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官府的人?

  但也不至于,刘宴也是官府的人,初见的时候,也没把高小六吓成这样啊。

  高小六按着胸口,长长吐口气,再伸手按住脸。

  “真是吓死我了。”他说,“她竟然就是那个尺子!”

  那个尺子!西堂的那个?知客也神情惊讶。

  ……

  ……

  坐在室内,青雉神情不惊讶了,已经只剩下恼怒。

  “小姐。”她说,“这个人是不是有问题啊?”

  怎么说着话突然就跑了?

  而且还突然提起别的名字。

  什么尺子啊?

  他是认错人了?

  认错了人很失望?然后就跑了?

  哪有这样待客的!

  七星也有些不解,安抚青雉:“可能那个人对他很重要吧。”

  她握着茶杯想了想。

  “可惜我不太了解,不知道咱们那里有没有尺子这个人,可以问问魏东家他们。”

  主仆两人正说话,门被轻轻敲了敲,然后拉开一道缝,高小六的眼出现在门外,似乎在试探,然后才拉开门,拄着拐杖走进来。

  “那个,我刚才。”他脸色发红地说,手有些拘谨在身前无处安放,“突然有些……”

  七星哦了声,视线看着他的肚腹:“无妨无妨,人有三急。”

  高小六刚平息的气息一呛,不由连声咳嗽。

  被误会拉肚子跑了也很丢人吧!

  青雉已经不耐烦地说:“你认错人了,我家小姐不是尺子。”

  七星也微微颔首:“我叫七星。”又问,“尺子也是西堂的吗?我刚来没多久,西堂的人并没有都认识。”

  高小六脸色古怪,缩着肩头坐下来,也不回答她们的话,慢慢地将腰里的香囊解下来,轻轻放到桌案上。

  “我知道七星小姐您。”他轻声说,“久仰大名。”

  看着桌案上倒出来的骰盅,七星微微恍然,再看高小六,微微一笑:“原来是你啊。”

  ……

  ……

  “我想明白了。”

  “我串起来了。”

  高小六的拘谨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不,或者说更兴奋了,他手在身前比划着。

  “滚地龙在你手里!你是带着他来了京城!”

  所以才会那时候遇到。

  七星含笑点头:“是的。”

  高小六啪啪鼓掌。

  那可是跟张元前后脚啊,也就是说,劫了人,还带着人大摇大摆跟在张元后边。

  高小六说:“厉害,小姐是考虑到最危险的也是最安全的吗?”

  七星哦了声:“倒也不是,是我来京城有事要做,暂时也找不到安置他的地方,就带着来了。”

  高小六再次啪啪鼓掌。

  够嚣张!

  厉害厉害,果然厉害。

  真是没想到,她就是那个尺子,原来是尺子救了他。

  原来尺子很早就来京城了。

  原来距离他这么近……

  这还真是千里姻……不是,有缘来相聚啊!

  “既然你早就来京城了,怎么不说一声啊。”高小六说,“你要是说了,咱们早就认识了。”

  然后去一同结伴去杀山贼。

  多好啊。

  七星说:“先前我来京城是做事,就不惊动你们了。”

  高小六满脸遗憾:“说什么惊动不惊动啊,你是西堂的新堂主?”他指了指自己,“我现在掌管京城堂口,咱们算是同辈,就应当多来往。”

  七星看着他,说:“你是高长老的儿子吧?”

  高长老……

  高小六想到那晚自己自报家门的时候,她问了句“你姓高。”

  很显然是认识某个人。

  原来是知道他父亲啊。

  “对。”高小六点头,“我父亲财师高苏阳。”

  七星端详他,说:“你们父子还挺像的。”

  她这么小,竟然见过他父亲?

  莫非他们小时候就见过?

  那岂不是青梅竹马?!

  “那你说的不对啊。”高小六说,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我可比我爹好看多了。”

第76章 有所知

  这都什么话啊,青雉瞪圆眼。

  七星只是一笑,还再次看了高小六一眼,似乎真是再比较一下。

  “年轻,怎么都好看。”她笑着说。

  这就是夸他好看了,高小六一笑,看着七星低头吃桌案上的饭菜。

  吃得认认真真,板板正正。

  “你也是从小被要求吃这些吧。”他说,“其实也不用这么苛刻,你今天来我们会仙楼是客人,客人可以随便点,吃点好的。”

  七星看着面前的饭菜,说:“还好,其实我吃什么都一样。”

  可怜的孩子,高小六眼神哀怜,味觉都迟钝了,他刚想再劝,七星先开口。

  “你父亲,还在吗?”她问。

  果然是认识他父亲啊,高小六叹口气:“我父亲还在,只是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不能见人。”

  他带着几分歉意。

  虽然是同门,因为父亲的身份至关重要,没有提前请示,就算是儿子也不能随意将人带过去。

  不过许诺还是可以许诺的。

  “一直有大夫在诊治,我父亲一定会好起来的。”高小六说,“到时候你就可以见他了。”

  这话半真半假,但一定能实现,等父亲醒来的时候,他一说,父亲肯定会见。

  青雉看他的眼神收了一些鄙夷,些许同情,可怜天下当子女的,期盼着父母能好转。

  不过也只是些许,小姐才是最可怜的,父母亲人再期盼也不会好转了。

  这边高小六已经又开始一叠声问。

  “你小时候见过我父亲?什么时候见的?我怎么没注意过你,你那时候几岁?也不应该啊,我比你大,你如是记事我不可能不记啊。”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咱们年轻人跟长辈也没什么可追忆的。”

  说到这里,高小六又撇撇嘴。

  “我爹那个老顽固,见了他小心他给你讲一堆道理规矩,很烦的。”

  七星笑了,告诉他:“我见你父亲是想问问过去的一些事,既然他不醒就再等等。”

  问过去的事?什么事?高小六更好奇,但这女孩儿没有主动说,他也不再追问。

  “好,再等等,我相信我父亲一定会醒来的。”他拍着胸脯说。

  七星一笑,点点头。

  “不知方便不方便问,你在京城住哪里,做什么?”高小六问,又再次拍着胸脯,“京城这里我做主,你有什么事跟我说。”

  “我在给人做工。”七星说,伸出手晃了晃,“你知道的。”

  啊呀,是的,他们本就是旧相识,高小六笑着连连点头,捏着骰子转啊转。

  “住的地方吃喝都不用愁。”七星接着说,“不过我今日来的确有事需要帮忙。”

  高小六伸手做请:“请讲。”

  七星说:“我需要一个铸铁铺。”

  ……

  ……

  高小六倚在窗口向外看,这一次没有撒花瓣,唯恐花瓣影响了视线,尽管如此,街上人太多了,眨眼那女孩儿就看不到了。

  知客也跟着往外看:“真是来去匆匆啊,怎么也不多留会儿,枉费我们公子痴盼那么久。”

  高小六对他翻个白眼,收回视线,靠着窗户坐,脸上笑嘻嘻。

  “哪里人?多大了?住哪里?家中还有谁?”知客问。

  “江湖儿女谁问这些。”高小六瞪了他一眼。

  只需要知道她叫什么,她来找他了,与他结识了,就足够了。

  说到这里又拉住知客。

  “她认识我父亲。”他眼睛亮亮问,“你见过她吗?”

  知客再次向外看:“是吗?”说到这里懊恼,“都怪公子你拦着我,没让我仔细看她长什么样。”

  “装什么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看啊。”高小六嗤声,“你的火眼金睛,看人看一眼就够了。”

  知客再次笑了,摇摇头:“没印象,我对小孩儿没太大注意,更何况大多数时候我都在京城,不是时时刻刻跟着老爷,老爷见过的人我不一定见过。”

  高小六也知道,点点头,摆摆手:“没事见没见过都无所谓,以前不认识,现在也认识了。”说着一撑身子起来,“快,我要挑个好铺子给她。”

  知客问:“这位尺子要铸铁铺做什么?怎么不要个木匠铺?”

  高小六转头对他嘘声:“喊什么呢,什么尺子,人叫七星。”

  他抬手向上指了指。

  “天上的星。”

  ……

  ……

  原来救高小六的墨侠是西堂的那个七星。

  西堂那个七星是个女的?

  这还真让人有些惊讶,更惊讶的是……

  “认识我?”

  听了知客的转述,高财主也有些惊讶。

  知客笑说:“这也不奇怪,老爷你毕竟是长老,和掌门一样,人人皆知,小孩子也不例外。”

  高财主坐起来,如有所思:“但人人皆知长老们都死了,她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怎么会直接开口就要见我,她为什么知道我没死?”

  “她还说什么?找我问问过去的事?”

  “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儿,她有什么过去的事要问我的?”

  “除非……”

  他看向知客。

  “她知道些什么。”

  知客若有所思,低声问:“那老爷你要见见她吗?”

  高财主靠着床沉吟:“我可以先见见她。”

  ……

  ……

  铁匠铺子跟匠工铺子完全不同。

  这里宛如另一个世界。

  因为炉火燃烧不停,似乎白天黑夜都混沌了。

  那个高小六虽然样子说话看起来都古怪,做事倒是还可以,隔天就送了消息,选好了铁匠铺子。

  夜幕降临的时候,七星带着青雉来到了铁匠铺。

  青雉才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用手扇风:“好热,小姐,这要是冬天在这里做工,会很舒服吧。”

  七星衣袖束扎,头上也包裹了巾帕,火光在她脸上跳动,让一向白皙的脸染上了红晕。

  “冬天的话也不舒服。”她说,“烟熏火燎,没有舒服的时候。”

  说着一手用铁钎从炉火中夹出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条,放在铁墩上,一手抡起铁锤砸了上去,火星四溅。

  青雉忙向后退,打铁比木匠和绣花吓人,此时此刻的小姐,一手夹着通红的铁条,一手抡着铁锤,整个人像火一般燃烧起来。

  看着站在炉火前,小小身躯,却轻松挥动铁锤的女孩儿,一旁窗格后的一双眼微微睁大,又微微眯了起来。

  “该不会……是她吧。”

  高财主收回了视线,格窗被轻轻关上,隔绝了炙热的风火,也隔绝了声音。

  老爷这是真的认识啊?知客好奇问:“是谁?”

  高财主再回头看了眼关上的窥探窗口,从尘封的记忆里挖出一个名字。

  “她应该是。”他说,“小女。”

第77章 曾有见

  “小女。”

  夜色沉沉,她躺在床上,恍忽听到有人唤这个名字。

  她站在黑暗中转头看去。

  “小女。”

  那个声音更响亮了,撞破了黑暗,透出的光亮呈现一个人影。

  她慢慢向那边走去,黑暗褪去,来到了一座山谷里,青山绿水,鸟鸣声声。

  “小女,你怎么又发呆了?”身后声音说,“做工的时候一定要专注,手艺人,手和心必须是一体的。”

  她低下头,看着两手空空。

  她不是手艺人,她也不做梦,这是七星在做梦。

  她转过身,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坐在地上,一手握着凿子,一手握着木板,但并没有在吭哧吭哧做工,而是抬头看着天。

  她视线抬起,看到小女孩儿身后站着的人。

  这是一个女子,穿着青色的衣裙,裹着斗篷围巾,站在光亮里,看不清面容。

  听到这女子的声音,小女孩低下头,砰砰砰地凿起来,木屑乱飞。

  这不像是在做木工,这像是在砍木头。

  “你发什么脾气啊。”女子声音沉沉,“你不想学?不想学,就走吧。”

  小女孩手里的凿子顿了顿,动作缓慢了一些,划过先前凿开的地方,留下杂乱无章的痕迹。

  “小女。”

  又有声音从远处传来,绷着脸的小女孩抬起头,绽开了笑容,扔下凿子向那边跑去。

  女子没有阻止,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小女孩跑开。

  那边更亮,有一个人缓缓走来,他身上似乎背着什么。

  小女孩对着他伸出手。

  那人将背后的东西取下来。

  是一把剑。

  这一刻,她的视角变了,不再是旁观,而是俯视,她看着小女孩对她伸出手,白白嫩嫩的两只手,圆熘熘的脸上绽开笑容。

  七星睁开眼,眼前是浓黑的夜色,虽然隔着一间屋子,但炉火的温度还是让室内干热。

  青雉睡在旁边木板搭着的小床上,被子已经被踢开了。

  七星从床上下来,给青雉搭好被子,走了出去关上门。

  她看了眼星辰遍布的夜空,微微出神一刻,走进一旁的工坊。

  伴着炉火腾腾,七星拎着铁锤,将铁条锤砸,通红的铁条变幻形状,一旁的冷水倒映着女孩儿的身形。

  ……

  ……

  夜深也还有人未眠。

  “她不叫七星?”

  从铁匠铺回到会仙楼的深宅,知客不解问。

  “她这是用了假名字?”

  高财主喝了口茶,说:“也不一定,小女应该是个小名。”

  也有可能,这名字听起来不像个正经名字,知客问:“那她是谁的女儿?”

  能让高财主见过,且还能记住名字的小女孩儿——这女孩儿现在年纪不大,推算见高财主的时候年纪更小,绝不会是因为她自己本身多出众,必然是父母不凡。

  高财主似乎来了兴趣,问他:“你记得北堂门下有个女弟子叫云燕吗?”

  知客苦笑:“家中子弟万千,我真不是人人都能记住。”

  墨门中女子也有很多,只单单一个女子身份,不足以成为稀奇。

  “这个女弟子是老谢的得意门生。”高财主说。

  老谢,负责北堂的长老,械师,自称谢师,这名字也不是他的本名,为了省事取的谐音。

  这些名匠豪杰就是这么随意,所念只有天道,传承技艺,至于叫什么姓什么无关紧要。

  “老谢已经选定她为下一任北堂当家人。”高财主接着说,“这个云燕有个女儿,就是……”

  他冲铁匠铺的方向指了指。

  原来是这般出身,知客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