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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那么样一双腿,如果有人能在看到过之后很快就忘记,那个人一定不是个男人。

  没有看见这双腿,沙大老板无疑也觉得很遗憾。

  他虽然已经开始有一点老了,毕竟还是男人,越老的男人,越喜欢看女人的腿。

  就算只不过看一看,也是好的。

  沙大老板叹了口气,先把自己这一生中所看到过的美腿一双双的在心里温习了一遍,等到自己觉得自己又变得年轻了一点时,才问:“你有没有看到她的脸?”

  “没有。”

  当时陆小凤根本没有机会看到她的脸,何况看到了也没有用。

  头发可以染的,脸也可以改扮,天色又已黑了,生死已在呼吸间。

  这种情况沙大老板当然也不会不明白,却偏偏还是要问:“你为什么不看她的脸?”

  “因为我是个男人。”陆小凤淡淡的说:“一个男人在看到那么样一双腿的时候,谁还有空去看她的脸?”

  问得不通,回答也绝,大户大笑。

  “现在我才明白你的麻烦在哪里了。”他大笑道:“这个女人你根本就找不到,除非你能把这地方每个女人的裙子都脱下来瞧一瞧。”

  陆小凤没有笑,反而一本正经的压低声音说:“老实告诉你,我正想这么做。”

  “这种事谁不想做?”沙大户也故意压低声音:“如果你真的去做了,千万要告诉我,好让我也跟着你去瞧瞧。”

  两个人说了半天话,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在斗嘴?还是在斗智?

  长了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已经看透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太稀奇。

  挤在大厅里的人已经觉得没什么太大的意思,一个个都往外溜。

  那个穿蓝布衫的秀才本来就笑不出,现在当然更待不住。

  陆小凤忽然大声说:“金老七,别人都能走,你不能走。”

  谁是金老七?谁也不知道谁是金老七,谁也不知道他在叫谁,所以不管谁都会吓一跳。

  忽然被人吓了一跳的时候,脚步一定会停下来,每个人都在东张西望,想找出这位大名鼎鼎的陆小凤叫的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叫住他?

  秀才也不例外。

  只可惜现在每个人都看出陆小凤要找的人就是他了。

  陆小凤的眼睛已经像钉子一样盯住他。连他自己都已感觉到,所以忍不住要问:“陆大侠,你在叫谁?”

  “我不是大侠,就好像你也不是秀才一样。”陆小凤说:“我在叫的当然就是江湖中惟一能‘夜走千家,日盗百户’的金七两。”

  “我不认得这个人。”

  “你不认得我认得。”陆小风说:“你就是金七两,金七两就是你。”

  第五回 棉花七两 面具一张

  金七两这个名字并不是没有来由的。因为这根本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的绰号。

  江湖人通常有个绰号,名字可以狗屁不通,绰号却一定有点道理。

  陆小凤既不小也不是凤,连凤和凤的老婆“凰”长得是什么样子他都没见过,西门吹雪当然也不会真的去吹雪。

  李寻欢能寻找的通常只有烦恼,李坏并不坏,胡铁花和一朵铁花之间,用八竿子也打不出一点关系来。

  可是沙大户就是大户,小叫化就是小叫化,王八蛋就绝不是臭鱼。

  那么金七两是怎么会被别人叫做金七两的呢?

  金七两本来的名字叫金满堂,能够把黄金堆满一大堂,那有多高兴。

  只可惜他家的金子连一个夜壶都堆不满。

  所以他从小就去学武,最喜欢的一种武功是轻功提纵术。

  轻功练好了,高来高去,来去无阻,取别人的财帛子女如探囊取物,那岂非又比满堂黄金更让人高兴?

  就因为他从小就有这种“伟大的抱负”,所以他的确把轻功练得很好,江湖中甚至有人说,只要金满堂施展出轻功来,落地无声,轻如飞絮就好像七两棉花一样,所以别人就叫他金七两。

  金七两长得虽然并不高大威武,可是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从小就很讨人欢喜,否则恐怕也不会有那么多大盗飞贼把轻功秘技教给他了。

  这面黄肌瘦的秀才老者会是金七两?陆小凤是不是看错人了?

  “我不会看错人的。”陆小凤说:“你脸上戴着的这张人皮面具,虽然是很不错的一种,最少也要花掉你几百两银子,可是还休想能瞒得过我。”

  他走过去,秀才盯着他,忽然叹气。

  “陆小凤,我真奇怪,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死呢?难道你真的永远都死不了?”

  金七两绝对是个聪明人。

  一个聪明人在知道自己骗不过别人的时候,就绝不会再骗下去。

  他甚至把脸上的面具都脱了下来。

  “陆小凤,你有本事把我认出来,我没话说。”金七两道:“可是你说我这张人皮面具只值几百两银子,就未免太过分了。”

  “哦?”

  金七两轻抚着手里薄如蝉翼般的面具,就好像老人抚摸少女那么温柔。

  “这是“红阁”的真品,是我用一张吴道子的画和一株四尺高的珊瑚换来的。”他说:“那至少要值好几十个几百两。”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陆小凤的四条眉毛都垂下来了,甚至好像有一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如果你这张面具真是用那两样东西换回来的,你最好赶快去上吊。”

  “为什么?”金七两急着问:“难道这是假的?”

  “如果这不是假的,我就去上吊。”陆小凤说:“如果你晚上真的戴着一张红阁面具,恐怕连神仙都很难把你认出来。”

  “红阁”就是朱停的别号,朱停是个很绝很绝的人,也是陆小凤的老朋友。

  我特别强调这件事,只因为它是这个故事里非常重要的关键之一。

  现在金七两的样子好像也快要哭出来,被骗的滋味有时候就好像吃大便一样,既然已经吃下去了,怎么还吐得出来?

  哭也不能哭,吐也不能吐,金七两只觉得嘴里又干又臭。

  陆小凤很同情的看着他,用一只很温暖的手去拍他的肩。

  “你不必生气,也不必难过,只要你肯说老实话,我一定送你一张真的红阁。”

  “如果你要问我那个女人是谁,你就问错人了。”金七两说:“我从不看女人的腿。”

  “我知道你不看!”陆小凤说:“你一向只喜欢看男人。”

  他口气中并没有什么讥嘲之意,在历史上某些时期中,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都是很平常的事。

  尤其是在太平盛世,在士大夫那一级的阶层里,这种事更普遍。

  金七两的态度忽然变了。

  红阁真品并没有让他心动,陆小凤对这种事的看法却感动了他。使得他消除了自卑,也使得他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知己之感。

  这种感觉是很难掩饰的,陆小凤当然立刻就看了出来,所以立刻就问:“我想你一定知道柳乘风这个人?”

  “我知道。”金七两说:“去年他就来了,而且已经死在这里。”

  “他是怎么死的?”

  “被人在暗巷中刺杀于刀下。”

  金七两神情忽然变得很惨淡:“那就好像我把田八太爷的孙子刺死在暗巷中一样,都是没来由的事。”

  “就因为你杀了小小田,所以才会逃到这里来?”陆小凤问。

  “杀了不该杀也不能杀的人,只有亡命。”金七两黯然道:“亡命之徒的日子并不好过,总有一天会被追到的。”

  “为什么?”

  “杀人之后,心慌意乱,总难免会留下一些线索。”金七两说:“不管你的轻功多高,不管你逃得多快,只要有一点线索,别人就能追到你。”

  “杀死柳乘风的那个人,留下了什么线索?”

  “他留下了一把刀。”金七两说:“一把很特别的刀。”

  在江湖人的心目中,刀就是刀,就正如人就是人一样。人都可以杀,刀都可以杀人。

  人用刀,刀杀人,人被杀,就好像鸡生蛋,蛋生鸡,鸡又生蛋那么自然,也就像一是一,二是二,三是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