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绿林七宗罪上一章:第6章
  • 绿林七宗罪下一章:第8章

  忽然,她只觉身子一定,双脚竟已踏上实地。不知为何那暗影中的敌人竟然没有乘胜追击。

  颜芷烟踏前两步,离开断崖。那暗影中的敌人再没有动作,竟似消失了一般,她不由得一阵疑惑,是什么让这恐怖的敌人中止了攻击?

  而她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骤听一个声音在身侧响起:“颜姑娘,让秋某送你一程吧。”

  蓄势已久的暴雨终于从天而降!

  大雨倾盆,颜芷烟手握金针,纵横的雨水丝毫无损她那天人一般的容颜,反而给她增添了一番让人怜惜的气质。

  如鬼魅一般,一袭白袍在暴雨中缓缓现身,雨点落在他身边三尺便如碰上一层无形屏障般缓缓滑下。诡异的情形直让人怀疑犹在梦中。

  秋声振的面容依旧隐藏在斗篷中,声音自斗篷的阴影下传来:“想不到竟然是你先找到线索,猜出谁是内鬼没有?本来我觉得你们若是能找到线索,这场游戏才更加好玩。只可惜老天偏偏让咱们在这里就遇上了。既如此,没办法,我只好尽一尽身为上司的责任了。”

  颜芷烟紧握金针,忽然一声呼喝,纵身扑上,竟是先行抢攻。

  秋声振似乎也没料到颜芷烟会主动出手,拔剑回荡,同时道:“不错,勇气可嘉。不过你不用费力气招呼同伴,离这么远,他们听不到的。”

  颜芷烟银牙轻咬,也不答话,将功力运到极处,整条左臂竟都笼罩着淡淡青烟。金针纵横刺攻,交织成一张金色的巨网,笼罩住秋声振的全身要穴。

  近身搏斗,一寸短,一寸险。颜芷烟的金针只有不到一寸长短,近身搏击自是大占便宜,故她一开始便抢到秋声振身侧。日前她已目睹过秋声振瑰丽的剑术,自知武功有所不及,只求能靠兵器之利多支撑一些时候,却不料秋声振竟毫不在意,瞬间让她欺入了身边三尺内。

  金光暴涨,刺向秋声振右胁天元穴。金针专破护身罡气,而秋声振的剑长无法回转,颜芷烟一时间甚至以为这一针必中无疑。

  却听“叮”的一声,这一针竟刺在长剑剑尖之上。只见秋声振的长剑竟然奇异地从左胁下刺出,绕过身体,挡住了她刺向自己的这一针。

  眼见如此奇诡的剑术,颜芷烟一时大惊,金针不停刺出。却见秋声振好整以暇,甚至连脚步也不曾移动,长剑总是能从不可思议的部位刺出,挡下金针的攻势。

  两人对拆三十招,颜芷烟已信心尽失,自知与此强敌武功相差太远,心灵失守之下,一个疏忽,被长剑点中虎口,金针脱手飞出。

  秋声振一剑击飞颜芷烟的兵器,同时左掌击出。颜芷烟喷出一口鲜血,颓然朝后飞去,恰恰落在一块凸出崖外的岩石上,挣扎一下,却再也无力爬起。

  秋声振长剑扬起,只见剑光荡漾,光亮竟压过了在乌云间狂舞的闪电,口中道:“就让秋某送你一程!”说着匹练般的剑光击下。

  颜芷烟眼睁睁看着那一道梦幻般的剑光朝着自己击来,却已无力躲避。在这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她心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大哥,你在哪儿……”

  或许这世上真有奇迹这么回事。

  剑气将将及身,颜芷烟甚至已可以感觉到那奔袭而来的剑气中蓬勃跃跃的杀气。

  骤然,一股刀光刺入这剑光。

  如果说那剑光如烈日横空,似要灼干万物,那这刀光便是春风拂柳,让万物复苏。刀光淡淡,但却恰恰指入那一剑的气眼。

  颜芷烟只觉得死神般的压力骤然消失,一道悠然的身影已守在了自己身前。

  终于赶上了,这不是梦。看着那宽阔的背膀,虽尚未脱离险境,颜芷烟却是心中一甜,只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了。

  剑光一暗,剑气竟发出呜咽之声,虽未能杀敌,却似乎为终于遇到敌手而兴奋。剑光流转返回主人手中,只听秋声振大喝一声“好!”转眼间剑光便以强过方才百倍的气势灼眼攻至。

  刀光却是一敛,仿佛那乌黑的刀身瞬间吸掉了周遭所有的精光,匆匆赶至的任平生紧握着手中长刀,面对那气吞万里如虎的强大剑势,只是悠然地一划。

  那是天下之事无非了了的悠然,是算尽最后一步棋的成竹在胸,是一种力压万物无事可虑的坦荡。

  悼红刀法第一式,断雨。

  秋声振的剑光遇强越强,直有灼烤天地之势,雨水瞬间被灼烤干净。它是孤傲的世间主宰,所经之地决不容他物的存在,似乎就连那饱含天地之威的闪电都要在这烈阳般的剑光下称臣。

  而任平生的刀却似是在倾听大气流动的声音,跟随那悄悄经过的微风,寻找天地间本就存在的轨迹以及逍遥飞扬于世间却和万物并行不悖的至理。刀锋掠过,甚至不曾击破一滴雨点。

  刀剑相击,却不闻金铁交鸣之声。

  一道剧烈的振动自兵刃交接处骤自爆开,二人脚下的落叶霎时被震得粉碎。

  光晕隐去。

  二人二度交手,心下都暗暗佩服对方盛名无虚。方才虽只一招,却是损耗甚大,二人都不愿再先出手,只是默默思索制敌之策,一时竟成对峙之态。

  骤然,一声惊呼传来,打破了这沉闷的静默!

  方才双方一招对决,任平生没忘了用内力护住倒地的颜芷烟,故虽然招式威力极大,颜芷烟却毫发无伤。但她所躺之地乃是一处凸起的岩石,长久日晒风化,已不甚牢靠,此刻被二人内力一震,竟自断裂。颜芷烟一声惊呼,直直朝着万丈深渊坠下。

  任平生大惊,不顾与秋声振的对峙,回身向颜芷烟抓去。

  此刻任平生背对秋声振,全副心思都在颜芷烟身上,秋声振只要从他背后补上一剑,任平生不死也是重伤。可秋声振却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静静看着这场变故。

  任平生出手如电,终是慢了一步,指尖碰到那一袭罗裙时,颜芷烟的身躯已然落下。

  一般情况下坠崖已是凶多吉少,何况颜芷烟身受重伤,丝毫无力自保,任平生稍稍一愣,已骤然探出悬崖,双腿一蹬,追随颜芷烟的娇躯跳下。

  这一下可以说等同自杀,饶是秋声振也是大吃一惊,快步走到崖边一看——云雾缭绕,飞鸟翩然,却要到何处去追索这一对痴男女的下落。

  一时不知该如何看待这疯子般的行为,秋声振站在崖边,望着吞噬了一对情人的断崖,竟有些痴了。

  任平生飞身跃下,在这拼尽全力的一跳之下,下坠速度甚快,而颜芷烟却是沿着崖壁滚下,沿途直被凸出的岩石杂草所阻,此消彼长之下,转眼间任平生便已赶上了那已无意识的娇躯。

  左手抱过情人,右手长刀疾刺,“铮”的一声,钉在石壁之上。

  任平生此举虽然未及多想,却也是唯一的应变之策,此刻既已接住颜芷烟,当即凝运全身内力,拉住那直欲脱手而去的长刀。全力倾注之下,长刀赫然深深刺入岩壁。

  任平生的佩刀“石镜”本就是绝世神兵,加之他竭尽所能,当真如无坚不摧一般,在二人庞大的下坠之力拉扯之下,竟是丝毫不见弯折。

  然则这岩石却禁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力量,当下,便见那经过多少年沧海桑田生出的顽石如朽木一般随着长刀的下坠,被拉出一条深深的长痕。就连满耳的风声都挡不住这让人齿酸的摩擦巨响。

  眼见脚下云团犹自弥漫,虽知这样无助于阻止下坠之势,无异饮鸩止渴,但若一撤内力,在二人下坠之力的拉扯下,长刀立刻就会折断,那时两人死得更快。故此虽然下坠之势不得稍减,任平生却不敢少运一分内力在刀上。

  人力终有尽时,一旦内力耗尽,便是二人殒命之时。饶是任平生的武功、智计均堪称江湖绝顶,可在这等绝境下,却也是无计可施,只能提运内力,但得多挨一刻,便多一分希望。

  上天好像特别眷顾这群年轻人。正当任平生丹田内隐隐作痛,内力已损耗太过,一口鲜血将将冲上喉头,马上就要支持不住的时刻,骤然,他的脚下闪现出一处黑洞洞的山穴入口。

  那洞口斜斜向上,足容二人并行。任平生大喜过望,竭力一荡,双脚一点峭壁,长刀拔出,两人翻滚着落入洞中。

  我死了么?颜芷烟只觉得一股暖流在自己的经脉内流转,那温暖的生机一线线又回到了体内。我还活着?颜芷烟睁开双眼,看到一双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虎目。

  “大哥!”颜芷烟惊喜地呻吟出声。担心、欣慰、焦急、释然、解脱,还有许许多多连她也看不出的情感纠结在那双虎目中,让她感受到一阵阵的暖意。一时间,仿佛连那满身的疼痛都已淡去。

  “啪!”意料之外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颜芷烟脸上,她一时惊异得甚至没有觉出那火辣辣的疼痛。

  “为什么不听话?不是告诉你们,不可以孤身脱离兄弟们的范围么?我不是说过,夜里绝对不可单独离开营地么……”

  自从颜芷烟相遇任平生以来,她这还是首次见到似乎永远悠然自得的大哥声色俱厉,更是首次挨了大哥的打,一时茫然不知如何应对。

  “你知不知道,咱们差一点就死了?”任平生的语音渐转低沉,“为什么不听话……”在这一刻,他不再是领袖群雄的侠者领袖,而只是一个无比普通、为爱人安危惶急的男人。

  颜芷烟忽地向前,紧紧抱住了任平生。

  “对不起……”她在他耳边喃喃低语,声音低微得近乎蚊鸣,连她自己都不一定能听见。但她却知道,他一定能听见,他一定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哪怕只是心声。

  三哥那让人战栗的一番话,那缠绕在自己心间、不断折磨着自己那名叫猜疑的毒蛇,那七弟被杀现场诡异的痕迹,那石头上神秘的脚印,还有那在暗处袭击自己、几乎将自己置于死地的神秘高手……

  那种从心底最深处游离而出的猜疑、孤独和恐惧,那只能一个人承受的巨大压力曾经几乎让少女崩溃,而此刻,却似乎变成一件普通小事般让她几乎忘却。一切只因为——他在身边。

  沉默地听着颜芷烟的诉说,任平生的面色虽然在中间也曾数次变冷,最终却恢复了一贯的悠然,这让颜芷烟觉得无比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