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在田疲乏地流目四周,看了厅中的每一人一眼,又叹了一声。

  包先定缓缓起身,关切地道:“龙大哥,你受的是‘轻烟掌’伤,伤处愈轻,内伤愈重;而且散延愈广,不弟药物及联合大哥的浑厚内劲,大概已把它镇住了——不过,这伤尤重,大哥在三个月之内,不宜动武——”

  龙在田双目一睁,神光暴射,笑道:“二弟,为了愚兄,辛苦你了。”随后叹而笑道:

  “哈哈,三十月,三个月的调养,而我们,我们明日就为大宋一战,生死毋论了!”

  宁知秋道:“明日一战,金太子也受重伤啊。我是谁大侠足可应付夏侯烈。沈前辈可战胜西藏喇嘛。包二哥也未必不及那女真族僵尸。信三哥则必胜那锡无后。至于那两个蒙古顽儿,小弟也是可应付了。咱们怕他什么来着了!”

  龙在田苦笑道:“四弟有所不知。为兄在半空一招‘长虹贯日’,倾力而出,以求速战速决,否则久战不下,必不是其敌手。

  岂料金太子武功的确高不可测,竟然已练成‘西域双仙’的绝门‘轻烟神掌’,居然以指钳制为兄剑锋,并在电光石火间印中我一掌——不过他的‘轻烟神掌’毕竟不如‘西域双仙’的绝世无伦,为兄的‘龙泉剑’也译锐无比,令他手一松,眼看就要刺人他前胸——但还是让他闪了开去。唉,为兄欲以贱财躯换其一命,也未能如愿。”

  包先定喟道:“可是金太子怎不乘胜追击。而让你们能安然身退呢?”

  龙在田苦笑道:“当时为兄以一口真元逼住伤势。金太子在百忙中的一掌,也只是咯为拂中而已,他也可能并不肯定是否已经命中、而为兄又坚持不倒,他可能反以为小觑了为兄。另一可能是他毕竟负了小伤,所以要求明日思求破解之法后再战。

  不过那时候若他再乘胜追击,为兄必死无疑,再加上他随同六人之力,在场中只怕无一人能有幸免。”

  宁知秋长叹道:“好险!”

  我是谁道:“他奶奶的,明日我与他一故决生死!”

  沈太公道:“以金太子的机智,明日一战,若无把握,他是不会轻易许诺的。”

  龙在田长叹道:“老夫也知道令能拖延一天罢了。请怒老夫直言,‘淮阳镖局’李尤大‘淮北第一家’丁东庭不幸惨遭毒手后,淮北的黑白二道诸高人,就算能与锡无后一战的人也甚少。这拖延一天,只求商量战策,以及会合包二弟。还有,如果方振眉公子,能在这一天内赶到,那我们的战况便或有胜机了……”

  包先定沉吟道:“明天一战,约在何时何地?”

  信无二道:“明日中午,于大广场擂台。”

  包先定悄声道:“明日上午时.虞将军不是约我们在‘五龙山’山神庙商议军机吗?”

  龙在田猛然一醒,沉思了一会,道:“二弟提醒得好。可是明日一战虽死仍战,因关系到大宋国誉,宁死不能爽约。而今金之高手已在下关,虞将军身负国之大任,应从速退出下关,于采石练军才是。但是明天……明天我们派谁去通知虞将军是好呢?”

  包先定慎重地道:“此事重大,不是人人可以胜任。我是谁大侠、沈前辈及信三弟皆非于明日出力一战不可。宁四弟功力较弱。又有家眷,不应作无谓牺牲,而且他又精明可信,应由他通知虞将军。”

  龙在田颔首道:“好,就这么办,只怕四弟不肯离我们而去。”

  包先定道:“为一国之大任,个人感情应置于后,这道理四弟是懂得的。”

  龙在田长叹道:“要是方振眉大侠能赴来就好了。”包先定道:“大哥,你认为方大侠是金太子之敌吗?”

  龙在田沉吟了一会,望向厅外远方,缓缓地道:“我不知道。

  但如果说中原里还有人能制住金太子,能与之一战的,方振眉必定是其中一个。”

 

 

第 八 章 一段惊心的话

 

  二十余匹快马自下关城郊急奔采石。

  已近黄昏,快马转入一道山峡,山峡上站有无数哨兵,再转一条狭道,道旁茅草高耸,隐有伏兵无数。

  “大胡子”张镇缺似对虞将军这些训练出来的精军十分满意,一路上不断说明兵力的部,方振眉也倾耳静聆。

  日暮时刻,已抵达虞允文将军之大营,虞允文身边之另一爱将“飞椎”查禄出营相迎,见方振眉,十分吹喜,长揖拜见。

  方振眉忙下马相扶,不让他施礼。虞允文将军也已在帐中。

  等候多时,见方振眉,更是欢欣。

  方振眉本于三年前,曾在某次虞允文遇难时,倾力相救。虞允文一来感激方振眉救命之恩,二来对方振眉坚拒不受赏,对方振眉的武功人品等,极为赏识钦佩,曾以高官许之,无奈方振眉豪不动心;至于方振眉也觉得虞允文文武双全,又无高官架子,为人毫爽,为国尽忠,所以也十分心仪。

  这次金侵淮北,方振眉此来正要与龙在田会合,再会同虞允文,不料阴差阳错,青烟子等要劫持方振眉,方振眉佯被暗算欲探其巢穴,但虞允文军力四布,早已发现方振眉已至下关,虞允文正大为奋悦,不料又闻方振眉被人所乘,急派爱将张镇缺营救,殊不知反而误了方振眉之计,造成了方振眉未遇龙在田,倒先会见了虞允文。

  张镇缺营救方振眉之经过始未,张镇缺因知主帅定必十分心急,早已先遣快骑详加报告了。虞允文一见方振眉来到,喜而笑道:“兄弟,想煞为兄也!”

  方振眉上前拜见,虞允文趋前扶住,笑道:“咱们情同手足,还来这套,岂不是小看我虞允文人乎!”

  方振眉笑道:“我一下淮北就劳将军遗人相救,拜谢总是天经地义的事。”

  虞允文大笑道:“兄弟你不谈这个还罢,若谈这个,倒是为兄误了你兄弟一次大事。兄弟你做事,真教人莫测高深。”

  方振眉谦和地笑道:“此乃小人多诈,虞将军烛照自明。”

  二人欣然大笑。“大胡子”张镇缺、“飞椎”查禄二人也陪席在座。方振眉只见营帐内烛光高照,营帐彼风吹得绷实实的,随着烛影而顿错晁动,营外两排持戟武士,个个熊腰虎背,轩眉锐目,正是为国出力,尽忠尽义,保卫江山的大宋好男儿。营内熊胆虎酒,琼浆玉液,正有征人的豪迈与悲壮,当下举杯与虞允文等畅饮。

  不过二人虽久别重逢,但大敌当前,江山未复,二人都不求酣醉,只带三分酒意。虞允文与方振眉于夜色山风中上虎冈,远眺山下,其时风急云低,凄月当空,只见山下营帐数里,灯火点点,对岸又有隐隐营连,不知有多少军队。

  虞允文长髯飞动,指着远方道:“这是我们的国土,而今被金人所占领了,我们一定要拼尽了一切,把这大好河山收复。”

  方振眉仰视长空,白衣于山头上翻飞,眼见虞允文的部下守备森严,井井有条,但征战经年,又正临国破家亡之际,大家的心头都是冷肃的、沉重的。

  远处不知何人吹萧,江水映动灯光、两岸对峙得十分凄楚。

  方振眉长吟道:“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两人想起多少人在战乱中散失、离落、多少人忍辱偷生,多少人无家可归,一场战争,又不知多了几许征人的骸骨,白了多少盼人的青发。恨只恨金人强侵豪夺,而全国每一处、都有着赤胆忠心,不畏强权的人,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奋斗到底,绝不屈服,两人不禁唱起岳武穆为秦桧所害前那首慷慨激昂的词:

  ……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贺破兰山缺……

  两人正吟得十分激壮之际,忽然明月清华下,青松数峰间有黑衣人一闪而过!

  那夜行人一闪之际,虞允文身旁的方振眉已不见了,只留下一句话:“保护虞将军,回大营去!”

  再抬头时只见那黑衣人背后己多了一个自衣翻飞的影子。

  白鹤一般紧追其后。

  虞允文长叹道:“……悲吟雨雪动林木,放书辍剑思高堂,劝尔一杯洒,拂尔裘上霜。

  尔为我楚舞,我为尔楚歌,且探虎穴向沙漠,鸣鞭走马凌黄河……好个方振眉!得友若是方振眉。

  夫复何求?”此是查禄、张镇缺早已招呼军兵上来,卫护虞允文归营。虞允文惟有浩然长叹。

  金太子一行七人,勿匆走过街角,锡无后阿谀关切地问道:

  “小王爷伤得怎样了?”

  夏侯烈一声冷笑,喝道:“你长了狗眼不成?区区宋狗的剑法,怎能伤得了太子?”

  锡无后满脸狐疑,仍然回答:“是是是……?”

  金太子缓缓转身,道:“我是有意挨龙在田一剑的。”

  锡无后奇道:“小的实在愚拙,不明天机……”

  金太子冷笑道:“龙在田也看不出来,何况是你了”

  喀拉图双目滚睁,瞠目道:“太子为何放过那老头嘛?既然太子没有受伤,让洒家回去搏杀了他们!”

  金太子冷笑道:“我自有用意。夏侯烈可知?”

  夏侯烈恭身道:“据卑职所知,太子此举是要令淮北这一带的武林中人生轻敌之心,参与明日比武盛会,方予一举歼灭。不过此举可能有更深用意,卑职要向太子请教。”

  金太子投给夏侯烈欣赏的一眼,道:“回去后,好好养伤。”

  夏侯烈躬身拜谢道:“多谢太子厚爱,卑职这一点小伤,还算不了什么。”

  要知道金太子这一声嘉许,夏侯烈回金营之中有多少享用不尽的富贵荣华,无怪乎夏侯烈也为之动容,就连完颜浊、喀拉图也满脸倾羡之色。

  金太子微晒道:“龙在田的剑法确实不错,但已挨了我一记‘轻烟掌’,明日之战,已是强弩之未。”

  夏侯烈稽道问道:“只是卑职仍未叨白,何不先杀龙在田,更赴明日之约?”

  金太子道:“龙在田一死,淮北武林中人自知战胜无望,可能避而不战,引不出方振眉,那我们的真正计划,就无法实行。

  淮北武林豪杰若都到聚于虞允文身侧,的确是大费周章,况且方振眉迄今尚未出现。所以我假装以掌换剑,特意让龙在田以为我也受了伤,他势必强撑不倒,而也正好可以实行我们明日声东击西、暗度陈仓之计。明日甚或可以双管齐下,青烟子师弟那儿可以取得虞贼狗头,而我们则屠尽淮北高手,击杀方振眉等大患,威震中原,不亦快哉!”

  喀拉图、完颜浊、锡无后听得眉飞色舞,哈哈大笑,狂妄已极。

  夏侯烈也喜动干色,却问:“只是此事关系重大,青烟子等人是否可以胜任?”

  金太子仰天不语,久久不道:“我知道青烟子师弟武功未足,却足智多谋,一旦遇上方振眉,想来可以周旋。只要他能使方振眉来到下关,我必能将他击杀,而青烟子等也必能取虞允文之首级。”

  夏侯烈道:“太子不必烦忧,明天就是淮北宋人丧胆亡命之日。”

  金太子默然良久,道:“明日一战,我并不优虑。只是我们近日来到的大宋军民,远不像我们听说的贪生怕死,反而是为国不错抛头颅洒热血的好男儿在所多有;我担心的是,不知大宋江山里有多少这样的豪杰。”

  明月、清风、古松,那黑影滑得如风,可是始终摆脱不掉方振眉的追踪。

  那黑影骤然停下,转过身来,缓缓道:“你来了。”

  方振眉一怔道:“是你。”

  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青烟子。

  方振眉说道:“你夜闯军营,所为何事?”

  青烟子笑道:“要引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