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小顾:“你知不知道我有个师叔,是滇边苗人山二十六峒的峒主,也是世袭的土
司。”
陆小凤忽然跳了起来,:“你说的是龙猛飞狮?”
巴山小顾微笑:“他足迹久未到中原,难怪连你都不认得他了。”
陆小凤:“你们让他也参与了这秘密?”
巴山小顾:“他世代坐镇天南,贵比王侯,富贵尊荣,江湖中无人能及,你想他怎么会
出卖我们?泄露我们的机密?
陆小凤闭上了嘴。
可是他终于已想起这个人是谁了,也已想起自己为什么,总觉得见过这个人。
他忽然觉得嘴里又酸又苦,就好像吃了一大锅臭肉。
铁肩:“现在我们只有一个法子能证明你的推测是否正确。”
巴山小顾:“什么法子?”铁肩:“要石雁说出剑柄中的秘密。”
每个人都同意/木道人让位,若真是为了他和沈三娘的私情,也就证明了他是老刀把子
。”
铁肩:“石雁虽然不愿泄露他本门尊长的隐私,,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已不能不说。”
陆小凤:“他已回武当?”铣肩:“天还没有亮就已回去qo
陆小凤:“木道人是不是也在武当?”
铁肩:“我们也想到很可能会有人对他不利,所以特地要王十袋陪他回去。”
巴山小顾:“那么我们也应该尽快赶到武当去问个清楚。
陆小凤叹了口气,喃喃:“我只希望现在赶去还来得及。突听门外有人:“现在已来不
及了。”
王十袋先坐下来,擦干了脸上的汗,喘过一口气,才缓缓:“武当第十三代掌门人石
雁,已于四月十四午时前一刻仙逝,享年四十七。”
没有人动,没有人开口。
大家的心都已沉了下去,过了很久,才有人问/他怎么死的?”
王十袋:“他有宿疾,而且很严重。”
铁肩:“是什么?”
王十袋:“病在肝脯之间,木道人早已看出他寿命最多已只剩下百日ao
陆小凤动容:“木道人替他看过病?”王十袋:“木道人的医道颇精,我也懂得一点医
术。”
陆小凤:“你看他真的是因旧病发作而死的?”
王十袋:“绝无疑问。”
陆小凤慢慢的坐了下去,竟仿佛连站都已站不稳了。
铁肩的脸色也很沉重/他有没有留下遗命,指定继承武当掌门的人?”
王十袋:“我们本来以为他一定有遗书留下的,却找不着。
铁肩的脸色更沉重。
他深知武当的家法门规,掌门人若是因特别事故去世,末及留下遗命,掌门之位,就由
门中辈份最尊的人接掌。
武当门下辈份最尊的,就是木道人。
铁肩长长叹息,:“想不到三十年后,他还是做了武当掌门。”
陆小凤苦笑:“这只怕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他们心里都明白,现在若没有确切的证据,更不能动他
武当的掌门,是绝不容任何人轻犯的。
现在他们连一点证据都没有,就算木道人真是老刀把子,他们也无能为力。
王十袋黯然:“石雁自己虽然也知道死期不远,却还是想不到会如此突然。”
陆小凤:“他临死时难道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王十袋:“只说了一旬。”
陆小凤:“他说什么?”
王十袋:“他要我告诉你,你猜得不错。”
陆小凤霍然站起,又慢慢坐下,喃喃:“没有用了,就算我猜得不错,也没有用了。”
他问过石雁,木道人当年是不是因私情而被迫让位的。
石雁没有说,等到说的时候已太迟。
剑柄中的秘密,现在无疑已落入木道人手里,他们已拿不出证据。
铁肩:“你猜的虽不错,却做错了。”
陆小凤:“错在哪里?”
铁肩:“你既然知道有人要夺剑,就不该让石雁将那秘密留在剑柄里。”
陆小凤:“我们这样做,只不过因为要诱他依约到满翠楼去,我们才能当面揭穿他的真
面目,剑柄中的秘密若不是原件,他一定看得出,一定会疑心ao
他叹息着,又:“当时我们怎么想得到消息会走漏,他竟忽然改变了主意。”
铁肩叹:“无论他是谁,都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他的计划虽然一败涂地,可是到最后
关头,他还是没有败。”
大家默默的坐着,心情都很沮丧。
他们的计划虽然周密巧妙,想不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策。
巴山小顾:“现在我们对他难道真的已完全无能为力?”
陆小凤沉吟着,缓缓:“也许我还能想出一两个法子来。”
巴山小顾:“什么法子?”
陆小凤:“你师叔是不是也在武当?”
巴山小顾:“他不在。”
陆小凤:“你知道他在哪里?”
巴山小顾:“我知道全福楼的主人是他昔年的旧属,特地宰了打肥牛,请他去大快朵
颐,这种事他是绝不会错过的。”
陆小凤眼睛里发出了光,:“他喜欢吃肉?”
巴山小顾:“简直不可一日无肉。”
陆小凤选人“他吃得多不多?”
巴山小顾:“多得要命。”
四月寸‘日,午后。
全福楼的门上贴着张红纸/家有贵客,歇业一日。”
虽然歇业,门板并没有上起来,一走进门,就可以看见威武高大,气吞全牛的龙猛龙飞
狮。
三张桌子拼起来,摆着一大锅肉。
他吃肉不喜欢精切细胺,花样翻新,要咆肉,就得一大块一大块的吃。
借大的厅堂里,只有一个堂惰远远的站着伺候,连主人都不在。
他吃肉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也不喜欢说话。
可是他并没有叫人拦阻陆小凤。
陆小凤就大步走过去,搬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微笑:“你好。”
龙猛:“好。”陆小凤:“我认得你/龙猛:“我也认得你,你是陆小凤Jo陆小凤道
/但我却不认得龙猛,我只认得你。”
龙猛大笑/我难道不是龙猛?”
陆小凤:“你是飞狮土司,难道就不是吃肉的将军?”
龙猛不笑了,一双环目中精光暴射,瞪着陆小凤。陆小凤:“将军并没有死,将军还在
吃肉。”
龙猛:“肉好吃。”
陆小凤:“犬郎君既然能将你扮成将军的样子,当然也能将别人扮成那样子,何况人死
了之后,样子本就差不多。”
龙猛:“将军为什么会死?”陆小凤:“因为我去了。”
龙猛:“你去了将军就要死?”
陆小凤:“将军的关系重大,除了老刀把子之外,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的面目,早—
点死,总比较安全些ao
龙猛:“不错,死人的确最安全,谁也不会注意死人。”
陆小凤:“只可惜最近死人常常会复活。”
龙猛端起了—杓肉,忽然问,你吃肉?”
陆小凤:“吃。”
龙猛:“吃得多?”
陆小凤:“多。”
龙猛:“好,您吃。”
他先将一杓肉倒入嘴里,就将木杓递给了陆小凤/快吃,多吃,肉好吃。”
陆小凤也盛起—构肉/肉的确好吃,好吃得要命,妇可惜有时竟真会要人的命。”
龙猛:“将军吃肉,你也吃肉,大家都吃肉,吃肉的未必就是将军。”
陆小凤承认。
龙猛眼睛里露出种诡漏的笑意,忽然压低声音,:“所以你永远也没法子证明我就是将
军。”
他又大笑/所以你只有吃肉。”
陆小凤想笑,却已笑不出。
他只有吃肉。
肉的确炳得很香,可是他刚吃了一口,脸色就变了。
龙猛笑:“今天你好像吃得不快,也不多。”
陆小凤:“你吃了多少?”
龙猛:“很多,多得要命/陆小凤苦笑:“这次只伯是真的要命/龙猛:“要谁的命。”
陆小凤:“你的。”
他的人在桌上轻轻一按,人已掠过桌面,闪电般去点龙猛心脉附近的穴道。
只可惜他忘了中间还有一锅肉。
一锅要命的肉。
将军的动作也极快,突然掀起这锅肉,肉汁飞溅,还是滚烫的。陆小凤只有闪避,大声
:“坐着,不要动。”
龙猛当然不会听他的,身子已掠起,往外面窜了出去。
他不但动了,而且动得很快,很剧烈。
所以久已潜伏在肚肠胃里的毒,忽然就攻入了他的心。
他立刻倒了下去。
陆小凤:“肉里有毒,一动就……!”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看得出龙猛已听不见他的话了。
这锅肉真的要了他的命。
他倒下去时,脸已发黑,脸发黑时,已经变成了个死人。
死人既不是飞狮土司,也不是将军。
死人就是死人。
这锅肉是谁煮的?
这里的主人是谁呢?
远远站在一旁伺候的堂倍,早巳吓呆了,陆小凤一把揪住他/带我到厨房去。”
煮肉的人当然应该在厨房里。
可是厨房里却只有肉,没有人。
炉子上还煮着一大锅肉,好大的锅,竟像是武当山上,香积厨里的煮饭锅,里面满满的
一锅肉,还没有完全煮熟。
陆小凤脸色又变了,竟忍不佳开始呕吐。
他忽然发现了一样可怕的事难道肉在锅里,人也在锅里?
现在还能够为陆小凤作证的,很可能只剩下一个人。
不管他是表哥也好,是古松也好,陆小凤只希望他还是个活人。
现在这个人在哪里?幸好只有陆小凤自己知道。
叶家凌当然绝不是个安全的地方,他早已将这个人送到一个任何人都想不到的秘密所在
棋局已将终了,这已是他最后一着杀手,他当然要为自己留一点秘密
暮春的下午,阳光还是很灿烂,他慢慢的走在长街上,好像一点目的都没有。
街道两旁有各式各样的店铺,店铺中有各式各样的人,他看得见他们,他们也看得见
他,但他却不知道那其中有多少入是在偷偷的监视着他。
长街尽头,忽然有辆马车急驰而来,几乎将他撞倒,仿佛有个人从车窗里伸出头来看了
他一眼,仿佛有双很明亮的眼睛。
如果他也能仔细看看,一定会认得这个人的,只可惜他要去看的时候,车马已去远
可是直到他走出这条长街后,他心里仿佛还在想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甚至还因此觉得不
安。
一个陌生人的匆匆一瞥,为什么就能让他提心吊胆?
难道这个人并不是个陌生人?
他尽量不再去想这件事,走过街角的水果摊时,他买了两个犁,一个抛给的孩子,一个
拿在手里慢慢的啃。
现在他一心只想抓住木道人致命的要害,现在木道人是不是也想杀了他?
刚才那锅要命的肉,他虽然只咬了两口就吐出来,此刻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幸好肉里下的毒份量并不重,份量太重,就容易觉察。
龙猛并不是反应迟钝的人,只不过肉吃得太多了些。
多得要命!
如果他刚才也多吃了几块肉,木道人就真的完全用不着再担心任何事了,他自己也用不
着再担心任何事了。
刚才车窗里那个人好像是个女人,拉车的马嘴里有很浓的白沫子,好像赶了很远的路,
而且赶得很急。
她是谁?是从哪里来的?
陆小凤虽然尽量不让自己再去想这件事,却偏偏还是忍不住要去想。
他心里竟似有种很奇怪的预感,觉得这个人对他很重
要。
真正对他重要的人当然不是她,是古松。
那天灯灭了的时候,是他亲自出手制住他的,海奇阔和高涛被囚禁在后面的地窖里。
从幽灵山庄来的人,现在都已被囚禁在那地窖里,下山的第一天,陆小凤就已将这些入
的容貌图形交给了那个“溜狗的堂倌”,鹰巢中的人立刻分别开始行动,将他们—网打尽,
再由犬郎君、司空摘星和王十袋将自己人改扮成他们的样子。
陆小凤并不十分关心他们的死活,反正他们也绝不会知道“老刀把子”的真实身分,反
正他们都已是早该死了的人。
“表哥”呢?
他将表哥送到哪里去了?是用什么法子送走的?他好像根本没有机会带走那么大一个活
人。
陆小凤忍不住自己对自己笑了笑,穿过条斜巷,走回客栈—就是四月十一那天,他们刚
到这里的时候,投宿的那家客栈。
他们卸下了行李,安顿了车马后,才去喝酒的,喝酒的时候才遇见他的外甥女,才到了
满翠园,车马和行李都还留在客栈里,从路上雇来的车夫,还在等着他开发脚力钱。
他好像已经忘了这件事,好像直到现在才想起。
给了双倍的赏钱,他好像又觉得有点冤枉了,所以又叫中夫套上马/今天的天气不错,
我想到四处去逛逛,你再替我赶最后一次车,我请你喝酒。”
天气真不错,赶车的人和拉车的马都已养足了精神,走在路上也特别有劲。
这里不但是去武当必经之路,也是距离武当山口最近的—个市镇,走出闹市区后,满眼
青翠,天下闻名的武当山仿佛就在眼前。
他们在山麓旁—个树林边停下来,陆小凤才想起忘记带酒。“我答应过请你喝酒的/他
又给了车夫一锭银子/你去买,多买一点,剩下来的给你。”
这里离卖酒的地方当然不近,可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车夫还是兴高采烈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