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 《绿发》

 

第一章 假如有人用枪指着你

 

世事常不公:真正的原创者绞尽脑汁、荜路褴楼、艰苦经营,好不容易才推津出新,另创天地,但在为人注意之前,别人却老实不客气,占为己用,抄袭剽窃,俨然以原作者面貌出现,对“师承”却嗤之以鼻,谢都不谢,提亦不提,还惟恐未及时将之杀以灭口,毁尸灭迹。世上有的是这种人,这样子的事。创作界远比商界更多老千。

1、杀时间

对峙。

哈森和三美手上各持一枪,但哈森这才知道,自己的枪膛里居然是没有子弹的。

子弹给人偷去了。

偷走他的子弹的居然是“自己人”:

骆铃!

“你为什么要害我!?”

挺着枪的哈森愤怒极了。

“我没有害你,”骆铃不忘分辩,“我只是取走你枪膛里的子弹。”

“你为什么要偷走我的子弹!?”

哈森简直是恐惧了。

”我以为你是奸的。”!骆铃是有一点歉意——但那也只不过是一点,她已即时反诘:

“——谁叫你的长相像是奸的!”

“你——!”

哈森气得直顿着脚。

但不能发作。他们的对话压低语音(当然没因而也压低火气):

“你们在干什么!?”他不发作三美可发作了。

骆铃和哈森喁喁细语但夸张的表情,令他觉得无可忍受;他们之间耳语愈密,三美越觉自己落于下风,甚至是正给出卖。

“你们再说我听不懂或听不见的活。”三美双手持枪。两膝微屈,他蹲得用力,枪也抓得用力,所以肘部和腿部的关节和肌肉都在抖哆着,这情形他份外清楚的感觉得出来,但他生怕他的对手也感觉到这一点,所以他愈发大声(就像要以吆喝来震醒自己的心和胆一样)

的叱道:“我就开枪了!”

“只有你会开枪?”哈森索性吼了回去,“我就不会开枪!?我就没有枪!?”

谁知骆铃居然细声的在他耳边说:“你不是不会开枪,只是不能开枪;你不是没有枪,而是没有子弹。”

哈森怕给三美听到这些话,吓得脸都黄了,瞪了骆铃一眼,狠狠地.只在心里叫苦:这回却是遇上了个疯癫女子!

三美倒是一时给哈森的虎吼吓住了,哈森决意乘胜追击:

“三美,你在警署里不是做的好好吗?干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快放下枪,我前事不究,这件事上头方面我担待了。你再执迷不悟,可要后悔莫及了!”

“别说我不警告你:警方这次决心要把毛氏企业的犯罪集团一网打尽,绳之于法,你在这时候做这种事,我为你的前程感到可惜!”

“放下你的枪吗!”

“闭你的嘴!”对他上司哈森的劝告,三美反应十分强硬,“我在警署里领多少钱一个月,能让我养妻活儿?我不贪污。就一定是先给内部的人处理掉的牺牲品!告诉你,雷柏明警官也是毛家暗中雇佣的,他是直接指挥我的人呢!我看,戴洪华和那姓陈的,这时候早已死肠穿肚烂了!”

哈森听了,额角渗出杆来,向骆铃瞟了一眼,眼色里满怀担忧。

骆铃只眨了眨眼睛,略显丰润的秀额稍扬了扬,就抿着唇肯定的说:

“不,不会的.大肥鸭早有防备,那又姓雷又姓何的才暗算不了他!”

她居然还满怀信心,而且,对她自己和陈剑谁都一样“看好。”

此时此境,哈森真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也急得快要喊出声来了。

“放下枪吧,”这回到三美的劝道:“我会替你求情,请拿督毛和丹斯里张放你一条生路,你只要也像我这样,为他们服务,穿金戴银买房置田,不少你的!”

“笑话!”哈森知道这时候只有死撑一途,“放下枪!”

“你放下枪!”

“放下枪的是你!”

“你不放枪,我就开枪了!”

“放屁!你开枪我不会开枪!?”

“你……”三美始终不敢开枪,也不敢放下手枪,“你们这样下去,谁也永不了谁,对谁都不好——尤其是你们,长待下去,只有更加不利,谁也杀不了谁!”

哈森当然知道这点。

但他没有办法。

因为他的枪里没有子弹。

——若有子弹,还可以搏一博,或者可以找个下台阶进行谈判。

现在,他手中不只是没有了“皇牌”,根本连牌也没有了,除了要胁对方先放下枪这外,他不知道有什么可以保住性命的办法。

岂料,骆铃听了,倒搭了腔:

“你说错了。”

“错了”,三美也很似乎很有兴趣要知道:“我错在哪里?”

“你们两位这样对峙下去,”骆铃饶有兴味的说,“还是可以杀死一样东西的。”

“什么东西?”

三美忍不住问。

哈森也想听听这疯女子指的是什么。

“时间。”

骆铃看来心情怪好的、银铃般笑也起来:“你们在杀死的是时间!”

三美、哈森,两人都为之气结。他们都忍不住瞥向这个刚把话说完的女子,好像她那张美脸忽然变成了一张地图!

骆铃无疑大小姐成了习惯,她无疑很有点天真,但决不笨;她是很有些傻乎乎的,但傻乎乎绝不是真的傻。

是的,天真不是笨,憨直也不是傻;不地,乍看还是难免有些儿笨,有点儿傻的感觉。

就是因为这点“错觉”,使这种让人以为是笨头笨脑的人。反而容易有机可已大可扮猪吃老虎,甚至给吃得连骨头都不必吐。

骆铃说那些话,就是要让三美不放地人眼里——可是,只要看她一眼,看一眼就够了。

三美这一眼看去。便没望向哈森。

她决定要在这时候出手,出手对付三美——只要哈森配合得当,就一定可以解决掉三美;要是解决不了,至少也可以解决掉他手上的枪。

可是她忘了一点:

哈森不是陈剑谁。

哈森也不是她其他的“同党”:牛丽生、史流芳、莫利哀……等任何一人。

哈森跟她本就没有默契。

哈森甚至也不是她的朋友。

哈森可以说是“押解”她来这里:他们是今天才相识的。

哈森虽然当了警官,但养尊处优惯了,他指挥人的机会多,很少有这种“直接搏杀”的行动;他有妻有儿,早已多享乐少运动,也就是说,他根本就配合不了骆铃的行动!

而且骆铃也忘了另一个要害:

三美虽正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那一刹间,视线是没向着哈森,但他的枪口仍向着哈森。

在这种情形下,一见异动——任何异动,过度紧张的持枪人通常都可能作出两种反应:

开枪,射向原来的方向(哈森)。一调正枪口,开枪,射向敌人发出异动的方向(骆铃)。

不管是从哪个方向,三美的反应难免都是:

开枪。

——一旦开枪,非死即伤。

骆铃可担待得起!?

2、开窗才开枪

骆铃正待出手,但是,一个变故骤然而来,完全打翻了她原来的意向!

她正要出手对付三美,但有人却抢先对付了她!

她的喉咙忽然被人手臂箍实,一把冰冷尖利的事物已贴捺在她的她的颏颊上。

她正要把后面的人摔出去,但腰眼上已一阵刺疼,只听后面的人沉声喝:

“别动!”

然后是一声尖呼。

张小愁的骇然尖叫。

从后面遽然箍住骆铃的是张诞。

他乍见骆铃和哈森窜进来、冒了出来,也为之震住,连嘴巴也张开合不拢,活像即里吞了一粒连壳的茶叶蛋。

然后他又看见三美溜了进来,并与哈森拔枪相向、相峙不下。

他很快的便恢复了镇定。

他旁观者清,很快便看得出来:

骆铃正准备袭击三美。

他决不能让这女子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