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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想不通的事太多,就只有不想、假如越想越乱,也不如不想。这一向是陆小凤

的原则。

  可是他纵然不想,仿佛还是可以隐隐感觉得到就在这古老的城市中,某一个阴暗的

角落里,正有个人在用—双比狐狸还狡猾,比毒蛇还恶毒的眼睛在盯着他,等着要他的

命!无论这个人是谁,都必将是他生平末遇的,是个最可怕的对手。他好像也已隐隐感

觉到这个人是谁了I灯光惨淡,惨淡的灯光,照在欧阳情惨白的脸上。她美丽的脸上已

完全没有皿色,美丽的眼睛紧闭,牙齿也咬得很紧。

  她是不是还能张开眼睛来?是不是还能开口说话?陆小风静静的站在床头,看着她,

只希望她还能像以前那样瞪他几眼,还能像以前那样骂他几句。李燕北和十三姨就在他

身后,脸上的表情也很沉重。

  “我们赶到厨房里去的时候,她已经倒下去!”

  陆小凤凝视着她的咽喉,她的咽喉上并没有血痕,“她的伤口在哪里?”

  十三姨道:“在手上,右手。”

  陆小凤松了口气。毒蛇蹿过来的时候,她想必也像陆小风,想用手去抓住,她的反

应虽然还不及陆小凤快,却比孙老爷快了些,孙老爷酒喝得太多。

  李燕北道:“幸好你叫我们去救她,所以我们去得总算还不太晚发现欧阳情的伤口

后,他立刻封住了她的右臂穴道,阻止了毒性的蔓延。

  李燕北又道:“所以真正救回她这条命的并不是我,是你”

  十三姨道:“只不过我还是一直不明白,你怎么知道她会被人暗算的?”

  陆小凤道:“其实我也不能确定。”

  十三姨道:“但你却救了她—命。”

  陆小凤苦笑道:“有很多事我都是糊里糊涂就做出来的,你们若要问我是怎么做出

来的,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十三姨道:“你虽然不知道,却做了出来,有很多人就算

知道,也做不出。”

  李燕北道:“所以陆小凤永远都不愧是陆小凤,世上也只有这么样一个陆小凤。”

  十三姨轻叹了口气,道:“这也难怪她为什么会对你情深—往了,“欧阳情真的对

他情深—往?十三姨又道:“她左手虽然被毒蛇咬了一口,人虽然已倒了下去,可是她

的右手里,却还是紧拿着那碟酥油泡螺,死也不放,因为那是她替你做的,因为……”

她没有再说下去,她说的已够多。就只这么样一件事,已足够表现出欧阳情对他的感

情。

  陆小凤看着欧阳情的脸,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谁也无法解释的感情。他绝不能再让欧

阳情死,绝不能!薛冰的死,已带给他终生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李燕北已等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已找到了那吹竹弄蛇的人?”陆小凤点

点头。

  李燕北道:“是谁?”

  陆小凤道:“是个孩子。”

  李燕北也吃了一惊,但立刻就问:“暗中是不是还另有主蜒的人。”他的确不愧是

老江湖,对—件事的看法,他总是能看得比别人深,也比别人准。

  陆小凤道:“据那孩子说,叫他做这件事的人,是个驼背老人。”

  李燕北道:“你也找到了那个驼背老头子?”

  陆小凤道:“这世上也许根本就没有那么样—个驼背老人,我找着的—个,是公孙

大娘改扮的!”

  李燕北道:“公孙大娘是什么人?”

  陆小凤道:“公孙大娘是欧阳情的大姐,也是我的朋友。”

  李燕北怔住。

  十三姨却不禁冷笑,道:“她总算有个好姐姐,你也总算有个好朋友!陆小凤沉思

着,缓缓道:“公孙大娘本来就是她的好姐姐,我的好朋友。”

  十三姨道:“直到现在,你还是这么样想?”

  陆小凤承认,“因为我相信真正的凶手☆绝不是公孙大娘。”

  十三姨道:“不是他是谁?”

  陆小凤握紧双拳,道:“是个比霍休还狡猾老辣,比金九龄还阴沉恶毒的人,他的

武功,也许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高!霍休和金九龄都曾经被他当作最可怕的对手,都几

乎已将他置之于死地。他经历了无数凶险,花费了无数心血,再加上二分运气,才,总

算将他们两人的真面目揭开。可是现在这个人却更可怕!李燕北道:“你怎么知道公孙

大娘不是真凶?”

  陆小凤道:“我不知道。”

  十三姨道:“可是你能感觉得到?”陆小凤承认。

  十三姨道:“你又是糊里糊涂就感觉到的?”陆小凤也承认\,十三姨叹道:“看

来你真是怪人,无论谁找到你这种人做对手,只怕都要倒霉的!”

  陆小凤苦笑道:“但这次倒霉的人却很可能是我!”

  李燕北又问:“现在公孙大娘呢?”

  陆小凤道:“死了!”

  十三姨道:“那孩子?……”

  陆小凤道:“还晕倒在那里JD十三姨道:“你没有救他回来?”

  陆小凤道:“我留他在那里,就是救了他十三姨不懂。

  李燕北却道:“你认为那孩子也是帮凶?”

  陆小凤道:“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绝不能在黑夜里到那种地方去的,而且那竹哨制

作奇特,若不是练过内功的人,根本吹不响。”他笑了笑:“何况,他根本就没有真的

晕过去!”

  李燕北道:“你为什么不带他回来,问问他的口供?”

  陆小凤道:“他不会说的,我也不能对—个孩子逼问口供”李燕北道:“你至少

可以在暗中盯住他,也说不定就可以从他身上,追出那个真凶来!”

  陆小凤叹道:“我若盯他,这孩子就死定了!”

  李燕北道:“你怕那真凶杀他灭口?”

  陆小凤道:“嗯。”

  李燕北叹道:“我的心肠已不能算太硬,想不到你的心却比我还软。”

  陆小凤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以前也有人说过我,脾气虽然像茅坑里的石头,

又臭又硬,心肠却软得像豆腐。”

  十三姨叹道:“非但像豆腐,简直像酥油泡螺。”她忽然又笑了笑,“那碟酥油

泡螺还在外面,既然是她特地为你做的,你至少总得吃—个。”

  陆小凤道:“我回来再吃。”

  李燕北道:“你要出去?到哪里去?”

  陆小凤道:“去找一个人!”

  李燕北道:“找谁?”

  陆小凤道:“叶孤城。”李燕北又怔住。

  陆小凤道:“他既然能解唐家暗器的毒,既然能救自己,想必也能救欧阳情。”

  欧阳情惨白的脸上,已泛起一种可怕的死灰色,左脸已浮肿。李燕北点灾的手法并

不高明,并没有完全阻止毒性的蔓延。

  十三姨皱眉道:“像叶孤城那种脾气的人,肯出手救别人?”

  陆小凤道:“他就算不肯,我也要去,就算要我跪下来求他,我也得求他来。”

  他凝视着欧阳情的脸,一字宇道:“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想法子让她活下去。”

  夜更深。连生意最好,收市最晚的春明居茶馆,客人都已渐渐少了,眼看着已经到

了快打焊的时候。陆小凤却还是坐在那里,看着面前一壶新沏好的香片发怔。

  他已走过去很多地方,找了很多家客栈,连叶孤城的影子都找不到。以叶孤城那么

的排场,那样的声名,本该是个很好找的人,无论他住在什么地方,都一定会很引人注

意。

  可是他自从今天中中在春华楼露过那次面之后,竟也像西门吹雪一样,忽然就在这

城市中消失厂,连一点有关他的消息都听不到。

  陆小凤也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叶孤城本没有理由要躲起来的。连那被他刺穿双

肩,势必已将终生残废的唐天容都没有躲起来。

  唐天容的落脚处,是在鼓楼东大街的一家规模很大的“全福客栈”里,据说已找过

很多专治跌打外伤的名医。他还没有离开京城,并不是因为他的伤,而是因为唐家的高

手,已倾巢而出、昼夜兼程,赶到这里来,为他们兄弟复仇。

  这必将是件轰动武林的大事。第二件大事是,严人英没有找到西门吹雪,却找到了

几个极厉害的帮手。

  据说其中不但有西藏密宗的喇嘛,还有在“圣母之水”峰苦练多年,也不知道为了

什么,居然都愿意为严人英出力。

  这两件事对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同样不利,第一批人要找的是叶孤城,第二批人要

找的是西门吹雪。所以无论他们是谁胜谁负,只要还活着,就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陆小凤打听到的消息并不少,却偏偏没有一样是他想打听的。甚至连木道人和古松

居士,他都已找不到。

  茶客更疏了,茶博士手里提着的大水壶已放下;不停的用眼角来瞟陆小凤,显然是

在催他快点走。陆小凤只有装作看不见,因为他实在也已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不找到叶孤城,他怎么能回去面对欧阳情?新沏的茶已凉,夜更凉。

  陆小凤叹了口气,端起茶碗,一口条还没有喝到嘴—突然间,寒光一闪“叮”的一

声,茶碗已被打得粉碎。

  寒光落下,竟是一枚三寸六分长的三棱透骨镖。门口挂着灯笼,一个穿青布袈裟,

芒鞋白袜的和尚,正在对着他冷笑,关外武林高手,几乎没有人用这种飞镖的。

  可是这和尚发镖的手却又快又准,无疑已可算是此道的1一流高手。陆小凤既不认

得他,也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出手[暗算。最奇怪后,他一击不中,居然还留在外面不

走。

  陆小凤笑了。他非但没有追出去反而看着这和尚笑了,笑,现在的麻烦已够多,他

已不想再惹别的麻烦,谁知这和[尚还是不放松,一挥手,又是两枚飞镖发出,镖尾系

着的镖衣在风巾“猎猎”作响,发镖的力量显然很强劲。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他已看出这和尚找定了他的麻烦,他想不出去,也不行了。

  飞镖还未打到,他的人忽然间已到了门外。谁知这和尚看见他出来,立刻拔腿就

跑,等到他不想再追时,这和尚又在前面招手。

  奇怪的事,真是越来越多,所有的怪事好像全都被陆小风—个人遇上了。

  他不想再追产去,却又偏偏不能不追,追出了两条街,和尚突然在一条暗巷中停

下,冷笑道:“陆小凤,你敢不敢过来!”

  陆小凤当然敢,世上他不敢做的事还很少。他虽然明知自己—走入暗巷,这和尚就

随时都可以出手,暗巷中很可能还有看不见的陷并埋伏,这和尚也很可能还有他不知道

的绝技杀手但他还是走了进去。谁知他一走进去,这和尚竟忽然向他跪了下来,恭恭敬

敬的磕了三个头。

  陆小凤又怔任。

  和尚却在看着他微笑,道:“你不认得我?”陆小凤摇摇他从来也没见过这和尚。

  和尚道:“这三棱透骨镖你也不认得?陆小凤眼睛亮了,“你是关中‘飞镖’胜家

的人?”

  和尚道:“在下胜通。”这名字陆小凤也不熟,飞膘胜家并不是江湖显赫的名门大

族。

  胜通已接道:“在下是来还债的。”

  陆小凤更意外,“还债?”

  胜通道:“胜家门上下,都欠了陆大侠一笔重债I”

  陆小凤道:“你一定弄错了,我从不欠人,也没有人欠我!”

  胜通道:“在下没有错。”他说得很坚决,神情也很严肃:

  “六年前,本门上下共十—人,全都败在霍天青手里,满门都被逐出关中,从此父

母离散,兄弟飘零,在下也被迫入了空门,虽然有雪耻之心,怎奈霍天青武功高强,在

下也自知复仇无望。”

  陆小凤道:“你以为我杀了露天青,替你们出了气,所以要来报恩!”

  胜通道:“正是。”

  陆小凤只有苦笑。雹天青并不是死在他手上的,独孤一鹤和苏少英也不是。但别人

却偏偏都要将这笔账算在他身上,有仇的来复仇,有思的来报恩。江湖中的恩怨是非,

难道竟真的如此难以分清?陆小凤叹了口气,道:“霍天青并不是……”

  胜通仿佛根本不愿听他解释,抢着道:“无论如何,若非陆大侠仗义出头,霍天青

今日想必还在珠光宝气阁耀武扬威,又怎么会落到那样的下场I”

  他这么样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陆小凤只有苦笑,道:“就算你欠了我的,刚

才也已还了J”

  胜通道:“叩头只不过表示尊敬,又怎能算是报恩?”

  陆小凤道:“不算?”

  胜通道:“绝不能算!”

  陆小凤道:“要怎么才能算?”

  胜通忽然从怀里拿出个包扎很好的油布包,双手奉上:

  “这就是在下特地要送来给陆大侠的,“陆小凤只有接过来。

  他忽然发觉被人强迫接受“报恩\那种滋昧也并不比彼人强迫接受“报仇”好多

少。”

  以前他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这一点,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这油布包裹包着的,竟是一

条上面染着斑斑血迹,还带着黄脓的白布带。一打开包袱,就有股无法形容的恶臭散发

出米。

  陆小凤连笑都笑不出了,“你特地要来送给我的,就是这条布带?”

  胜通道:“正是。”

  陆小凤道:“你送这东西给我,为的就是要报恩?”

  胜通道:“不错。”

  陆小凤看着布带上的脓血,实在觉得有点哭笑不得。这和尚打了他五镖,又送了这

么样一条臭布带给他,还说是来报恩的。这么样报恩的样子,倒也少见得很!幸好他还

是来报恩的,若是来报仇的,那该怎么办呢?陆小凤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赶快把这和

尚弄走,“现在你总算已报过了吧。”

  胜通居然没有否认,却还是不肯走,沉吟道:“这条布带在平时看来,也许不值一

文,在此时此刻,却价值连城,“随便要什么人来,随便怎么看,也看不出这布带是件

价值连城的宝物。可是这和尚却偏偏说得很严肃,看来居然不像是在开玩笑。

  陆小凤也不禁起了好奇心,“这布带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胜通道:“只有一点。”

  陆小凤道:“哪—点?”

  胜通神情更慎重,压低了声音,道:“这布带是叶孤城身上解下来的JH陆小凤的

眼睛立刻亮了,这又臭又脏的一条布带,在他眼中看来,竟真的已比黄金玉带更珍贵。

  胜通道:“在下为了避仇,也为了无颜见人,所以特地选个香火冷落的小庙出家,

老和尚死了后,在下就是那里唯一的住持!p(☆陆小凤道:“叶孤城也在那里?”

  胜通道:“他是今天正午后来借宿的,庙里的僧房就从来也没有人住过,更没有香

客借宿,今天居然会有人来,在下已觉得很意外。”

  陆小凤道:“他是一个人去的?”

  胜通点点头,道:“他来的时候,在下本没有想到他就是名动天下的白云城主JH

陆小凤道:“后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胜通道:“他来了之后,就将自己关在房里,隔半个时辰,就要我送盆清水进

去……”

  他本来也是江湖中人,看见这种行迹可疑的人,当然会特别留意。

  “除了清水外,他还要我特地去买了一匹白布,又将这油包交给我,叫我埋在地

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