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想想也是,连忙辞了赵玮兄妹,匆匆回家去了。赵玮带着妹妹回到家中,让门房把门关上,脸色就沉了下来:“太子殿下怎会看重赵玦?这不可能!”太子殿下的亲兄长广平王为了维护赵家二房,与赵玦早就结了仇,况且赵玦又不是什么出色的人才,京城那么多人可派,为何偏要派赵玦来?
赵琇也觉得是这样,但她更关心别的事:“太子不是要明年开春才南下吗?用得着这么早就派人来打点?”
赵玮眉头一皱,也觉得有问题,便与妹妹一道去寻祖母张氏,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一说给她听。
张氏听完后,先瞪了赵琇一眼:“你说去帮你哥哥骂人,就真的骂了?还在大门口当着这许多人去骂,也不怕别人笑话!即便你有理。叫人听了,也未免嫌你太过厉害要强了。你是大家出身的女孩儿,何必跟那种人吵闹,没得失了身份?!”
赵琇有点想笑,觉得张氏这话虽然是在怪她,却比她先前骂赵玦还要更恨些,似乎赵玦连跟她吵闹的身份资格都没有了。她便乖乖认了错:“孙女知错了,方才听那人嘴里说得那样难听,忍不住就插了嘴,若由得他在门前继续演戏。还不知要叫围观的人看多少好戏呢。”
张氏叹了口气:“幸好早早开了宗族大会。把他们一房都给逐出去了。否则他这样当众唱念做打一番,我们赵家在奉贤还有什么脸面?他们真以为这里是乡下,街坊邻里就见识少容易糊弄了?”
她又对赵玮道:“太子殿下南下,本应是明年春天的事。即便要派人提前来打点,也该是心腹之人,至不济,也得是朝廷命官,奉了皇命到此。怎么看,也不象是会轮到赵玦头上的,里头说不定有内情。你们也不必担忧,广平王知道赵玦底细,不会重用他。太子殿下自然也不会瞧他顺眼。兴许是他品阶太低了,太子殿下只知道管事的人是谁,对底下的小卒子就不甚留意了。赵玦又是提前过来打点的,说不定是想趁我们不知内情,要借太子殿下的势耀武扬威来了。”
张氏这话虽然只是猜测。但从事后来看,还真有几分靠谱。从那一日开始,赵玦就不停地出现在赵氏宗族聚居的街道上,今日去宗房,明日去三房,后日…几乎把二房以外的每一房都拜访过了,当然,只限嫡支家主。他上门的原因只有一条,那就是废除两年前将他这一房逐出宗族的决议,让他家恢复二房嫡长一脉的身份,为此对族人是威逼利诱,双管齐下。
若他找的是那些旁支末系的族人,兴许还真有人会动心,但各房嫡支皆体面富足,便有些傲气,本来就跟他与牛氏因为归还族产一事闹得很不愉快,双方几乎撕破脸皮,现在说一句既往不咎,就以为他们真的愿意低头了?若是赵玦有爵位在身,大家兴许还会屈服,可一个靠关系上位的六品武官,谁把他放在眼里?这几年各房都有子弟读书科举,举人都有两位了,秀才好几年,前途大好,日后不愁没官做,又都与二房关系融洽,谁耐烦跟个端着架子自以为是的赵玦打交道?
威逼?赵玦的威在哪里?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受到太子看重,好歹也让大家瞧见了太子的态度再说。
利诱?外六房不用说,做生意抱紧了二房的大腿,一年少说也能赚上几千两,其他几房沾光的也不少,许多人现在还欠着二房的银子呢,免息的!赵玦真有心要利诱,也得能拿出可以盖过二房好处的利来。光嘴上说说,出手却小气,谁家还缺那点银子不成?
赵玦只觉得这些族人软硬不吃,都快要吃死了。从前他祖父赵郡公还在时,这些族人见了他都只有巴结的份,他都不耐烦应酬,他们还要凑上前来奉承,真真烦死人,如今见他家没了爵位,就变了嘴脸,势利得无耻之极!如今他用得着他们,才愿意放下身段与他们说话,等他将来得了势,看他怎么教训这群势利小人!
他上门去找了奉贤知县陶澄,摆明了自己的身份,要陶澄去为难那些不知好歹的赵氏族人,还暗示只要陶澄配合得好,他一定会在贵人面前为陶澄多说好话。这“贵人”二字,他说得含糊,没有明说是哪一位贵人,但不知内情的人听了,就会觉得他指的是新封的太子。
陶澄本就是书生脾气,又一向是受到重点培养的阁臣苗子,怎么可能被赵玦三两句话,就说动了?他反而很不客气地说,自己才是奉贤县的主官,文武有别,赵玦即便是奉皇命前来办事,也不该干涉地方事务。至于升官之事,陶澄说:“本官对自己的能力与政绩有信心,就不必赵大人操心了。”说完就端茶送客。
赵玦走出县衙时,脸都是黑的。在外头马车上等候的赵泽见了,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才大着胆子说:“父亲。儿子早就劝过您了,陶大人不会买账的,您…”
“住口!”赵玦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我做什么事,还用得着你来教么?!”
赵泽噤若寒蝉,只觉得背上、臀上才挨打不久的地方都在隐隐作痛。
赵玦沉着脸想了想,便下令:“你回住的地方待着去,我要上知府衙门一趟!”转身就上马走了,还走了一行随从。赵泽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张张口。脸耷拉下来。
他的丫头跳下马车。小心将他扶回车里。问:“哥儿,租的房子眼看着就快到期了,您又要请大夫治药,大爷没留下银子。我们该怎么办呢?”
赵泽叹道:“没法子了,只好悄悄儿去寻柳姨娘,请她先借一点。等父亲办完正事,自然就会把我们带上的。”
发生在县衙里的这段小插曲,陶太太很快就告诉了张氏,还对她道:“今日瞧那位赵大人的去向,似乎是往府里去了,也不知是不是还有后手。我们老爷不放心,让我来送个信。老夫人千万提防着些。他敢上衙门来支使我们老爷,想必是有点底气的,却不知是仗了哪一位的势。”
张氏见陶太太眉间隐约有些忧色,便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笑了笑:“你不必担心。我虽然也不知道他仗的是谁家的势,但总归不可能是太子殿下就是了。他不知是走了什么门路,得了这个差使,但上头必然还有上官,否则以他的资历才干,哪里能担得起这样的重任呢?”
陶太太对朝廷里的事只是一知半解,却知道赵家二房有郡公爵位,想必与京中也有联系,听到张氏这么说,心也定了些,遂笑道:“老夫人说得是。我们老爷只听说,这次太子殿下南下,负责随行护卫之责的是一位洪将军,品阶与资历都与那位赵大人不可同日而语,想必这赵大人只是办事的人之一。只要我们老爷不出差错,便是得罪了他,也是无碍的。太子殿下仁和贤明,自然能分辨谁是谁非。”
“洪将军?”张氏想了想,“我怎么不记得朝中有哪一位将军姓洪?难道是军中后起之秀?”
陶太太讶然:“是一位洪文成将军,听说还是老郡公旧部,想要到老郡公墓前祭拜,才抢了这趟差事下来,老夫人竟不认得?”
“洪文成?原来是他…”张氏心中一动,记得这洪文成向来与赵炯、赵玦父子那边更亲近些,那年她将赵炯弑弟之事通知亡夫旧部,事后偶尔也跟那些人有书信往来,其中就有仍在辽东驻守的旧部告诉她,赵玦在锦州,时常受洪文成照应,甚至他短时间内连升好几级,也跟洪文成脱不了干系,相比之下,洪文成对奉贤这边就非常冷淡了,每年过年,连个请安帖子都没有。张氏虽然不知道这洪文成是否跟颖王府有关系,但也知道他定是偏着赵炯一脉的,算来也是仇人。
这样的人居然成为太子这次南下上海的护卫统领…
张氏的脸阴沉下来,陶太太不知她在想什么,有些茫然。一直老实坐在边上不说话的赵琇便问她:“陶太太,太子不是明年春天才来吗?他是来视察重修后的海傍大坝的吧?可现在因为大雨和救灾,大坝修整工作耽误了一个多月才重新开始,还远远未完工呢,怎么太子就说要来了呢?”
陶太太忙道:“太子确实提前了行程,日子虽还未定,但听说最迟腊月就要过来了。这次来,倒不是为了视察大坝重修之事的,而是为了上海知府前些时候递上去的一个奏本,说是当年海傍大坝的工程有问题,上海连年多雨成灾,大坝不但不能拦截海水,还出现了多处裂缝,以致雨水一下,海水便倒灌农田,又以今年灾情最重,民不聊生,百姓卖儿卖女,易子而食,饿死者众。当年大坝是广平王查验后说没问题的,知府大人这一本上去,朝廷免不了要追究广平王失职之罪。太子殿下为兄请命,才决定提前南下,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广平王殿下一个清白。”
张氏又惊又怒:“什么?竟有此事?!”
赵琇心下也十分着恼:“这叫什么话?!谁易子而食了?谁饿死了?我们本地人怎么没听说过?**年前修的大坝了,今年都明说了需要修补的,怎么坝上有裂缝又成了广平王失职之罪?还有,海水倒灌的情况很严重吗?明明是排水不利,才造成雨涝成灾的。我们奉贤排水做得好,洪水很快就退了,又有富户施粥舍米,跟两年前比起来,灾情并不算严重。知府大人这个奏本,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吧?!”
陶太太也叹了口气:“我们老爷也是这么说,其他知县私下也有议论,可知府大人先斩后奏,一意孤行,我们事后才得知,也没法拦了。只能等太子殿下来了,再将实情上禀。”
赵琇皱着眉头,想到上海知府跟朱丽嫔、六皇子的关系,难不成他们这是另有所图?
第一百二十七章准备
虽然不知道太子殿下和广平王是否对上海知府与朱家的关系有所了解,张氏与赵琇还是写了一封信,让人急速送往广平王设在松江城的那个联络点,希望它现在还在发挥作用,提醒太子殿下一把。
张氏甚至觉得,那所谓海傍大坝工程有问题,广平王当年有失职之嫌的说法,也是上海知府故意为之。工程若真有问题,怎不见这**年时间有风声传出?上海府两次遭雨灾成涝,都是因为雨水排泄不及才导致的,怎么又跟海傍大坝扯上了关系?但如果是朱丽嫔与六皇子那边失落储位,心存不甘,故意要给太子添堵,往太子同胞兄长头上泼脏水,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不过这个法子并不高明,海傍大坝是不是有问题,明眼人到了上海,一眼就看出来了。况且上海知府在辖地内也不是一手遮天的,最起码底下诸县县令就不赞成他上这个奏本。可不是吗?海傍大坝好几个县都有,工程如果有问题,却多年都没察觉,他们这些县令岂不是都失职了吗?真要追究起来,他们说不定连顶上乌纱都保不住了。顶头上司也不知是不是昏了头,竟做出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难道他是忘了自己在此地也任职数年了,几年都没发现大坝有问题,前年雨涝时没发现大坝有问题,今年才上本说有?等到太子到了上海,知府以下的官员们把实情一说,再请太子到大坝上走一趟,上海知府就逃不了一个虚报的罪名,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到时候皇帝要是有心追究,太子也不肯轻易放过的话,他背后的朱丽嫔和六皇子也要吃挂落。
张氏就认为这个法子太蠢,朱丽嫔能在后宫独宠多年,所生皇子明明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却也曾经有过册封太子的传言。这样厉害的人物,真会想出这么蠢的法子来么?她这样做又是图什么?
赵琇也帮着祖母想了又想,都觉得朱丽嫔此举除了在短时间内给广平王头上泼点脏水,再把太子提前忽悠到上海来。也就没什么别的用处了,她本身反而有可能把上海知府这位十分有前途的姻亲给断送掉,岂不等于是自断一臂?
赵玮听说这件事后,隐隐约约有了个猜测:“是为了把太子殿下引到上海来么?他们想干什么?”
张氏摇摇头:“哪有这么简单?即便没有这件事,太子殿下明年春天也是要来的,差着几个月,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几个月的时间。”赵琇模模糊糊的,觉得自己好象猜到了什么,“说起来,太子殿下之前是因为什么原因。要在明年春天南下?”
赵玮不解地看着她:“当然是为了验收重修后的海傍大坝呀,广平王当年也做过这样的事,后来立储时,也被算成是他其中一项功劳了。”
“不是这样的。”赵琇觉得自己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广平王当年立储。是因为他的这项功劳吗?明明其他事他做得更出色,也更受人赞赏,反而这大坝当年既不是广平王殿下建的,也不是他督造的,他好象就是提了点建议,工程全是别人负责的,事后他奉皇命过来走一圈。验收了工程,如此而已。大家心里都清楚,在功劳簿上把这一项算上,其实就是锦上添花。太子殿下难道不清楚这一点吗?他刚刚册封,应该把精力都放在稳固自己的地位,还有处理朝政上面。皇上身体不好。他为什么非要离开京城几个月的时间,就为了做一件勉强能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事呢?想要让人觉得他是最适合坐上储位的皇子,最该做的不是协助皇上把朝政处理好吗?”
赵玮也瞬间悟了:“皇上身体不好,太子贸然离京数月,对他弊大于利。若是不放心大坝,派朝中重臣走一趟也就罢了,除非是有什么原因,让他不得不亲自走这一趟!”
“当时还没有广平王有失职之嫌的说法,他用不着亲自为同胞兄长洗刷清白,让别人来也无不妥之处。”张氏缓缓地道,“直到近期上海知府上本,给广平王殿下冠上了罪名,太子殿下无论如何也要亲身来一次,还不得不将行程提前数月。上海知府就是始作俑者,奇怪的是,他奏本里所说的话根本就是无中生有!”
赵琇眨了眨眼:“看起来,好象有人无论如何也要太子来上海一趟,而且还得尽快来,本来是明年春天才来的,现在也等不及了,非要他在寒冬腊月跋涉千里,这真是太奇怪了。太子来了上海又怎样?难道他来了,就不再是太子了吗?”
张氏的脸色忽然变了变:“不好,若是有人欲对太子不利,在上海下手,比在京城下手要方便得多了。”海傍大坝她也见过,那既是为了抵御海浪,也是为了防御倭人上岸作乱,地广人稀,海浪又大。别的不说,若是能找到机会把太子殿下推到海里,就够危险的了。
赵玮也反应过来:“也有可能是想在路上下手,如果不是在上海知府辖地之内,事后他也不必负上护卫不利的重责。”
“护卫?”赵琇忙道,“祖母是不是说过,负责护卫的洪文成将军,是偏着赵玦他们家的?那他会不会跟颖王府也有联系?”
张氏不敢再想下去了,立刻命令赵玮:“快去叫几个心腹护院来,我要给京里写信,让他们快马送去,希望还来得及!”赵玮才转身往外跑了几步,又被她叫住:“且慢,还要往你姑妈那里送封信。赵玦已经先一步到了奉贤,兴许太子殿下已经起程了,现在才送信到京中,也不知能不能赶上。若是太子殿下沿运河水路南下,到了山东,你们姑父必定要前去拜见的。若是行动快一点,兴许还能趁机给太子殿下示个警。”
赵玮应声而去,张氏一时心乱如麻,赵琇把笔墨纸砚摊在桌面上,给她写信用,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提笔写下第一行字。赵琇看看堂屋外头的天色。总觉得有些不祥的预感。
事情发现得太晚了,也不知太子殿下现在起程了没有。如果已经动身,信能赶在出事前送到吗?就算把信送到了太子手中,没有证据。太子会撤掉皇帝指派的护卫统领吗?还有一件事,她始终耿耿于怀——太子明明决定春天就要南下的,要对他做什么,到时候再做不行吗?为什么上海知府要冒着获罪的风险,上了这么一个奏本,让太子不得不提前行程?她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
张氏写完了信,赵玮也回来报说护院们都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好骏马,随时都能出发了。张氏把信交给孙子,又犹豫了一下。叹道:“我们隔着两千里远,消息也知道得迟,现在才报消息过去,未必来得及。况且我们能知道的事,广平王殿下如何能不知道?他知道了。太子殿下自然也就知道了。兴许两位殿下自有应对之法,我们这信,不过是为尽一份心力罢了。”
赵玮怔了怔,默默揣着信转身离开。
赵琇倒了杯茶给张氏:“祖母别担心,两位殿下没那么容易被人算计到的。”
张氏缓缓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若太子殿下真的来了。我无论如何也要见他一面。别的倒罢了,那上海知府无中生有污蔑广平王一事,我是一定要告他一状的!”
赵琇笑道:“好,干脆我们顺便在暗中收集一下他的不法证据,到时候一并告上去,看他还敢不敢乱来了。”
等安顿完张氏后。赵琇回到自己房间里想了想,便又去了前院找管家王双福:“咱们家在南汇那边的房子,如今还有没有空着没租给人的?嘉定那边的呢?”
王双福想了想:“在南汇城里倒是还有个小院子,那是前店后宅的格局,前头三个铺面都租给人了。后头小院子的租客才离开,好象还没有租出去。只因看房子的卢老头存了些银子,老妻身体又好些了,便向我告假,打算回老家过个年,明年开了春再回来。我想着年底租房子的客商也少,人人都回家过年去了,也就答应了他。至于嘉定那头,咱们家没有空房子,若是姑娘想要,再寻经济去买就是。”
赵琇考虑了一下:“先让人把南汇城的小院子收拾出来以防万一,在嘉定也租一个小宅子,预备太子殿下来时,召见祖母和哥哥,他们去了嘉定城需要找地方住。”
王双福连忙答应了。
准备的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赵琇祖孙三人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待太子殿下的消息。没过几日,果然有消息传来,太子仪仗已经到山东境内了。这一回太子要赶路,所以一路事事从简,虽然仪仗合乎规格,却不怎么讲虚礼,沿途也只接见省、府一级的大员,底下的小官员在岸上行个礼就行了,太子并未召见。闻讯张氏祖孙三个都有些担心了,既担心给大姑太太的信未必能及时送到,也担心大姑老爷许崇伦作为兖州知府,未必能找到单独见太子的机会,还得防备洪文成会有所阻拦。
这时,奉贤县内又有流言兴起,说的就是赵家老郡公夫人如何不慈爱,把原配嫡子一脉施计逐出宗族,霸占其家产,以及赵氏宗族如何趋炎赴势,为了巴结郡公夫人就迫害二房嫡支血脉之事。张氏祖孙对这种流言是既生气,又觉得可笑。
县里的人一般是不信的,还发现有人专门在茶楼酒馆里传播这种谣言,有人反驳也不理会,拉着个人就要说,仿佛认了死理般,就算被人用事实驳回去,也认定对方是得了赵家的好处,颠倒黑白。若这传播谣言之人平时是个好的,也许众人还要生出几分疑心,可看到这些人都是出了名的流氓地痞,众人若还不明白这是有人故意为之,就是傻子了,便都不理会他们。
这时候,赵家宗族里,有一位十一房的旁支女眷,是个出嫁女,也在县城里住着,平日里一向是个小透明的,只在年下才会跟着姐妹们一起来二房给张氏请个安,不知为何忽然上门拜访张氏,还把外头的流言拿出来数落了一通,才小心翼翼地向张氏提议:“叔祖母何必受这窝囊气?这是有人故意想气坏您呢?不如暂且避开,等那人走了再回来。毕竟也是赵家血脉,背后还有贵人撑腰,跟他计较,郡公爷在泉下不能安心。可若是什么都不计较,您的名声都要坏了,堂弟堂妹们也要受了连累。若是您远远地走开,比如回松江娘家省亲,既与娘家亲人团聚,也能少听几句恼人的话。那人见正主儿走了,诸多手段也不过是做给了空房子看,他觉得无趣,自然也就罢手了。”
张氏皱起了眉头,冷冷地朝她望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将至
张氏一望过去,那外嫁女对上她的双眼,自己先心虚了,慌慌张张地移开了目光。
张氏淡淡地问:“合族皆知有人在外头闹事,故意败坏我与赵氏宗族名声,但人人都没放在心上,盖因众人心知肚明,以我赵家清名,县内百姓是绝不会相信旁人几句污言秽语的。若是因为他寻衅在先,我便要退让,落在外人眼里,反倒显得我心虚。我老太婆行得正,坐得正,问心无愧,为何要退让呢?”
那外嫁女忙道:“侄孙女儿并不是让您退让,只不过…想要早些把这场风波平息下去罢了。那人…那人终究不是回来长住的,原有公务在身,等办完了公务,再不情愿也要走人。横竖县里的人都不会相信那些污言秽语,叔祖母便是避一避又何妨?大家绝不会因为您想要过两天清静日子,便觉得您心虚了的。”
张氏笑了笑:“这么说,你敢担保?”
那外嫁女张口就想说“敢”,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若是她现在应了这句话,将来外头有人说张氏退让就是心虚了,她要怎么办?若换了是别的亲戚,还能耍个无赖反口不认,对着张氏耍这点小手段,不必二房的人出手,她自个儿的娘家爹娘就先不认她这个女儿了。
所以她最终只能讪讪地赔笑,还是没敢说出那个字。
张氏见她这般,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脸上淡淡的不说话,只端起了茶碗,喝了一口茶。
那外嫁女心知这是暗示要送客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不甘不愿地站起身行礼告退,才转过身走了两步,就忍不住回身跪下,哽咽道:“叔祖母熄怒,侄孙女儿也不想说这样的话。可那人毕竟是个官儿,后头又有贵人撑腰,我们比不得您有诰命,又是长辈。他随口一句话,就能把您侄孙女婿的铺子封了,我也是没了法子…”
张氏抬了抬眼皮:“赵玦是怎么跟你夫妻二人说的?”
“他说只要我和娘家父母兄弟们能想办法,劝说您离了老家,不管是去哪里都好,我男人在嘉定的铺子就保住了,否则便要封铺抓人…”
“只要我离开这里就行?”张氏挑了挑眉,“回松江娘家省亲的主意,是你们自己想的?”
那外嫁女有些糊涂了:“他说一定要把您弄走,去京城也行。或是到山东大姑老爷家也行,就是不能留在老家。我想,好好的叔祖母也没有出远门的理由,京城和山东都太远了,我哪里有那个面子能说动您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但若只是劝您回娘家省亲。就容易多了…”
张氏沉默片刻,道:“你且回去吧,别担心铺子的事,他在这里留不长,大不了你们先关了铺子,回县城来躲几日,他若要问。你就说自己正在设法说服我,不必给他准话。”又赏了晚辈十两银子两个尺头,让她回去了。
外嫁女抹了泪,忧心忡忡地走了,不过没有来时那么发愁。
张氏端坐在堂屋之上,卢妈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老夫人。有人看见昨儿晚上赵玦带着人到堂姑爷家里去了。”
张氏冷笑:“他近来也没少拜访族人,谁也不愿意为他办事,如今连出嫁的姑奶奶们都不放过了,他就这点出息!”
卢妈脸上带着疑惑之色:“他想把老夫人您劝离老家,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呢?”
张氏冷淡地说:“太子殿下马上就要来了。他大约是不想让我见到太子吧。可惜,我是无论如何也要见太子一面的!”
赵琇那边听说了消息,得知连出嫁的堂姐都被赵玦请动了来做说客,也吃了一惊,但同时也在庆幸,族人们就没一个被他说动的,看来她祖孙三人过去几年里一再花钱扶持族人,真是做对了。
现在的赵氏宗族,虽然族人们各有小心思,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还是能团结一致的。这么一想,她就觉得宗房上两代的族长都不是聪明人,好好的宗族,弄得七零八散的,哪里是族人?简直就是仇敌!若不是这一代出了个赵璟,还算是个明白人,又有二房帮衬着,出钱出力从中调解,赵氏一族哪里有如今的好光景?
她去见了张氏:“祖母,赵玦那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就为了不让您见太子殿下吗?”
张氏道:“旁门左道,且不去管他。太子殿下已经过了山东,进入江苏境内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到来。赵玦身上还有差事,他能花多少时间在这里?迟早会消停的。”
赵琇想了想:“就怕他现在暂时还不肯消停。依我说,祖母要见太子,也未必要留在家里等消息。太子定是要先去嘉定的,不如咱们提前到嘉定去住下,往行宫递个贴子。等太子仪驾到了,行宫的人把祖母的帖子报上去,太子殿下想见您,您马上就能进宫,岂不方便?”
张氏被说得有几分心动:“咱们家在嘉定没有房子,是要找人借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