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一道新防线,它虽然是死物,但将与我们并肩共存,守卫着边境。”

  随着这道声音,又有清脆的女声声音传来。

  “父亲,我也与你并肩作战,守卫边境。”

  这声音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这是谁?这是谁?梁思婉莫名战栗又害怕,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朱川吓了一跳,人就要扑上来,但坐在床边的霍莲没有动作,只是看着梁思婉。

  梁思婉也没有再有发狂,只是将手中的花牌扬起,砸在霍莲的身上,落在自己的身上。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不会再有熟悉的存在!

  一切都没有了!

  ……

  ……

  “七星!”

  京城外夜色笼罩的原野上,一处废弃的破庙前,高小六对着远处挥手。

  昏暗的夜色宛如被噼开,有人影冲破夜幕,眨眼到了眼前。

  她稳稳站定,疾风犹自让衣裙飘荡。

  “你不用特意来送我。”七星含笑说。

  高小六叹气:“我何止想送你啊,我想跟你一起去。”

  七星要说话,高小六又抢先开口。

  “但我知道,我驻守后方才是对你最大的帮助。”

  七星笑了,点头:“有小六在,我们才能一心一意。”

  高小六叉腰得意:“没错。”

  七星再次一笑。

  “还有,刘宴那边无需担心。”她说,“他与我母亲是旧相识,愿意看我们墨门践行墨圣之道。”

  高小六先是惊讶旋即又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难道,你母亲是他真正的救命恩人!”

  虽然人人都说刘宴与高财主的过往,他也问过父亲,父亲虽然也这样所,但从不说细节。

  原来救命恩人另有他人。

  原来刘宴只是将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分给了墨者。

  怪不得看起来对他们似乎很友好,又很厌恶。

  高小六撇撇嘴:“对谁有恩就报谁呗,移情真是傻死了。”

  结果被他父亲利用,反而处处刁难真正救命恩人的女儿。

  “他一定没脸见你。”高小六兴致勃勃提议,“你对他一定不要客气,要狮子大开口!”

  七星笑了,忽地啊呜一声:“已经大开口了!”

  一向神情平静地女孩儿,突然做出一个鬼脸,一瞬间宛如星尘落在她脸上,灵动耀目。

  高小六看得一怔,忍不住摸了摸鼻头。

  “掌门真好看。”他说,下一刻忙又纠正,“我是说,掌门真厉害!”

  七星伸手轻轻托扶脸颊,一笑:“我也是很好看。”

  高小六也再次笑了,认真看着星光下女孩儿弯弯笑的眼,点头:“非常非常好看!”

第72章 晨光中

  星光下的人远去了,星光也消失在晨光中。

  高小六也回到了会仙楼,倚在最高的窗边向天边望,呆呆不动。

  楼下有经过的人看到了,又惊讶又好奇。

  “高小六怎么一大早出现在会仙楼?这个时间不是应该正在赌场玩最后一把收场,然后睡觉去吗?”

  “高财主又不行?”

  对高小六父子的调侃也是长年累月,街上的人并不担心高小六听到,甚至还拔高声音直接询问高小六。

  高小六倚着窗支颐,对街上的声音不闻不问,直到室内有人走进来。

  “公子,我都不能出门吗?”

  知客的声音在后响起,有些无奈。

  “我只是要去几家熟客送春菜……”

  他的话没说完,高小六抬手摆了摆。

  “这些事我会安排人去做。”他说,“你就在家好好陪着我爹吧。”

  说着回头看他一眼,似笑非笑。

  “叔叔你是我爹的手眼脚,我又不是不知道,放你出去,关着我爹又有什么用。”

  知客苦笑:“公子你真是,这是墨门的大事,我们或许对掌门不满,但不会……”

  “你们会。”高小六打断他,“而且在我这里,对掌门不满就是对墨门不满。”

  知客不再解释了,问:“那我还能站在门口迎客吗?”

  高小六点头:“那倒是可以。”再次摆手,“去吧,我看着你呢。”

  知客笑着应声是退了出去。

  虽然不能走出会仙楼,被关起来的高财主这里他还是能进出的。

  高财主靠在椅子上,也没有因为不孝子夺权囚禁而不悦,一日既往的吃咸菜蒸饼早饭。

  “刘宴果然没有拦着她。”知客说,“人一波一波都走光了,刘宴跟瞎了一样,以往咱们往会仙楼外多迈一脚,他都能一副饶不了我们的模样。”

  高财主将嚼着一口咸菜咽下去,说:“很明显,我们掌门已经收服这老小子了,真是厉害的年轻人,大理寺刘宴,都察司霍莲,都能被她驭使。”说着摇头笑,“我们老了老了,不服老是不行啊。”

  知客笑了笑,看着桌桉上摆着的药碗,叮嘱:“老爷你要按时吃药。”

  高财主哼了声:“我吃什么药,不孝子巴不得我死了呢。”

  知客笑说:“公子只是一时被那女人迷了心窍,等过后就好了,他可舍不得失去父亲。”

  高财主没说话。

  知客也不再多留:“那我去门外迎客了。”

  高财主嗯了声,继续吃饭,先前的对话戛然而止,似乎谁都不在意。

  日高渐高的时候,会仙楼的客人逐渐增多,有来吃午饭的,有来预订位置的。

  高小六依旧倚在窗边,不过没有再盯着天边,而是听几个管事报账,也不用看账册,只听他们说,每次都能说出准确的数目,所以对账很快就结束了。

  “虽然没有巨子令,但掌门声望不小,令到钱出,公子您请放心。”管事笑说。

  高小六挑眉说:“我当然放心。”

  这边说话,耳边听得楼下知客的说话声更加热情。

  “驸马爷有什么吩咐?”

  五驸马又来了?高小六向楼下看去,见来得并不是五驸马,而是驸马府的管事。

  “驸马爷问有什么新鲜东西?”管事问。

  知客笑说:“正好上了春菜,要送到驸马爷府上。”

  管事点头:“那不用送了,我们订一桌,今晚驸马爷要待客。”

  “看您红光满面,鸿运当头,驸马爷一定是有大喜事了。”知客笑说。

  管事笑哈哈:“你说对了,我们驸马爷升官了,不在户部了,调任工部少府监。”

  知客神情震惊:“这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是真才实学啊。”

  他说的是实情,单凭皇亲国戚的身份,柳驸马在户部当个清闲差已经是顶天了,经历过晋王乱,失去了太子的这位皇帝,对皇亲国戚格外戒备。

  少府监这种与皇帝吃穿用行有关的地方,交给他,真是被皇帝看重了。

  “当贺,当贺!”知客抚掌,“请驸马爷务必到场,我们会仙楼为驸马爷做贺,这是我们会仙楼的荣幸。”

  自从柳驸马在皇帝面前越来越受看重后,这种恭维管事也见多了,坦然受之哈哈一笑也不客气,约定了时间便离开了。

  知客也不再门外迎客,急急回店内亲自去厨房选定菜单。

  高小六在楼上看着这一幕,撇撇嘴。

  五驸马在皇帝跟前露脸,是因为修造观星楼,那可是多亏了七星。

  再后来什么花灯宴,也是因为七星的手艺。

  如此才被皇帝越来越看重。

  五驸马有今天,可以说是托了墨门的福。

  “贺。”他说,对小厮吩咐,“去跟知客说,我会仙楼要与之同贺,大大地庆贺。”

  ……

  ……

  当夜晚降临,繁闹的街上,人潮如水向会仙楼涌来,但很快人潮又退去,灯火下人们神情懊恼遗憾。

  “脚慢了,没赶上。”

  有不知情的人询问“怎么了?怎么都跑来会仙楼?”

  “会仙楼今晚坐席免费吃!”有人喊道。

  听到这句话,四周的人拔脚就要向楼里冲,但又被拦住“晚了,客满了。”

  这话引发一片哀叹。

  “是高小六又发疯了吗?”

  高家公子以败光家财为己任,被老子拴住不能去赌场败家,就干脆在会仙楼扔钱。

  京城的人们也不稀奇,只会期待问。

  “高小六下次什么时候发疯?”

  会仙楼外喧闹,会仙楼内的欢宴正酣,最热闹的场所当属位于最高最大包厢的柳驸马,如今的柳少监所在。

  花团锦簇的菜肴不断送进去,美酒的香气萦绕整个楼层,更有官伶如仙人们踏歌。

  知客亲自守着,一会儿去厨房查看,一会儿在门外侍立。

  包厢门忽地被拉开,带着酒气的李国舅摇摇晃晃走出来。

  “李大人,我带您去更衣。”知客忙笑着说。

  李国舅笑呵呵摆手:“不用伺候我,今日的贵客是柳少监。”

  “贵客身边有贵人。”知客笑说。

  李国舅再次哈哈笑,视线落在知客手中,问:“还有什么新菜啊?”

  知客忙将手中的册子捧上,恭敬说:“大人您给掌掌眼。”

  李国舅没有推辞,接过册子,站在走廊中打开,绚丽的灯笼照耀下,册子上有图展现。

  但错综复杂的线条勾勒的不是菜肴,而是一架架器具。

  灯光下李国舅的眼眯起来,一边看一边散开笑意。

  “不错,都是上好的东西。”他说,啪一声合上册子,再看知客,“有什么所求要我转达吗?”

  知客俯身施礼恭敬接过册子:“那就有劳李大人了。”

  ……

  ……

  夜色散去,新的一天到来,都察司的内宅里梁思婉也没有再发疯发狂,又恢复了先前的懒懒木然,甚至比先前更安静,连花牌都不玩了,园子也不逛,只坐着发呆。

  “还是受刺激了。”朱川叹气,看着正由婢女服侍穿上官袍的霍莲,“都督您不在,真没事吧?”

  适才内侍来传,陛下要都督伴驾。

  “要不还是我去伴驾,你在家守着吧。”

  霍莲整理一下衣袖,看了眼坐在窗边的梁思婉。

  “不用。”他说,“陛下说今日柳少监献奇巧,事关国之重器,这种时候,我必须在场守着陛下。”

  国之重器自然跟兵事有关。

  当年太子就是死在了所谓的铸造兵器之地,皇帝是绝对不会轻易观赏这种东西,且就算有禁卫在,皇帝也不会信,只信都督。

  不管怎么说,婉婉小姐比那个七星好掌控,那个七星虽然不喊不叫不挣扎,但根本琢磨不到她的想法,也根本打不过……

  朱川点点头:“都督你放心去,我会守好婉婉小姐的。”

  霍莲迈步向外,想到什么又停下脚。

  “那晚她,除了见思婉,还要什么没?”他问。

  朱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她说的是七星。

  “她?”他愤愤说,“闹得要出人命了,闹完就跑了!”

  似乎的确还要说些什么,但自知理亏,没说完就走了。

  霍莲没有再问,看了眼兵器房:“去把六尺剑取来。”

  那把剑啊,那个女人以前抢过剑,口口声声说是她的,但抢走剑杀了人,又扔回来让他们善后,真是卑劣!

  现在她人虽然离开京城了,万一让别人来抢呢。

  都督是该带在身边,朱川应声是,转身疾步而去。

第73章 观神器

  霍莲来到皇城时,皇帝还在御书房,还有七八位位官员,站满了一屋子正在说笑,看到霍莲大步走进来,身后还负一把长剑,殿内气氛一凝。

  能携带兵器进来的也只有霍莲了。

  李国舅作为老好人,率先笑着打破凝滞:“还得是霍都督,一听跟兵事有关,直接带了兵器来,到时候可以为陛下亲自检验。”

  皇帝也笑了,检验不检验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霍莲带着兵器在身边更安全,而且也不用他开口提醒,不会被臣子们暗笑胆小,或者被认为戒备而寒心。

  他看了眼那把剑,造型古朴,看起来像是礼器,不知道是不是中看不中用。

  “这个柳大人,神神秘秘的也不说是什么。”皇帝说,对太监吩咐,“去看看,准备好了没?咱们大家可都等着呢,要是不像样子,朕可不饶了他。”

  大太监笑着应声是:“奴婢亲自去催。”

  其实先前五驸马已经说可以了,只不过霍都督不来,他怎能让陛下过去。

  大太监出去走一圈,让内侍告诉五驸马皇帝要过去了,便回身进来笑着说准备好了。

  皇帝便带着诸臣向校场去。

  柳驸马在点兵台这边恭迎,场中摆着一物,用布罩着,看不出是什么。

  “什么新奇的东西?”皇帝问,又道,“你可是新上任的少府监,别丢了朕的面子。”

  柳驸马依旧有些胆怯,但眼睛闪闪亮,掩饰不住兴奋以及得意:“陛下您放心吧。”

  说着对校场里的杂役们摆手。

  三个杂役便将盖布扯下来,台上的皇帝以及诸臣神情略惊讶,旋即有些大臣忍不住笑了。

  甚至还有人说:“不知是风筝还是摆件?柳大人眼光独特,以往的确没见过这种东西。”

  这话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皇帝看着场中摆着的风筝造型的木鸟,也有些无语。

  要说是风筝吧,比这个大,比这个华丽的风筝多的很。

  要说是摆件吧,这个木鸟也算不上多栩栩如生,反而笨拙简陋,宛如就是几根木头拼凑而成。

  这个柳驸马,是抬举的得意洋洋,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过霍莲和刘宴都没笑,看着场中那丑陋的木鸟,神情若有所思。

  “不是摆件也不是风筝。”柳驸马不在意大家的嘲弄,也没有因为皇帝的神情而诚惶诚恐,笑着说,“陛下和诸位大人接着看。”

  他说着再对场中的杂役们摆手示意,随着他的摆动,几个杂役推来一架斜坡道在木鸟前,看样子是要将木鸟推上去。

  “我知道,就如同放风筝的线,这是要让木鸟飞起来。”一个大臣笑着说。

  另几个大臣忍着笑摇头。

  “其实风筝做成鸟儿栩栩如生也不难。”一个官员说,“匠造处手艺都能做到。”

  这边几人说话,忽地一人哈了声。

  “柳驸马还真是别出心裁!”

  怎么了?说话的几人看过去,神情亦是一惊,原来除了推动木鸟的杂役们,有一个瘦小宛如孩童的杂役爬上木鸟,正在用皮套将手脚束缚,这分明是……

  “荒唐!”

  “胡闹!”

  点将台上的官员们已经不是嘲弄,而是呵斥起来。

  想要乘着风筝飞的人历来不少,尤其是春日的时候常听到这样的死伤案子,什么绑在风筝上,什么给自己的胳膊上绑翅膀啊,从山上房上高出跳下来各种乱七八糟的法子妄图飞起来,结果都只有一个,要么当场死了,要么重伤残废。

  怎么柳驸马也跟着发疯。

  就算要发疯躲在驸马府发疯,竟然跑到皇帝面前,这要是当场死了人,就成了载入史书中的笑话!

  皇帝的笑话!

  皇帝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陛下,请相信我。”柳驸马忙说,“我已经试过几次,都没有失败。”

  说罢不待皇帝说话,就直接对下边摆手。

  木鸟上的杂役已经绑好了自己,俯身爬伏,双手握住木鸟身上某处,随着几个杂役的推动,木鸟沿着斜坡滑动起来,本是上坡,但木鸟看起来并没有越来越重,反而随着推动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甚至脱离了杂役们的推动。

  “陛下!”

  “柳少监大胆!”

  甚至还有大臣抓住霍莲:“霍都督,快用你的剑阻止他们!”

  伴着杂乱的喊声,皇帝阴沉的脸色,攀上坡顶的木鸟猛地向下……

  失声的惊叫响起,但视线里的木鸟却没有栽下地,而是飞了起来。

  摇摇晃晃,木造的鸟真如风筝一般飞了起来,虽然看着随时要掉下来,但始终没有掉下来。

  惊叫声渐渐散去,所有的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木鸟,从校场的这头向另外一头飞去。

  “霍都督。”一个官员忽地喊道,“你的箭术如何?”

  这句话看似突然,但让在场的官员们瞬间醒悟,霍莲也没有迟疑,也不请示皇帝,直接问身边的禁卫要了一把弓箭,举起来对着木鸟——

  嗡一声,羽箭破空,撞在了木鸟底部,但显然没有了力气,轻飘飘跌落。

  伴着一箭又一箭,木鸟始终在羽箭射程之上,慢慢地飞到了校场的另一边,先是慢慢下落,最后猛地栽下来,鸟身与地面相撞,发出乱响。

  那边等候的杂役们一涌而上,高台上的官员们也纷纷向外站了站,凝神去看。

  “人怎么样?”皇帝急切问。

  那个杂役被从散开的鸟身上搀扶起来,随着柳驸马的摆手,又被搀扶过来。

  杂役脸色发白,显然受了惊,胳膊腿略有碰撞,走路不稳,但还是能勉强站住。

  “见过陛下。”他跪下施礼,颤声说。

  意识也是清醒的,皇帝松口气,抚掌连声说“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