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实在好笑,朝港里一指,喝道:“看淸楚!这怪还 是不怪? ’’崔轩亮定睛一瞧,却见海港辽阔开朗,海水淸澈 湛蓝,端的是风平浪静,果然天后坐镇,海波不兴,便嗯嗯 点头:“启琪大将军,前方海水太淸,天空太蓝,如此诗情 画意,只恐有诈。”

老林叹进:“少爷啊!你眼睛生哪去了?港里该有些什 么?你想想啊! ”崔轩亮看了半晌,这才发觉港里空荡荡 的,虽说行人携来往攘,却不见一艘船,忍不住惊道:“对 啊!这船都出海去了吗?怎能这般空? ”老黄进:“这就是 古怪之处,教我百思不得其解。”

老陈道:“依着常情来说,此时是良季,这岛东又是名 贵木料、药材的集敗之地,纵使渔船尽数出海,这港埠也空 不了。你瞧那路上不都还堆着家具?全都等着船只运出去。
老林进:“所以我说是在疏浚,你们偏不信。”老黄摇 头道:“我看不像,现今世上已无宝船出海,寻常船只吃水 不深,哪里要疏浚?再说便要疏浚,总该有几艘舢舨留着, 怎会都净空了? ”

眼前局势确实古怪,看这烟岛乃是海上大城,七月盛 S,又是买卖频繁时候,岛北诸埠早巳挤得水泻不通,料 咫尺天涯,岛东竞是这般空荡?老陈等人都是老江湖了,自 是一眼便ffi出蹊跷,老黄进:“少爷,咱们猜想了半天,都 没想到情由,不知您有何高见啊? ”

三老问了几声,迟迟不闻回应,老黄苦笑道:“我有不 妙之感。”老林进:“赌一两银子吧? ”老陈道:“一、

二……”三字一出,三人一同回头,那崔轩亮果然消失无踪 了,老陈叹进:“这小子,没一刻让人省心。”

三人沿着港埠找人,一路望姑娘聚集之处寻访,不多 时,只见里许外立着一座告示,告示旁站了个高壮小伙子, 仰头痴呆,祌情专注异常,老林骇然进:“不得了,那告示 上贴着裸女图啊!”老黄笑着摇头:“胡说,光天化曰之 下,怎可能干那勾当? ”

众人一路朝告示走去,崔轩亮却还是动也不动,老林忍 不住好奇道:“他到底在瞧些什么啊?你看那色瞇瞇的模 样,那可不是见到论语盂子的祌气。”老陈笑道:“没见 识,书中自有颜如玉,不然你想那帮穷书生半夜不睡觉,都 在忙乎什么?照我看啊.要想色瞇瞇,还得先从孔盂二圣盯 起。”

老林笑进:“你这才是鬼扯,难不成那些考试做官的, 平曰一见四书五经,也能………”

老陈叹进:“悬梁刺骨为哪般啊?你怎不想想,那帮贪 官污吏的前身是什么?就是穷书生啊.你想他们凿壁借光、 读破万卷书,为的是什么?为你妈的国,为他妈的民?放你 妈的屁,到头来还不就是为钱为米,到处配合?读圣贤书, 所学何事?尽学这些脏事。”

老黄慌忙道:“不对不对,你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了,秦桧是书生没错,可別忘了,文天样也是书生啊.咱们 可不能把穷苦书生全看扁了,里头是真有些英雄豪杰的。”

老林道:“英雄豪杰考不上。”老陈道:“考上也被弄 死了。”老黄苦笑道:“为人家留点余地吧,咱们都是忠义 门人,信的是孔子,奉的是正道啊.可不能把根本道理也丢 了。”

老陈道:“孔子来到了今天,一样考不上。这就叫旧的 已去,新的没来。你其想替读书人平反,那便去找个中过状 元还在路边卖面的出来,老子便信世道未死。’’老黄苦笑 道:“这可是隆庆天下啊.你要我上哪去找这种人?便算 有,怕也还没生出来哪。”

说话之间,三老已然走近,只见崔轩亮还在那儿口涎横 流,一双眼死盯着告示,真不知这布告上贴了些什么?莫非 有个江洋大盗美如天仙?还是妓院招客招到了告示上?也是 满心好奇,三人便跳了过去,厉声道:“沿街刺配的家伙, 大庭广众之下,也敢想那脏事? ”

崔轩亮吓了一跳,颤声进:“是你们啊……大呼小叫 的。”老林狞笑道:“少爷,看你浑然忘我的,是在看些什 么好的啊? ”崔轩亮道:“我……我在看地_啊……”

“地阁? ?'老林满面不信,狂笑抬头,却见告示上真刻 着一张地阁,不觉愕然进:‘‘真是阁! ”绕到告示后方,蹙 眉纳闷:“怪了,这女人躲哪去了?不然区区一张阁,怎可 能让他盯得这般久? ”

老陈把手一指,叹道:“哪!女人在这儿啦! ”老林凝 神来看,却见了一处地名,正是”舜天王街”,茫然 道:“舜天王街?那可是琉球人的地头,却有什么好看 的? ”话在口边,老陈己附耳过来,细声道:“那儿有林曼 菁。”

老林哦地一长声,而商猥琐之色,崔轩亮脸红过耳,扭 捏道:‘‘我想反正都到岛东来了,何不去三山会馆看看?离 这儿也没几里路。”

轰然大笑中,却听老林哨嘻笑逝:“去去去,我家曼# 金枝玉叶,不嫁无产无业之人,你这死白贼倒欠十万两,凭 什么来勾搭我家曼苒?"老陈笑道:“他有个林叔,专克天 下老母。我看大伙儿也都累了,先去喝杯茶,歇歇脚.一会 儿再办正事。”

众人沿港埠南行,便望”云波道”而去,沿途走去,那 道路宛如新月,港湾越深,建筑越髙,各商号与港埤紧临, 繁华之中,自有蓝天碧海相衬,与岛北的杂乱大异其趣,只 是道路如此气派,要找一处茶棚凉亭,自不免难上加难,老 林苦笑道:“这东港还真不是寻常地方,喝杯茶都这般辛 苦。”

老黄道:“二爷为了省钱,从来都不泊东港的,所以大 伙儿也不知进,这东港其实就是烟岛的承天门,是岛上?繁 华的地方,你要在东港街上随意吃顿饭,难保不光着屁股出 来。不过咱们要往云波道,也只能打这里路过。”

老陈叹进:“这就叫只能远观,不能近玩吧。”老林 道:“只能远观,不能近玩,那不就是秦淮河的妓女 吗? ”老黄进:“这比喻说的是莲花。”老林进:“干你妈 的,名妓如莲,出金钱而不染。当我不识字吗? ”崔轩亮掩 耳大叫:“你们都在说些啥啊? ”

正说话间,忽听前方传来阵阵钟声,悦耳淸脆,老黄惊 道:“你们听,快听,这……这是不是三佛齐的……”钟声 渐近,街上行人全数驻足远眺,只见道路前方来了四名舞 生,两男两女,头顶三宝冠,身穿黄宝衣,赤足无靴.随钟 声姻挪舞蹈而来,老林拍手笑道:“少爷瞧仔细啦!这就是 南洋旧港的舞蹈,中生难得一见的! ”

舞乐四人为队,来了一列,又是一列,男俊女俏,涂金 挂宝,全都上了浓妆。只见舞生不只腰间摆动,人人的双眼 也甚灵动,颈子一扭,眼儿便动,脚踝也随之扭动,甚是奇 异。正看间,队伍?末竞来了两头大象,拖着钟鼎乐车,长 典巨啓乍现,街上孩童少不得欢声雷动,崔轩亮自也?跃不 已,笑喊进:“看!大象啊!比报恩寺的那头还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