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应该要讨论楚王府亲卫阻拦刺杀她这个信使的事了吧?青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参与,待打发了那些形容狼狈的吏员们,就扶着刘谢往山上的大山洞里去了。在前往荒原之前,他原是住在那里的。
山洞里没什么人,原本住在这里的丈量小组成员几乎就是被绑走了那几位,眼下都在庄子里梳洗、吃饭,跟熟人们说一说劫后的心声,刘谢比他们幸运一点,他是带了仆人来的,因此,热水饭菜都有人送进洞中。他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裳,走出山洞时,青云与张厨子刚刚在草地上摊了一大块油布,放了几盘子白面点心,一碟新鲜果子,还有他爱吃的热腾腾的汤面,上头的肉臊堆得高高的,几乎要溢出来。
刘谢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忙扒拉了大半碗面下去,又吃了几个包子,喝了满满一杯热茶,整个人才舒爽了,也有了精神。
青云连忙问起周康是如何说服匪首的,他便为她一一道来。
原来周康被绑走后,一路从看守的东秦绑匪处套到不少情报,得知是“有人”告诉他们朝廷要侵占东秦领土之事的。据那人所说,东秦虽然土地贫瘠,但地方还算大,又有个极好的天然大港口,让朝廷十分眼红。还有,东秦国境内的高山盛产多种珍贵药材,以往总是以高价卖给本朝的商人,让朝廷觉得很不划算,如果将东秦这个国家占下,那就不必再花冤枉钱了。至于说锦东开垦荒地,并没有接近东秦边境,那个人也有个看起来“合理”的解释,即所有将要前来安家开垦的西北老兵不过是借口,事实上他们是朝廷派来的大军,为了侵占东秦而来。只因为两国有盟约在前,才这般遮遮掩掩的,不过是遮羞布罢了,等到老兵们集结完毕。东秦就要亡国了。
青云听到这里就忍不住说了:“谁稀罕他们的港口和药材呀?锦东港就不错了,何必还要在东北再建一个大港?至于药材什么的,虽然挺珍贵,但他们除了卖给我们,就只能留着自己吃了吧?每年都要靠我们朝廷拨粮,才不至于饿死。朝廷要真的起了贪念,不会让他们拿药材来换粮食吗?这群人是有多脑残才会相信这种话?!”
“确实是十分不合理。”刘谢道,“因此周大人就寻了机会,向那匪首一一反驳了这些荒谬之言了。周大人还道,只凭朝廷每年拨给的钱粮。东秦就要事事仰我朝鼻息,全然与属国没有两样,还要打什么仗?那些士兵也是我朝的百姓。没得叫他们白白抛头颅洒热血。当然,他说得要委婉一点,没那么直白。”
青云忍不住笑了。张厨子在旁插嘴道:“说来那些东秦人也是傻,朝廷真要灭了他们,只要不拨粮食,把他们饿死就完了,哪儿用得着这么费事?他们居然还敢来绑架朝廷命官!若老爷有个闪失,他们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其实张厨子也有些后怕。他跟周家的仆从不同,周家还有主人在,周康若出事。底下的仆人们还不至于无处可去,他是直接受雇于刘谢的,刘谢要是有个好歹。他怎么办?青云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她自己还要依靠别人过日子呢!
青云跟刘谢对望一眼,都笑了,后者吩咐道:“老张,我已经吃饱了,这些都撤下去吧。昨儿晚上你跟林三儿他们一定都吓坏了吧?快回去歇一歇,今日应该没事要做了。”
张厨子离开后,刘谢才继续把周康的壮举说完。
周康将道理一条条摆出来,那匪首其实已经有些动摇了,但他心里还有几分希望,觉得告诉他这件事的人并没有骗他,虽然绑架了周康他们,会得罪汉人皇帝与朝廷,但汉人皇帝只要是怕死的,就不会对他的威胁视若无睹。朝廷每年拨下去的粮食,只够养活东秦一小半的人,还有一大半的东秦百姓只能忍饥挨饿,过着贫苦不堪的生活,但如果能够逼得朝廷退出锦东,东秦就可以得到这片富饶的土地,将来不必依靠别国援助,也能种出足够的粮食了。
对他这种想法,周康再次反驳了回去。东秦人想得太简单了,皇帝与朝廷可能不会在乎几个底层小官吏的性命,却在乎他们的脸面,怎么可能会轻易让步?所谓刺杀的威胁,只要派出大军真的灭了东秦国,就不成问题了。那匪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将自己的国家陷入灾难。只要他将所有人都放了,乖乖向锦东府衙说出那在背后搅风搅雨的人,平息这次事态,那么朝廷就不会迁怒东秦,他们仍旧可以得到每年的援粮,同时,他们还可以让自己的国民到锦东府境内做佃农,虽然不能真正拥有那些肥沃的土地,但至少每年都能得到一部分粮食,少挨些饿。
“佃农?”青云惊奇地看着刘谢,“周大人是怎么想到的?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三万老兵,每人五十亩地,未必能忙得过来,但如果有佃农帮忙就不一样了…只是东秦毕竟是外国,朝廷会允许他们过境吗?”
“应该不成问题。”刘谢道,“这事儿周大人曾私下与我商量过,那回你与我闲谈时,不是提过你不方便在锦东置田产么?主要是没有人手耕种,而锦东人口又少。虽有良田,却无人耕种,实在太可惜了。知府大人千方百计说服朝廷多迁壮丁至此,可惜朝廷担心会引起民愤,一直不敢动作,除了西北老兵就再无他法了。如果能引入老实勤快的东秦人做佃农,这件事就解决了。本来东秦人就常过境到锦东做零工,直到这一两年人才少了,听那匪首说,可能跟造谣的人脱不了干系。若是他们能来,也算是人质,东秦要再敢轻举妄动,这批佃农就是先遭殃的。当然,他们要想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耕种,如果不老实,我们也不会客气的。”
青云一路听一路点头,心中暗暗佩服。可惜的是,事过境迁,现在就算朝廷真的东秦人过境做佃农,她也不方便在锦东置地了。她看了刘谢一眼,心里有些纠结,不知该不该把自己身世的最新发展告诉他。
刘谢毕竟是受过一日一夜惊吓的,如今吃饱喝足,谈兴也得到了满足,开始觉得疲倦了,青云忙劝他睡下,将林三留下来陪他,自己回到了庄中。
庄子里,周康已经从中军帐回来了,又梳洗干净,换了一身衣裳,正慢条斯理地吃着迟来的午饭,或者说是提早的晚饭。
青云问起他东秦佃农的事,他点了点头:“我确实说过,方才我也私下问过龚知府了,他虽不曾点头,却也颇为赞成,就等皇上的旨意了。那匪首倒是个明白事理的,知道自己被人骗了,做了蠢事,差点儿就要自尽以谢国民,还好及时救了下来。”
青云忙问:“骗他的那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造我们国家的谣呢?”
“那是西北那边的蛮人王族做的,他们内乱了几年,王族分裂成几支,因为无法在家乡立足,只好迁往别处,有两三支往东边来了,途中又打了几场仗,最后实力最弱的一支就到了东北荒原,就在离我们锦东城一百多里的地方。他们看中了这块地,想要在此立国,又因兵弱马少,因此才弄出这摊子事来。”
青云有些不解:“他们想干什么?挑拨我们跟东秦打仗吗?”
周康点点头:“只要我们两国交战,就顾不上理会他们了。听说他们也带了不少懂得耕种的人,盼着能在此地休养生息,无论是渐渐壮大也好,待时机成熟了打回去也好,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挺响的,可惜想得太简单!”
确实太简单,青云看向窗外,正瞧见那王族老人在帐篷前大声数落那匪首,又不停向龚知府赔礼请罪,一头花白头发看起来更白了。她叹了口气:“冲动是魔鬼啊…”
周康也看到了这个场面,反而微微一笑:“不是坏事,经我再三劝说,如今东秦反而成了对付蛮人王族的主力,我朝只要坐山观虎斗就好。等到他们双方都打得元气大伤,我朝再派大军去收拾残局,不但东秦从此臣服,连蛮人占得的土地也都归我朝所有了…”
青云顿了顿,忽然眼中一亮,含笑看向他:“周大人,您立得好大的功劳呢!”

第三十六章躲避

周康确实立下了大功劳,不费一兵一卒,就将两国间的一场劫难化为无形,也让本国从可以预见的战争中脱身出来,只需坐山观虎斗,就可收获可观的成果。
不但龚知府对此评价极高,连石统领等军方的人,也对他赞赏有加,与他一同被绑架又一同获救的吏员们,更是将他当成了人生偶像一般崇拜,偶然在路上遇见了,都要用十分热烈的眼神向他致敬,结果周康本人反而有些受不了了。
丈量小队的帐篷与行李、器械等,还留在西面的荒原上,石统领派了一小队骑兵护送几名吏员过去将东西收了回来。那些工具是无法修复了,但大部分用品都还能继续使用。只是眼下荒原北面有蛮人虎视眈眈,丈量小队在作业过程中遇见的零散牧民,有可能是蛮人的探子,为防万一,龚知府最终决定暂停丈量作业,全员撤回城中,等到局势稳定下来再说。反正目前已经量好的地,已经足够今秋明夏两批老兵分配了。
龚知府命周康随自己先行返回城内,刘谢留下来带着众吏员们先整理丈量好的数据,并做好收尾工作,石统领则继续带兵驻守吉门子庄,每日派出骑兵到附近的荒原上巡视,以防再有敌踪。于是青云便跟着大部队,在两日后先行回到了锦东城内。
周楠带着全家仆人以及余嫂子、杏儿母女,在府衙大门口迎接他们的归来。她看到父亲的时候,立刻就忍不住哭了,哽咽着拉住周康的袖子道:“女儿听说消息时,差点儿没被吓死…还好父亲平安归来。还请父亲日后多多小心,不要再遇到这种危险了…”
周康慈爱地笑道:“你这个傻丫头,难不成是我自己愿意被绑的么?所幸事情得以顺利解决,这还是多亏了青姐儿呢。”
周楠紧紧拉住青云的手:“好妹妹,你救了我父亲,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青云白了她一眼:“说什么傻话?我干爹也被抓去了呀。我还能放着他们不管吗?好啦,别再哭了,这回算是因祸得福。”她凑到周楠耳边小声说:“周大人立了好大的功劳呢!这回一定能翻身的,你以后再也不必担心你老子无法回京做大官了。”
周楠露出惊喜之色,只是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忙与她约定晚上来家再细谈。
龚夫人与姜五太太、姜融君也来了。他们与龚知府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朝青云这边望过来。杜嬷嬷是早就跑回主人身边向她们作报告了。也不知她说了些什么,姜五太太带着姜融君向青云走了过来。
青云此时再看她们,已经没了当初的怨气,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姜五太太。姜大姑娘。”
姜五太太微微弯腰回了个礼,姜融君也表现得很是谦逊客气,前者还拉着养女向青云赔不是:“先前这孩子一时糊涂。言语间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莫见怪。”
青云谨慎地道:“您言重了,其实我当时说话也有不当之处,姜大姑娘不过是真性情。”
姜五太太看了养女一眼,姜融君忙上前一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因为心存怨气,就胡乱迁怒他人的。姑娘不生我的气,实在是大度。”
青云想了想。笑着伸手拉住她:“你我年纪相仿,恰巧都姓姜,又一同住在这锦东府后衙之中。每日都有相见的机会,只当是姐妹们玩笑间一时闹了口角,说开了也就无事了。这样客气,倒叫我无所适从。”
周楠在旁虽然有些迷糊,但还是上前打了圆场:“可不是么?说开了就好,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后越发和睦了。融君妹妹,青姐儿为人极和气极好的,你跟她认识久了就知道,不必如此拘谨。”
姜融君回了一个微笑,只是神色间似乎还有些勉强,但眼中又没有怨忿之色。青云有些好奇她这是怎么了?难道就只因为自己的身世曝光,她听说自己是楚王的庶女了?可那又如何?姜家连皇后都出过,区区一个宗室女算什么?
姜五太太的及时插话拯救了有些僵硬的姜融君:“我听说青姑娘身边虽有几个使唤的人,但都是不惯做事的,一对母女,本是殷实人家出身,怕是连寻常服侍人的活计都未必能做好,另一个小丫头又是生手。这几日杜嬷嬷在姑娘跟前服侍,听说与姑娘相处得还好,姑娘不妨暂时把她留下,我再派两个细心谨慎的丫头过去帮衬着,待姑娘寻着合意的侍从,再让她们回来也不迟。”
青云愣了愣,下意识地看了龚知府一眼,见他站在不远处看过来,显然已经听见了他姑姑的话,但神色间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心下一想,就明白他的用意了。身份有了转变,相应的待遇也要跟上吗?但青云本身对这种事并不在意,更不喜欢有陌生人侵入自己的生活,就很干脆地拒绝了:“不必麻烦,我家里现在的人就够使唤了。”
姜五太太倒是没有反驳,只是略一沉吟,又改提了另一个建议:“我听闻刘经历因忙于公务,尚未回城,姑娘回到宅子里,家中只有几个女子,怕是多有不便之处。况且姑娘在荒原上也吃了不少苦头,正该好生休养一番,何不暂且搬到小侄家中小住些日子?我那侄媳还算能干,定能好好照顾你,况且也有融君作伴,想必不会让姑娘感到孤单的。”
这话说得有水平啊!青云心中感叹一声,还是拒绝了:“怎么好意思麻烦知府大人和夫人?我是住在府衙后衙,又不是住外头,就算家里只有女子,也不会遇到危险的,更何况还有周姐姐在呢!”她转头冲周楠甜蜜一笑,“有她作伴,我还怕什么孤单呢?”
周楠抿嘴一笑,冲她眨了眨眼。
姜融君的神色有些黯淡,姜五太太似乎还不死心,正要再劝,龚夫人忽然走过来轻轻拉住她的衣袖:“既如此,姑母就不必再劝了。青姑娘如此能干。一定能好好照顾自己的。再说,我们两家住得这样近,还照应不了么?”姜五太太的神色顿时缓和了许多。
青云就这样只带着余嫂子、杏儿与柳二丫跟着周家父女回了他家宅子。一进门,周楠就把下人都打发下去收拾行李了,连余嫂子她们三个也赶回了经历宅,然后就急不及待地拉着青云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知府家那几位太太小姐们对你客气得叫人起鸡皮疙瘩呀!”
青云犹豫了一下。瞥见周康吩咐管家把行李整理好,自己回房间去了,便拉着周楠到了无人的偏厅里,小声将这些天以来关于自己身世的最新发展一一告诉了她。
周楠听得双眼圆瞪,忍不住跺脚:“我早说了你就是楚王的女儿。偏你不信,还一条一条地驳回来。如今怎样?果然还是我说对了吧?”
对此青云不得不承认:“是,你说对了。但我提出的那些疑点也是存在的。如果不是楚王妃派了人来杀我,我还不敢相信她会跟我这样一个孤女的身世真的有关系呢。”
周楠连连摇头感叹:“从前我总是看到楚王郡主傲得不行,常说她父王母妃恩爱非常,除了她兄妹二人,再没有别的手足,就是个最好的证明。我现在真想当面驳回去!她哪里是没有别的手足?分明是有了也叫她母妃弄死了!”
青云笑了,她心里有点高兴,自打她身世曝光以来。身边熟悉的人几乎都变了态度,除去还不知情的人以外,连刘谢都拘谨起来了。幸好周楠一点儿都没变,仍旧跟她亲近如常。仔细想想,周楠跟楚王嫡女都做过闺中密友。一受到背叛,还敢骂楚王郡主,对她来说,自己一个王爷庶女真算不得什么。难怪周康得知真相后也很是淡定,说话行事,态度几乎没有改变。
周楠发表了一番感叹后,又拉住青云的手问:“那龚大人是不是打算把你的事上报给皇上知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青云想了想:“龚知府说过要报上去的,不过可能会悄悄报吧?他让我把能证明自己身世的东西送过去,我打算明天就去父亲的…”她顿了顿,又改口说,“我打算明天就去姜九爷的旧居,把小时候穿过的衣裳拿回来,还有姜九爷以前随手写的几个字之类的,反正我手里能算得上是证据的也就只有这些。无论皇上看了以后,是信还是不信,我都无所谓。摊上楚王这么个老爹,我就算真的回去当宗室贵女,也没什么好前程,我真是宁可他们不信呢!”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有些埋怨地道:“说起来,你怎么没告诉我,皇族里的人都长着美人尖呢?以前我认定自己是姜家女,就是因为长相,因此即使看到小时候穿过的华服,也不敢相信自己是宗室呢。你不是跟楚王郡主很熟么?”
周楠忙道:“我不知道这件事啊!皇族的人都长着美人尖么?”她努力想了想,“不对…楚王郡主没长着美人尖呀?我还认得另外几位郡主和县主,只有两位长着美人尖…”她低头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倒是临阳长公主有美人尖,她是皇上的同胞亲妹妹,是出了名的美人,还有她女儿,也长着美人尖。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是这样吗?青云想了想,美人尖好象是显性遗传吧?只要父母双方有一人长着美人尖,子女就有一半机会能遗传到,如果这不是所有皇族都拥有的特征,那也算不了什么,只能说明楚王或是她的生母其中定有一人长着美人尖而已,多半是楚王,这毕竟是部分皇族的面相特征。
周楠又压低了声音叫她:“青姐儿,你的身世真相大白了,龚夫人与姜五太太她们是因为这个才会对你如此客气么?我怎么觉得怪怪的呢?”
可不是怪怪的吗?就算她是楚王之女,现在楚王已经成了皇帝一派的眼中钉,他的女儿怎么可能赢得皇帝这边的臣子们尊敬?虽然说她已经表明了立场,坚决站在皇帝这边,但他们也犯不着如此礼敬呀?听姜五太太方才的语气,简直有些讨好的味道了,跟她前往荒原之前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也许…”周楠隐隐约约有个猜测,“她们是在为姜九爷担心吧?这个月里她们也请我过去吃了几次茶。我听她们的口气,似乎有些担心姜九爷当年做了不好的事。既然你是楚王之女,又受到楚王妃追杀,姜九爷当年把你带走,也算是她的从犯了吧?”
“当然不是!”青云坚定地反驳道,“他是为了救我的性命!而且他生前对我很好。即使亲爹也不过如此了!我相信,他当年也许有听命于楚王妃的意思在,但更多的是为我着想!如果姜五太太她是担心我揭发当年之事,会影响到姜九爷,进一步伤害到姜九爷的家人。那完全没必要。她大可以跟我明说呀?我怎么也是姜九爷养大的,之前还叫他一声父亲呢!”
周楠笑了:“既如此,明儿我们寻个机会。把你的想法告诉她们,也就好了。省得她们天天盘算着该如何讨好你,求你在皇上面前说姜九爷好话。”
青云叹道:“姜五太太对姜融君也算是用心了,明明是长辈,还对我如此低声下气的。”
“可不是么?她是楚王妃的弟媳妇,算来是你舅母呢。”
青云马上驳斥了这个说法:“楚王妃才不是我妈!”
周楠一如往昔的亲切和友好让青云心中无比妥贴,两个女孩子比先前更亲密了几分。刘谢不在城内,青云又没什么事做。除了偶尔应龚夫人与姜五太太的邀请去龚家小坐,就是拉着周楠学习琴棋书画,或是练练字。出城跑跑马,日子过得倒也轻松惬意,只是有一点让她有些不快――曹玦明已经很久没来找她了。
每隔十日一次的送药仍在继续进行。但送药来的却是半夏。问起曹玦明,不是忙着收药,就是去了哪里的山沟沟采药,或是给哪家病人看诊去了。奇怪的是,他也曾受邀到府衙后衙给某位官员的家人看诊,却完全不跟青云打招呼。若不是余嫂子出门买菜时,偶然在府衙后门撞见麦冬守着马车等候,青云甚至不知道他从山里回来了。
为此,青云感到很不对劲,她上回见曹玦明,还是在吉门子庄的时候,当时他们没有吵架,相处得也挺愉快,他还为救她受了伤,也不知道伤势如何了,怎么就忽然与她断了来往?她索性收拾了一下自己,径自走到府衙后门处,找到麦冬守着的马车,见他还在那里等着,就知道曹玦明尚未回来,得意地笑了笑,便站在那里不动了。
她要等到曹玦明出来问个一清二楚!
麦冬起初闪躲着她的目光,后来见她站着不动,便吃了一惊,说话也结巴了:“姜姑娘,你…你…您站在这里做什么?”
青云挑挑眉:“你看见了,我等你家少爷出来。”
麦冬张大了嘴,又黯然低下头去,低声道:“姜姑娘,您还是回去吧,您身份尊贵,我们少爷不敢高攀,早些断了来往也好。”
“放屁!”青云忍不住骂人了,“这话是谁说的?谁多管闲事?!”
麦冬瞠目结舌:“没…没人多管闲事…是我们少爷说的…您如今身份跟从前不一样了…”
原来如此!曹玦明就是因为这种狗屁理由,才毫无理由的跟她断了来往的!
青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暗火,抱臂站在那里不动。她今天就跟曹玦明卯上了,一定要等到他出来,跟他把话说明白才行!
府衙后街还算热闹,往来行人瞧见她穿着一身天青色窄袖绉绸单衫,松绿百褶绣花绢裙,亭亭玉立,一头乌发绾成双鬟,对衬着插了两朵镶了珍珠的绢花,耳上两只绿玉坠子一晃一晃的,说不出的青翠可爱。看这一身穿戴长相,这小姑娘怎么看也不象是小户人家出来的女孩儿,但若说是大家千金,身边又没有丫头婆子跟着侍候,若说是大家子里的丫环嘛,又多了几分雍容。她到底是什么人呢?又为何会站在街边上?
众人好奇,多看了她几眼,看得麦冬急了,低头求饶:“好姑娘,您还是回到门里头等着吧,少爷回来了,您一定能看到的。别再待这儿等了,若叫少爷看见,一定要怪我的!上回…”他把头垂得更低了,“上回我多了几句嘴,已经叫少爷责备过了…”
青云睨了他一眼,忽然听得脚步声传来,怎么听怎么耳熟,便循声望去,正看见曹玦明出了后门往这边走来,身后跟着提着药箱的半夏,见是她,立刻缩了脑袋。
曹玦明瞪着一双大眼愣在那里,似乎没想到青云会在这里等着他。青云没等他醒过神来,就走了过去:“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你到府衙来,居然连声招呼也不跟我打?”
曹玦明目光有些闪躲:“不是的…近日事忙,抽不出时间去看你…”
青云没理会他的借口,直盯向他的右臂:“伤势怎么样?”
“已经没有大碍了。”曹玦明深吸一口气,“姜姑娘,这里不是您该待的地方,请快回家去吧。”
青云瞥了他一眼:“想让我快些回家?那你就跟着来呀,我有事问你!”说罢绕过他,径自往门里走了。
曹玦明呆了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低下头乖乖随她进门去了。

第三十七章逼问

青云把曹玦明带回了家,一进客厅就把下人都打发了出去,连茶也懒得叫人上了。
倒是曹玦明对这种孤男寡女的场面觉得浑身不自在,一再劝她:“留个丫头下来陪着也好,不然就让半夏或麦冬进来。对了,上回麦冬竟违了我的令,擅自将你的身世告诉了龚知府,我已经责备过他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让他向你赔罪,不如就趁今日,叫他来赔不是吧?”
青云却径自往椅子上坐了,对他的建议丝毫不感兴趣:“就让他在外头等着!只当是对他多嘴的处罚好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算他没告诉龚知府,刺杀的事一出,结果还不是一样?我总要把楚王妃想杀我的理由说清楚,才能取信龚知府的。今天是我要跟你说话,又不想叫旁人听见,为什么要叫人进来?”
曹玦明苦笑了下,在离她足有一丈远的交椅上坐了,才叹息一声道:“瓜田李下,总要避嫌的。青姐儿,我知道你素来待人和气,也没架子,与我也相识久了,许多规矩礼数,都懒得去理会。但你如今身份大白,贵为金枝玉叶,行事就不能象从前那样随意了。况且你如今也大了,比不得小时候,总要为自己的闺誉多想一想。”
青云挑挑眉:“你早就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以前却没这么劝过我,现在是怎么了?忽然改了想法…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曹玦明忙道:“没有,真的没有!从前我虽然隐隐猜到你的身份,可到底不曾作实,况且外人又不知情,我关心你,就象是关心妹妹一般。然而,如今知道你身份的人多了,我就该多为你着想。无论如何,我只是一介太医之子。是不配与你结交来往的。”
青云对这话嗤之以鼻:“说得好象我做了宗室女,就成了病毒似的,见不得人,也不能交朋友了吗?你怎么不配跟我结交来往了?皇后娘娘还召你进宫去说话呢,京城里的王公贵族,认识你的人多了去了。怎么不见你说自己不配与他们结交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