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内力凝聚在酒中,不仅让酒液凝空成雾,而且居然能将内力置入这薄得几乎不存在的薄雾中,挡下剑客恐怖的一剑。这是何等可怕的内力!

  剑锋受阻,剑客也是一愣,但旋即右手一震,剑光霎时间淹没了那层梦幻。剑客身子一滞,加催内力,剑光流转,看来只是虚空刺出,竟发出“锵”的一声金铁交鸣之声。

  那酒雾靠着离体的内力凝结,本就不能持久,此消彼长之下,当即在剑光下湮灭。

  可惜剑客也失去了杀人的大好时机,就在这一耽搁之下,张延已经冲过,右手提起莫非平,朝着白衣侯的方向扔出,左手挥出,竟是以肉掌硬撼这利剑。

  掌剑相交,张延只觉得剑身一股灼热的内力涌来,当即催运内力,意欲震下这刺客的长剑。

  可是刚刚挥掌,他便惊觉不对,却见剑客长剑脱手,身子却借着他这一掌之力,飞身后退出门,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张延重重出了一口气。这一生他也经历过不少凶险,可是眼前这刺客的武功之高、应变之快,着实让他惊怵。

  张延欲待追出,猛然省起此地形势,只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找了张没翻的石凳施施然坐下,笑道:“没想到小小斗室还暗藏有如此高人,张某倒是看走了眼。失敬失敬!”

  那蝉儿仍是巧笑倩兮,没有答话,只轻轻走过来给他斟满了酒,才轻笑道:“张神捕还能坐得住,不怕你外面的弟兄们被这刺客杀光了么?”

  莫非平大笑接口道:“神捕这是懂得大体。现在最重要的,自然是看住咱们。弟兄死了没什么,要是你和侯爷他奶奶地跑了,神捕可要倒大霉了,是不是啊?”

  两人一唱一和地讽刺,张延却是恍若未闻,只是悠闲地品着手中的美酒——此地的用酒都是珍藏的百年佳酿,等闲可是喝不到的。

  他嘴中喝酒,心下却是不住盘算。

  ——此地戒备如此森严,这刺客是如何进来的?外面的守卫难道都出事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让他头疼:自己奉命看守此地,一直以为是固若金汤,哪知道竟然被人这样不声不响就闯了进来;自己一直以为看守的两个人手无缚鸡之力,哪知其中一个的武功竟然高到如此不可思议的境界,简直不在自己所知的任何一个人之下。

  耳边却听蝉儿道:“张神捕不着急,当然是因为这刺客的武功不怎么样,自然逃不出外面的十面埋伏,对吧?”

  张延苦笑,这刺客的武功自然绝对不是不值一提。不过蝉儿说得却也不错。他不追出去,最重要的目的自然是要监视白衣侯等人。但是还有另一个理由,就是他要看看那“十面埋伏”的威力。

  “十面埋伏”号称天下第一阵势,由先朝大内高手所创,本是为了守卫皇宫安全。白衣侯事败被关押至此之后,虽然有天下第一神捕张延亲自看守,皇帝却仍是不放心,又调了禁卒精锐过来组成十面埋伏大阵,暗中协防此地。

  白衣侯被关两年来一直平安无事,张延自恃足以看住这钦犯,也从没把那十面埋伏放在心上。可今日眼见刺客出入这禁狱如履平地,若是连外面的十面埋伏都留不下他,那自己就不得不重新思量此地的安全问题了。

  正想着,忽听甬道中几声轻响,张延一惊——这是机关被触动的声音。他匆匆站起,眨眼间已经冲出了甬道。

  果然不出所料,自己的副手、白发浮云白千帆正在这甬道中,看似想要通过此地。只见他身形、动作都远不及平日,衣服已经破了几处,身上也有好几个地方挂了彩,加上一身湿淋淋的,直如落汤鸡一般,甚是狼狈!

  眼见白千帆情势已经甚是危急,看来方才刺客没有触发的机关倒是给他用上了。

  来不及关掉机关,张延大喝一声:“趴下!”

  白千帆身形方倒,十几支利矢在他背上不足半寸处飞过,端的凶险异常!

  守卫的风云虎豹四大高手果然都已死了。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似乎这四名绝世高手一瞬间就死在了刺客的剑下,根本无力反抗——好可怕的刺客。此等武功,已足以纵横天下。

  可惜,这里是封州大牢,这里还有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果然无人能过,那可怕的刺客此时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刺猬——几十支利箭在他冲出监狱大门的一刻轻松地夺去了他的生命。

  青铜面具被轻轻揭下。看到那张苍白的脸,冷静如张延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那张脸他和白千帆实在太过熟悉,就在刚才。他们还命令他留守在监狱门口。

  谁也想不到,张延的得力手下,在封州城兢兢业业做了一辈子小捕快的老黄,竟然是一位如此深藏不露的高手——他在这里隐藏了多久?他究竟是谁的死士?张延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可惜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轻轻翻动老黄的尸体,不出所料,一张盖了“生死玉”印鉴的白纸自他尸体上飘落——这是日前张延命老黄带去调动军队的印信,之后事情迭出,便一直没得空收回。

  此前,老黄也曾经随张延多次出入这大狱,自然认识四名大内守卫。再看那四名守卫的死状,几无反抗。想必是老黄用印鉴引得他们信任,趁其不备暴起杀之。

  算起来,这四人如此轻易遇害,张延难辞其咎。他心中一阵自责,好在凶手已经伏法,也算是给死者报了仇!

  白千帆愤愤带着尸首回衙门检验。

  方才他见老黄过来,以为是外面出了什么要事,老黄才赶来向张延回报,毫无防备之下被其点倒,还被随手扔进了边上的大水缸——若不是他练过“青身功”,穴道处积聚着内力,能比常人快得多地解开穴道,这才及时从缸里爬出来,那么封州名捕白发浮云就要成为江湖上第一个在水缸里淹死的高手了。

  一想到和这家伙也同僚好几年了,可他下手时居然一点都不留情,白千帆便恨不得再踢这死人几脚。

  就这短短的片刻,“听风阁”的满地狼藉竟已被小蝉完全收拾利落,虽没有了石桌,却似丝毫不影响莫非平和朱煌的酒兴。

  看到张延复返,莫非平大笑举杯:“神捕辛苦,共饮一杯如何?”

  一系列突发事件已经让张延头晕脑胀,他也无心敷衍,默不作声转身就欲离去。

  将到门口,却听朱煌开口:“张神捕,看在你让我看了这么出好戏的份儿上,我免费送你条线索如何?”

  姻缘·计算

  玉肃微服站在班房内,饶有兴趣地俯身观赏着一盆君子兰。

  看到这个情景,步入班房的张延只觉一阵头疼,几乎想要转身离去——可惜玉肃已经发现他进来了,还热情地招呼道:“张神捕为公车劳,竟被匪人所伤,实在是让本官痛心。如今大案已破,何不在家多歇息几天?”

  张延无奈,做了个手势让白千帆自去做事,他自己却只好进得屋来,敷衍道:“下宦的伤势已经不碍事了,多谢大人关心。此刻案情未明,诸事繁杂,下官实在躺不住。”

  玉肃笑道:“状元被杀,如此大案,神捕竟能在一天之内告破,果然不负阎王御史的威名!张神捕身负重伤仍力擒无影箭莫非平,早已轰动江湖,本官实在是钦佩啊。”

  张延道:“不敢承大人谬奖。本案疑点颇多,说结案还为时过早。下官未能迅速破案,着实惭愧。”

  玉肃只是微微一窘,立刻又笑道:“神捕力求谨慎,果然是从不使一人抱屈的阎王御史!只是本官这几日想要审理此案,却得知神捕没有把犯人押入大牢,而是关入了听风阁。听风阁乃是关押钦命要犯之处,神捕如此草率,恐怕会落人口实啊。”言语中满是关切之意。

  张延答非所问地道:“玉大人主管一州大小事务,必然甚是繁忙,此等刑案小事,交由下官处理即可,大人就不要费心了。”

  这玉肃连吃了几个软钉子,却看不出一丝恼怒之意,便连张延也不禁佩服起他的涵养来。

  却见玉肃仍是带笑道:“多承神捕盛情。如此也好,只是在下现在有件私事,不知道神捕可否抽时间帮本官一个忙。”

  张延暗自警惕,口中却敷衍道:“大人有事尽管讲,只要不是有违国法道义的事情,张某自然义不容辞。”

  玉肃叹了口气:“唉,都是玉某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年轻人心无定性,前日我才发现他竟然和左怜小姐早已定情。虽然此事有违礼法,只是家父把他宠坏了,如今我也不忍棒打鸳鸯。另外,想我玉家和左家之间颇有些误会,若能因此事化干戈为玉帛也算一件美事。”

  “现今正好左家人都在本城,所以在下想趁此机会把这件事给办了。纵观当今,若论声势之隆,张神捕不做第二人想,不知神捕能否屈尊,为舍弟做一次冰人?”

  张延一时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太累,以致耳朵出了问题——玉肃要和左家结亲?难道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么?左家又怎么可能会答应?

  他欲待拒绝,却又开不了口。玉肃作为长官,如此谦恭相求,而且正如他所说,此刻玉家主动示好,若真能促成两家联姻,化解这段世仇,对于两家、对于封州、对于江湖都是天大的好事,于公于私自己都不该拒绝。

  看着玉肃面上如同老狐狸一般的笑容,张延虽然有一种上当的感觉,但也只好欠身答道:“人不风流枉少年,玉大人不必过责令弟。如此美事,又得玉大人相托,下官自当效力。”

  走出衙门,顿觉空气都清爽了很多,张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正想举步离开,却见一名女子娉娉婷婷地走来,举手投足间都是说不尽的风情——正是一舞倾城的苏纤纤。

  与情郎历尽磨难,就要柳暗花明时,情人却在身边惨死,眼前的这位玉人也算是命运多舛了。

  张延正自感叹,却见苏纤纤已经走到他近前道:“张大人能如此迅速破案,为左寒报仇,纤纤在此谢过了!”

  张延不禁一阵头疼。看来眼下所有人都已认定莫非平就是凶手。

  看着眼前明显憔悴了许多的玉人,张延沉声道:“破案缉凶乃是我分内之事,苏小姐不必多想。只是不知苏小姐今后有何打算?”

  苏纤纤微微一愣,紧接着脸上竟然泛起一丝柔情的微笑:“落叶飘花,各有归属,纤纤自会寻得路途,有劳神捕挂心了。”说毕微微一福,径自转身走了。

  看着这飘然远去的女子,张延一时竟有些痴了。

  不要想得太多了,还有苦差事要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