以后一起去听演唱会吧,听一场我还你一盘,我数数啊,都有些谁,王菲、周杰伦、蔡依林……”
林向屿在一旁瞠目结舌,胡桃此人脸皮也真不算薄。
“美得你!”
“磁带要不要了?”
林向屿举手投降:“去去去,不去是小狗。”
2.
“你有没有觉得,林向屿加入奥赛班以后,就像变了个人?”
有天上课的时候,程可欣偷偷跟胡桃说。
胡桃朝林向屿的位子看去,发现他桌面上的书破天荒地收拾得十分整齐,他还装模作样地架了一副金丝边的眼镜,竟然是在好好听课。
林向屿这个人,生得风流倜傥,戴起眼镜来,就成了斯文败类。
“活见鬼了!”胡桃吓了一跳。
“对吧?”
胡桃想了想:“我下课去问问。”
结果下课的时候,胡桃被程可欣拉着一起去上厕所,等回到教室,林向屿已经不见了踪影。阴错阳差,胡桃一整天都没机会和他单独说话。
一直到放学,胡桃才抓住和林向屿在一个篮球队且关系要好的许成。
胡桃问他:“林向屿呢?打篮球去了?”
“还打什么篮球啊,上奥赛班去了。”
“奥赛班?”胡桃皱着眉头想了想,“他在奥赛班是不是遭遇滑铁卢了?居然好好学习了!”
“算,也不算吧。”许成话中有话。
胡桃有些疑惑:“怎么了?”
“你直接去问本人吧,”许成摊摊手,“某人最近红鸾星动哦。”
胡桃从他含糊的话句中已经猜到他的意思,她站在原地,仿佛有一道雷从天而降劈中了她,让她觉得浑身使不上力气。
许成伸手在胡桃眼前晃了晃:“胡桃?”
胡桃这才努力提起一口气,听到自己轻声问:“是谁?”
许成没有看出胡桃的反常,还一五一十地同她说:“七班的许然然,也不知道怎么认识的,你知道他这个人啦,口风紧得很。我见他最近跑得最勤的就是图书馆和课后的奥赛班了。”
胡桃觉得电光石火之间,有念头从她脑海闪过,只是她没有能抓住。
她张了张嘴,半晌才发现嗓子眼太干,说不出话来。
走廊上几个男生走过来,喊了声许成的名字。他和他们笑着击掌,回过头,看到胡桃还站在原地,他说:“你手里抱着什么书?我帮你拿吧。”
胡桃这才回过神来,麻木地将书摊开给他看。
电光石火间,胡桃反应过来,七班的许然然?当时那张借来的图书证上,不就是这个名字?
她十分艰难地开口:“那个女生,是不是头发很长,有点像诗词里描写的江南女孩?”
“好像是,”许成挠挠头,“不过我记不太清了,女生不都长得差不多吗?”
然后他偷瞟了胡桃一眼,又坚定地说:“除了你。”
胡桃却无心同他开玩笑,怔怔地站着。旁边的许成还在出着馊主意:“他们补课的教室就在后面那栋楼,走,我带你去偷窥。”
奥赛班在另外一栋楼,和胡桃他们平时上课的教室用走廊打通,胡桃还从来没有去过那边。
许成先神神道道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拉胡桃在墙角躲着。胡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林向屿。
他坐在老教室里的倒数第三排,一边转着笔,一边侧过头和身边的女生说话。胡桃站在窗户外面,有点不着边际地想,他的头发好像长长了,有点盖住额头和眼睛。
正好这个时候,林向屿身边的女孩子抬起头。胡桃站的位置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夕阳余晖笼罩在她的身上,看起来像是童话世界。
这是胡桃第一次见到林向屿露出如此温柔的表情。她记忆中的他,永远都是那个坐在墙头笑得无关风月的少年。
没有想到,一晃五年,原来时间已经走了,他也已经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还在等。
胡桃一直在教室外面站着,也不知道带她来的许成是什么时候走的。一直到林向屿放学,老样子,吊儿郎当地单肩搭着书包走出来,看到胡桃,挑挑眉:“在这儿愣着干吗?”
“没,本来有事找你,突然给忘了。”
“你那记性,”林向屿笑笑,“正好,请你喝奶茶。”
林向屿话音刚落,许然然背着书包从教室里走出来,低着头,神色匆忙的样子。林向屿连忙大声喊:“许然然!”
她回过头,看了看林向屿,又看了看胡桃。
林向屿笑着挥挥手:“拜拜。”
“拜拜。”她小声地回了一句,然后跑开。
胡桃问:“你不送人家回去?”
林向屿愣了下,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破天荒地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还没那么熟啦。”
胡桃点点头,转过身,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晃了一下。林向屿及时伸出手扶住她:“小心。”
胡桃摆摆手:“站久了,腿有点麻。”
3.
第二天上学,胡桃犹豫了一下,决定不把许然然的事告诉程可欣。
“还没影子的事呢。”她在心底安慰自己。
可是,如果真的是没影子的事,她又怎么会辗转反侧,一夜不眠?
所以程可欣关于“林向屿最近有点不对劲”的猜测,胡桃打着哈哈,欲盖弥彰地解释说:“这不是要升高三了吗,听说要重新分班,根据这次期末的成绩来定。”
“不是吧。”程可欣说,“学校也太歧视我们这种差生了。”
胡桃无奈地耸耸肩。
“哎,胡桃,我跟你说件事。”程可欣趴在桌子上,冲胡桃勾了勾手指,等胡桃凑过来,她才小声地说,“我爸妈要把我送去北京学美术了。”
“啊?”胡桃一怔,“已经确定了?”
“嗯,我成绩太差了,拼死拼活也只能上个三本。我本来也喜欢服装设计什么的,我爸妈就让我去培训一下,以后就往这个方向发展,还能出国。”
胡桃想了想,其实程可欣分析得挺有道理,便说:“那你高三还来吗?”
“不来了吧,暑假就要去北京。”程可欣叹了口气,可怜兮兮地瞅瞅胡桃,“胡桃,你别看不起我啊,我知道,你们成绩好的,最看不上我们这种走艺体的了。”
“说什么呢!”胡桃用笔敲了她一下,“我不会看不起任何人。其实我很羡慕你啊,能找到自己的路,不像我,只知道考试,根本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
“好什么好!想我小的时候,成天烦恼着长大了读清华还是读北大,现在才知道,我真是想太多!”
胡桃捂着嘴巴笑。
“你知道林向屿想考哪里吗?”
胡桃有些犹豫,说:“应该是上海吧?”
“上海啊,”程可欣握拳,志气满满的样子,说,“那我要回去查查,上海有什么美院,我爸妈想让我去中央美院,我哪儿考得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