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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小凤的眼睛也眯了起来,道:‘‘那只看你答不答应?”

  唐可卿红着脸:“你总得先放开我的手,让我去拿酒给你。”

  陆小凤的心已经开始在跳。

  他是个很健康的男人,最近他已憋了很久,这次又有个很好的理由原谅自己我并不

是真的这么好色,只不过为了要打听消息,就不能不姑且用一次“美男计”了。

  他放下她的手时,心里已开始在幻想,夜深人静,两个人都已有了酒意时的光景。

  谁知道就在这时,唐可卿忽然扬起手,一个耳光往他脸上掴了过来。

  这一耳光当然并没掴上,陆小凤还是吃了一惊。

  “你这是干什么?”

  “我这是干什么?”唐可卿铁青着脸,冷笑:“我正想问你,你这是干什么?你把我

看成什么样的人了?你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可以随便欺负女人?告诉你,我这里只卖

酒,不买别的。”

  她越说越气,到后来居然跳脚大骂:“滚,你给我滚出去,下趟若是再敢上我的

门,看我一棍子打断你两条狗腿。”

  陆小凤被骂得怔伎。心里却已明白,这地方为什么连鬼都不上门了。

  原来这女人看来虽是个蜜糖,其实却是根辣椒,而且还有种奇怪的毛病,一种专门

喜欢虐待男人的毛病,一定要看着男人受罪,她才高兴。

  所以她总是站在门口,勾引过路的男人,等到男人上了她的钩时,她就可以把这男

人放在手心里像蚊子一样捏得半死。

  这地方受过她的折磨,挨过她揍的男人,想必已不少,陆小凤总算还比较幸运,总

算还能完完整整的走出去。

  幸好外面没什么人,在这种滴水成冰的地方,谁也不会到街上来闲逛的。

  陆小凤走进去的时候,活脱脱是位好色的大亨,走出去的时候,却像是个呆子。

  “女人……”他在心里叹着气呻吟:“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要命的女人?”

  他还没有来得及去想,这世界上若是没有女人会变成什么样子时,就听见了一声惨

叫。

  惨叫声是从对面的草药店里传出的,是男人的声音。

  陆小凤赶过去时,那瘦瘦小小,冷冷淡淡的冷红儿,正把一个大男人按在椅子上,

一只手捏着他的肩上大筋,一只手拧转他的臂,冷冷的问道:“你究竟是什么地方扭了

筋?什么地方错了骨,你说!”

  这男人狱着牙,刚着嘴:“我……我没有。”

  冷红儿:“那么你来干什么?是不是想来捏捏我的筋,松松我的骨?”

  这男人只是点头,既不能否认,也不敢承认。

  冷红儿冷笑一声,忽然一抬手,这个大男人就像是个小皮球一样被摔出了门外:

“叭达”一声,跌在又冷又硬又滑的冰地上。

  这次他真的被跌得钮了筋,错了骨,却只能回家去找老婆出气了。

  陆小凤心里在苦笑,这次他实在分不清究竟是这个男人有毛病?还是这个女人有毛

病?

  冷红儿就站在对面,冷冷的看着他:“你是不是也有病想来找我治治?”

  陆小凤勉强笑了笑,回头就走。

  “二十六计,走为上计”,他忽然发现这地方的女人都惹不得。

  谁知道他不惹别人时,别人反而要来惹他。

  冷红儿忽然挡住了他的去路:“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为什么不说话?”

  陆小凤苦笑:“我为什么要说话?”

  冷红儿哎着嘴唇,盯着他:“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心里一定认为我是个又冷又

凶,又有毛病的女人。”

  陆小凤:“我没有这么想。”

  这次他是在说谎,他心里的确是在这么样想的。

  冷红儿还在咬着嘴唇,盯着他,一双冷冷冰冰的眼睛里,忽然有两滴眼泪珍珠般滚

了出来。

  她这样的女人居然也会哭?陆小凤又吃了一惊:“你这是干什么?”

  冷红儿垂下头,流着泪:“也没有什么,我……我只不过觉得难受。

  陆小凤:“难受?”

  一你把别人揍得满地乱爬?你还难受?挨揍的人怎么办?

  冷红儿当然听不见他心里想的话,又:“你是从外地来的,你不知道这里的男人都

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看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总是想尽了办法,要来欺负我,侮辱

我。”

  她流泪的时候,看来就仿佛变得更娇小,更软弱,那种凶狠冷淡的样子,连一点都

没有了,的确就像是个受尽了委曲的小女孩。

  她接着又:“我若被他们欺负了一次,以后就永远没法子做人了,因为别人非但不

会怪他们,反而说我招蜂引蝶,所以我只有作出那种冷冰冰的样子,可是每当夜深人静

的时候,我又……又……”

  她没有说下去,也不必说下去。

  夜深入静时,独守空房里,那种凄凄凉凉,孤孤单单的寂寞滋昧,她不说陆小凤也

明白。

  他忽然觉得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娇小柔弱的女孩子,非但不可怕,而且很可怜。

  冷红儿悄悄的拭着泪,仿佛想勉强作出笑脸:“其实我们以前并没有见过面,我本

不该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说这种话的。”

  陆小凤立刻:“没关系,我也有很多心事,有时候我也想找个陌生人说给他听

听。”

  冷红儿抬起头,仰视着他,嘎儒着问:“你能不能说给我听?”

  她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站在他面前,她显得更妖小柔弱。

  陆小凤就算还想走,也走不成了。

  一流着泪的邀请,岂非总是比带着笑的邀请更令人难以拒绝?

  热气腾腾的酸菜白肉皿肠火锅,温得恰到好处的竹叶目,

  “这酒还是我以前从外地带来的,我一直舍不得喝。”

  冷红儿脸上的泪已干,正在摆桌子,布酒菜,看来就像是只忙碌的小麻雀。

  “每天晚上,我都要一个人喝一点酒,我的酒量并不好,可是我喝醉了才能睡得

着。”

  然后她又向陆小凤坦白承认:“有时候就算喝醉了也一样睡不着,那种时候我就会

跑出去,坐在冰河上,等着天亮,有一次我甚至看见一头熊,至少我以为它是一头熊,

身上长满了又粗又硬的黑毛。”

  她的酒量确实不好,两杯酒喝下去,脸上就泛起了红霞。

  陆小凤看着她、心里在叹息,这么样一个女孩子,居然会一个人坐在冰河上看黑

熊,这实在是件很凄惨的事。

  恰巧就在他心里开始为她难受的时候,她的手恰巧正摆在他面前。

  于是他就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娇小柔弱,而且是火烫的。

  屋子里温暖如春,桌上的瓶子里还插着几枝腊梅,寒风在窗外呼啸,窗子紧紧关

着。

  她的心在跳,跳得很快。

  陆小凤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她已倒在他怀里,娇小柔弱的身子,就像

是一团火,嘴唇却是冰凉的,又凉,又香,又软。

  直到很久以后,陆小凤还是弄不清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有人问他。

  “严格说来,并没有发生什么事:“陆小凤又不能不承认:那倒也不是因为我很君

子,而是因为……”因为就在事情快要发生的时候,他们忽然听见了一阵掌声。

  “在这种时候,居然有人为你们鼓掌。”后来听说这故事的人,总觉得很好笑:

“那一定是因为你们表现得很精彩。”

  陆小凤也不能否认,这阵掌声的确让他们都吓了一跳,事实上,他们两个人的确都

跳了起来,把桌上的火锅都撞翻

  “鼓掌的人是谁?”“是个大混蛋,穿着红袍子,戴着绿帽子的大混蛋。”

  李神童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嘻嘻的笑:“两位千万不要停下来了这玄精彩前好

戏,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过了,你们只要肯让我再多看一下子,我明天一定请你们吃

糖。”

  这些话里面并没有脏字,可是陆小凤这一生中却从来也没有听过这么令人恶心的

话。

  他几乎忍不住要冲过去,狠狠的给这半真半假的疯子一巴掌。他没有冲过去,只因

为冷红儿已先冲了过去,这个娇小柔弱的女人忽然间又变成了一匹母狼,出手恶毒而凶

狠。

  陆小凤知道她会武功,却没有想到错,她的出手迅急狠辣,在七十二路小擒拿手

中,还带着分筋错骨的手法。李神童身上无论什么地方只要被她一把抓伎,保证就立刻

可以听见两种声音一一骨头碎裂和杀猪般的惨叫。

  但是李神童却连衣角都没有让她碰到。

  他的画也许画的很差劲,衣服也穿得很滑稽,但是他的武功却一点也不滑稽。

  就连陆小凤都不能不承认,这人的武功无论走到什么地方去,都已可算是一流高

手。

  这么样‘个人,为什么会像是个白痴般躲在自己姐姐的裙子下面,被人牵佐到处跑?

为什么不自己去闯闯天下?

  难道他姐姐的武功比他更厉害?

  陆小凤抬起头,恰巧看见李神童的手从冷红儿的胸膛上移开土

  然后冷红儿就冲了出去,冲到门外后,门外就响起了她的哭声。

  陆小凤只觉得一阵怒气上涌,双拳又紧紧握起,他决心要给这人一个好好的教训。

  李神童居然还在笑,摇着手笑:“你可不能过来,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我也知道你

是什么人。”

  陆小凤沉着脸:“你知道?”

  李神童笑:“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就算你再把胡子留多些也没用,我还是

知道你就是那有四条眉毛的陆小风。”

  陆小凤停下了脚步,怔住。

  他到这里来还不到两个时辰,只见了五个人,这五个人居然全都让他大吃一惊,这

地方的人好像全不简单,他若想将罗刹牌带回去,看来还不容易。

  李神童笑得更愉快,又:“可是你只管放心,我绝不会揭穿这秘密的,因为我们本

就是一条路上的人,我等你来已等了很久。”

  陆小凤更奇怪:“你知道我会来?”

  李神童:“蓝胡子说过他一定会把你找来的,他说的话我一直很相信。”

  陆小凤总算明白了,他也想起了蓝胡子说的话:“……就算你找不到,也有人带你

去找……你一到那里,就有人会跟你联络的。”

  李神童笑:“你一定想不到我会出卖我姐姐,替蓝胡子做奸细。”

  陆小凤冷冷:“但是我也并不太奇怪,像你这种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的aU

  李神童居然叹了口气:“等你见到我那宝贝姐姐,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了。”

  陆小凤:“我要怎么样才能见到她?”

  李神童:“只有一个法子。”

  陆小凤:“什么法子?”

  李神童:“赶快把你带来的那些箱子送去?”

  陆小凤:“你也不知道她躲在哪里?”

  李神童:“我也不知道。”

  他叹息着,苦笑:“除了白花花的银子,和黄澄澄的金子,她简直六亲不认。”

  陆小凤盯着他,足足盯了有一盏茶时分,忽然问:“你想不想挨揍?”

  李神童当然不想。

  陆小凤:“那么你就赶快把地上这些东西全都吃下去,只要被我发现你还剩下一块

没有吃,我就要你后悔一辈子。

  火锅撞翻了,酸菜、白肉、血肠,倒得满地都是,很快就结成了一层白油。

  李神童苫着脸弯下腰时,陆小凤就慢慢的走了出去刚走出门就听见了他呕吐声。

  夜已很深了,辉煌的灯火已寥落,辉煌的市镇也已被寒冷、黑暗笼罩。

  冷风从冰河上吹过来,远方仿佛有狼群在呼号,凄凉惨厉的呼声,听得人心都冷

透。

  冷风儿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又坐在冰河上,等着看黑熊走过?

  在她心目中,这只黑熊象征着什么?是不是象征着人类那种原始的欲望?

  陆小凤觉得很难受,不仅是在为她难受,也在为自己难受。

  为什么人类总是要被自己的欲望折磨?

  天长酒楼里的灯还亮着,灯光从门缝里照出来,还带着—阵阵热呼呼的香气。

  陆小凤却皱起了眉,他知道在里面等着他的,又是酸菜白肉血肠火锅,又是一个古

怪的女孩子。

  在这—瞬间,他恨不得也跑到冰河去等着看那只黑熊。

  也就在这6瞬间他忽然看见一条人影从天长酒楼屋子后面掠出,身形一闪就消失在

黑暗中。

  这种轻功身法,甚至已不在陆小凤之下,这种地方谁有这么高明的轻功?

  陆小凤又皱起了眉,门已开了,一双带笑的眼睛在门缝里看着他,吃吃的笑:“你

‘总算还记得回来,我还以为你已死在那个女人的小肚子上了。”

  热气腾腾的火锅,温到恰到好处的竹叶青,楚楚笑得很甜:“这酒还是我特地带来

的………

  陆小凤几乎又忍不住要逃出去,同样的酒菜和女人,已经让他受不了,何况连她们

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下面她在说什么,他已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见一乏味的谈话,乏味的人……

  他忽然跳起来:“快叫人送去,快。”

  楚楚怔了怔:“快把什么东西送去?送到哪里去?”

  陆小凤道:“快把箱子送到银钩赌坊去。”

  七八丈宽长的屋子,已用木板隔成七八间。

  最大的一间房里,摆着最大的一张床,铺着最厚的一床被。

  陆小凤就躺在这张床上,盖着这张被,却还是冷得要命。

  每个人都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他也是人,在这种时候,他就会觉得自己总是会把所

有的事都弄得一团糟,只恨不得先打自己三干八百个耳光,罚跪三百八十天,再买块豆

腐来一头撞死。

  外面有人在搬箱子,一面还打着呵欠,打着喷嚏。

  三更半夜,把人从热被窝里叫出来搬箱子,这种人生好像也没多大意思,这些人为

什么还不去死?

  为什么要去死?

  人活着,不但是种权利,也是一种义务,谁都没有权毁灭别人,也同样无权毁灭自

己。

  陆小凤翻了个身,只想早点睡着,可惜睡眼就像是女人一样,你越急着她☆陕点

来,她来得越迟——人生中岂非有很多事情是这样子的?

  忽然间,外面“哗啦啦”一阵响,接着又是一连串惊呼。

  陆小凤跳起来,套上件外衣,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赤着脚窜出去,几个抬箱子的

大汉正站在外面,看着一口箱子发呆。

  箱子已跌在地上,跌开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翻了出来,竟不是黄金,也不是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