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不乏精辟独到、眼光深远、胸襟广博、资料完备的作品,可惜,我们仍在期待一部真正能对中国“侠文化”历史和意义、传统与延续贯通古今、综合分析、惊警动人、重行定位的论著。
直到我认识了曹正文。
直至我认识了曹正文,并知道他正耗时费力,苦心孤诣的撰写“中国侠文化史”。
我生平交游颇多,但能交上曹正文这样的朋友,绝对是我的福气。他的特色和优点,十分之多。我这儿只举出其中四项,让熟知他的朋友共鸣,和论还没有熟悉他的朋友他分享:
(一)曹正文是一个学识渊博的才子。要知道有才气的人不一定有素养,而有学问的人不见得也有才情。才情与学识兼具的人并不多见。曹正文绝对是相当罕见也非常杰出的一位。
他是自学成家、苦写成名的作家。在撰写和出版这部:“中国侠文化史”之前,他已推出的作品逾20部。他曾在工厂当过10年工人,当过最操劳的翻砂工、搬运工、磨工,但他在艰苦中不忘进修,终于卓然有成。且看他自25岁起出版迄今的著作书目;从“咏鸟诗话”、“群芳诗话”,到“女性文学与文学女性”,这一类作品属于文学评论面笔的范畴;或从历史小说“唐伯虎落第”、武侠小说“三夺芙蓉剑”、到推理小说“佛岛迷踪”、至文学故事“近代名人暗杀风云录”这些属于多类型的小说创作;抑或是知识小品“米舒博士谈读书”、新闻学论著“旧上海报刊史话”、心理学著作“愿你喜欢我”、乃至于他主编的“中国100名人谈读书”等作品……从他的写作书目,类型之多,题材之宽,学识之博,取角之广,可以说是非才气纵横、笔力淋漓不能臻此。
更且,他的作品从不故弄玄虚、炫耀才学,而他一贯主张写作应以普罗大众读者群的相应为依归,他每一部作品都不是空泛之作。而是紧扣人心,深入发掘资料与题材,以生花之笔力以万钧的从容道来,所以他强调:“任何经得起历史经验的文学作品,必定要雅俗共赏”,又强调:“我不希望自己成为显赫一时而终究湮灭于世的宫廷文学家。而努力做一个以文学作品赢得广大读者喜爱的文学代言人。”
就算他处理一部推理小说,他也试图更为中国的推理小说闯荡摸索(有别于西洋、日本推理小说)出一条自己的路、同时也是中国的路向来。
由此,他对写作的态度,令人起敬。
(二)曹正文不仅是一个学问渊博、才气纵员的作家,同时,他也是一位优秀记者好编辑。
他完全不因人事,只靠真材实料的投稿,进入新闻界与文坛。他先在“文江报”理论部编文史稿,后在“解放日报”文艺部编杂文。81年上海“新民晚报”复刊。他考入当记者,擅写社会新闻,不久便调入副刊部编“夜光杯”副刊,现为该报“读书条”专版之主编。他主编这一副刊。不但办得有声有色,吸引不少书迷和非书迷成了该报或该版“拥护者”。同对罗网了不少海内外好手名家来为他写稿,而他自己也以“米舒博士”之名,主持专栏,为读者回答各种各类十分专业艰辟的文史问题,成为中国大陆最受欢迎的副刊和最具影响力的专栏之一。
他有这样资深的阅历和编采经验,对于创作、评鉴编纂工作,当然有着莫大的帮助。很多人有着深厚的学力从事文史工作,但在经验与眼界、胸襟上,却不足以将才学尽情挥洒,以致有所囿限;接触面广、交游阔而生活层面深刻的他,可不必虞此。
(三)曹正文不只是一位学博才高的作者,他除了也是资深记者与编辑之外,同时对武侠小说的创作和研究,有着极为深沉丰富的知识,以及高瞻远瞩的独到之见。
他曾写过一部“古龙小说艺术谈”,那是中国大陆第一部研究古龙的专书,甚至在海外亦是第一册古龙武侠小说的专论。也就是说。世人都钻研并撰写金庸小说评介之时(他也有另一评赏金庸小说的论著,把金庸小说里的“一零八”将论作者手笑技法,与别不同)。他却“虽千万人吾往矣”,着手埋首苦写古龙小说论述。他这种“敢为天下先”的精神。作为一个真正的论评者所必需的眼界、胸襟与胆气,他都—一具备了。
难得的是,他除了是一位对武侠小说和中国侠义文化传统研究经年的人之外,同时也是武侠小说的创作者之一,写过“龙凤双侠”等多部武侠小说。作为一个评论家和资料收集者论武侠小说,可能够客观,但不见得够投入;然而,他兼备创作、评论双角度,可以“出得、人得”左右逢源,时就文学价值下评,对为历史流变定位。时替作家化腐朽为神奇(或者反之)作出激赏、分析;撰写“中国侠文化史”,他当真是在“先天”与“后天”上都能“称职”。
(四)曹正文不独是才学兼具、有深厚编采背景、以及同时是武侠小说的作者、论者,他还是位侠者,是个性情中人。
我跟他相交不久,相知却深。我们自90年通信以来,他二度出国。但因机缘,只见了一面。聚了两次,但这已足够:正文是侠义中人,重情守信,已然肯定。
他在跟我还素昧平生之时,已热情来信,为我联络出版的事。我当时因事烦缠,常还未及为他好好写信,但千忙中的他,仍不以为杵,照样来信恳切相邀,拳拳盛事,凛凛汉风,使我对这个简朴文笔蕴露剑胆琴心的侠客书生,十分好奇、向往。
他为我的书在中国大陆洽谈出版刊载的事,我原想以前请人代洽,多付上部分佣金,正文如此为我奔走费心,且在洽谈过程里时时为我争取应得之利益,又一再不胜其烦将细节、款项、重点、进程电传予我,比身为作者的我,还更维护我的权益,且也比我急切,于是我数度敦请他应收取应得之报酬。但却为他断然拒绝。我再三提出,反而换来他峻然写道:
“……佣金一事,兄再也勿提,否则就是瞧不起我们的交情了。比起古代侠者,我所作所为,不值一提……”
他的侠心激烈,不止如此。我相信在他笔龙蛇之余,也做了不少为民请命、打抱不平的事,然而他施恩不望报,继续他耿介执著的文侠生涯。
具备以上的特质(还有我许多未及在这篇章里引述的),由曹正文去为“中国侠文化”
作传,那是最恰切的事。
我在前文引述了三个时期(恰好上致上有30年)作为一个“武侠人”在三个不同地域的期盼与感触;至于国内“武侠文化”的状况,读者诸君可能比身在海外的我更加深切,我在这儿就不多赘了。
经过多年在侠坛的“闯荡”。我在现阶段仍坚信:侠是知其不可为而义所当为者为之。
侠即是在有所为和有所不为中作抉择。伟大的作品不一定能伟大,但极伟大的作品必然极流行(试想;三国、红楼、水游、西游、金瓶梅……已流传了几百年了)。通俗是美德,媚俗不可取,但通俗不等同干庸俗。文学艺术应乞灵于本土(及传统)的文化,才能生根。新派武侠小说已“新”了超过一甲子,早就不“新”了,更新的(超新派)的武侠若不诞生,武侠小说定必没落。每一个时代必有每一个时代的文学,武侠小说若要推陈出新,就必须要有“时代气息”,“不惜今日之我与昨日之我作战”。写作要有“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的锻炼。
我试图将武侠文学化,文学武侠化。将文学大众化,不是降格,而是提升。写作要有高扬志气,平宽心情。写作有时确要有”非大成即大败”的抱负。小说,要写出感动来;武侠小说,更要写出动感来!如果没有至少一项全新的创意,我便宁可不写。要先属于自己的,才能成为时代的。要有民族色彩,才可能国际化。艺术的层次可能大家看法不一,但到最高境界,无论中外,不分类型,都是极为接近甚至是一致的。运用得好的陈腔滥调,其实就是最深刻的真实,能善用通俗就是一种不俗。作家是作家,创作是第一要义,不必也不须要是个大思想家——当然,成熟的哲思绝对可以加强和加添作品的繁复性和深层意义。这个时候从事武侠创作和论评,难免会有点野渡夫人舟自横、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心态。写作不止是兴趣,也得要有志趣。这唯利是图、价值混淆的时代,最需要侠者来振奋人心。我坚决相信:
侠运能倡国运。独立三边静,轻生一剑知,正是为侠作传写评者的写照。
我一直等有人来为侠作传写史著书:我终于等到了曹正文。
稿于九三年三月九日香港大会堂书展结束。
校于九三年三月二十二日:安徽文艺出版社《七大寇》版税已汇至深圳/购得绿幽灵《彩翠》、《初遇》及奇石《蓝精灵》/梁电误/淑端FAX/LaFore't及CottonCollention、福临门、怡丰行、水品宫搜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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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草整理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