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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就更热闹了,听说历届学生中人气高涨的路明非从海外特意赶回来参加校庆,校长率领各教研室一众主任,兴冲冲地迎出校门,把路明非给围上了。

老师们挨个跟路明非握手或者拥抱,都说几年没见明非更帅了啊,这不愧是美国私立大学的学生,穿上西装我们都快认不出来了。

路明非心说别扯淡了,陈老师你当年说啥来着,“路明非我对你最放心啦,你一看就不会早恋的样子!你问我为啥觉得你不会早恋?因为人家女孩子长眼睛的!”

赵老师你也别装好人,那话是谁说的来着?“路明非,你就是我们班的定海神针啊!有你定着,我们班的平均分才不会飞上天去!”

路明非跟每个老师握手,看着他们多少老了一点的容貌和白了一点的头发,感觉自己跟归国华侨似的。

接下来是请入大会议厅茶叙,顶头两把雕龙画凤的红木大沙发,校长坐一把路明非坐一把,其他老师两侧陪坐,气势宏大得就像中南海怀仁堂开门接待海外友人。

校长说这几年明非你没有回国,可不知道我们仕兰中学发展很迅速啊,国外的基金会投资了我们,引进了新西兰的国际化教育模式,我们现在招生都招到海外去啦!

路明非说是是,我生是仕兰人死是仕兰鬼,仕兰成功我自豪,仕兰进步我骄傲。

校长又说你们家真是龙虎门啊!路明非说校长,这“龙虎门”好像是某部港漫里的黑道社团,我们家真是一家良民。

校长说一家出两个留美的高材生,可不是一龙一虎么?你们这叫龙争虎斗…语文教研室主任立刻纠正说不对不对,人家兄弟两个同心协力,怎么会争斗,那叫龙盘虎踞!

校长又领着路明非参观照片墙,某某学长如今已经贵为某省省委副书记,某某学长刚刚成为中科学学部委员,校长说你们这帮老校友才是我们仕兰中学的基石啊!有了你们,我们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路明非说校长我还小,我跟老大哥们不能比。

看到照片墙的末端的时候校长忽然心生一念说,明非这么优秀的毕业生怎么没有挂上去?老挂那些老校友也不全面嘛,给我和明非照一张,今天就挂上去!

教务主任赶紧凑上来耳语说校长这照片墙可不是轻易好改的,得缓缓图之,现在我们挂上去的都是领导,明非虽然很有成绩,可要是领导们知道他们的照片跟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学生挂在一起,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

校长赶快收住,可话已经出口又不好食言,转着眼睛找补,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其实明非的照片早已经挂上去啦!你们忘了嘛,我们做新校门的时候,门口那两座雕塑里,男孩就是照着明非的脸来的嘛!

路明非心说哇嚓嘞,我就说那神兽有点眼熟!

这时候外面的大喇叭已经开始喊了:“各位家长各位同学,大家好!在仕兰中学五十年校庆的重要日子里,各方校友齐聚母校,共话同窗情谊!今天,我们隆重地请出优秀毕业生路明非同学,为我们讲讲他对母校的深厚感情!”

路明非在校长和老师们的簇拥之下走出会议厅,来到图书馆顶层的露台,俯瞰就是操场,话筒已经设好。

掌声七零八落,不过能有这么多掌声已经说明他名声在外了,否则谁会在意什么“优秀毕业生”的发言?

家长们抬起头来,望着高处那个衣冠楚楚的男孩,有人窃窃私语,说着这男孩是多么地传奇,成绩好、体育好、人帅气,毕了业就去美国上学,家里人都为他骄傲,谁都想自己孩子也这么出风头。

路明非无路可退,他终于站到了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在仕兰中学,能站在这个位置上俯瞰的绝对是人生赢家。

好像要下雨了,天迅速地阴了下来。好在这种南方城市原本就多雨,大家出门都习惯于带伞,操场上迅速展开了无数朵伞花,家长们还是等着传奇般的路明非同学讲话。

路明非心里苦笑,想说你们知道么?我所谓的成功根本就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啊,我这件外衣是学生会给我定做的啦,外衣下罩着的,还是一个废柴。

我其实是个怪物你们知道吗?卡塞尔学院就是个怪物扎堆的地方,而我又是怪物中的怪物,我除了是个混血种,我还能召唤恶魔嘞!

不光如此我还是个神经病!全世界只有我以为这所中学里还有另外一个叫楚子航的怪物,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跟我出生入死…可他忽然就消失了,就像阳光下的泡沫。

他好想说些真心话啊,这些日子他快憋疯了,可他张口吐出的话却是:“作为仕兰中学的毕业生,很高兴母校能给我这个机会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在这春风送暖的美好日子,我们相聚母校、感恩母校,共同庆祝仕兰中学的五十岁生日。五十年来栉风沐雨,五十年来薪火相传,终于到了这硕果累累的日子…”

讲话稿是校长一早塞在他手里的,只是要借他这张嘴讲出来,而他还真就没出息地照着稿子念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讲着言不由衷的话。

雨终于下了起来,淅沥沥的,世界看起来是铅灰色的。校长和老师们都退回到室内去了,只剩路明非逐字逐句地念着稿子,操场上的家长们礼貌地听着,反正有伞。

好几次路明非都想丢下稿子说哈哈,反正你们都知道稿子是预先写好的套话对吧?大家赶快去避雨吧!

他抬起头来,铅灰色的世界对面,教学楼的某一扇窗边,身穿校服的大女孩斜靠着,她带着戏谑的笑容,暗红色的长发在风中起落,耳边的四叶草坠子跳荡着明亮的光。

讲稿念完了,操场上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然后大家就四散去避雨了,只剩一个傻逼样的中年男人大力地鼓掌,那油光水滑的小分头,还有那悬垂感一流走路带抖的裤子…路明非心里一咯噔,叔叔居然也来了。

 

 

晚上叔叔在福园酒楼设宴,名为谢师宴,招待校领导、教过路明非的各位老师和关系好的同学。

校长头一个说那我可得腆着老脸参加,我这么多年为人师表,书记说那我也给明非和鸣泽代过课,你们可不能不请我。

赵孟华显然是想找理由不参加的,说我晚上得去和教友们读经,我现在信了教也不喝酒,可陈雯雯细声细气地说老同学好久不见,晚上的读经班不参加也没关系,耶稣基督并不会因为我们一次不到而怀疑我们的虔信。

加上徐岩岩和徐淼淼俩异口同声地说那不能不去,路师兄家里请客,多大的面子啊!赵孟华也只得跟了过来。

芬格尔带着诺诺也来了。

芬格尔极其不要脸,上来就跟校长握手,自我介绍说我是路明非在卡塞尔学院的师兄,明非现在读的是国际金融,我读的也是国际金融。我如今已经毕业,在伦敦金融街开设了自己的金融事务所,有意邀请明非当我的合伙人,这次回国既是参加母校校庆,也是考察中国各地的好项目。感谢您为世界金融界培养出这样一位年轻才俊啊,明非在我们卡塞尔学院的表现那是力压各国学生,深受昂热校长宠爱…啊不,青睐!您和昂热校长一样,都是明非的授业恩师啊!

校长看这厮形容邋遢,论派头只配给路明非擦鞋,但架不住芬格尔中文流利巧舌如簧,说的都是校长爱听的套话,也就相信这是外国人不拘小节。同是卡塞尔学院出来的,路明非衣冠楚楚一副上等人的派头,师兄又怎么会差了?观念一旦扭转过来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校长一路上都跟芬格尔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