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已猜出了她们的来历。

  长身凤目的少女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还有点眼力,不错,我就是马秀真。”

  陆小凤道:“杀人不眨眼的这位,莫非就是石秀云?”

  石秀云笑得更温柔,柔声道:“可是我杀你的时候,一定会眨眨眼的。”

  马秀真道:“所以我们并不想杀你,只不过有几句话要问你,你若是答得快,我这壶水就

不会再往盆里倒,否则若是等到这壶水全都倒光……”

  石秀云叹了口气接着道:“那时你这个人只怕要变成熟的。”

  孙秀青叹道:“猪煮熟了还可以卖烧猪肉,人煮熟了恐怕就只有送去喂狗。”

  陆小凤也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好像已经快熟了,你们为什么还个快问?”

  马秀真道:“好,我问你,我师兄苏少英是不是死在西门吹雪手上的?”

  陆小凤苦笑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来问我?”

  马秀真道:“西门吹雪的人呢?”

  陆小凤道:“我只有在喝醉酒的时候,才会骗女人,现在我还很清醒。”

  马秀真咬了咬牙,忽然又将壶里的开水倒下去不少,冷冷道:“你在我面前说话,最好老

实些。”

  陆小凤苦笑道:“现在我怎么能不老实?”

  马秀真道:“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女人,真是金鹏王朝的公主。”

  陆小凤道:“的确不假。”

  马秀真道:“大金鹏王还活着?”

  陆小凤道:“还活着。”

  马秀真道:“是他要你来找阎铁珊的?”

  陆小凤道:“是。”

  马秀真道:“他还要你找什么人?”

  陆小凤道:“还要我找上官木和平独鹤。”

  马秀真皱眉道:“这两人是谁?我怎么连他们的名字都没听见过?”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没有听见过的名字,只怕最少也有几千万个。”

  马秀真瞪着他。

  陆小凤又叹道:“我没穿衣服,你这么样瞪着我,我会脸红的。”

  他的脸没有红,马秀真的脸倒已红了。

  她忽然转过身,将手里的铜壶放到炉子上整了整衣衫,向陆小凤行礼。石秀云的剑也放

了下去。

  四个衣裳整齐的年轻美女,忽然间同时向一个坐在澡盆赤裸男人躬身行礼。你若没见过

这种事,一定连做梦都想不道那是什么样子。

  陆小凤似已怔住,他也想不到这四个强横霸道的女孩子,怎么忽然变得前倔后恭了。

  马秀真躬身道:“峨媚弟子马秀真,叶秀珠,孙秀青,石秀云,奉家师之命,特来请陆

公子明日午间便餐相聚。不知陆公子是否赏光?”

  陆小凤怔了半天,才苦笑道:“我倒是想赏光的,只可惜我就算长着翅膀,明天中午也

飞不到峨嵋山的玄真观去。”

  马秀真抿嘴一笑.道:“家师也不在峨嵋,现在他老人家,已经在珠光宝气阁恭候陆公

子的大驾。”

  陆小凤又怔了怔.道:“他也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马秀真道:“今天刚到。”

  石秀云嫣然道:“我们若是没有到过珠光宝气阁,又怎会知道昨天晚上的事。”

  陆小凤有笑了,当然还是苦笑。

  马秀真微笑着摇了摇头,态度温柔而有礼,好像已竟全忘记了刚才还要把人煮熟的事。

  叶秀珠倒是个老实人,忍不住笑道:“我们久闻陆公子的大名,所以只有乘你洗澡的时

候,才敢来找你。”

  陆小凤苦笑道:“其实你们随便什么时候来,随便问我什么我都不会拒绝的。”

  石秀云眨着眼睛道:“陆公子真的不生气?”

  陆小凤道:“我怎么会生气?我简直开心得要命。”

  石秀云也怔了怔,道:“我们这样子对你,你还开心?”

  陆小凤笑了笑,这次是真的笑,微笑着道:“非但开心,而且还要感激你们给了我个好

机会。”

  石秀云忍不住问道:“什么机会?”

  陆小凤悠然道:“我洗澡的时候,你们能闯进来,你们洗澡的时候,我若闯进去了,你

们当然也不会生气,这种机会并不是人人都有的,我怎么能不高兴?”

  峨媚四秀的脸全都红了,突然一起转身,抢着冲了出去。

  陆小凤这才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我下次洗澡的时候,最少也得穿条裤子。”

  陆小凤洗澡的地方,本是个厨房,外面有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有棵白果树。

  夜色清幽,上弦月正桂在树梢,木叶的浓荫挡住了月色,树下的阴影中,竟有个人动也

不动的站在那里,长身直立,白衣如雪,背后却斜背着柄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

  峨媚四秀一冲出来,就看见了这个人,看见这个人就不由自主觉得有阵寒气从心里,直

冷到指尖。

  马秀真失声道:“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冷冷的看着她们,慢慢的点了点头。

  马秀真怒道:“你杀了苏少英?”

  西门吹雪道:“你们想复仇?”

  马秀真冷笑道:“我们正要找你,想不到你竟敢到这里来。”

  西门吹雪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得可怕,冷冷道:“我本不杀女人,但女人都不该练剑的

,练剑的就不是女人。”

  石秀云厉声道:“用不着一起过去,我一个人就足够杀了你。”

  她看来最温柔文静,其实火气比谁都大,脾气比谁都倔强。

  她用的是一双短剑,还是唐时的名剑客公孙大娘传下来的“剑器”。

  厉喝声中,她的剑已在手,剑光闪动,如神龙在天,闪电下击,连人带剑一起向西门吹

雪扑了过去。

  突听一人轻喝“等一等”。二个字刚说完,人已突然出现。

  石秀云双剑刚刺出,就发现两柄剑都已不能动了,两柄剑的剑锋,竟然被这个忽然出现

的人因两根乎指捏住。

  她竟未看出这人是怎么出手的。她用力拔剑,剑锋却似已在这人手上生了根。

  但这个人神情还是很从容,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石秀云脸却已红了,冷笑道:“想不到西门吹雪居然还有帮手。”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以为他是我的帮手?”

  石秀云道:“难道他不是?”

  西门欧雪冷冷已笑,突然出手,只见剑光已交,如惊虹理电,突然又消失不见。

  西门吹雪已转过身,剑以在鞘,冷冷道:“他若不出手你此刻已如此树。”

  石秀云正想问他。这株树又怎样了,她还没开口,忽然发现树已凭空倒了下来。

  刚才那剑光一闪,竟已将这株一人合抱的大树已剑削成了两段。

  树倒下来时,西门吹雪的人已不见。

  石秀云的脸色也变了,世上竟有这样的剑法?这样的轻?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看着这株树已将倒在对面的人身上,这人忽然回身伸出双手轻轻一托一推,这株树就

慢慢的倒在地上,这人的神情却还是很平静,脸上还是带着那种温柔平和的微笑。缓缓道:

“我不是他的帮手,我从不帮任何人杀人的。”

  石秀云苍白的脸又红了她现在当然也已懂得这个人的意思,也已知道西门吹雪说的话并

不假。她脾气虽然坏,却绝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终于垂下了头,鼓足勇气,道:“谢谢你

,你贵姓?”

  这人道:“我姓花。”他当然就是花满楼。

  石秀云道:我……我叫石秀云,最高的那个人是我大师姐马秀真。”

  花满楼道:“是不是刚才说话的那位?”

  石秀云道:“是的。”

  花满楼笑道:“她说话的声音很容易分辨我下次定还能认得出她。”

  石秀云有点奇怪了,忍不住问道:“你一定要听见她说话的声音,才能认得出她?”

  花满楼点点头。

  石秀云道:“为什么?”

  花满楼道:“因为我是个瞎子。”

  石秀云怔住。

  这个伸出两根手指一夹,就能将她剑锋夹住的人,竟是个瞎子。她实在不能相信。

  月光正照在花满楼脸上,他笑容看来还是那么温和,那么平静,无论谁都看得出,他是

个对生命充满了热爱的人。绝没有因为自己是个瞎子而怨天尤人,更不会嫉护别人比他。”

  因为他对他自己所有的已经满足,因为他已直都在享爱着这美好的人生。

  石秀云痴痴的看着他,心理忽然涌起了已种无法描叙的感情,她自已也不知道是同情?

是怜悯?还是爱慕崇敬?

  她只知道自己从未有过这种感情。

  花满楼微笑着,道:“你的师姐们都在等你,你是不是已该走?”

  石秀云垂着头,忽然道:“我们以后再见面时,你还认不认得我?”

  花满楼道:“我当然能听得出你的声音。”

  石秀云:“可是……假如我那时变成了哑巴呢?”

  花满楼也怔住了。

  从来也没有人问过他这句话,他从来也没有想到会有人问他这句话。

  他正不知道该怎么问答,忽然发觉她已走到他面前,拉起了他的手,柔声道:“你摸摸

我的脸,以后我就算不能说话了你只要摸摸我的脸,也会认出我来的,是不是?”

  花满楼无言的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己的指尖,已触及了她光滑如丝缎的面颊。

  他心里忽然也涌起了一种无法描述的感情。

  马秀真远远看着他们,仿佛想走过来拉她的师妹走。可是忽然又忍住。

  她回过头,孙秀青,叶秀英也在看他们,眼睛里带着种奇特的笑意,似已看得痴了。

  石秀云这么样做,她们并不奇怪,因为她们,向知道她们这小师妹,是个敢爱,也敢做

的女孩子。她们心里是不是也希望自己能和她一样有勇气?

  要爱,也得要有勇气。

  陆小凤倚在门口,看着花满楼,嘴角也带着微笑。

  石秀云已走了。她们全都走了,四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在一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一阵风

,走的时候也像是一阵风。谁也没法子捉摸到她们什么时候会来,更没法子捉摸她们什么时

候会走。

  花满楼却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仿佛也有些痴了。

  风在轻轻的吹,月光淡谈的照下来,他的微笑看来平静而幸福。

  陆小凤忽然笑道:“我敢打赌。”

  花满楼道:“赌什么?”

  陆小凤道:“我赌你最少三天不想洗手。”

  花满楼叹了口气,道:“我不懂你这人为什么总是要把别人想得跟你自己一样。”

  陆小凤道:“我怎么样?”

  花满楼板着脸道:“你不是个君子,完全不是!”

  陆小凤笑了,道:“我这人可爱的地方,就因为我从来不想板起脸来,装成君子的模样

。”

  花满楼忍不住笑了。

  陆小凤忽然又道:“最近你好像交了桃花运,男人若是交了桃花运,麻烦就跟着来了。

  花满楼又叹了口气,道:“还有件事我也不懂。”

  陆小凤道:“哦!

  花满楼道:“你为什么总是能看见别人的麻烦,却看不见自己的呢?”

  陆小凤道:“因为我是个混蛋。”

  花满楼笑道:“一个人若能知道自己是个混蛋,总算还有点希望。”

  陆小凤沉默半晌,忽然道:“依你看,是谁要司空摘星来偷上官丹凤的?”

  花满楼想也不想,立刻回答:“霍休。”

  陆小凤道:“不错,定是他。”

  花满楼道:“能花得起二十万的银了来请司空摘星的人并不多。”

  陆小凤的道:“由此可见,大金鹏王没说谎,霍休一定就是上官木。”

  花满楼同意。

  陆小凤道:“独孤一鹤当然也就是严独鹤,所以他才会到珠光宝气阁去,才会要他的弟

子来找我。”

  花满楼补充着道:“他来的时候,想必还不知道阎铁珊这里已出了事。

  陆小凤道:“他是不是早已跟阎铁珊约好了要见面商量件事。”

  花满楼道:“很可能。”

  陆小凤道:“他叫峨媚四秀来找我,问了我那些话,已无异承认他跟大金鹏王朝有关。

  花满楼道:“所以你认为他本不该这么样做的。”

  陆小凤道:“我们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是严独鹤。他本不必承认的,除非——”

  花满楼道:“除非他已有法子能让你不要管这件闲事。”

  陆小凤慢慢的点了点头,道:“除非他已想出了个很好的法子。”

  花满楼道:“最好的法子只有一种。”

  陆小凤道:“不错,只有一种,一个人若死了,就再也没法子管别人的闲事了。”

  花满楼道:“你认为他已在那里布好了陷阱,等着你跳?”

  陆小凤苦笑道:“他用不着再布置什么陷阱,他那‘刀剑双杀,七七四是九式’很可能

就己足够让我没法子再管闲事了。”

  花满楼道:“据说当今七大剑派的掌门人中,就数他的武功最可怕。因为他除了将峨嵋

剑法练得炉火纯青之外,他自己本身还有几种很邪门、很霸道的功夫。至今还没有人看见他

施展过。”

  陆小凤忽然跳起来,道:“走,我们现在就走。”

  花满楼道:“到哪里去?”

  陆小凤道:“当然珠光宝气阁。”

  花满楼道:“约会在明天中午我们何必现在就去?”

  陆小凤道:“早点去总比去迟了好。”

  花满楼道:“你担心上官丹凤?

  陆小凤道:“以独孤一鹤的身分,想必还个会对一个女孩子怎么样。”

  花满楼道:“那你是在担心谁?”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

  花满楼动容道:“不错.他既然知道独孤一鹤在珠光宝气阁,现在想必已到了那里。”

  陆小凤道:“我只担心他对付不了独孤一鹤的刀剑双杀!”

  他接着又道:“以他剑法,本不必要别人担心的。可是他太自负,自负就难免大意,大

意就可能犯出致命的错误。”

  花满楼叹道:“我并不喜欢这个人,却又不能不承认他的确有值得自负的地方。”

  陆小凤道:“他只看苏少英使出了三七二十一招,就已能击破独孤一鹤的“刀剑双杀”

,却未想到苏少英并不是独孤鹤。”

  花满楼道:“独孤一鹤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小凤沉吟着,缓缓道:“有种人我虽然不愿跟他交朋友,却更不愿跟他结下冤仇。”

  花满楼道:“独孤一鹤就是这种人?”

  陆小凤点了点头,叹息着道:“无论谁若知道有他这么样一个敌人,晚上都睡不着觉的

所以我们不如现在就走。”

  花满楼忽然笑了笑,道,“我想他现在也一定没有睡着。”

  陆小凤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