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锦城府要比锦东府安全得多,除了环境很陌生外,青云倒没被限制人身自由。只是她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索性一直待在那小庄园里,连院子也不出,自然也不会知道这座城市是什么模样。乔致和晚饭前来过一趟,嘱咐了几句话,又说他明日清晨就会正式启程了,让大家好好休息,积攒体力。
青云自问体力还算充足,从明天开始,大家也会恢复白天赶路、夜晚休息的正常作息时间,只是快马跑了一晚上,比那天送信时还要辛苦些,大腿内侧因为有特制马裤的缘故,不过稍稍有些发红,但手心却已经磨破皮了——被缰绳勒的,手背也被寒风吹得发红,手指曾几度僵硬,她不得不临时掏出手帕来包着自己的手,再抓缰绳。可见,她的骑术虽然还算过得去,但不得不承认,跟多年的老手相比,她还嫩得很。
本来她只想向曹玦明讨些药来擦擦伤口就算了,但曹玦明看着她双手的悲惨模样,却有些心疼,索性把自己的手套贡献出来:“你明儿就戴我这个吧,虽是旧的,但还算好使。不然你再磨上一日,怕是连缰绳都抓不住,要从马上掉下来。”
青云看了看他手中的手套,原来是用小羊皮做的,柔软耐磨,还能防风,虽然边缘稍稍有些磨损,看起来有年头了,但做工极佳,分明是件上品。她犹豫了一下:“我戴了你的手套,你怎么办?”
曹玦明笑了笑,举起自己的双手:“我这皮粗肉厚的,不戴手套也没啥。”
青云不乐意了,将手套塞了回去:“你拿着吧,我问这庄园里侍候的人,看有没有布碎、皮子啥的,赶工做一对。还有大半天功夫呢,我就不信我做不出来!一会儿你借我这个做做模子。”
曹玦明想了想,又笑着将手套递回给她:“拿去做模子吧,若是做出来了,就让我戴了试试,你戴我这个。”见青云还要拒绝,他就板起脸道:“难不成你觉得我这个是旧的,就嫌弃它?你亲自做的手套,想必做工不会太差吧?”
青云顿了顿,抿嘴笑着将手套揣了起来,冲他眨了眨眼:“那行,就这么说定了!我戴你用过的旧手套,你戴我做的新手套,这才有意思呢!”
曹玦明愣了愣,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一红,轻咳两声,忽然瞥见乔致和的一个随从正往这边望来,脸色微微一变,连忙直起腰,转身离开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锦东城那边,姜融君终于说服了表兄龚知府,同意在姜锋旧居作出青云移居的假象。只是龚知府担心表妹会遇到危险,特地派了整整二十名衙役守在宅子周围,日夜巡视,以防有人伤了姜融君。
姜融君本人倒是很淡定,她向柳家人解释了,有坏人要对青云不利,如今青云已经躲出去了,她自告奋勇来充当青云的替身,要骗坏人相信青云住在这里,把人引来后一举拿下。柳家人心思单纯,竟全都相信了,还十分顺从地听她的吩咐,将青云过去曾经住过的正院正房收拾妥当,让姜融君住了进去。
不但如此,姜融君还让柳二丫做参谋,从自己的衣服中,挑选出几套与青云日常惯穿的衣裳式样花纹相近的衣裙,每日轮着穿。她还模仿青云的发型,青云的言行举止,象青云那样每日学基础才艺课程、练字,连字迹都模仿得**分象,她甚至学习青云的腔调,连说话声音都尽可能接近青云的。若不是眼中清楚地看到眼前的是姜融君,柳二丫一家差点儿以为真是青云来了。
听着众人的赞叹,姜融君脸上露出了一个满含深意的微笑。

第四十八章行刺

连熟悉青云如柳二丫这样的人,都差点儿被姜融君骗倒,更何况是别人?
楚王世子初次出手失利后,一直都滞留在锦东城中,隐姓埋名,藏踪蹑迹,等候着下一个遇见青云的时间。..只是青云一直没再出府衙,他手下的侍卫打点了府衙后门的门房,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一点消息,也只知道刘谢出门办差去了,要两日后才能回来。再者,就是刘谢宅子里大约有些什么下人,以及这些下人目前的消息。
楚王世子得了消息后,便在心下盘算。青云是跟刘谢同住的,如今刘谢出城办差不在家,还带走了两个下人,家中除了青云,就只剩下一个厨子,一个媳妇子和两个丫头了,如今连媳妇子与两名丫头都离开了,青云一个女孩子不可能与男厨子同住一个宅子,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搬去周家与周楠同住。周家与刘家不同,宅院大,下人也多,又有护院重重保护主人,要下手更难,但那不代表他们完全没有希望。
周康也被派了外差,往另一个方向去了,他一走,就带走了周家一半的护卫,只是周家处于府衙后衙,深宅大院的,外人轻易无法潜入。楚王世子勒令手下严格监视周家人的动静,每日都有什么人出入宅子,要运什么货进宅中,护院们的值守时间表,等等。没多久,他就发现一件诡异的事:周家为主人准备的饭食与下人们完全不一样,钟家伙食自理,不算在内,而现在周康不在家,青云与周楠同住,前者的身份理当享用与周楠同等的待遇,但周家厨房为主人采买的肉食菜蔬米面竟然只有一人份!
楚王世子觉得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内幕。便命人想方设法去打听,最后是从其他官员家的下人处打听到,青云早在超过一日前,就不在府衙里住了。因此刘家最近只有张厨子一人看家,无人管束,又不用做事,不知有多快活。连周家那边的管事都看不惯了,数落了他几句,两人吵了一阵,还惊动了周楠。周楠这才知道青云不在,便特地跑了一趟龚家,但过后却很冷静地回家去了。
青云不在府衙住。那会在哪里?龚知府最近特地拨出来的二十名衙役告诉了楚王世子答案。
因龚知府前几个月曾经大肆调查过姜锋当年在锦东居住时的旧事。因此城中百姓有不少人都听说了,他们不知实情,顶多也就知道知府大人的一个亲戚多年前曾住在锦东,却在知府大人上任前离开了,知府一家子完全不知道,直至最近才晓得。这些百姓不知道姜锋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但楚王世子心里却清楚得很。他马上就意识到,这是那位带走了青云的九堂舅,青云给这人做了多年的女儿,若不在府衙住,想必会在旧居所?而知府龚乐林之所以会拨出那么多衙役去这所旧宅驻守,必定是为了保护青云吧?
楚王世子再派了人去那所旧宅调查,从每日有人开关大门时,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的在前院行走的少女身影,还有隔墙传出来的微弱说话声与生涩琴声,以及每日由下人丢弃的练字废纸上的字迹,都可以推断出,青云搬离府衙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于是,楚王世子就带着人转往姜锋旧居去了。那宅子与其他宅子相隔较远,地势也颇为空旷,虽然周围长了不少大树,但龚乐林派来的衙役日夜巡视不休,几乎将它围成铁桶一般,想要潜进去可不容易。楚王世子手下的能人试了两三次,都不得不铩羽而归,还惊动了那些衙役,吓得龚知府特地跑来再查看一番。
姜融君倒是一直都很镇定,她知道楚王世子离自己不远了,面对表兄的担忧,她只是微笑着安慰对方:“没事的,这儿有那么多人护着我,谁能跑进来伤我呢?倒是大表哥要准备得妥当些,一举将那楚王世子擒住才好。无论有多少人可以作证楚王世子曾经擅自出京到边疆来,都比不过当场把人抓住有用。”
龚知府想想也是,便决定再去跟石统领商量一下。若楚王世子有将他们所有知情人都灭口的打算,石统领也是逃不过去的,跟楚王府亲卫以及御卫对敌,还是石统领手下的精英骑兵更有胜算。
他匆匆而去,姜融君看着他的背影,转身往墙头方向看了看,微微冷笑。她回到房中,见桃红正缩在窗台下偷偷向外张望,脸上满是恐惧之色,便淡淡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桃红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见是她,才放心了些,却又马上走过来问:“姑娘,来的到底是什么歹人呀?奴方才听知府大人说,晚上还要再加派人手,难不成是极厉害的江洋大盗?还是采花贼?!”一说到采花贼,她就害怕得不行:“奴虽然嫁过一次人,但也是正经良家出身,奴可不要被坏人糟蹋呀!”
淡定如姜融君,都不由得被她噎住,过了一会儿才醒过神来:“放心,那些人不会糟蹋你的。”楚王世子出身贵胄就不必说了,王府亲卫也好,御前侍卫也好,都是有正经官职的年青俊彦,他们还不至于对一个乡下媳妇子有什么想法。
姜融君走到妆台前,从锦匣的小抽屉里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来,轻轻抚过瓶口那用大红绸缎裹住的软木塞,没有说话。
桃红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大姑娘,这瓶子…不是您让奴偷偷捎进来的那个么?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把这个卖给姑娘的人,不过是个看牛棚的,哪里配与姑娘说话?姑娘还问他买东西!”
姜融君瞥了她一眼:“赏钱已经给你了,不该问的就别问。”
桃红忙缩了缩脖子:“奴…奴就是有些好奇…”
姜融君深吸一口气,面露毅然之色,快速将瓶子放入袖中,又从锦匣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桃红:“这里头是一封信,还有锦城府金多福钱庄出的十两银子银票。若日后家里要辞了你。你不知该去哪儿,就拿着这银票和信,上京城投奔青云姑娘去吧。她原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又与你有过主仆情谊。即便不能重用你,给你寻个能养活自己的差事,想必还不难。”
桃红怔了怔,迟疑了:“姑娘是想辞了奴么?为什么?”
姜融君声音一冷:“你还问我为什么?方才说自己嫁过人的是谁?又是谁再三说自己是黄花大闺女的?!你当我不知道你成天往大表兄院里张望是图什么?!”
桃红脸色一白。慌忙从她手中夺过信与银票:“奴明白了,姑娘熄怒!”便转身出了房间。
房里只剩下姜融君一人了。她一直静静坐着,除了柳家的送饭来时,她稍微动了动。其他时候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直坐到夜幕降临。
屋里一片漆黑,窗外却灯火通明。龚知府最终还是请动了石统领。后者带了二十名骑兵前来,却没有参与巡察队伍,只在前院待命。他还劝龚知府稍稍放松些,别守得太严实,免得楚王世子知难而退。龚知府接受了他的建议,巡视的衙役稍稍有了些松懈,尤其是后门小山附近。总有一处地方被遗漏过去,可谓是灯火通明中的一片黑暗。
西侧间的窗户轻轻发出一阵吱呀声,仿佛是被风吹开了一扇窗页。静坐在东侧间的姜融君微微一动,睁开了眼睛,双手却飞快地动作起来。当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她房门口时,她站起了身。
“你这丫头,躲什么躲?不还是一样被我找到了么?”楚王世子的声音温和而隐含笑意,“你也别叫唤了,这里离前院可不近呢,等人听到你的叫唤赶过来,我已经把你带出去了。若不想被我当牲口似地扛走,就别做傻事。”
回答他的是一把与青云近似却又稍嫌沙哑低沉的声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楚王世子道:“我说过了,你随我走,我会为你一一解释清楚的。”
姜融君倒了杯茶,放在桌上,稍稍往前推了推:“我不叫唤,你坐下喝杯茶,慢慢跟我说清楚,听完了,我就随你走。”
楚王世子皱了皱眉头:“你生病了么?”
姜融君低下头咳了两声,走远了两步:“小伤风而已。”
楚王世子坐了下来,拿端起茶,却没有喝,只是闻了一闻:“这茶味道有些古怪。我说丫头,你该不会是在里头下了毒吧?还是下了迷药,打算活捉我?”他的语气中又再度带有笑意:“我可不上你的当,这茶我心领了,喝就不必了吧。”他将茶放回桌上。
姜融君几乎无法掩饰脸上的失望,所幸房间里十分黑暗,楚王世子没有看见。他只是再次提出:“快过来,跟我走吧,我绝不会伤你。你可是我妹妹呢。”
姜融君没有动,这时候,门外不合时宜地亮起了烛光,桃红殷勤地问:“大姑娘?您在屋里待很久了,也不点灯,奴给您送热茶来呀?方才晚饭您用得少,这会子饿了没有?奴去给您做碗热汤面,如何?”
楚王世子皱起眉头,心想这丫头怎的会在这时候过来?可别坏了他的事才好!便要给身后的随行侍卫使个眼色,却在看见侍卫惊讶表情的同时,醒悟到烛光透过门缝与窗户纸照进来,已经稍稍映亮了房间里的情形,这对他们隐匿行踪可不大有利。
不过侍卫惊讶的神情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顺着那侍卫的视线回头望去,发现站在桌前的“青云”竟然是个陌生女子,他顿时脸色大变,也顾不得会暴露行踪了:“你是何人?!”
姜融君神色一变,往床上扑去,从枕头底下迅速抽出一把短匕首,拔出利刃就往楚王世子冲过去,被世子一把制住右手往后拧转,她右手吃痛,却死死咬住下唇强忍下来,一脚踢倒桌边的圆凳。声音惊动了房间外头的桃红:“姑娘?您别恼我呀!再恼也别踢东西…只要您不把方才的事告诉五太太,我给您做牛做马都愿意!”
姜融君张口欲喊,被侍卫慌忙捂住嘴,她狠狠咬了那人一口,那人却不肯放手,死忍了下来,她灵机一动,将右手松开,匕首就掉到了地上。楚王世子只当她已经没有威胁力了,将她用力推倒在地。她全身摔得生疼,回头看向楚王世子时,却诡异地笑了笑,打开手中藏好的瓶子的木塞,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散向了他。
楚王世子只知道那是某种类似碎末的东西,一时躲避不及,连打了两个喷嚏,怒向姜融君道:“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姜融君冷笑着说,“你娘身体里流着姜家的血,自小受姜家供奉教养,又仗着姜家的名头当上了王妃,转过身竟然把姜家人杀了!她还是个人么?!我全家被她派人活活烧死,你还问我要做什么?!我告诉你,我要做的是断了她一辈子的希望,让她下地狱去吧!”
楚王世子闻言一愣:“你是谁?”
“我是谁?!”姜融君惨笑出声,“我是姜家女儿!是被你娘派人灭了满门的姜钧的女儿!如果你还有命见到你娘,别忘了告诉她,我们全家都在九泉之下等着她呢!”
屋外的人总算发现不对劲了,连桃红这般愚蠢的人也都大声叫喊起来。楚王世子见窗外的火光越来越明亮,只得招呼侍卫一声,重新循西侧屋的窗口离开。只是这一路上,他越想越不对劲,姜钧全家死于火灾,他是听说过的,也没放在心上,难道竟是他母亲下的令么?那是为了什么?毕竟是姜家族人呀!还有,那姜家女儿说的话为什么那般诡异?她向自己撒的又是什么东西?
他身边的侍卫也觉得情况不妙:“世子爷,要不…属下回去探一探,看那丫头到底向您散了什么东西吧?万一是剧毒,那可就…”
楚王世子心下一惊,连忙把身上为防万一带的解毒药找出来吞了下去,才命那侍卫回头打探。后者沿原路折返,姜锋旧宅已被团团围住,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潜了进去,摸到正院正房后墙根下,屋里正传来锦东知府龚乐林与方才那女子的交谈声:
“傻丫头!你为什么要擅自行刺楚王世子?你可知道这天花极容易过人,万一楚王世子没染上,你反而病倒了,那该怎么办才好?!”
“只要楚王世子死了,让楚王妃这辈子的青云路断绝,就算我死了,也心甘情愿…”

第四十九章滞留

楚王世子死死盯着跪倒在身前的心腹侍卫,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那侍卫把头垂得更低了:“回世子爷,真的是天花!那女子让人将天花患者身上的脓疱结痂后掉落的碎屑收集起来,预备一有机会就洒到世子爷身上。这是她亲口对锦东知府龚乐林说的!那天花患者原是城北的一名贫农,家中世代放牛为生,前些日子得了件新差事,就是给那些老兵们看顾耕牛,因为被人发现患了天花,差点儿没被赶出去。如今是死是活也不知道,那女子是让身边的丫头把东西弄到手的。”
楚王世子脸色惨白地呆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她还说了些什么?她到底是什么人?”
“那女子姓姜,闺名好象叫什么融君,是龚乐林姑母的养女。”侍卫顿了顿,悄悄看了楚王世子一眼,“龚乐林的姑母,就是姜家二房的五太太。”
“我知道…五舅母,她与我母亲素来不合。”楚王世子喃喃自语,“我听母亲抱怨过,怪她不肯在老家为五舅舅守节,非要去投奔侄儿,害得姜家脸上无光,还不如死了算了…”
侍卫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知道太多楚王妃的私事为好,便继续禀报道:“这姜融君自小是在龚家养大的,听闻也是父母双亡,全靠姜五太太与龚乐林夫妻养活。她似乎是自告奋勇来充当那位贵主儿的替身,好将世子爷引过来,设个圈套将您擒住。龚乐林他们不过是打算要将您擒下,好向皇上告一状,只要他们知道世子爷是奉了皇命而来,就不会再犯糊涂了,只是没想到此女竟然伺机行刺。她一共安排了三种手段。除了天花,还有床头的匕首,是从本地牧民那里淘换来的,茶里头也有毒。不过是一般的砒霜,她派丫头去药铺里买的,说是要治老鼠,那药铺老板怕生事。只给了她一点点,即便世子爷当真把茶喝了下去,也不会危及性命,不过要吃些大苦头罢了。”
楚王世子苦笑:“没想到。她杀我之心竟如此之盛…难不成…”难不成母妃当真杀了她全家么?那位六舅舅究竟做了什么事?竟惹得母妃不顾同族之谊,狠下杀手?姜钧全家烧死,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这姜融君那时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丫头吧?她又是怎么知道仇人是母妃?
楚王世子脑子里乱成一团。沉声下令:“你们…去把事情查清楚!我要知道这姜融君的真正身份,还有她手里那瓶子碎屑,是不是真的带有天花毒!”
“是,属下领命!”一名御前侍卫飞快地领命而去,他原本站在离楚王世子三丈以外的距离。他这一走,旁边的同伴们就骚动起来,另一人也很快出列:“属下去帮他一同调查!”也飞一般地走了。
剩下的人暗暗埋怨。这两人倒机灵,竟让他们得了名正言顺的机会溜走,自己等人该怎么办?要一直留在楚王世子身边么?那可是天花啊!楚王世子被那姜融君洒个正着,说不定这会子已经得了天花病,万一他过了病气给自己怎么办?这些侍卫出身最差的,也是小武官家庭,在御前当差又轻闲又体面,升迁的机会也是大大地,这趟也是以为差事简单才会跟着楚王世子出来,如今贵人不曾接到,自己反而随时有可能染上必死之症,真是冤枉!
楚王世子隐隐察觉到了这些御卫的想法,他心中虽生气,也不打算跟他们计较。他们本来就不与他相熟,不过是奉了皇命随自己前来,既有协助之意,也有监督之责,出了事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他的另一名心腹侍卫在一丈以外拱手相劝:“世子爷,倘若那姜融君洒到您身上的东西,当真带有天花剧毒,为了您玉体安康,还是寻个地方休养几日为佳。贵人那里,小的可以先带人去搜寻,相信一定可以找到贵人下落的!”
楚王世子惊讶地看了看他,心情渐渐沉重起来。这人与那负责打探的侍卫都是他带来的亲信,竟会有这样的想法?前者自从后者口吐“天花”二字开始,就退到了一丈以外,而后者更是一回来就跪在距离他四尺有余的地方回话,也许他们是忠心的,但也不约而同地开始回避他了。可是,在这遥远而陌生的锦东城,除了他们,他便再无可信的帮手!
楚王世子阴沉地看了看两名心腹,冷声道:“我确实该找个地方休养两日,但打听消息的事就交给其他人吧,你们留在我身边负责护卫。”
两人脸色不由得一白,却不敢出言反对,那些御卫们倒是纷纷面露惊喜,再三保证一定会找到青云的下落,然后很快就以打听消息为由离开了。
楚王世子冷冷地看着留下来的两名心腹,移开了视线。
傍晚时分,御卫们先后回来禀报了最新打探到的消息。
那名向姜融君提供毒源的天花患者似乎已经在三日前离开了锦东府,当时他是自己牵着一头病牛走的,看起来并非濒死,不过那时距离他被人发现患了天花,已有一个多月了,而他走了以后,又再没有了音讯,也不知此时是死是活。
另,姜融君在行刺后一直被留在姜锋旧居,原本在宅子里侍候他的人都被勒令不许外出,还有大夫来过为她诊治,很有可能是怕她也染上了天花。午后她曾经一度想要放火**,同时烧毁那座宅子,但被人及时发现,救了下来,房子烧掉了半间,听说她本人也受了些伤,已经有大夫去瞧过了。目前还没有她确实患上天花的传言,不过去为她诊治的大夫,没有与青云交好的曹玦明。
还有一件事,曹玦明曾经留宿的某位名医似乎提到,他因故要先离开锦东一段时间,要供这位名医的屋子存放一些药材,过些天会让他的随从将这些药材押送上京。眼下已经打包好,并且订了南下的船。
消息繁多,但楚王世子最注意的就是那名天花患者的消息。如果不知道他眼下是生是死,那自己到底传染了天花没有呢?他总觉得自己的身上好象有什么不对劲儿。难不成真的被传染了?
若自己当真得了天花,这是九死一生的可怕疾病,还极容易过人,那该怎么办?万一自己撑不到赶回京城。又无法把青云安全送到皇伯父手里,那父王与母妃将来还能保得住性命么?!他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选择了皇伯父这一边,同时也是为了保护父王与母妃。但约定这种事,等他死了,就会作废了吧?
他是楚王府唯一的子嗣。一旦死了。楚王府就断嗣了,母妃又伤了身子无法再生育,她是断不会容许父王另纳妾室生子的,父王眼里又只有母妃,自不会另作他想。到时候别说问鼎皇位了,就连楚王府都无法传承下去,只要不是蠢人。都不会再继续支持父王。湘王不过是跳梁小丑,皇伯父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太子不费吹灰之力就保住了皇储之位,还有他什么事?他除了让自己白白送死,什么功劳也没摊上!
楚王世子几乎心如死灰,眼看着前路茫茫,他唯一能指望的,似乎就是赶在自己断气之前,完成与皇帝的约定,将青云平安送到后者手上。如果他办到了,也许…皇帝还能念一份旧情,留他父王母妃一条性命?
青云完全不知道在锦东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她与曹玦明随同乔致和一行人,按计划顺利离开了锦城府,连日快马赶路,没几日就到达了龚知府属下曾被截道的莱城。由于有过这样的前事,她格外提防小心,曹玦明也把自己的衣裳借给她,让她扮成小厮模样,好蒙混过关,但乔致和却对此嗤之以鼻:“怕什么?冯家的人还没那胆子拦我的路!”冯家正是定国公世子夫人冯氏的娘家,冯氏的亲兄弟眼下就在这莱城任副将,仗着与定国公的姻亲关系,在当地可说是权倾一时。
青云没有乔致和那么淡定,那冯家的人不敢拦乔致和,未必就不敢拦姜青云呀!她还真穿上了曹玦明的衣裳,扮成小厮模样,又用布巾蒙了脸,最后再戴个斗笠,看起来怪模怪样的,居然真的一路顺利过关,直到离开莱城境内,也没人拦路。她松了口气,笑着对曹玦明说:“看来乔大人的面子还真够大呢!龚知府当日要是借乔大人的名义送信回京城,也许就没事了。”
乔致和瞥她一眼:“荣植(龚乐林字)兄派人回京送密报,是他身为锦东知府的职责,拉上我这个锦城知府算什么?事实上,不是我在莱城的面子大,只不过是冯家知道我与嫡兄不和,又笃定嫡兄的世子之位稳如泰山,因此不耐烦搭理我罢了。如今老爷子尚未断气还好,冯家还要看他老人家的面子,不与我为难,要是他死了,你瞧瞧冯家会不会来截道吧!”
青云一笑置之。
一行人又再度赶路,沿途也曾遇过与乔致和交好的官员或是亲戚,当中不乏站在皇帝一边的人,但乔致和一律宿在驿站里,从不与他们多接触,顶多就是派个人去打声招呼。因他是要赶路回京探病,有可能还要奔丧的,也无人不识趣地留他多住。于是青云很顺利地跟着他们一路来到了距离京城两百多里的一个城市,然后就不得不滞留在那里。
当地正在闹水灾,连着下了七八天大雨,路都不能走了,又恰好在江边,江水上涨,漫过了堤坝,淹没了不少农田,连江面最窄之处建的唯一一座石拱桥都被河水冲垮了。无人敢在这种天气里驾船过江,乔致和他们出了高价重赏,也没有勇夫出头。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暂时到驿站住下。青云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下有些忧虑。距离京城只有两百来里路了,但愿这小小的耽搁不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后果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