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儿忿忿地道:“难道你是不想攀高枝的?!别说笑了,你从前没少巴结三少爷和上头的姐姐们!装什么清高?!我就不信,你在浣花轩侍候过,还会认命地嫁个没用的小厮过一辈子!”
就算不认命,她也不会争那个小妾的名份!春瑛心中冷笑,淡淡地道:“喂,我记得我的东西好象还在你那里?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
晨儿警惕地瞪着她:“你也要逼债?!果然,你们都不是好人,成心要逼我上绝路的!”
“谁要逼你上绝路?我也没要你马上还我,只不过是提醒你一声…”春瑛瞄了她一眼,“现在是你欠我,不是我欠你,你用不着一见我就摆出这副嘴脸,好象我要害你似的!从来只有你欺负我,我几时找过你麻烦?!更别说你有今天,是你自作自受!若不是你手脚不干净,又怎会被撵出来?!还有脸骂人…”春瑛撇撇嘴,抬脚就往前走,打算把她抛到一边。
晨儿一听她的话,眼圈就红了:“我才没有呢!那都是曼如害的!若不是她害我,我怎会被撵出来?!你不过是跟她们一样,装什么好人呀?!”说着说着便悲从中来,忍不住掉眼泪。
春瑛皱皱眉,走远两步:“你真的清白吗?你从以前就习惯挟带偷拿,青儿被撵出去,她的东西你不就贪了不少吗?!曼如不是好货,你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才不是呢!”晨儿扁扁嘴,“我拿的都是没主的!青儿死了,她的东西送回去,也是叫别人扣下了,她家里人能得多少?至于你的…我那时以为你也没了,才会拿的…谁知道你还活着?!我们在浣花轩里当差,三少爷的好东西多的是,我们用一两样东西,也是平常,只要别拿出去卖了,大家伙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这样就把我当成贼,不如先问曼如!她那朵紫莲珠花上的紫水晶珠子是哪儿来的?!她成天跟那些婆子嘀嘀咕咕的,每每回家都拿一大包袱东西,回来时却没了,是在耍什么勾当?!”
春瑛抓住了她话中的一个字眼:“什么紫水晶珠子?你是说她那朵琉璃珠花?”
“不就是那一朵?!琉璃珠子串成的,不值几个钱的东西,手工又差,换了我才不去戴它呢!明明她自己也嫌难看,却故意把那水晶珠子串上去,成天戴了四处晃,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偷了那珠子似的…”
春瑛咬咬唇,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便问:“这件事只有你知道吗?有没有别人看见?”
“你说那朵珠花?人人都看见了!不过只有我一个知道她是偷的。”晨儿顿了顿,“怎么?有什么不对?三少爷吩咐我们给小姐们串珠花,珠子都是我管着,我每一颗都数得清楚,别人哪有我这样的细心?”她咬牙切齿地:“早知道就该嚷嚷得人人都知道!曼如那丫头,定是怕我长得好,把她挤下去了,才会害我!”
春瑛笑了笑:“只怕就是因为你太细心,她才要害你呢!你不知道,她看到了主子一件隐秘事,生怕被人知道,就躲开了,没想到把珠花掉在了原地。她见我有一对一样的珠花,只花芯珠子不同,便偷了我一朵去,把花芯换了,装成自己的,好叫人以为她的珠花没掉!若不是为了这个,我也不会莫名其妙地出了府…”
晨儿声音都在发颤了:“就为了这个?!她…她就害我被撵出来了?!”想到自己落得今天般凄惨的境地,被父母逼着嫁了个没用的丈夫,想要用钱逼他写休书,却又发现怀了他的孩子,不得不继续忍受他的折磨,千辛万苦地想法子挣钱…她这一辈子原本可以成为人上人,却完全被毁了,而这一切,居然只是为了曼如偷的一颗水晶珠子!
春瑛看着她颤抖的手,心想她若不是抱着攀高枝的想法,跟曼如成了竞争对手,成天跟曼如作对,又手脚不干净,也不会有今天的下场吧?就象自己刚才说的,曼如害了她,可她也不冤!
不过晨儿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尽管这代价可能要背负一辈子。曼如…在把这么多人踩在脚下以后,却一步一步地越爬越高,原本还以为胭脂会把她压下来,没想到她那一场哭诉,不但打压了胭脂的气焰,还让自己重新夺回了浣花轩的控制权。即使春瑛清楚,三少爷不会一直容忍她,曼如尽早要倒霉,可是看着她春风得意的样子,还是心里不爽。
晨儿现在心里更不爽:“贱人!别以为她能得意一辈子!”她咬咬牙:“我嫁了人,也还在侯府的名册上!只要我生完孩子,过两年,事情淡了,仍回府里当差去!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她!”又瞥向春瑛:“你也只有现在能在我面前显摆了!别以为自己能一辈子高高在上!都一样是丫头,我今天受的苦,你往后一样要受!等我当上管家娘子。”
春瑛眯眯眼,心中警铃大作,忽而弯了弯嘴角:“姐姐说什么呢?我是一番好意,你怎么把我当坏人了?!”见她不信,又叹气道:“我劝姐姐一句,我也是为了你好,曼如现在可是一等大丫头!又得太太看重,即便你能再回府里当差,又能拿她怎么样?等过两年,她说不定已经是三少爷的姨娘了,你是知道她秘密的,要是到了她跟前,不等你想法子对付她,她就先弄死你了,这又何苦?你现在好歹还能过日子,还是忍忍吧?”
晨儿又惊又怒:“她凭什么?!就算真让她攀上三少爷,也不过是半个奴才!别人不会听她号令的!”
“谁能担保呢?说不定有人见太太疼她,不用她吩咐就会帮她做事呢。用不着等她当上姨娘,兴许现在她就能支使别人了!”顿了顿,春瑛重重叹息一声,“所以,你还是死了心吧,有那么多人看梦如不顺眼,不也一样拿她没法子?”说罢一路叹着气走了,待晨儿的身影在她的视野中完全消失,她才沉下脸来。
不是她故意挑拨离间,就算她再善良,也没理由看着火烧到自己身上吧?反正曼如也不冤!
她暗哼一声,深吸一口气,紧了紧袖中的银子,直接朝不远处的酒坊走去。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且待来年春
秋玉的婚事决定得很快。
路妈妈在女儿回到侯府的第二天,便亲自到老太太跟前求了恩典,正式得到了嫁女儿的许可,可以开始筹备嫁妆了。
有木管事夫妻从中牵线,又要赶在除夕前过门,因此路陆两家便省了许多繁文缛节,六礼中的纳采、问名与纳吉三项仪式,几乎是一天就走完过场了。过了不到半个月,陆仁义领着一大帮人送了一份丰厚的聘礼过来。秋玉也把手上的差事交接完毕,向老太太、太太以及侯府内诸位女性主人磕头谢恩,并从太太安氏手中接过了自己的奴婢文书,从此离开侯府回家待嫁。
春瑛很希望能帮上忙,并亲送姐姐出嫁,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向表小姐提出请求,便被泼了一盆冷水。
为了让表小姐霍漪能赶在入冬前搬进新院子,老太太特别嘱咐太太加紧小院的改建工作,结果就在九月底,小院内外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表小姐要带着青姨娘和众丫环们搬进去。
这是位于老太太的院子左后方的一处小院,地方不大,比晚香馆还要小一点,大约只有浣花轩的一半大小。院子坐北朝南,当中正开三间上房,原是佛堂,现在除了当中那间留用以供奉灵位外,左边成了小佛堂兼抄经室,右边则是青姨娘的住所。西厢房是霍漪的房间,东厢是书房,而丫环们则各自住在耳房里,后院还有几间屋子,是给婆子们住的。
老太太怕外孙女儿不够人使唤,特地给她另行配置了四个婆子、四个媳妇子和若干使唤的小丫头,全都比照嫡长孙女出嫁前的待遇,因怕外孙女儿在冷天里吃不上新鲜热饭菜,还叫人在院子后头收拾一间小厨房来,一应肉菜供给,都从她的份例上扣。
在这样的郑重其事下,春瑛身为表小姐的丫环,又怎能置身事外呢?只好跟玲珑、南棋等人一起,一边打扫房间、归置物品,一边收拾自己的行李,顺便还要给新来的丫头婆子进行新人训导…所有人忙成一团,根本没人能够闲下来,更别说讨假了。
春瑛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赶在晚上熄灯前做点针线,衣服、鞋袜、香袋、被面…然后托熟人送回家去。好不容易等到所有人都安顿下来了,她暗暗松口气,正想到青姨娘面前探探口风,谁知这时候表小姐却因为不慎吹风着了凉,又病倒了。
老太太心疼得不行,连连催着侯爷请了太医来,又命丫环们用心照料,甚至把身边的翡翠珍珠两个大丫头都派过来侍候了,所有人如同侍候国宝般围着霍漪转,没人敢偷懒,春瑛哪里还敢提“请假”二字?
在这样的局势中,彷佛提起秋玉要出嫁,都是一种罪过。身为霍漪的丫环,她被期待去做的,就只有面带忧虑地安静干活,并时刻关注着主人的病情变化,为霍漪多吃了半碗燕窝粥或两口参汤而欢欣落泪,为霍漪吐了一口药汁而在人后抹泪啜泣…
春瑛很郁闷。她怀疑再这样下去,不出两年,她的演技就能去竞争奥斯卡小金人了。
珍珠和琥珀时不时会给她带来秋玉的消息,她知道姐姐已经做好了嫁衣,婚期也定了,就在腊月初八。父亲母亲弟弟为婚礼置办了新行头,当然,也给她做了一套。母亲天天督促三家木匠铺子赶工制作女儿陪嫁的家俱,同时到处找人打听什么样的嫁妆最体面,又四处搜刮又便宜又好的脂粉首饰,塞满了整整一只两尺见方的楠木箱子,另外两个半人高的木箱,则是装满了给秋玉婚后穿的四季新衣裳,这还不够,路妈妈还花钱从父亲打理的铺子和其他绸缎铺里购入了好几匹绸料。
本来身为奴仆,是不能穿绸着缎的,只是京中高门大户的奴仆众多,谁也没较真,私下穿好料子的人不少,这已经是在展示主人家的体面了,不过当了官家的面,大家还是会稍稍收敛些,给国法一点面子。秋玉如今销了奴籍,正式嫁出府去做平民百姓,夫家又是小地主,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穿绸。路妈妈为此很是得意,简直恨不得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还让丈夫执笔,递了条子进府给小女儿,问她是否还认得其他的南方绸缎商?
春瑛有些怀疑,家里是不是有足够的银钱去支持这么一大笔支出,但父亲在来信中只是叫她放心,她想到自家父亲的为人,是不敢做什么违禁事的,家里这大半年的确是多了不少收入,除了打点父亲差事的银子,也没什么大笔支出,才稍稍放心了些。
但在全家都喜气洋洋地准备姐姐婚事之际,她居然被困在府里,什么事也做不了,这滋味实在叫人不好受。她曾经小心地探过青姨娘的口风,对方只是暗示她一切以病人为重,就让她做事去了,她只好一边闷闷地埋头干活,一边挤出时间做针线悄悄送回家去。
终于,表小姐慢慢好起来了,尽管身体虚弱,仍需要静养。可她一直静养到腊月,都没能下床。到了腊月初八那天,看着有气无力地歪在床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稀粥的表小姐,以及奉了老太太之命前来嘱咐她们“好好侍候不许怠慢”的珊瑚,春瑛终于死了心,不再期待能有机会亲眼看到秋玉出嫁了。
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姐姐的自由,却不能亲自看着她走上另一条人生道路,还有比这更让人郁闷的事吗?
春瑛一边叹气,一边扇着炉上的火,给表小姐熬一份补药,心中暗暗向老天爷祈求,让表小姐快点好起来,她们现在连晚上睡觉都不得安稳呀!
不知上天是不是听到了她的祷告,表小姐居然在接下来的五天内迅速好转,到了小年前一日,已经完全恢复了。霍二老爷——刚刚荣升了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亲自写了帖子,并派夫人张氏为代表,前来侯府接侄女儿回家过年。
虽然老太太心中不太情愿,但霍二老爷好歹是表小姐的亲叔,又有祭祀祖宗的名头在,她只能点了头,放外孙女儿回去。霍漪担心带的人太多,会让叔叔心中不快,便只带上了从霍家带来的丫头婆子,加上青姨娘身边有一个侯府送的小丫环,一行八人随着张氏离开了。青姨娘临走前,特地提醒霍漪下令,过年间留守的人可以轮着回家过年。
众丫环婆子媳妇全都高兴坏了,当天便选出代表回禀太太,获得许可,轮流放假两日,一次两人,以抽签决定。春瑛很好运地抽到了腊月二十五、二十六两天,便马上收拾了东西,等待那天的到来。
很难去形容再次回到家中时的感受。春瑛看着还未撕去大红剪纸的墙面,以前茶壶上粘的红纸,房间里空出一半的箱柜,真真切切地明白到,秋玉已经嫁出去了。
她坐在床边,心头有些茫然。
秋玉脱籍嫁出去了,接下来要做的是什么呢?周念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倒是父亲似乎越来越受重用,看起来满面红光,眉间神色更加从容淡定了,铺子应该打理得不错吧?卢家脱籍,是在打理了西山庄子几十年后的结果,又正好碰到二老爷一家回京,才得了好运气,父亲现在工作才上手,靠他争取,不知要等多少年,她等不起啊…
这么说,除了等待周念翻身,她就没有其他事可做了?
春瑛闷头趴在被铺上发呆,忽然听到母亲在外面大喊:“闷在屋里做什么呢?!快出来帮忙!我要多做几笼吉祥果,明儿一早,你姐夫就来接我们去你姐姐家吃果茶!”
姐姐姐夫的新家在崇文门外的喜鹊胡同,对面就是花市上头条,有许多出售绢花和鲜花的店铺,人来人往的挺热闹,当中不少都是大姑娘小媳妇。春瑛穿着一身厚厚的新衣裳,抱着打扮得财神童子一般的弟弟小虎,随父母坐着姐夫陆仁义的马车来到这里,几乎是马上就被市集吸引住了。
她以前没少跟胡飞到这里来,那时候可万万没想到,秋玉会嫁到这个街区。
秋玉穿着新媳妇的红色衣裳,头上插着几枝金簪子,脸上仍带着几分羞涩,站在胡同口叫道:“爹,娘,妹妹,快过来!咱们进屋去,要下雪了,外头冷!”
春瑛仔细打量了姐姐的气色,见她眉梢眼间都是幸福之色,心中暗暗欢喜,伸手拉住她道:“姐姐,你出嫁,我却没能送你,真对不起。”
“傻丫头,说什么呢?当然是要以主子为重。”秋玉摸了一下她的头,从母亲怀中抱过弟弟,一路说着话,一路带家人走进自己的家。
就像木娘子从前说过的,这个院子前头被隔开做成车马店,因临近过年,没什么客人,只有两个孩子头碰头地坐在院中玩游戏。陆仁义叫了一声,其中一个便笑着跑去了厨房,喊他母亲烧水备果茶。
通往后院的门开着,到了院中,梅花开得正好,红艳艳地一大片。陆仁义搓着手笑道:“人人都说呢,家里的老梅几年没开了,今年见我要娶新媳妇,便赶着来贺喜!我名下的一个大院,住了一个老和尚,法号一默,给人算命很是灵验的,特地给我道喜,说这梅花是吉兆,明年家中定有喜事呢!”
路妈妈听了欢喜:“当真?会是什么喜事?”眼睛忍不住往秋玉身上瞄。秋玉羞红了脸,跺脚道:“娘,你看什么呢!”“我哪有看什么?我只是想着若这老和尚真有些门道,请来给你爹和弟弟看一看,也好逢凶化吉呀?”
秋玉低头抱着弟弟进屋去了,春瑛在旁边暗笑,路妈妈拍她一下,也拉上丈夫进了门。春瑛慢慢跟在后头,陪他们吃了果茶,忍不住提出要出去转转。她对附近挺熟,路妈妈虽有些微词,但路有贵却点了头。
春瑛没有走远,只在车马店门前走了一圈,远远看着花市上的热闹景象,忽然头上一凉,雪花从天上缓缓散落下来,落入她手心,转眼便化为水莹,消失不见了。
她眨了眨眼,有些惆怅:“下雪了呀…”
“下雪好呀!”旁边忽然传来了一把苍老的声音,春瑛一回头,发现是位老和尚,穿着灰布棉袍,很瘦,但很精神,双眼目光平和,对她唱了个喏:“小施主,你在忧虑什么呢?下的雪大了,明年收成就会好,下雪是好事。”
春瑛苦笑:“师傅,我知道瑞雪兆丰年,但是…下雪了,很多事都不能做呀…”她怔怔地看着雪花:“我好像什么事都没法做…”
老和尚笑了:“怎会没法做事呢?现在是下雪,等春暖雪化了,不正是做事的时候么?如今的不便,只是为那时做准备而已。”他戴上斗笠,合掌唱了声“阿弥陀佛”,便扬开大步往前走了。
春瑛怔了怔,抬头看看雪花,忽然笑了。
好吧,现在不能做,但她可以做好准备,等待春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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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六十九章 顺安十五年的春天
顺安十五年的春天来临了。
今年比起往年,天气要冷得多,一个月前还在下雪,半个月前仍要穿锦衣,但忽然吹来了一阵暖风,天地间就彷佛变了颜色,草儿绿了,花儿开了,树枝长出了新枝叶,太阳从厚厚的云层后钻了出来,发出温暖耀眼的光芒,女孩儿们身上新换的薄薄春衣,宣告着春天终于姗姗来迟。
这是春瑛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五个年头。再过不到两个月,她这个身体就要满十六周岁了。虽然外表犹嫌稚嫩,但在周围众人的眼里,她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有时候,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还是挺满意的,五官算不上惊艳,却也清秀可人,两弯细眉,眼睛明亮,鼻梁挺直,唇色红得很自然,比穿越前更富青春气息。
托古代污染少化学品少的缘故,她的肤质不错,没什么痘痘,也没有黑发,只是算不上白皙细腻;而头发则是又黑又密,却略嫌柔顺度光泽度不够。她有心给自己做一点护理,却又烦恼于原料不易得,且人身自由有限,时刻活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只能将古代丫环们爱用的几样基础护理品:鸡蛋、头油、鸭蛋粉,外加从小厨房顺来的小黄瓜。
还好,她平时很重视运动,没事也要讨点差事到府中各处跑跑退,因此身材秾纤合度,跟其他人相比,又显得腰竿更挺拔些。她并没有注意到别人投掷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只是单纯地想到:身体好,就是革命的本钱呀!
春瑛手搭凉棚,看了看天上的阳光,觉得晒的程度还不算厉害,应该不用回头多拿一把伞,便拿好手中的纨扇,迎着微风,往花园方向走去。
她先到了小山脚下,发现表小姐等人已经离开了那里的花圃,忙扯住一个路过的丫环问了,才知道她们的去处,忙转向小湖的方向,隔了老远,便已听到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二小姐宜君踩在秋千上,不停地叫着丫头们推高,随着秋千前后摆动,她那樱草绿色的绣花裙摆在风中翩翩扬起,映衬着海棠红的纱衫,彷佛一只花蝴蝶般。霍漪在底下一直笑着看,旁边的三小姐惜君却望得脸色发白。不一会儿,宜君的丫环们担心她体力不支,七嘴八舌地劝了,她才勉强放缓了速度,慢慢从秋千上下来。
宜君从翠玉手中接过丝帕,呼了一口气:“真痛快!果然好玩!表姐和三妹妹要不要试试?”
霍漪笑着摇头:“我今儿的穿载不大合适,以后再说吧,横竖这秋千已经建好了,几时来玩都行。”
宜君见她今天穿的只是家常衣裳,唯有头发梳了个别致的式样,似乎不大稳固,也不强求,转而盯上了妹妹惜君:“你上去试试?”见惜君摇头,她便皱了眉:“表姐只是今天不试,下回还会玩的,你就连试试的胆子都没有?!”她指了指周围:“你瞧这地上的草有多厚?!这秋千又结实,我荡了这么久都是牢牢的,况且我们还有这么多人在,难不成还会摔着你?!”
惜君只是一味摇头,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宜君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你哭什么呀?!不肯就不肯,好好说不行么?!别人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霍漪忍住笑意,柔声劝道:“二妹妹,三妹妹只是性子腼腆些,你一向尽知的,何必为难她?”
宜君急道:“表姐,我如何不知道她是腼腆?可她也腼腆得太过了!我是她姐姐,不是老虎,不会吃了她,她在我面前却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到了外头,岂不是丢尽了我们家的脸?!”又朝惜君骂道:“你就是这个懦性子!一点大家小姐的气度都没有,怪不得连丫头婆子都要欺负到你头上!”
惜君脸色苍白地低下头,她的丫环月牙儿看不过去了,站出来道:“二小姐,您这话说得有失公允,我们小姐从来都是敬着姐姐们,才不敢冲撞了您,连太太都说我们小姐懂礼呢!况且我们待小姐忠心耿耿,几时欺负到她头上了?!您可不能乱说,叫太太知道了罚我们。”
宜君冷笑着要开口驳回去,霍漪见了不好,给了坐在亭中的荆氏一个眼色,荆氏便笑着走过来道:“好了,大家玩了这半日,也该累了,快到亭中坐着歇歇。二妹妹,你方才出了汗,还是快回去换一身衣裳吧,不然回头你又要喊头痛了。”
宜君的注意力被转移了:“正玩得高兴呢,回去做什么?我没出什么汗,况且我身体好着呢!”
荆氏也不多劝,只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惜君,往亭子里走,霍漪慢慢地跟在后头,到了亭中,便在桌边的石椅上坐下。
春瑛早在一旁等待许久了,见状忙放轻脚步走过去,送上扇子:“小姐,您的扇子。”霍漪微笑着接过,又轻轻一扇,春瑛心神领会地退下。
不料宜君见了春瑛,便笑着扯住她,道:“你这丫头,怎么也不到我院里玩去?前几天你做得那个什么花果茶,吃着极好的,我正想要叫你多煮几回给我喝呢!”春瑛愣了愣,眼睛就忍不住瞥向霍漪那边。
因霍漪与表姐妹们常常来往,几个人的丫环早就混熟了,只是春瑛总记得二小姐是二少爷的同胞亲妹妹,心里有些疙瘩,因此只是保持着面上的殷勤,私下不大往她那边走动,一听到宜君这么说,下意识地就想知道霍漪的意思,除非后者同意她才会去。
宜君哪里知道这许多内情?只以为春瑛是顾忌着现在的主人,便一撇嘴:“你还是我们家的人出身呢,怎的就胳膊往外拐了?难不成我想吃你一壶茶,你还不肯答应?!”
荆氏笑道:“你这丫头混说什么呀?快给你表姐赔不是!春瑛是她的使唤丫头,你要叫人做活,总得先问过主人不是?春瑛做丫头的尚且懂礼,你一个小姐怎的就冒冒失失的?”
宜君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霍漪便笑道:“不妨事,二妹妹只是口直心快罢了。”又对宜君道:“我这个丫头,原是你们家的人,你要使唤她,本是应该,只是我还要她做事,不能白白便宜了你。方才大表嫂在这里摆棋谱,我们就借她的棋下一局,若是你赢了,我便把春瑛借你一日若是我赢了…”
“那我前儿得的三绝碑摹本就归你了!”
“好!”霍漪一口答应,“春瑛,收拾棋盘!”
春瑛按捺下心中的情绪,微笑着福下身:“是。”便将石桌上的棋子棋盘整理好,摆放在两人面前。
宜君先动手猜先,霍漪笑了笑,不慌不忙地拣了两颗黑子,结果是宜君执白先行。宜君一开始就摆出攻势,气势凌厉。霍漪淡定应对,初时势头略逊,却慢慢地转化为优势,在不知不觉间,已围困住宜君的大龙。宜君一味猛攻,等发现自己落入圈套时,便有些手忙脚乱,左支右绌,最终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大局,只得把手中的棋子扔回罐内,泄气地嚷道:“我输了!”
霍漪笑眯眯地说着“承让”,示意春瑛收拾棋子,才大方地道:“我也爱吃那花果茶,正想着叫春瑛闲了再煮一回,不知大表嫂、二妹妹、三妹妹可有兴致前来品尝?”
宜君又是咬牙,又是笑地说:“表姐,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了!”然后推了推妹妹:“听见了没有?表姐请我们去做客呢!”
惜君彷佛刚刚从沉思中惊醒,吓了一跳:“咦?啊,是!多谢表姐。”
宜君皱眉:“你又在发什么呆?!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要好好听人说话!”
宜君缩了缩脖子,小小声说:“是,二姐姐…”
宜君的眼神看起来快要打人了,荆氏忙去拉她,霍漪在一旁笑看着,忽然望见有个年轻女子走了过来,穿着一身水红褙子,却是二少爷的通房织画。
织画走到亭前,有些怯怯地望了望亭中,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开口。霍漪看了春瑛一眼,便垂下眼帘,春瑛只得代替她提醒宜君:“二小姐,似乎有人找你。”
宜君转头去看,皱着眉问:“怎么是你?有什么事情?!”
织画惊喜地走上前来施礼道:“二小姐,姨娘让你去呢,她说…她说…”怯怯地偷看了荆氏一眼,“她说有要紧事跟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