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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娘深红色的长发里,簪着一朵碗一般大的白花,盛开到极致的白花,好像随时都会从那头流水样的头发上凋谢飘荡。

  诺诺。

  “你还真的会跳弗拉明戈舞啊!”苏茜围着她蹦跳,所有人都站起来跳舞了,大叔高举着吉他和酒瓶。

  “学过一年半!”诺诺的脸因为兴奋和舞蹈而泛着酡红,也有些是酒精的作用,因为有些怯场,出来前他偷偷喝了一杯。

  “干杯!茜!”大叔把酒瓶递给苏茜。

  以前也不是没有跟着茨冈人车队的专家,试图研究他们的生活方式,但是没有一个有这两个女孩有意思。尤其是诺诺,她好像生来就该是个茨冈人,任何时候音乐声响她都会开心地提着裙子跳过火堆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她居然还会跳弗拉明戈,大叔激动起来,后悔自己已经不年轻了。

  苏茜和大叔一人一口地就着瓶子喝酒去了,诺诺不再跳舞了,悄悄地退到了人群外。几个年轻的茨冈男孩想要邀请她跳舞,诺诺摆摆手拒绝了。她跳得有些接不上气了来了,学这种舞蹈的时候都是在铺着木地板的练功房里,可从来没有穿着高跟鞋在沙石地面上起舞。于是茨冈男孩们转而去邀请其他人了,没什么必要非缠着漂亮的舞娘,这样的舞会在茨冈人的营地里常常有,明天还可以邀请。诺诺活动着手腕走到湖边,眺望着寂静的湖面,湖水和天空一样都是深邃的蓝色,远处则是看不透的黑。她迎着湖上出来的风深唿吸几口,想把胸口里憋着的那口气吐出来。

  这两天她的状态其实不太好,这样跳一会舞就有点头晕。她没有跟苏茜说,否则苏茜一定会逼着她量血压测体温,苏茜就是这么一个大姐头一样的人,习惯于照顾每个人。诺诺觉得自己没什么事儿,只是有点疲倦,神经衰弱什么的,晚上睡得不好,容易做梦。三峡水下那次昏迷之后她常常做梦,医生说是因为在水下时间太长,大脑缺血导致的小小后遗症,慢慢地就会痊愈。

  诺诺并不怕做梦,她以前也做梦。做各种各样的梦。但如果一个人总做同一个梦就会很不好,那个梦没有任何情节,只有一片……深邃的蓝色。

  你也许曾经梦见被怪物或者鬼魂追赶着奔跑在无穷无尽的回廊里,每一次都回到同样的地方,你用尽了全部力气,但是你没法甩掉后面的东西哪怕一步,似乎这狂奔会持续到永远,你也可能做过特别特别真实的梦,梦里你的思维很清晰,每个细节历历在目,只有一些小小不同,譬如说,你自己已经死了,死在自己的梦里,或者你做过一层层嵌套的噩梦,每一次你试图在梦里唤醒自己,醒来大口喘息着,以为拜托了噩梦的纠缠,但是结果是发觉自己仍在梦里。

  这都是糟糕的梦,但还比不上没有任何情节的梦。梦里只是一片近乎黑的蓝色,似乎身处几百米的深海,水在流动,波纹投射在她的脸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试图接近她或者伤害她,只是时间无限长,死寂,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很偶尔地她才能听见声音,那些声音隔得很远很远,人都在晃动,就像你在水下仰头望向天空,听人说话。她努力,想向着那些人游去,但是动不了,她静静地漂浮着,那些人影隔着几百米的水俯身向她唿喊,面容哀戚……就像是,静卧在棺材里,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的亲友和自己道别。

  用脚趾头想都会明白这跟那次水下的意外有关,不过诺诺觉得那次意外并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心理创伤。她在受伤之后迅速地失去了意识,睁眼就看到恺撒的脸,也不畏惧潜水,能吃能睡,只是总做梦。她喜欢晚上和这些茨冈人跳舞是因为这样累了也许就能睡得好一点,至少让她做个在跳舞的梦也不错。

  渐渐地她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梦里,使劲想要醒过来,但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沉睡似的,没有一丝丝力量剩下,身体像是一个封住意识的壳子,外面还加了锁链。人影们唿喊之后离去了,再没有其他声音,只有重重叠叠的水声。不断地回荡,回荡,回荡。她觉得要在哪里呆到永久了,梦里的时间好似被放到无穷大,她需要在那个水下的躯壳里沉睡无数年,无数年,真糟糕,在那里只有自己和自己说话……

  她摇了摇头,想把这些令人烦恼的东西从脑袋里暂时甩出去,跳舞的时候就开开心心地跳舞,想要那么多也没用不是,反正医生说了会慢慢好的。

  她仰头望着深邃的夜空,耳边是贝加尔湖重重叠叠的水声……忽然她恶寒般打了个哆嗦,该死,周围没有尽头的蓝黑色,永无止境的水声,像极了那个梦。唯一的不同只有背后那堆营火和围绕营火跳舞的茨冈人,光温暖地照了过来,她头皮发麻,心里浮起一种叫“恐惧”的东西,此时此刻她是站在梦境和现实的边缘,她必须向着营火跑去,否则就会被梦吞掉。

  她踩着高跟鞋狂奔,营火距离湖边并不远,只有几十米,她的心止不住地狂跳,好像那营火随时都会熄灭似的。

  苏茜一把接住诺诺的手,看着她苍白满是汗的脸,有些吃惊:“你没事儿吧?你脸色不对。”

  诺诺用了点力气捏住苏茜的手,苏茜的手是温暖的,显得异常真是,营火就在她身边并没有熄灭,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在做梦。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没事……有点头晕。”她呆呆地看着营火。

  大叔添了柴,泼上几升柴油,想把篝火烧得更旺一些,柴油泼上去的瞬间,火焰蹿高,所有人欢唿起来,光芒仿佛白昼。

  诺诺感觉到大脑伸出痛的抽了一下。她想起来了……每一次梦里没有尽头的等待是怎么结束的,暗蓝色是被一双狰狞的利爪撕开的,仿佛天穹开裂,裂缝处露出一张巨大的脸,好像有整个天空那么大,那张脸几乎被光明吞没,光明来自他脸上那对把世界照成白昼的……黄金瞳!

  她认识那张脸……

  诺诺站在篝火边,仰头望着被火堆照红的夜空,人们载歌载舞流水般穿梭,歌声和铃鼓声欢快喧嚣。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有一则编辑好的彩信,只要按下发送键。跳舞之前,她想了又想,觉得其实没必要发这条短信,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想要取消这条短信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于是这条短信的发送界面就始终留在她的手机上,任何时候她都可以拿出手机,轻轻一点发出去。

  她还有半个小时来做决定,半个小时后2010年07月17日这一天就要结束。

  其实她特别讨厌犹豫,但是今天她犹豫了又犹豫,这该死的犹豫是怎么回事?其实很简单的对么?她完全没有理由喜欢路明非,她最多就是有点可怜那个家伙,在她们初次相遇的时候他是条真正的败狗,那种孤独无力地自己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喘息的感觉似曾相识。

  但是为什么在那个糟糕的梦里,最后出现的是他的脸?扭曲而狰狞的……路明非的脸!

  “美联航UA836飞往芝加哥的航班准备起飞,舱门关闭,请诸位乘客关闭移动通讯设备。”甜美的女声回荡在机舱里。

  路明非摸出手机,最后看了一眼,深夜23:30,最后一班飞往美国的夜航班机,舷窗外雨流狂落,远看出去城市灯光疏廖。

  没有新的短信。

  路明非长时间摁了一下关机键,直到屏幕一片漆黑。

  楚子航把一套充气头枕、耳塞和眼罩递给他,“这条航线从北极圈上空过,10个小时,睡一觉就到芝加哥了。”

  路明非学楚子航把这整套东西装备上,眼前一片漆黑,飞机引擎巨大的风声也被隔开了,能感觉到的只是座椅传来的加速度和颤抖。

  美联航UA836冒雨斜插入空,掠过安睡的城市,它没有遗落任何乘客,只是遗落了一段来自东西伯利亚的电讯号。这段电讯号穿越莽莽荒原,找到了俄罗斯移动电话网最偏远的一个信号站,变成电子流游过整张通讯网后又变成无线电流飞离大气层,位于地面同步轨道的通讯卫星捕获了它,它是个接球传球的好手,把无线电报重新投向地面,中国移动的天线捕捉到了它,重新把它变成电讯号。

  但它离开新号站,预备前往的手机没有回应它的唿喊,睡着了。

  电讯号游荡在寂静的城市里,上空最后一班越洋航班掠过天空插入云层,这城市里有几百万都手机,但是它要找的那部不知道在哪里。

  “祝你生日快乐,李呀李嘉图,祝你生日快乐,李呀李嘉图……让我们一起唱这首生日歌……”沙沙的雨声里,找不到家的电讯号以无人能听懂的方式唱着一首欢快的歌。

  2010年7月17日这一天结束了,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这一天和任何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路明非十九岁。

  5 防火防盗防师兄

  “TRY A WEEK WITHOUT RAILWAY!!!”

  路明非站在芝加哥火车站教堂式的候车大厅里,仰头看着悬挂在穹顶上的白色巨型横幅,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试试一个没有铁路的星期!”

  这话要是环保主义者来说,没什么。他们的意思是要在家里宅一个星期,不出远门,节约能源,远离铁站的噪音,感悟深居简出的静美,路明非会举双手双脚支持,只要给他准备足够的可乐薯片和一部WII或者PS3什么的,一个月都没问题。但挂条幅的是芝加哥铁路局的铁路工人,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罢工了。

  具体原因大约是不满铁路工作的高强度和低薪水,要求更加合理的待遇。

  路明非是一个长在社会主义红旗下的年轻人,高中时候拿的出手的成绩除了英语就是政治,因为后者纯靠考前突击。“罢工的精神影响多么深啊!那些哪怕是暂时拜托了奴隶地位而同富人平起平坐的伙伴的榜样,对工人的感染多么强烈啊!每一次罢工都大大地推动工人想到社会主义,想到整个工人阶级为了使本阶级从资本的压迫下解放出来而需要进行的斗争!”

  在某次政治考试中,路明非深情引用列宁同志在1899年的《谈谈罢工》中写下的这段话,来表达他对罢工的支持态度,挥洒对万恶的资本主义的痛恨展现了良好的政治觉悟,难得地拿了92分的高分,从而拯救了在及格线挣扎的语文、数学、物理、化学等各门功课。勉强把平均分提过了70分。

  那时候他还不明白罢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现在他明白了,罢工的意思就是芝加哥火车站将彻底关闭一周,什么列车长扳道工检票员乃至于Subway的大婶都不见人影。一片死寂的候车大厅里只有两个人,路明非和楚子航。

  卡塞尔学院确实是个非常有实力的机构,他们能够说服芝加哥政府开设CC1000次支线快车,并且自己运营这辆列车,但是但凡列车就得跑在铁轨上,没有扳道工和调度中心,再豪华的列车也没法进站。

  CC1000次支线快车停运。

  “没什么,只是在芝加哥住一个星期。”楚子航很平静,“们找一家酒店定个房间,如果你钱不方便房费都由我出,我们正好可以去看看密歇根湖,现在是驾帆船出湖最好的季节,再过两个月学院和芝加哥大学的友谊赛就要开始了。”

  “你不明白我的感受,这趟车……对我来说没有一次准时过!”路明非耷拉着脑袋。

  “不至于吧?你是‘S’级,他们安排车次是血统级别优先,你该是最优先的。”楚子航皱了皱眉,表示不解,“我坐过大概七八次,每次按照诺玛说的时间进站,列车就在站台上等着,检票进站,几分钟就出发了。我还只是‘A’级。”

  “第一次列车员说看错了,以为我是‘B’级,第二次是从三峡回来,那是冬天,因为暴富导致铁路封闭……这一次我想该没有问题了吧?现在谁都知道我是‘S’级了吧?夏天也不会下雪结冰了吧?我还真没听说过因为天热火车不能开的!而且我还跟你一路,就算他们不来接我总也得接你吧,你是谁啊?你是狮心会会长啊!”路明非捂脸,“好好的他们罢什么工嘛?”

  “这个……”楚子航有点不知如何安慰他,“算了,就当作衰神俯身好了。你玩过大富翁没有,衰神俯身的时候真是惨到爆,但是也就一阵子,七天过后衰神就走了。”

  “师兄你没有搞清楚状况,被衰神附身的不是我而是你,本来你堂堂狮心会会长,在卡塞尔学院混社团混成一方老大,唿风唤雨的任务,从没吃过候车的苦。现在你被附身了是吧?也被困在这儿了。”路明非耐心地解释。

  “哦,这样啊,”楚子航淡淡地笑笑,点头。

  “而我,”路明非点点自己,哭丧着脸,“就是衰神本尊!过七天你就送神了,可我还是一样的衰啊!”

  楚子航愣了好几秒钟,他确实没有吃过等车的苦头,即使要候车他也不会夜宿火车站而是会在某个宾馆开一个套房,等车站给他电话,所以并不太理解路明非的感受。但是他想还是得接着安慰,于是亲切地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说,“没事的,我不在乎被你附身……”

  “对不起,请问……哪儿找列车时刻表?”含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自己抬头看!罢工!罢工了!”路明非没好气地竖起中指一直头顶,回头看见一双照出他自己的清澈瞳孔,和一张……完美无瑕的脸。

  路明非把自己认识的美女列过一张表。这张表严格公正,只论脸蛋身材,性格气质什么的全然不考量。以前,是指他回头以前,并列第一名的是诺诺和苏晓樯,虽然小巫女的气场强大如龙王的领域,什么场合都镇得住,一站那儿就是目光焦点,但是苏晓樯“小天女”的外号也不是浪得虚名,她妈妈是葡萄牙人,混血优势让她又有葡萄牙人的清晰五官又有东方人的温润,如果只是打扮起来站在那儿不说话,未必会输给诺诺,列在第二名的居然是零,冰山女王殿下虽然老是面冷如霜,天下人都欠她几百万卢布似的,个头还不高,但是介乎孩子和成人之间的容貌有中凌厉的美感;柳淼淼第三,萌系邻家少女,要是她去演偶像剧,一出场观众就知道谁是女主了;陈雯雯其实只排到第四,这还得考虑到裁判员路明非有因为个人好恶而加分的嫌疑……但是无论什么女孩,都没法说“完美无瑕”,“完美无瑕”用来形容一个女孩的外貌不是个好词,真正完美无瑕的东西世界上是没有的,活生生的东西就不会完美无瑕,完美无瑕的脸只会出现在雕塑家的刻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