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面坐着的人重新变回了陈雯雯,而自己正大张着嘴,一副要凑上去法式深吻的架势。陈雯雯没有要闪避的意思,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见鬼了,路鸣泽那小鬼使用的是什么异能?空条承太郎那个能暂停时间的“白金之星”么?每次暂停的时间点都好阴险。
这次时间恢复运转于路明非说出“我其实喜欢……”后的那一刹那间。
后面的几个字忽然噎在了路明非的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去,路明泽说的那些话在他脑海里一个劲儿地闪,嗡嗡嗡嗡的。他全身肌肉绷紧,面部肌肉僵硬,像是自己正要吐出一发导弹,但是发现它打错了目标,要生生地吞回去。可来不及了,“我其实喜欢”五个字已经出口,陈雯雯已经听见了吧?她脸色已经泛起了该死的酡红啊!
“我其实喜欢……过你。”路明非说,他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把那个“过”字塞了进去。
“我其实喜欢你”这句话很容易说,这个时间情境就是为了让他说这句话而准备的,他现在已经喝下了两杯酒,说一句大胆的话喜欢什么人理所当然;“我其实喜欢过你”则很难,为什么在其乐融融的时候重提那件已经结束的事呢?给一切画一个句号?
“我知道啦,不用说的。”陈雯雯脸上的红色褪去,她低下头,轻声说。
路明非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次换气真是要了他的命。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赢了路鸣泽,他不喜欢路鸣泽说的权与力,陈雯雯是他的同学,以前路明非很喜欢她,直到今天还可以帮她出头,无论他怎么变,都不会像捡起一张纸巾那样俯身拾起陈雯雯!对于他路明非而言,陈雯雯就是陈雯雯,如果现在陈雯雯像以前一样打发他跑腿去买瓶可乐,路明非也会去。
有些什么东西,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路明非跟谁发狠似的咬了咬牙。
“其实我以前也知道,但我装着不知道……对不起,让你失望了。”陈雯雯轻声说。
“没事没事,我真的不怨你,相信我咯。”路明非深深吸了一口气,舔了舔嘴唇,“认识你之前,我都不知道喜欢一个女孩是什么样的。认识了你我才懂的,其实我高中过得很惨的,要是不是整天对你发花痴会更惨的吧?多亏那时有你……虽然错过了,但是你不能往回看的对不对?喜欢一个人那么久,那个人就和自己的过去捆在一起了,要是后悔以前喜欢谁,不就是把自己以前的时间都否定了么?”
他说完了,抿了口水咽了下去,觉得有点窘,“说的太文艺,你凑合着听……”
“没事。”陈雯雯低下头,摇了摇,“你说得真好,像诗一样。”
“像诗一样?”路明非拿起纸巾擦汗,平生第一次被人这么赞美,真有点找不着北,接不上话。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探头探脑地往唯一亮灯的这一桌张望,手里还提着什么家伙。
“你妹啊!敢问大哥你这时候冲进来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没等侍者上去阻拦,路明非一拍桌子,“过来!”
“采……采访啊。”脸上就写着“记者”两字的兄弟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录音笔,又指了指背后的摄影师,觉得这些东西该足够说明自己的身份了,“这就是我妹妹……一会儿她帮两位照个像……我们是电视台美食节目的,听说Aspasia今晚美食家包场,行政主厨亲自动手,就冒着大雨来采访,兄弟真年轻哈!”
“东北淫呐?一起坐下来吃点?”路明非大松一口气,好歹可以不必跟陈雯雯讲诗一样的话题了,这记者真是识趣啊。
“是呐是呐!”记者对于阔绰美食家的年轻且好客很震惊,点头哈腰,“吃就不用了,跟咱电视观众说两句?”
“说啥?”
“菜色咋样哈?”
路明非沉吟了片刻,哒吧哒吧嘴,“金枪鱼煎得正好,不过如果是我做,我会配松茸来调味而不是松露。”
“配的酒感觉合不合胃口?”
“波尔多五大酒庄里我最不喜欢玛高酒庄,因为它是波尔多产区的酒庄,可酿出来的酒却有点像勃艮第产区的。”路明非理直气壮地指指瓶子。
“餐厅的气氛呢?”
路明非豪迈地仰头,“那艘古船和老旧的榆木地板很协调,但是设计师又用大理石和有机树脂很现代的分割了空间,新与旧在这里格外的协调,既私密也开放。难怪他们收费那么高昂。”
“我就说嘛,”记者兄弟就差捶胸顿足了,“高人就是高人呐!”
路明非吐吐舌头笑了,扭头看见陈雯雯也笑了,此刻雪亮的灯光在沾满雨珠的玻璃上一闪,暗蓝色的Panamera跑车停在外面的树下,车窗降下又升起,楚子航面无表情地对路明非点了点头。
记者们给路明非和陈雯雯正面侧面特写无数张之后,获得了侍酒师的邀请参观酒窖,兴高采烈地去了。
桌边重又剩下路明非和陈雯雯两个人,沉默了相对了片刻之后,陈雯雯笑了。
“你真是个好人。”陈雯雯轻轻地说。
“不要这样随时随地地发卡……今晚只是同学吃饭……”
“谢谢,其实我知道你已经不喜欢我了。”陈雯雯低声说,“不过还是谢谢你……其实我也不喜欢你……不是不喜欢,但不是那种喜欢。”
“嗯嗯。”路明非煳煳涂涂地点头。
“我说你变了的意思不是说有钱啊有品位什么的,是说……嗯,你长大了。”陈雯雯理了理耳边的发丝。
“你这么说好像我老姐……”路明非说。
“真好啊。”陈雯雯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继续呆坐着,路明非张了张嘴,想不出什么要说的了。
“楚子航来接你了,你们赶时间就快点走吧。”陈雯雯打破了沉默。她心思细得像针一样,见过一次就记住了楚子航的车。
“那辆宝马会送你回家。”路明非起身,“别跟他们客气,付了钱的……老实说我在美国穷得叮当响,都是我老大烧包,包餐馆豪华车这身衣服什么的都是他搞的,我刚才蒙他们的,这些菜和酒好是好,根本不对我胃口。”
“我也猜到啦。”陈雯雯站了起来,像以前那样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嗯,只有这个是我准备的,送给你。”路明非从包里掏出一把皱皱巴巴的植物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陈雯雯纳闷,路明非如果从包里拿出一束玫瑰她也不会这么惊讶。
“蒲公英……我家附近撅的,不过这个季节小伞都飞走了,”路明非说,“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个纪念,是我想送你的蒲公英……因为你以前找过很多放在你装风铃草的纸袋里,吹起来就像下雪一样。”
陈雯雯什么都没说,轻轻抚摸那些空荡荡的枝头。
“我们还是同学……和好朋友的,对吧?”陈雯雯抬起头来。
“是啊。”路明非点点头。
“明年暑假还回国吧?还能见到吧?”陈雯雯轻声说。
“嗯,还能见到的!”路明非说。
他推开门,仰头看着漫天的大雨,竖起衣领把脑袋遮住,拎着旅行箱和背包一路狂奔出去。坐在副驾驶座上,关门前他最后一次向外望去,沾满雨珠的玻璃那一面,陈雯雯双手按在玻璃上,嘴里呵出的气熏出一片小小的白雾,嘴型是“再见”。
Panamera切开雨幕驶向林荫路的尽头。
2 贫僧贵公子
“我不会跟诺诺说。”楚子航平视前方,漠无表情。
“谢啦,”路明非随口答了一句,忽然觉得很窘,“我说……你这么说好像我暗恋谁似的……”
“我看了校园新闻网的八卦专区后猜的,无责任联想。”楚子航的声线毫无起伏,“她是很特别,你更喜欢诺诺一些,还是陈雯雯?”
路明非想了想,“我不知道,诺诺离我太远了,我够不到,只能发花痴,发花痴算喜欢么?”
“不算,那陈雯雯呢?”
“我只是不想看她被人欺负。”路明非挠挠头,“别的都没啥,要不是你和恺撒我也搞不出那么大场面来。”
“听说她以前踹你踹得很漂亮。”
“不叫踹好吧?踹也得近身了才能踹,连手都没摸过……”路明非缩缩脑袋,“我不怪她,虽然她没有选我,但那时换了别人也不会选我的对吧?赵孟华全身上下哪儿都比我好,赵孟华也那么喜欢她。”
“可是一年之后赵孟华不再喜欢她了,你还会伸手帮她。”
“也许当时我跟陈雯雯在一起了我也会变得不喜欢她了……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