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Loeva(柳依华)上一章:青云路
- Loeva(柳依华)下一章:
来人领命而去,文怡松了口气,回头望向祖母,只觉得心里激动不已。等这块土地成功过户,六房的私产便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了,五百亩地,哪怕只有两百亩是耕田,也足以让她们一家六口人过上富足的日子,不用事事看长房的眼色。
卢老夫人轻轻拍了拍文怡的手,叹道:“我早该想到这一点才是。若是早早置办了,长房待我们也不敢太过怠慢。”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面色一肃,“在外人面前,你千万记得,要说是你舅舅帮着置办的,为了给你添妆,知道么?!”
文怡笑道:“孙女儿省得,祖母不必担心。这本就是咱们家的私产,别人想打主意,也是打不来的。”
卢老夫人摇头叹息:“你不知道,若是我们祖孙俩日子过得清苦些,别人也不会打我们主意,但我们名下一旦有了大幅田产,别人就要动心了。”
文怡怔了怔,笑道:“再动心,也没法称心如意,他们要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就随他们去。我只知道这是舅舅给我置办的田产,就算我死了,也轮不到顾氏族人头上!”
卢老夫人眉头一皱:“说什么瞎话!”文怡低头轻笑。
赵嬷嬷走到门外报说:“老夫人,小姐,十五老爷来了。”
卢老夫人与文怡知道,这多半是顾宜同前日拉走的那一箱古董有了消息,忙让人请他进来。
只见顾宜同一脸愧色,唉声叹气的模样,给卢老夫人见礼时,也满面羞愧难当的神情。
文怡经过秦氏那一遭,心里已经先生出几分防备心,脑中迅速转过几个猜测,但卖东西的钱关系到即将到手的田产,事关重大,她也没耐性跟顾宜同啰嗦,直接问个清楚:“十五叔,难道那箱东西…出了什么问题?!”
(天气真冷…手都僵了…)
第二十八章 意外之财
更新时间2010-12-17 18:46:04 字数:4880
顾宜同红了脸,小声道:“我对不住六伯母,有一家古董铺愿意接手,可他家掌柜…最多只肯出到六百八十两银子,就不肯再往上提了。这离我先前说的价钱…还差得远呢!”
文怡听得一愣,马上反应了过来,笑道:“侄女儿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如此,这价钱却也不低了,比侄女儿原本预想的还要多些。”本来所有东西加起来,才估价六七百两,但她只让顾宜同搬走了一箱,能卖上四五百就不错了,能卖到六百八十两,算得上是意外之喜。她看了看祖母,只见对方脸上也有些意外之色,只是不算明显。
顾宜同的脸更红了,不敢直视卢老夫人:“六伯母先前说那些东西至少能值上六七百两呢,侄儿也觉得那样的好物件,卖上八九百也是寻常事,请朋友估价时,也说能值千多两银子,没成想一说要卖,那朋友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侄儿前些天说了大话,如今实在没脸见六伯母。”
卢老夫人淡淡笑道:“这不怪你,若是从店里买,自然能上千两高价,但如今咱们是要卖出去,你朋友日后转手,总得有利可图才好。这跟我原先估算的价格差不离儿,就这么定了吧。”孙女儿出人意料地只给了侄儿一半东西,能上这个价钱,已经不容易了。看来这个族侄还是能用的,剩下那些古董暂时收着,等将来需要用钱时,再叫他来料理吧。
她正要开口答应了这个价钱,顾宜同却吱吱唔唔地,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不仅如此…昨日侄儿跟朋友说好了价钱,预定今日在六伯母这里问准了信,便要送东西过去的,没想到昨儿夜里九哥忽然召了侄儿去,问起这桩买卖…直说六伯母和侄儿不厚道,明明是一族的,有好东西出手,不先紧着自家人,却将便宜送给外人去占…”他为难地看了卢老夫人一眼,“侄儿跟九哥说,六伯母本是要请九嫂帮忙的,九嫂一直不应,六伯母以为他家没兴趣,才让侄儿找了外头的店。九哥便说先前是误会了,如今知道了实情,还当光顾自家人的铺子才是。侄儿…听了九哥的出价,觉得略低了些,只是他到底是长兄,又占了大义名头,侄儿委实不知该如何应对,还请六伯母示下,是…托给九哥呢,还是…照样卖给侄儿的朋友?”
文怡抿了抿嘴,淡淡笑道:“原来九婶是误会了,才不肯来的?这却不好办了,若是早两天倒也罢了,如今十五叔都跟人家说好价钱了,只差祖母点头,就能拉东西,可九叔这里…连价钱还没谈呢,怎么好应他?所谓人无信不立,若是把东西卖给他,岂不是有违先前跟人立下的约?”
顾宜同忙道:“可不是么?我心里正为难呢,偏你九叔不肯让步,还说我不该为了自己的信用,就不顾六伯母和九侄女的利益。东西卖给自家人,至少不会受骗,外人就难说了,万一那家店得了东西却不付钱,岂不是害了六伯母和九侄女?”咬咬牙,降低了声量,“我那朋友是我旧日同窗,从前上书塾时就认识了,他家里开的古董铺子,也是二十多年的老字号了,我是知道他家店铺的行事,才放心将东西卖给他们的,没想到九哥横插一脚…”
卢老夫人听得分明,冷冷一笑,问:“他出的价是多少?”
“五…五百两…”
卢老夫人挑挑眉:“那也不算低了。”
文怡心中暗叹,跟前世那六十两比起来,真真算是高价!
顾宜同却听得心灰,讪讪地道:“若六伯母觉得…九哥更可靠些,那侄儿就去跟朋友打招呼…”
卢老夫人微笑道:“自家人本来就更可靠些,只是我们已经跟店家说好了价钱,无端变卦,却不大好,老九既有意,怎么不早说?!这样吧,你去跟他说,一百多两银子不算什么,但信义无价,咱们家祖上有严训,是要后世子孙做守信之人的,哪怕是跟商家打交道,也不能忘了老祖宗的教导,若他真有心接手,好歹要给人一个合适的理由。本来人家开了六百八十两的价钱,我们是嫌低的,还要再议一议,如今只要他出的价比这个数高一两银子,我就把东西都卖给他,给他占个大便宜!另外,我们家还有些破烂碗碟,不值什么价钱,也照这个低价给他,别说我老婆子有了好处总是便宜外人!”
顾宜同听得瞠目结舌,文怡忍笑叫了一声“十五叔”,他才反应过来,想了想,也笑了。他虽老实,却不是笨蛋,那位九堂兄,是万万不肯多掏将近二百两银子来买这几样古董的。他在朋友家的铺子花了好大功夫,才把价钱说到这个数上,这还是因为朋友刚好认得一位出手阔绰的熟客,近日想要入手那种紫铜古炉,又对那几只瓶子很有兴趣,愿意高价购入,朋友觉得有利可图,方才答应了这个价钱。不是他自夸,虽然这个数字离他预计的还有很远距离,但换了一家店,未必能出到这个价。九堂兄家的铺子,规模远远不及朋友家的,小打小闹还罢了,上哪儿找那样大方的主顾去?
至于那些破烂碗碟,他早就听侄女儿说过了,只当是卢老夫人在说笑,并没放在心上。
想明白了,他便笑道:“那侄儿回头就去跟九哥说,若是他实在为难,侄儿也不好勉强。毕竟那一边已经说定了时间,最迟三日后就要运东西过去了,不然耽误了主顾送礼,侄儿可得罪不起。听说是知府老爷的亲戚呢。”
卢老夫人扯了扯嘴角,再打量了一下顾宜同,觉得这个族侄顺眼许多,也没先前那么傻愣了,便微笑着点头:“那就辛苦你了。”回头嘱咐文怡:“先前你四伯母送了些药材过来,我瞧着有几样都是产妇能用的,让赵嬷嬷包一包,给你十五叔带回去。”文怡明白了她的意思,忙应了转身离开。
顾宜同忙推辞道:“这这这…这如何使得?侄儿把事情办成这样,已经愧对六伯母了,您还送东西给侄儿媳妇,这实在是…”
卢老夫人抬手止住他,微笑道:“不过是几味药材,你不帮我办事,我也是要送去的,如今不过是让你顺便带走。等那几样古董交割完毕,我再重重谢你。”眼见顾宜同又要推辞,她脸一沉:“长者赐,不敢辞。你不肯收我的东西,是不是嫌弃东西少了?!”
顾宜同立时闭了嘴,不敢再多说什么。
卢老夫人这才缓和了脸色,道:“这就是了。你帮我做事,是你的孝心,我要谢你,是我们祖孙俩的心意,好歹叫你丢下媳妇孩子跑了几天腿,难道还能白使唤你?!我老婆子可不是那种人!”
顾宜同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出门,脸上就一直带着笑。族里的传言实在不可信,这六伯母哪里是个阴沉刻薄的人?不过是嘴上严厉些,其实人情世故都通透,待他们这些小辈也十分慈爱,应该赏的东西,她从不小气。族人不过是嫌她家绝了户,小看了六房,方才在背后说些不三不四的闲话罢了。
他细细算了算这些天从六房得的东西,有药材,有补品,有寓意吉祥的小东西,给小儿子玩的,也有开了光的佛器,能保家人平安。虽然不算贵重,却样样都是得用的,难得的是这份心意!比别人花大价钱买来的礼品更珍贵。看了看手中的补品,想到家中脸色越来越红润的妻子和小儿子,他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把九堂兄打发掉,不叫六伯母祖孙俩受委屈!
且不提顾宜同是如何跟七房斗智斗勇的,卢老夫人和文怡祖孙俩到了第三天,就得到九房的确切传信,已经定了是跟那家老字号古董铺做交易,七房听说是知府的亲戚要买,又见六房咬定了价钱不肯松口,便不情不愿地放弃了,对卢老夫人口中的破烂碗碟自然更没兴趣。顾宜同亲自押送东西到了平阳城内,晚上回来时,怀里已经揣了六百八十两的银票,一分不少地交到卢老夫人手上,又拿出契约请她验看。
卢老夫人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叫文怡将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小匣子递给顾宜同,笑道:“拿着吧,不值什么钱,只是点小小心意。”
顾宜同心知这就是“谢礼”了,打开一看,却是一小块玉石印章,淡淡的青色,又微微泛着黄,质地温润,表面浅浅刻着几杆翠竹,做工精细,显然是印石中的上品,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印章底部不慎磕坏了一小角。他立时激动起来:“这这这…这不是…封门青么?!”那可是上好的印石!看这质地,虽然小了些,若不是磕坏了,少说也值上百八十两!
文怡见状有些惊异,那是从祖父书房里找出来的东西,她好不容易才擦干净了,找个好匣子来装着,虽然质地不错,到底有了瑕疵,她还担心拿这个当谢礼,十五叔会觉得不满呢,怎会如此激动?
卢老夫人却笑道:“这是你六伯父生前收罗到的东西,本想亲自刻了印玩,没想到一时不慎,磕坏了,就一直没用上。前儿收拾房子时,找了出来,我想着这是不完整的东西,我们祖孙俩又不好这一口,丢了太可惜,你既然爱捣鼓这些个玩意,就给你了。你别嫌弃,找个好工匠将那个角磨了,也是一枚好印呢。”再从他交过来的那叠银票中抽出一张三十两的,示意文怡递过去,“这些给你两个大儿子买些糖果糕饼吃,先前我只顾着你媳妇和小儿子,把他俩忘了,难得两个都是孝顺乖巧的孩子,昨儿下了学堂,还一起来给我请安。我老婆子总要表示表示,不能寒了孩子们的心。”
顾宜同一愣,看低头看看手中的印,忙整了整衣裳,恭敬一礼,严肃地道:“侄儿能得到这块印,已是意外之喜,价值尚在其次,侄儿平日收罗各式印章,只是小打小闹,这样难得的珍品,从来只有看的份,这还是头一回自己得了。有了它,侄儿只觉得满心欢喜,不敢再受六伯母的谢银。六伯母往后有事,尽管差遣侄儿,侄儿万不敢辞!”说罢再行一个大礼,便喜滋滋地将小匣子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调头去了,对文怡双手呈上的银票扫都不扫一眼。
文怡看着他的背影,回头惊讶地对卢老夫人道:“祖母难道是早就打听过,知道十五叔喜欢印石,才叫孙女儿把这块印找出来的?”
卢老夫人看着手中的银票和契约,微笑道:“先前你十五婶还未生产时,我去过他家两回,听你十五婶闲谈时说起,你十五叔因喜欢这些,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七月十三那天他之所以会着凉生病,就是因为他从朋友处新得了一块印石,熬夜刻时吹了风的缘故。他既如此着迷,想必会喜欢这块封门青,其实那就是你祖父在世时为了打发时间摆弄的小玩意,值钱的那十来块,在你父亲考得功名前,都已经卖掉了,剩下的都是缺了角或刻坏的,卖是卖不上价钱了,人家也嫌弃。这块封门青已经算是完好的了,给了你十五叔,也算是两厢欢喜。”顿了顿,她盯住文怡,“有时候,投人所好,比送钱财有用。你十五叔是九房嫡子,虽是偏房庶支,但祖上经营得法,说不上大富大贵,却也家产丰厚。平时我们闲话,只说他是个老实人,其实是因为他吃穿不愁,兄弟间又和睦,用不着跟人耍心眼的缘故。对他这样的人,给再多的谢银都算不了什么,还不如投其所好,送点少见的印石给他。家里已经没什么好东西了,以后若是遇见,你就多留意些,不论是印石,还是相关的书籍或金石图册,哪怕不值什么钱,只要东西别致难得,就能叫他满意。”
文怡知道这是祖母的经验之谈,前世却是从没听她说起,如今教给自己,是要自己好生学习人情世故了,忙恭敬地应了,又照着祖母的吩咐,把买地要用的银票另外拿个匣子装了,剩下的小心收进祖母的镜奁,预备日常花用。
卢老夫人看着那只老红木镜奁,叹了口气,问:“今秋你又没做新衣,只把你母亲的衣裙改小了穿,冬衣总不能再混过去了吧?家里既有了银子,你就叫紫樱去集市上扯几尺绒回来,也好备下冬天出门的衣裳。”
文怡笑道:“祖母也记得呢?孙女儿今日一大早就打发紫樱去买了,绒料太贵,只给祖母做一身,孙女儿就用密实些的绸缎夹了棉絮,做成棉袄,穿在大衣裳里面,最暖和不过了。祖母爱什么花样?孙女儿给您绣上?”
卢老夫人皱眉看了她一眼:“何必节省至此?!我老婆子用不了好料子,旧年的衣裳也多,不做也没什么。你小姑娘家家的,才该好生打扮打扮,旧衣裳都小了,你母亲的衣料又嫌老旧,叫人瞧了不象!快叫紫樱来,让她明儿再去买轻柔鲜亮、厚实暖和的衣料去!”
文怡只是笑,却不应声。这时,赵嬷嬷急步走了进来,道:“老夫人,小姐,聂家派人来了!”
文怡心下讶然,难道舅舅家的人是来取银子的么?倒是刚好。
没想到来人却不是往日送信的那位管家,而是一个十六七岁、相貌平凡的少年男子,穿着棉布长袍,一派书卷气,怎么瞧都不象是小厮书童之流。
来人自称姓君,名敏行,是聂珩至交,今晚前来只是作为朋友的信使,将一封密信送到顾家来,其他的事一概不知。
文怡隔着屏风打量着他,心下疑惑,待张婶将聂珩的信送到她手上时,她一看,就立时吓了一跳。
信里夹着一张地契,是文怡先前看中的山坡地上,后来放弃的那片缓坡的,整块地总共有三百二十一亩。按照聂珩信里所言,这是他用私房钱买下来,送给文怡的,以弥补他母亲的糊涂之举给她们祖孙带来的损失。他身为人子,不敢忤逆,更不敢指责母亲的一片爱子之心,但终究心里有愧,只能用这种方法向表妹赔罪。
文怡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地将信和地契递给祖母,暗暗叹息。
第二十九章 心有感悟
更新时间2010-12-18 18:22:59 字数:4051
等到文怡醒过神来,那君敏行已经告辞离去了。文怡只觉得失礼,十分不好意思。卢老夫人道:“我瞧他的神色,应该是跟你表兄说好了,只负责送信,不管回信的,因此一句话也不多说,把信送到了就走人,我们又不好拦,以后遇到你表兄,再请他帮忙致谢吧。”
文怡应了,忽然心下有种奇怪的感觉,祖母对大表哥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同了。她看向卢老夫人:“祖母,这封信,还有地契,该如何处置?”
卢老夫人没回答,只是问她:“你觉得如何?”
文怡想了想,抿了抿唇:“孙女觉得,这块地我们家不应该收。说起来,舅舅家虽先一步买下了温泉地,可是看那价钱,孙女儿就知道,咱们家是买不起的,就算舅舅先来问过孙女儿,孙女儿也不会要,最后仍旧是舅舅家得了去。舅舅一家并未欠孙女儿什么,更何况,他帮着咱们家议价,将地价压得这么低,叫咱们得了实惠,说起来孙女儿还要谢他呢。”她低头再看一眼那地契,“舅母那日曾经说过,他们家买了那一片温泉和山林地,已经有些勉强了,再无余力买更多的土地。这是大表哥用私房钱买的,他在家中甚是受宠,但毕竟家境有限,能有多少积蓄?只怕已经是倾曩了。孙女儿在钱财上本就未有折损,反而得了许多实惠,若是再无视舅舅一家的窘迫,收下这张地契,心中如何能安?”
卢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点头微笑道:“你能这么想,也算难得了,没辜负祖母多年来的教导。”话风一转,“只是这件事,说来聂家并不占理,你舅舅若先来问你,得了准信再回头买温泉,咱们家自是不会怪他,偏他先斩后奏,就未免失了信义。再说,听你舅母的话头,若不是他家银钱不凑手,只怕连剩下的地都包了去,那时咱们家还有什么实惠可言?你难道就真没什么想法?”
文怡微微一笑:“舅母虽是这么说,但孙女儿知道,即便他家银钱凑手,舅舅和大表哥也不会让她这么做的。舅母本就与孙女儿隔了一层,有些私心难免,但舅舅和大表哥却不会厚颜至此。那块地虽说又大又便宜,他们家却不缺产业,买地也只是为了大表哥休养,只看他家选的是什么地就知道了。更何况,只要有银子,哪里的良田买不得?偏偏要跟孙女儿抢?先前孙女儿在舅舅家时,舅舅与大表哥就曾经以房产和大片田地相赠,只是孙女儿婉拒了,由此可见,他二位绝非因利忘亲之人。”
卢老夫人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只叹你舅母为人,就怕你舅舅与表兄会因为她的缘故,跟你疏远了,或是叫你受委屈,说到底,他们才是一家人呢。”
文怡低了头,小声说:“世间之人,谁没个亲疏远近?便是孙女儿自己,遇事也会先想到祖母,再考虑舅舅、舅母和大表哥、大表姐他们,再下来才是十五叔等族人。孙女儿本就没把舅舅舅母放在第一位,也就怨不得他们将大表哥看得更重了。孙女儿只盼着他们能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帮一点小忙,好让孙女儿能想出法子给家里添些钱粮,让祖母过得好些,却没想过要处处靠舅舅一家,就连十五叔一家,或是其他族人,孙女儿也没寄予厚望。咱们家是这个光景,想要过好日子,还要看孙女儿自己的本事呢。凭了他人得来的好日子,终究是不长久的…”
卢老夫人惊讶地看着孙女儿,有些恍惚。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的文怡从温顺听话却又略嫌过于老实的性子变成如今有主见、有志气的模样了?先前孙女儿年纪小,她只是心疼孩子,觉得女儿家还是性情柔顺为先,便只让孙女识字、知礼、懂规矩、会女红,没教太多其他东西。孙女性子固执起来的时候,她还担心孩子对钱财看得太重,又无故疏远族人,有失教养,为此日夜都睡不好。得知孙女做的那个梦以后,她一时气愤,又怜惜孩子将来的命运,便一边筹谋日后,一边留心孩子的性情变化。但方才,她听到孙女说出这番话后,才发现孙女的心性比她预想的强十倍,甚至不必她再行教导了。她一时间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软,又有几分隐痛。是不是因为她的无能与固执,才让孩子小小年纪,就有了这样重的心思?难得的是,孩子仍旧是正直良善的性子,不曾生出激愤怨怼之心。
她伸出手,握住文怡的手,叹息地道:“好孩子…你…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真难为你了…”
文怡羞涩地笑笑,低下了头:“孙女儿只盼着能为祖母多分分忧,其他的…倒也没多想。”
她是怎么想到那些的?自己也说不清楚,甚至记不清是几时产生了这个念头,或许是在她回到童年后的第一天,或许是她在长房受辱的那一日,或许是在她发现救了十五婶母子后九房因流言而心生忐忑表现不自然时起,又或许是在她得知舅舅一家抢先一步买下了温泉林地后。总之,她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想要振兴家业,还是依靠自己更稳当些。
卢老夫人眉头轻蹙,良久,叹了口气:“若不是因为祖母,你也不必…”
文怡忙打断了她的话:“祖母说这些做什么?若没了祖母庇护,孙女儿哪里还有好日子过?祖母难道忘了梦里的事?!”
卢老夫人这才改了想法,对她淡淡笑道:“既如此,你就把这地契收好了,下回见你表兄时,悄悄儿还给他。他没派家人前来,却托了朋友,只怕是瞒着家里的,你也别声张,省得他在父母跟前落了埋怨。”顿了顿,将声音压低:“真真是祖上烧了高香,那样的父母居然也能养出这样的好儿子来!”
文怡偷笑着应了,小心将地契和信放回信封中,袖进袖里,想了想,又对祖母道:“过些天庄子的管事过来交租子报账,能不能让孙女儿跟在祖母身边多学些东西?孙女儿在梦里虽是上过闺学,毕竟只是纸上谈兵,实际管起家务来,还不知道会不会闹笑话呢。祖母多教教孙女儿,也能叫孙女儿学些眉眼高低。”对于那个“梦”的说法,她已经能运用自如了,不会再象先前那样,处处小心,生怕说漏了嘴。
卢老夫人皱眉道:“这些东西我固然能教你,但你还是去闺学更好,没有根基,就贸然学管家,未必能做好。梦里梦到的事,能记住大概已经难得了,哪里比得上真真切切学过的?”
闺学只要求学生每天学一个时辰的诗书礼仪,再学一个时辰的针线,到了十二岁以后,才会开始学习料理家务,算来每天只上半天课。但文怡觉得自己还要花时间料理置产诸事,又要照顾祖母,为祖母调养身体,便觉得时间不够用了。更何况她在前世是正正经经进过闺学的,哪怕只上了四年课,该学的都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年的人情往来、厨艺与大事典仪等等,这些东西在家也能学,祖母说不定比闺学的女先生教得还好呢,不去也不打紧。
想到这里,她便道:“虽是梦里梦到的,孙女儿倒觉得象是亲身经历的一般,连女先生夸奖了姑姑、姐妹们什么话,孙女儿都还记得呢,教的东西更是不在话下。若是祖母不信,尽可考查。”
卢老夫人哑然失笑:“这倒不必,闺学里教的是什么,我没少听人说,怎会不知?松散得很。我观你近日言行,倒是有些章法,既然你不愿意去闺学上课,那就留在家里跟我学吧。这些东西我还教得来。”说罢顿了顿,若有所思地望着文怡:“说来奇怪,佛祖既托梦警示于你,怎会连这点小事也说得清清楚楚的,不象是做梦,反倒象是叫你亲身经历了一回似的。”
文怡心中一颤,忙笑道:“可不是么?孙女儿也觉得不象是做梦呢。记得古人有‘黄粱一梦’的典故,孙女儿也算是‘黄粱一梦’了吧?只不过做梦时烧的不是饭,而是药汁子罢了。”
卢老夫人忍不住笑了,瞪了她一眼:“佛祖也是能编排的?!当心佛祖罚你!”
文怡笑着眨眨眼:“孙女儿不怕,佛祖降梦,原是有原由的。记得祖母曾说过,曾曾祖母是信佛的,曾祖母也是信佛的,如今祖母也是信佛的,母亲生前也礼佛,这就是四代礼佛了,加上孙女儿就是连着五代人!多难得呀!佛祖必是见我们家虔诚,才会降梦示警,叫我们家躲过一劫的。”她近日觉得这个猜测非常靠谱,毕竟加上出家的她,连续五代礼佛的人家并不多见,佛祖八成是觉得她死得太冤了,才会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
卢老夫人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却没多想想,若是佛祖当真因她们六房四代礼佛的功绩而心生怜惜,当初为何不直接保下她媳妇肚子里的男胎?她只是认定这个猜测最有可能是佛祖降梦的因由,便忙忙拉着孙女到佛堂跪下,默念了一回经,方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