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内心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浮起。
——假如西门吹雪有什么意外,我岂不成了罪人?
陆小凤愈想,浮起的不安感觉愈浓。
——西门吹雪为了我而面对宫九,我为什么就要一走了之?朋友要牺牲,也是双方的牺牲,岂能单让西门吹雪牺牲?
一想到这里,陆小凤的人就像支箭般飞出。
不是往前的箭,是往后的箭。
日午,太阳高照,无风。
花丛中有蝴蝶飞舞。
花丛外飞的却不是蝴蝶,是苍蝇。
那种飞起来嗡嗡作响的青头大苍蝇。
看到苍蝇,陆小凤就闻到血腥的气味。
马不在,马车不在,人也不在。
陆小凤的人飞奔进入西门吹雪的屋里。
一切家具整洁如常,每样东西依旧一尘不染。
西门吹雪呢?
整栋房子除了陆小凤以外,一个人也看不见。
一阵风忽然吹进屋里,陆小凤不禁颤抖了一下。
大错已经铸成了吗?
陆小凤走出去,走近血迹斑斑的地上,伸掌连拍。
嗡嗡作响的苍蝇忽然都没有了声音,纷纷倒卧在那滩血上。
只剩下花间飞舞的蝴蝶,犹在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飞翔。
花已不香,蝴蝶已不再美丽。
陆小凤怔怔注视着地上的血迹,出神。
“你在凭吊那匹马?”声音传入陆小风耳际时,一只手也搭在他肩上。
声音是西门吹雪的声音,手也是西门吹雪修剪得异常整洁的手。
陆小凤愣住。
西门吹雪的笑容,比太阳还令陆小凤觉得温暖。
“这不是你的血?”
西门吹雪道:“是的话,我还会站在这里吗?”
陆小凤道:“哦,对,这是马的血。”
西门吹雪道:“你为什么要赶回来?”
陆小凤道:“我害怕。”
西门吹雪道:“你害怕我会遭宫九的毒手?”
陆小凤点头。
西门吹雪双手攀住陆小凤双肩,猛力摇了几下。
西门吹雪道:“就凭你这点,你以后来找我办事,我不要你剃胡子了。”
陆小风苦笑。
这就是友情的代价!
陆小凤看看地上的血,道:“你确实让我担上了心。”
西门吹雪道:“你以为我会死?”
陆小凤道:“是的。”
西门吹雪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你是个极爱清洁的人,岂能容许一滩血在你屋前?”
西门吹雪笑道:“我当然不能容忍,只是我没有时间去清洗。”
陆小凤道:“你没有时间?”
西门吹雪道:“是的,我还未来得及清洗,你就来了。”
陆小凤道:“我来以前呢?”
西门吹雪道:“我正在河边吐。”
陆小凤道:“吐?呕吐?”
西门吹雪点头。
陆小凤道:“你为什么要吐?”
西门吹雪道:“因为我见到一个人,他的举动丑陋得令我非吐不可。”
陆小凤道:“谁?”
西门吹雪道:“宫九。”
陆小凤道:“宫九?他怎么啦?”
西门吹雪道:“他哀求我打他。”
陆小凤道:“你打了吗?”
西门吹雪道:“没有。高手过招前的凝视,绝不能疏忽,我以为他是故意扰乱我的注意力。”
陆小凤道:“然后呢?”
西门吹雪道:“然后他忽然举起手来,自己打自己的脸。”
陆小凤道:“你还是没有理他?”
西门吹雪道:“你说对了。我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陆小凤道:“他怎么办?”
西门吹雪道:“他挨了鞭子。”
陆小凤道:“挨谁的鞭子?”
西门吹雪道:“牛肉汤的。牛肉汤不停的打他,他在地上翻滚,高兴得大叫。”
陆小凤道:“你怎么办?”
西门吹雪道:“我赶快冲到河边,大吐特吐,要不然……”
陆小凤道:“要不然就怎样?”
西门吹雪道:“要不然我吐在地上,这里我就不能再住了。”
陆小凤道:“那恐怕我就要赔你一栋房子了。”
西门吹雪道:“你知道我这栋房子价值多少吗?”
陆小凤道:“值多少?”
西门吹雪道:“你知道霍休吗?”
陆小凤笑了。
他怎么能不知道霍休?他怎么能不知道富甲天下,却喜欢过隐士生活,性格孤僻的霍老头?
他还清楚记得,那一次,他本来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喝酒,忽然来了三个名满江湖的怪人,一个是整天念着“多情自古空余恨”的“玉面郎君”柳余恨,一个是整天念着“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断肠剑客”萧秋雨,一个是“千里独行”独孤方。
这三个人本来就难得在一起,而更奇怪的是,他们不但都聚在一起,而且他们竟然都成了丹凤公主的保镖。
当丹凤公主也进入他的房内,忽然向他下跪的时候,他就撞破了屋顶,落荒逃走。
他躲避丹凤公主的地方,就是霍休的一处居所。那是一栋木屋,却价值连城。
因为那本来是大诗人陆放翁的夏日行吟处,墙壁上还有陆放翁亲笔题的诗。
但是房子在一刹那间就被柳余恨、萧秋雨和独孤方拆了。
丹凤公主一出手,就赔偿五十两金子给霍休。
五十两金子可以盖好几栋房子了!
但陆小凤却认为那栋木屋价值三四万两金子。
现在西门吹雪忽然问起这个问题,是否也认为他的房子值这么多金子?
所以陆小凤就把这意思说了出来:“你要把你的房子和霍老头的相提并论?”
西门吹雪却摇头道:“你猜错了。”
陆小凤道:“我猜错了?”
西门吹雪道:“我只不过是说,任何一栋房子,都是无价的。”
陆小凤道:“为什么?”
西门吹雪道:“因为房子里的人,也许有一天也会名动四方的。”
陆小凤道:“你说得一点也不错,霍老头的那栋木屋,在陆放翁行吟的时候,根本也只不过是一堆木头盖起来的房子而已,但是陆放翁的诗受到世人的赏识以后,到了霍老头住的时候,就价值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