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桥快速地上升,楚子航捻了捻手指,回想刚才一刻空气里饱和的水汽,仰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冰冷的雨水狂泻而下,云层里电蛇游窜。
他嗅到一种熟悉的味道,冰冷的味道,混合着大量的水汽,一直两到心里。
他只闻过这个味道一次……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高架路上!
脚下传来了汽车鸣笛的声音,楚子航低头看想脚下,被校工部隔离的、空无一人的东侧街道上,一辆迈巴赫亮着车灯,慢慢地驶向润德大厦A座。
那辆……熟悉的迈巴赫!
什么东西在楚子航的心底猛地炸开,迈巴赫的发动机轰然吼叫,直撞向润德大厦侧面的承重柱,两吨以上的沉重车身配合100迈以上的告诉,撞击的瞬间迈巴赫的车头被柱子撕成了两半,整栋大厦都被震动了,悬桥一震,吊索从齿轮上脱离之后卡在轴承间被绞断。楚子航失去了平衡,整个悬桥向下坠落!
4 上锁的十字棺
意大利,波涛菲诺,splendid酒店。
恺撒在自己的套间里,端这一杯香槟,用手指在木质百叶窗上拓出一条缝隙,往外眺望。他的套间面对热内那亚湾,在这间酒店里是视野最好的,此刻翻飞的落叶中,一辆黑色的罗尔斯?罗伊斯轿车盘山而上,进入酒店的黑铁大门,在不远处的小楼前停下。
那是splendid酒店最大的套房,一个独栋建筑,外壁是浮雕的白色大理石,原来是修道院里苦修和自省的地方,临着山崖,窗户狭小,像是个小型的堡垒。小楼前的停车场上差不多满了,一辆兰薄基尼跑车,一辆老式的捷豹房车,一辆大众到极点的丰田,甚至还有一辆山地自行车靠在墙边。
司机拉开车门,用手遮挡在车门边框上缘。一只金色的高跟鞋稳稳地踩在地上,修长干练的小腿有着令人惊心动魄的美感。
“第五位校董,看来是位令人惊艳的女士。”管家在恺撒的背后低声说。
女人钻出轿车,确实令人惊艳。她只有20多岁的年纪,却有30多岁的眼神,化着欧洲贵妇的妆,蒙着黑色的面纱,穿这昂贵的套裙,外面罩着裘皮坎肩,冷淡的环顾四周之后,昂首挺胸地进入小楼。
“年纪轻轻就不得不继承家业,”恺撒喝了一口香槟,“我猜她的父亲死了。”
“少爷,你这样说会得罪那些校董们的,”管家微笑,“他们可都是为卡塞尔学院出钱的人,不过你的洞察力很敏锐,伊丽莎白?洛郎,她的家族是欧洲最大的辛迪加之一,从事矿业和金融业,她的父亲死于空难,所以不得不中断在皇家美术学院的学习继承家业。”
“嗨,丽纱我的孩子。欢迎,到的很准时。”一个年迈的男人从小楼里大步出来,向着贵妇,或者说贵妇似的女孩张开双臂,“你长大得太快了,变得也太漂亮了。我还记得你在伊顿公学上学时,穿着校服的样子。”
“谢谢你,昂热。”女士彬彬有礼地和男人行贴面礼,“那是你足有八年没有见我了,你还是老样子,时间在你身上看起来是停止的。”
“对于一个老人来说,时间是会慢那么一点点的。”男人微笑,非常绅士地伸出一只胳膊。
女士挽着他的胳膊上楼,像是老迈却依旧英俊的父亲挽着初入社交圈的女儿。
卡塞尔学院校长,昂热。
“他们得多久?”恺撒问。
“每年校董会的时长都不同,有时候只要区区十几分钟,有时候却长达几天,校董们投资卡塞尔学院都不是为了钱,他们都是,”管家顿了顿,“屠龙世家的秘党啊!”
恺撒微微点头,“就是这一代的秘党长老会吧?”
“是的,校董会,或者说秘党长老会,他们是混血种中真正的最高阶级,权力的掌握者,昂热校长只是他们推选出来的执行人。”
“我们只能在这里干等么?”恺撒啜饮着杯中的酒液,他的眼睛低垂,像是被阴影笼罩,不再是那种纯净的冰蓝色,而像是卷云下起伏的海面,暗蓝幽深。
“您花了十五年时间,终于接近了权力的中央,这时候可以多一点耐心,”管家轻声说,“跟漫长的十五年相比,现在的几个小时又算得了什么呢?既然通知您旁听这次校董会,我们在这里等着就好了,据我所知,历届校董会还未曾邀请过学生旁听。”
“我叔叔跟你说的?他今天会来么?”
“他已经来了。”
“我想睡一会儿,他们电话来就叫醒我。”恺撒放下酒杯,转身走向里面的卧室。
“生命如风流转,世界不灭如刚岩;亲人啊,你今离开我们,随风远去,你的灵魂圣洁,将在主的肩上被轻轻抚慰……”
唱诗班在外面反反复复唱着这首歌,歌声空灵得就像离群的鸟。
如山如海的蜡烛光,这是恺撒一生里所见的最多的蜡烛,蜡烛像是丛生的荆棘,烛光围绕着他。
十字棺平躺在烛光中,这是一具加厚的硬木板,上面挂着铜锁。
恺撒趴在十字棺上沉睡,垫着加图索家的旗帜。他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了,醒来的时候,脸上僵硬开裂,像是被水泡过的木头在阳光下晒过之后的样子。他枕在被泪水湿透的旗帜上,感受着那具棺木的温度,看着周围细长的白蜡慢慢地化作烛泪凝结在暗红色的地毯上。
真寂静啊,几十米高的穹顶下,拼花玻璃的窗上是圣母怀抱着圣子的图案,天空漆黑,图 案被外面的篝火照得通明。
“喂,醒来啊。”恺撒低声说,他的声音在教堂深处回荡,像是留恋不去的幽灵。
“喂,醒来啊,我知道你没死的,还有温度不是么?”恺撒又说,双手比着手语。
没有人回答他,圣坛上只有他一个人。
“只是蜡烛的温度吧?”恺撒轻声说,六岁的脸上带着自嘲的笑容。
其实他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了,接受说这个女人已经死了,再也不会醒来,再做什么都是愚蠢的,更多的哭喊说更多的话也喊不回她来了,她已经死了。他自言自语着,只是跟自己玩一个游戏,在游戏里这个女人还在他对面,还能听见他说话,还能看懂他的手语。他有时候沉浸在游戏里,有时候会清晰地明白真相,有时候哭一会儿,有时候低笑。
他总得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做什么都好,只要还能让他抱着这具十字棺。
几只孤零零的“镰鼬”在黑暗中飞舞,为他带回远处人耳难辨的微声:“这女人终于死了,家族的老人们都觉得松了口气。你会难过么?”
“自己的女人,总会有点难过吧?但是如果她还不死,恺撒就会落进她的掌心。”
“你能这么想就好。想想看,现在她已经死了,恺撒就是纯粹的加图索家的儿子了,古尔薇格这个姓氏对我们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恺撒对她感情很深,特地为她学了手语。”
“感情是个时间问题,慢慢地总会淡的,而且我们选中的孩子,是要成为领袖的,感情对于领袖而言,永远只是配菜。就像那女人对于你们的这场生育而言,只是无关紧要的配菜而已!”
“少爷!校董会的电话来了,请你进去列席会议。”管家轻轻摇着恺撒。
“好的,我已经准备好了。”恺撒默默地起身,给自己系上领结,对着镜子冷淡地笑笑,“重要的事情他们都说完了吧?轮到我我这样的配菜出场了。”
“不,少爷,我猜,您是今天的主菜。”管家低声说。
5 “尼伯龙根”项目
会议桌边,只剩下末端的一张椅子。
这是一间阴暗的会议室,不大的窗户高高在上,是古代僧侣们苦修的地方。
恺撒环视了桌边的人,微微点头行礼,坐在了最下首。
除了昂热校长还有被称作丽莎的年轻女士,剩下三男一女。两个男人都很老了,老的无法辨别年龄,都是挺括的黑色西装,深红色的手帕塞在上衣口袋里,一个拄着拐杖,,而另外一个手里却捻着一串僧侣用的串珠。另外一男一女要年轻很多,男人大概只有40岁,居然穿着一身明黄色的紧身衣,面前搁着他的自行车头盔,不难想象楼下那辆自行车是谁的,不对比那些好车,即便对比那辆丰田,他的交通工具确实有点落后。而另外一个年轻得有点夸张,是个大约16、17岁的女孩,一头淡金色的长发整整齐齐地盘在头顶,一张还带点婴儿肥的小脸表情严肃,一双深绿色的瞳孔,像是个精美的娃娃,戴着一双白手套的管家昂首挺胸的站在她背后。
“介绍一下,各位尊敬的校董。这是我们的‘A’级,目前学生中当之无愧的精英,恺撒 加图索。”昂热校长向着恺撒伸手。
桌边响起了礼貌的掌声。
“恺撒,你是唯一受邀参加这一次校董会的学生,请坐吧。”昂热校长架上眼镜,看了一眼手中的卡片,“哦,补充一点信息,我们的恺撒 加图索,目前的绩点是糟糕的2.7.和小布什总统在耶鲁大学的糟糕表现一样,恺撒热衷于社团活动,热衷于校园政治,所以上课经常迟到,对教授的劝导置之不顾,在考试和论文中表现得漫不经心,或者干脆说,他每次都是煳弄煳弄了事。还有两次不及格,一次实验课严重地操作违规……导致了小型爆炸,以及一次严重违反校规,在冬季游泳池抽干之后灌入了大量啤酒,举办了一次奢侈的冬季啤酒游泳赛。”
恺撒歪坐在那张柚木椅子上,一手撑着扶手,托着腮,看着昂热校长,冰蓝色的眼睛里什么表情都没有。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对吧?昂热。”女士说。
“对,重要的是,他的才华、勇气、和精英龙族的血统。”昂热校长说,“恺撒,现在这张桌子的旁边,都是卡塞尔学院的校董,加上我一共七人,除了其中一位因为特别的原因没有赶来,其他都在这里。”
恺撒微微点头。
“我现在不能对你公布校董们的姓名。”昂热校长说,“所有校董的资料都是保密的。当然,除了其中的某一位,你的叔叔。”
拄着拐杖的老人顿了顿拐杖,表示自己的存在。以恺撒的年纪而言,这位叔叔的外表苍老得令人难以想象。恺撒21岁,他的父亲也不过是个中年人才对。
“我想我被叫到这里来,不是因为加图索家族是校董会的成员吧?”恺撒没有看向自己的叔叔,“最初进入卡塞尔学院的时候,我就强调过这是我的个人选择,和家族无关。所以我不会介入校董会的事务,家族事务跟我没有关系,我很好奇,这样高级别的会议,作为学员,我为什么被叫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