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和尚道:“这人不是严人荚。”
木道人立刻道:“这人五是严人英。”
老实和尚道:“也不是唐天纵,更不是司马紫衣,“这人的身法很奇特,双袍飘
飘,就好像是借着风力吹进来的,他自己连一点力气都舍不得使出来。
严人英、唐天纵、司马紫衣,都没有这么高的轻功,事实上,江湖中有这么高轻功
的人,加上陆小凤最多也只不过三五个。”
老实和尚道:“这人是谁?”
陆小凤道:“他不是人,连半个人都能算,完全是个猴精。”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黑暗中的人影忽然旗花火箭般直窜了过来,衣抉带风,猎猎作
响,好像要一头撞在陆小凤身卜。
刚冲到陆小凤面前,忽然又凌空翻了二个跟头,轻飘飘的落下,满头白发苍苍,弯
着腰不停的咳嗽。
陆小凤板着脸,道:“你们不知道这猴精是谁?”
木道人微笑道:“司空摘星,是个猴精,我下午已经听见过厂。”
司空摘星叹了口气,道:“看来我的易容术好像已变得一点用都没有!”
木道人道:“你不该施展这种轻功的,除了司空摘星外,准有这么高的轻功?”
陆小凤道:“我。”
司空摘星笑道:“狗屎一吃一大堆,臭虫吃了也会飞。”
陆小凤故意装作听不见,瞪着他身上的缎带,道:“你偷了我一条,还了我两
条。”
司空摘星道:“我这人一向够朋友,知道你忘了替白己留下一条,就特地替你找了
两条。”
陆小凤道:“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司空摘星道:“莫忘记我是偷王之王。”
陆小凤道:“难道你把司马紫衣和唐天纵的偷了来?”
司空摘星笑了笑,忽然伸手向前面一指,道:“你看看前面来的谁?”
远方又有两条人影掠过来,左边的一个人身形纵起时双肩上耸,好像随时都在准备
掏暗器,用的正是唐家独门轻功身法。右边的一个人身法却显得很笨拙,好像因为硬功
练得太久,若不是唐天纵特地等他,他早已远远落在后面。
老实和尚道:“卜巨,“来的果然是卜巨,看见陆小凤,他脸上又露齿中带着讥消
的微笑,好像是在向陆小凤示威你不给老子缎带,老子还是来了。
他身上居然也系着条缎带,颜色奇特,在月光下看来,忽而浅紫,忽而银灰,无疑
也是用变色绸做成的。这种缎带本来只有六条,陆小凤身上两条,老实和尚、木道人、
司空摘星各一条,再加上他们两条,已变成七条。
六条缎带怎么会变成七条?多出来的这条是哪里来的?>巨已得意扬扬的走上桥头,
唐天纵脸色铁青,连眼角都没有看陆小凤。陆小凤知道就算问他们,他们也不会说,何
况这时他已没时间去问。
太和门里,已窜出条人影,背后斜背长剑,一身御前带刀侍卫的服饰,穿在他身上
竟嫌小了些,最近他显然又发福了。但他的身法却还是很灵活轻健,正是大内四高手中
的殷羡殷三爷。
他的脸色也是铁青的,沉着脸道:“我知道诸位都是武林中顶尖儿人物,可是诸位
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可不是茶馆,诸位要聊天说笑话,可来错了地方。
他的人一来,就先打了顿官腔,大家也只好听着。这件事他们担的关系实在很大,
心情难免紧张,脾气也就难免暴躁些,何况,这里的确也不是聊天说笑的地方。
殷羡脸色总算和缓了些,看了看这六个人,道:“现在诸位既然已全都到了,就请
进去吧,过了大月台,里面那个大殿,就是太和殿。”
木道人道:“也就是金峦殿?”
殷羡点点头,道:“皇城里最高的就是太和殿,那两位大爷既然一定要在紫禁之颠
上过手,请位也不妨先上去等着。”
他看了看卜巨,又看了看其中一个连腰都直不起来的白发老头子,冷冷道:“诸位
既然敢过来,轻功当然全都有两下子,可是我还得提醒诸位一声,那地方可不像平常人
家的屋顶,能上去已不容易,上面铺着的又是滑不留脚的琉璃瓦,诸位脚底下可得留点
神,万一从上面摔下来,大家的娄子都不小。
卜巨的脸色很沉重,已笑不出来,司空摘星好像也在偷偷的叹气。陆小凤一直到现
在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他刚想开口,殷羡忽然道:“你暂时别上去,还有个人在等着你。”
陆小凤道:“谁?”
殷羡道:“你若想见他,就跟我来。”
他双臂—振,旱地拔葱,身子斜斜的蹿了出去,好像有意要在这些人面前显露一下
他的轻功。
他的轻功确实不弱,一蹿之势,已出去二四丈。陆小凤远远的在后面跟着,并不想
压伎他的锋头,殷羡更有心卖弄,又一个翻身,竟施展出燕子飞云纵的绝顶轻功。
谁知他身形刚施展,突听“哩”的一声,一个人轻飘飘的从他身旁掠过,毫不费力
就赶过了他,却是那连腰都直不起来的白发老头子。
一进了太和门,陆小凤的心情就不同了,非但再也笑不出,连呼吸都轻了些。天威
难测,九重天子的威严,还是他们这些武林豪杰不敢轻犯的。
就连陆小凤都不敢。丹埠下的两列品级台,看来虽然只不过是平平常常的几十块石
头,可是想到大朝贸时,文武百官分别左右,垂首肃立,等着天子传呼时的景象,陆小
凤也不禁觉得身子里的血在发热。
世上的奇才异士,英雄好汉,绞尽脑汁,费尽心血,有的甚至不惜拼了性命,为的
也只不过是想到这品台上来站一站。
丹据后的太和殿,更是气象庄严,抬头望去,闪闪生光的殿脊,仿佛矗立在云端。
太和殿是保和殿,保和殿旁,乾清门外的台阶西边,靠北墙有三间平房,黑漆的门紧
闭,窗子里隐约有灯光映出,黯淡的灯光,照着门上挂的一块白油大牌,上面赫然竟写
着四个触目慷心的大宇,“妄人者斩J”
殷羡居然就把陆小凤带到这里,居然就在这道门外面停下,道:“有人在里面等
你,你进去吧J”
陆小凤立刻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还认得字,我也不想被人斩掉脑袋。”
殷羡也笑了笑,道:“我叫你进去,天大的干系,也有我担当,你伯什么?”
陆小凤看着他,看起来他倒不像要害人的样子,可是到了这种掌管天下大事的内阁
重地,陆小凤也能不特别谨慎,还是宁可站在外面。
殷羡又笑了笑,道:“你是不是想不出谁在里面等你?”
陆小凤摇摇头,道:“究竟是谁?”
殷羡道:“西门吹雪。”
陆小凤怔厂怔,道:“他怎么会进去的?”
殷羡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们也都在他身上下了注,对他当然不能不优
待些,先让他好好的歇着,才有精神去接佐那一招天外飞仙。”陆小凤也笑了。
殷羡又道q“这地方虽然是机密重地,可是现在皇上已就寝了,距离早朝的时候也
还早,除了我们这些侍卫老爷,绝不会有别人到这里来!”他带着笑,拍了拍陆小凤的
肩,又道:“所以你只管放心进去吧,若有什么对付叶孤城的绝招,也不妨教给他两
手,反正我们都是站在他这边的。”
刚才他虽然官腔十足,现在却像是变了个人,连笑容都显得很亲切,而且还替陆小
凤推开了门。
陆小凤也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轻轻道:“几时你有空到外面去,我请你喝酒。”
屋子并不大,陈设也很简陋,却自然有种庄严肃杀之气,世上千千万万人的生死荣
辱,在这里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决定了。
无论谁第一次走进这屋子,都无疑是他一生中最紧张兴奋的时候。陆小凤悄悄走进
来,心跳得也仿佛比平时快了很多。
西门吹雪正背负着双手,静静的站在小窗下,一身白衣如雪。他当然听得见有人推
门进来,却没有回头,好像已知道来的一定是陆小凤。陆小凤也没有开口。
门已掩起,灯光如豆,屋子里阴森并潮湿,他只觉得手脚也是冰凉的,很想喝杯
酒。这地方当然没有酒,但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的辛酸血泪。
陆小凤在心里叹了口气,终于明白自己并不是天下烦恼最多的人,天天要到这屋子
里来的那些人,烦恼都远比他多得多。
西门吹雪还是没有回头,却忽然道:“你又到我那里去过?”
陆小凤道:“刚去过。”
西门吹雪道:“你已见过她?”
陆小凤道:“嗯。”
西门吹雪道:“她……她是不是还能撑得佐?”
陆小凤勉强笑了笑,道:“你也该知道她并不是个柔弱的女人,三英四秀江湖中名
头,并不见得比我们差。”
,他脸上虽在笑,心却已沉了下去。决战已迫在眉睫,决定他生死命运的时刻就在
眼前,可是这个人心里却还在挂念看他的妻子,甚至连他的剑都放了下来。
陆小凤几乎不能相信这个人就是以前那个西门吹雪,但他又不禁觉得有些安慰,因
为西门吹雪毕竟也变成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西门吹雪霍然回过头,看着他,道:“我女I是不是朋友?”
陆小凤道:“是。
西门吹雪道:“我若死了,你肯不肯替我照顾她?”
陆小凤道:“不肯。”
西门吹雪的脸色更苍白,变色道:“你不肯?”陆小凤道:“我不肯,只因为你
现在已变得不像是我的朋友厂,我的朋友都是男子汉,绝不会末求生,先求死。”西
门吹雪道:“我并末求死。”西口吹雪冷笑道:“可是你现在心里想的却只有死,你为
什么不想想你以前的辉煌战迹,为什么不想想击败叶孤城的选于?”
西门吹雪瞪着他,过了很久,才低下头,凝视着桌上的剑。他忽然拔出了他的剑。
他拔剑的手法还是那么迅速,那么优美,世上绝没有第☆个人能比得上。
司马紫衣拔剑动作虽然也很轻捷巧妙,可是和他比起米,却像是屠夫从死猪身上拔
刀。
陆小凤忽然也问道:“我是不是你的朋友?”西门吹雪迟疑看,终于点了点头。
陆小凤道:“我说的话,你信不信?”西门欧雪又点了点马L陆小凤道:“那么
我告诉你,我几乎已有把握接佐世上所再则得的出手‘击,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他盯着西门吹雪的眼睛,慢慢的接着道:“这个人就是你。”
西门吹雪凝视着手里的剑,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奇异的红晕。灯光似已忽然亮
了些,剑上的光华也更亮了。
陆小凤立刻觉得有股森严的剑气,直迫他眉捷而来,他知道西门吹雪已恢复厂信
心。
对一个情绪低落的人来说。朋友的一旬鼓励,甚至比世上所有的良药都有用。
陆小凤目中已露出笑意,什么话都没有再说,轻轻的转身走了出去。
门外月明如水。
标题 <<旧雨楼·古龙《陆小凤系列·决战前后》——第十一章 深宫救驾>>
古龙《陆小凤系列·决战前后》
第十一章 深宫救驾
九月十五,夜。
月明如水。
陆小凤从那道“妄入者死”的黑漆门中走出来,沿着北墙下的阴影,走向太和殿,
正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掠上去,忽然发现大殿的阴影下,居然有个人动也不动的站在那
里,显得说不出的孤独颓废。
他用不着再看第二眼,就知道这个人是卜巨,他已看出卜巨的轻功并不高,要掠上
这飞阴人云的金蛮殿,却一定要有绝顶的轻功。
卜巨刚才对他那种笑容,他还没有忘记,他想过去对卜巨那样笑一笑,可是他走过
去的时候,脸上露出的却只有同情和安慰。
只不过同情有时也像讥讽一样伤人。
卜巨看了他一眼,霍然扭转头。
陆小凤忽然道:“从前有只麻雀,总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因为它会飞上天,它看见
老虎,就要和老虎比比,看谁飞得高,你知不知道老虎怎么办?”
卜巨摇摇头。
他本来已准备要走的,可是他想不通陆小凤为什么会说起故事来,不由自主也想听
下去。好奇心本是人人都有的。
陆小凤道:“老虎当然不会飞,它只不过吹了口气,就把麻雀吞下肚去。”
他笑了笑,道:“从那次之后,再也没有麻雀去找老虎比飞了,因为麻雀倒也明
白,能飞得高的,并不一定就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ao卜巨也笑了,笑容充满着感激,
心里充满了温暖,他忽然发现陆小凤并不是他以前想像中的那种混蛋。
陆小凤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有没有见过老虎爬绳子?”
卜巨道:“没有。”
陆小凤道:“我也没有,可是我想看看。”
卜巨道:“你有没有见过身上带着绳子的老虎?”
陆小凤道:“没有。”
卜巨道:“那么现在你就已看见了。”
他身上本就准备了条长索,却一直没有勇气拿出来,他宁死也不愿丢人。
陆小凤微笑着接过绳子,始起头,轻轻吐口气,苦笑道:
“这上面只怕连麻雀都未必飞得上去。”
从了面看上去,太和殿的飞檐,就像是个钩子,连月亮都可以钩住。
这么高的地方,天下绝没有任何人能一掠而上,陆小凤也不能。
可是他有法子。
卜巨从下面看着他,只见他忽而如壁虎游墙,忽而如灵猿跃枝,接连几个起落后,
就已看不见了☆别人都是从前面上去的,他并没有看见,因为那时候他已—个人偷偷的
溜到后面来,但他却相信他们的轻功绝对比不上陆小凤。
因为他已将陆小凤当做自己的朋友。
飞檐上已有长索垂下,他心里觉得更温暖!能交到陆小凤这种朋友,实在真不错。
大殿上铺满子黄金般的琉璃瓦,在月下看来,就像是一片黄金世界。
陆小凤将长索系上飞檐,转过头,忽然怔住。
这上面本来应该只有五人,可是他一眼看过去,就已看见十三四个,每个人身上都
有条变色的缎带,其中还不包括他所知道的那五个人,老实和尚他们还在殿脊另一边。
他并没有看清这些人的脸,高耸的殿脊后,已有个人蹿过来,脸色苍白,面带冷
笑,正是大府西高手中的丁四爷丁敖。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丁敖冷笑道:“我正想问你。”
陆小凤道:“问我?”
丁敖道:“我们交给你几条缎带?”
陆小凤道:“六条。”
丁敖道:现在来的人却已有二十一人,他们这些缎带是从哪里来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想问你。”
屋脊上又有两个人走过来,殷羡走在前面,后面的是“潇湘剑客”魏子云。
殷羡走得很快,显得很紧张,魏子云却是气度安闹,步履从容。
在这种陡如急坡,滑如坚冰的琉璃瓦上,要比奔跑纵跳困难,在这种情况,还能保
持从容镇定更不容易。
陆小凤已看出这位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潇湘剑客,绝不是空有虚名的人,他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