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翎微笑不语,我忽然觉得此刻情形很些尴尬,便没话找话道:“唐大公子不是你的朋友么?为什么他到了城中,你居然会不知道?”

  云翎冷哼了一声,俏声道:“是啊!我这就要去看看,这家伙来我们这儿有什么秘密,居然胆敢不先跟本大小姐报道。”

  眼前便是那程家小店,我一间间打量着二楼客房的点点星火。

  眼见云翎飞身就欲掠下,我苦笑一声,伸手一把抓住这冒失的小丫头:“你想就这样下去?”

  云翎回头,借着窗口烛火的微光,我只能看到她满脸坏坏的笑容。“怎样?”

  “白衣侯我就不说了。那九霄龙吟和唐大公子的武功比你如何我不知道,但肯定是比我要高得多的……”

  云翎嘻嘻笑道:“自然也比我高。那又如何?”

  “那我们就这样冲上去,明目张胆地偷看吗?”

  “所以我们从左边走啊。左边第一间房子便是唐仲生的,我们这就去看看,他在偷偷搞些什么鬼。”

  说完不待我答话,云翎一个纵身便轻轻落在了那灯火犹燃的房脊上。

  虽然不知她凭什么认为,我们能够躲过武功名声都决不亚于段九霄的唐仲生,我还是紧随她掠到房侧。

  房内人显然尚未安寝,奇怪的是,我们离得如此之近,唐仲生竟似真的没有发现。

  既来之则安之,我悄悄俯下身子,揭开瓦片,凝神观看。

  房内,唐仲生正看着一幅小小的卷轴,出神间兀自喃喃自语:“九妹应该就在此处无错的,可……”

  他的语声太低,我身子微侧,想要听个分明,却不小心碰到瓦上的一片灰尘。不及反应,几粒微尘已然落下,与此同时,唐仲生的语声骤停。

  我立时警觉不好,方要翻身飞起,顿感一疼。一股劲力无声无息地破瓦而出,朝我的小腹击来。

  我飞身而起,一个转折堪堪躲过,虽未被击中,小腹仍觉火辣辣的疼痛,尚未及松一口气,风声响动,那劲力竟也转了个弯,再次朝我袭来!

  此刻我方才看清,那只是一枚普通的袖箭,却弯动灵活得如同毒蛇般,紧紧咬住我的身形不放,从那破空的劲力便知,若真让它击中,以我的功力,怕不是必死也是重伤。

  竭尽全力闪过它的第三次攻击,那袖箭竟似有灵性一般,一个转折,又一次从我的背后袭来。我已无余力闪躲,心下不禁一阵颓然——与这些成名的高手相比,我果然是如此不堪一击!这唐仲生人尚在屋内,竟然就能够如此轻松地将我击败。

  眼看袖箭堪堪要击中,我骤听一声娇叱,云翎自上疾扑而至,左脚点地,右脚一个旋踢,正中袖箭转折的劲力最强处。

  无声无息,袖箭有如被打中七寸的毒蛇,那澎湃的劲力瞬间消失无踪,颓然落下。

  我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一声断喝传来,比之方才的袖箭还要强劲十倍不止的巨大劲力骤然突袭而至,风压之下,竟似方圆一丈内全被这劲力笼罩一般,让人避无可避!

  月色朦胧中,就见攻击之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却是白日里和段九霄同行的那位李姓中年人,却没想到他的武功竟也如此之高。

  仓促间避无可避,我和云翎同时出手,轰然一声,三掌相对。来人一个倒翻落回到小店房上,我却只觉一阵眩晕,若非云翎替我挡下大半力道,怕此刻早已重伤。

  突然耳听咔嚓一声,我心叫不好!

  我二人虽然无恙,但是脚下的民居却无力抵挡这等劲力,一时间瓦裂梁断。

  我脚下一轻,下意识想要飞身而起,却觉胸口一闷,直直落下。方才的交手,我果然还是受了些伤。

  恍惚间,似乎听见上面还在打得一塌糊涂。扑通一声,我重重摔在地上,脑袋晕沉沉的,一时有些不辨南北西东,只看到被惊醒的程二老板坐在床上,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看着我直摇头。

  后面的事,我昏沉沉地看不太清,糊里糊涂中,听到最多的一个词就是“误会”,然后是糊里糊涂地给人赔礼道歉,又糊里糊涂地接受别人的赔礼道歉……

  等我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坐在了小店的桌旁。同桌的除了唐大公子、姓李的高手、云翎之外,竟然还有沈源。

  想也知道,方才定是沈源及时赶到,才帮我们稳住了局面,不至于被人家收拾得一败涂地。

  【TWO】

  那李姓高手对我微一拱手道:“在下李怀戚,方才我听到外间有打斗的声音,以为有小贼出入,所以才贸然出手试探,多有冒犯,勿怪勿怪。”

  他虽面向众人,却明显只是对我一个人说话,因为方才被他“冒犯”惨败的,好像也只有我一人而已。

  我只觉得心里一阵不舒服,却自然不能形之于色,只好笑笑不语。

  想来也觉得自己无能。我、沈源、云翎都是从小一起在城内长大的,也是一块儿练的武。可是没想到长大之后,比不上沈源这个怪胎也就罢了,比之云翎,武艺也要差上一大截,实在是令人想起来,就觉得脸上无光。

  李怀戚这个名字耳生得紧。沈源看了一眼对面的唐仲生,似也知道他和云翎有些交情,当即转向李怀戚道:“李兄来我虹日城不知有何事要办?我们都是自小在此长大的,或者可以效劳一二?”

  李怀戚笑道:“多谢沈公子。此次我只是闲来无事,所以和段兄四处走走,看一看各处风土而已,并无他事。呵呵,能够结识诸位,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在下还有些事,先行告退了。”说罢便径自转身离去。

  沈源的面色依旧阴沉,眼见李怀戚离开,便也朝我们微一欠身,转身走了。

  沈源在时,云翎一直很淑女地坐在一边,一句话都没说,待得沈源的身形才一不见,她便笑嘻嘻地站起身来,转向唐仲生道:“你这家伙,到这儿来做什么?是不是在家闯了什么祸,到我的地盘避风头来了?放心,咱们好兄弟讲义气,一定把你藏得好好的。”

  我和唐仲生都不禁一笑,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说她自己。

  去年的这个时节,云翎曾在城内闯了祸,便干脆离家出走,独自闯荡江湖,博下了不小的名头,也结交了几个不俗的朋友。她在做了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后又莫明其妙地回到了小城。而这唐仲生,就是当年她的一群死党之一,我常常听她提起。

  唐仲生转向我道:“这位是?”

  我赶紧站起,微一拱手:“在下高刑,就居住在本城。唐大公子之名。在下久仰了。”

  我本是个手机小卒,料想这唐大公子不会对我有什么兴趣,不料他听到我的名字后,竟似见到了什么久闻其名的大人物一般,一边上下仔细打量我一遍,一边回礼道:“高兄!久仰,久仰。”旋即,如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叹了口气,缓缓坐下。

  片刻,唐仲生忽地转向云翎道:“怪不得!”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云翎转头看我一眼,一瞬间脸色竟然罕见地有些绯红,旋即对唐仲生嗔道:“你到了我的地盘,竟然不来找我?”

  唐仲生微笑道:“我何必去找你,你这不就自己来了么?”

  云翎一时语塞,想起方才我俩趴在他房上偷听,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便顿了顿,转移话题道:“好了,说说吧,你这次来有什么事?别跟那姓李的似的,满嘴胡说八道地搪塞啊。”

  闻听此话,唐仲生脸上的表情却变得甚为怪异,半晌没有说话,良久,方才开口道:“我确实有事需要二位相助。实不相瞒,此番我是来找人的。”

  说着,他自袖中掏出一幅约二指长的小卷轴,缓缓打开道:“三妹、高兄,你们看看,近日可曾在城中见过这个人?”

  卷轴被缓缓打开,其上用工笔细绘着一位宫装少女,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眉目间犹存稚气,和唐仲生依稀有几分相似。

  我和云翎对视一眼,均确定没见过一个这样的少女,一起摇了摇头。

  唐仲生长叹一口气道:“这是舍妹唐斯月,月前忽然离家出走,唐家举族寻找月余却无所获。近日根据种种迹象判断,她似乎来到了虹日城。唉!”即使是新生一代的佼佼者,面对这至亲骨肉的安危,语气也尽显颓唐。

  虽然眼前之人的武功名望都远高于我,可在这一瞬间,我却觉得他只是一个担心妹妹安危的普通兄长而已,当即开口安慰道:“唐小姐既然是公子的胞妹,必也有一身的不俗武功。再说,蜀中唐门威震江湖,加上唐公子你的威名,武林中人谁不知晓,必都会敬重唐小姐三分的。如今,她虽一时没有消息,却也不必过于忧虑,相信必然是无恙的。”

  唐仲生依旧颓然地喃喃道:“问题是,她还随身带着……”

  话到此处他似乎突觉不妥,顿了一下,方才接道:“高兄说得是,我们明日起一道细心查访便是,无谓此刻担心。三妹、高兄,相请不如偶遇,左右无事,咱们秉烛痛饮一番如何?”

  我还没说话,云翎已是拍掌叫好。

  好在店里的程二老板方才已被我们砸破了屋顶,横竖没法再睡了。直接过来准备一桌酒席也不麻烦,倒还可以把赔偿和酒钱一并算了。

  【THREE】

  说是喝酒,但有云翎在,大家自然就不要指望可以老老实实地坐在小店里喝。

  现在,我们就在城墙下席地而坐,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早起的人们慢慢走出家门,开始为一天的生活忙碌。

  此刻,天色慢慢放亮,三人都已有了七八分的酒意,云翎一手搭着我的肩膀,喃喃道:“高刑,我跟你讲过没有。那一次,我和唐哥在牧马原遇到了关东十把刀……”

  正说着话,却见一位老人担着担子晃晃悠悠地走来,却是城内做豆腐的孙二叔,想必他刚刚做好新鲜豆腐,正准备给程家小店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