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张氏带孙子上京,京里就有勋贵圈子里的人重新提起赵玮已经长成,可以承袭其祖父留下的建南侯爵一事。牛氏听到风声,怎么可能让小二房得意?又觉得小二房的靠山广平王已经失了储位,不成气候了,她又巴上了颖王府,只要没有小二房碍事,爵位迟早还会回到赵玦头上的。于是她就奠出了杀手锏,答应事成之后立马替卢家脱籍,用的就是让他们假死后、改名换姓拿着钱和“合法”的户籍到别的地方生活的法子。诱惑卢大寿随张氏祖孙回老家。再暗中下毒。也好洗脱小长房的嫌疑。
卢大寿这几年受小长房和妻子的影响,已经习惯了富贵生活,利欲熏心之下,没有犹豫多久。就答应了牛氏的要求,将那包毒药揣回了家。只是没想到炕屏事发,他虽然顺利随着主人回到了奉贤,但也丢了差事,怀里那包药粉更是找不到机会送进几位主人的茶水饭食里。
卢大寿狼狈地伏在地上,浑身颤抖着说完后面的话:“小的从前也曾听父亲说过,若是能不做官奴就好了,便将事情告诉了父亲。父亲叫小的把那包毒药丢掉,只当不知道这件事。千万别动手。他说,虽然想要摆脱这官奴的身份,但不能拿性命冒险,小长房根本就没安好心,若是老夫人和哥儿姐儿出了事。出来顶包的就是我们父子,那时候我们哪里还有命在?小长房只要推说不知情,轻轻松松就占了家产和爵位去,绝不会顾惜我们父子性命。我们在小二房虽然为仆,但他和母亲都是大管事,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万一事泄,这大好的家业就要葬送了,还是从长计议为佳。小的听了这话,心里也害怕,却又担心随便丢掉那毒药,会叫人发现,因此就先藏起来,等日后有机会出门时,到野外找个没人的地方挖个坑埋了,没成想会让妹妹发现…”
事情就此真相大白了,赵玮心想事成,也没兴趣追究卢昌秀在其中到底参与到什么程度了,他命人将卢大寿带了下去,便扭头对八老太爷与赵璟道:“八叔祖,璟大哥,我们小二房这几年与小长房井水不犯河水,也不曾对他们怎么着,可小长房就是不肯放过我们,连下毒的法子都用出来了,再这样放任下去,天知道他们还会做出什么事来?我祖母性情素来仁善宽厚,不爱与别人计较,可也不能任由别人做贱我们家呀?请宗族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张氏有些惊讶地看着孙子,心中很是欣慰。小长房的做法已经越过了她的底线,让她再次忆起了丧子之痛。到了这一步,她已经不能再自欺欺人地看在郡公爷面上,一再地轻纵小长房了。她含泪对八老太爷说:“害人性命的事,我做不出来,但赵氏宗族已经容不得这样的子孙了。我要提请族中公议,将小长房一门逐出宗族!从此他家与赵氏宗族再无干系!”
赵琇适时插了一句话:“小长房还跟颖王府关系密切,我听说,颖王一直想做皇上呢,万一出了什么事,牵扯到小长房,会不会连累我们家?”她昨儿都从哥哥那里听说了。
这回连八老太爷的脸色都变了,他连忙问张氏:“嫂子,此话当真?!”
事关全族人性命,张氏郑重点了点头:“这是实情,你们出了这门,千万别再告诉其他人去。只怕连广平王的伤,也跟他脱不了干系。贵人已经在留意了。”
八老太爷神情严肃地看了赵璟一眼,赵璟当即拍板:“明日就召开宗族大会,小长房留不得了!”

第九十五章出族

召开宗族大会的事立刻传遍了赵氏全族。本来已经接近中秋佳节,族人们本来还以为是为了中秋祭祖之事才要开会的,半天之后,他们听到了风声,才知道事情与小长房有关。
小长房长年住在京城,哪怕是牛氏和赵玦都很少回老家,顶多是当年老郡公还在时,每年新年跟着回来祭个祖。牛氏虽是长媳,嫁的却是庶长子。族中人感情上更偏向老郡公的元配秦氏,受秦氏影响,对赵炯这个庶子比较疏远。赵炯也不爱搭理族人,总觉得他们只会抱二房的大腿,打秋风,都是乡下亲戚,根本就没把族人放在眼里。牛氏母子耳渲目染,在族人面前爱摆高高在上的架子,族人面上敬他们,私底下闲言碎语从没少过。
只有宗房与小长房存在天然的血缘关系,宗房煜大老爷的亲生母亲钱氏,和赵炯的生母钱老姨奶奶是亲姐妹,因此格外亲近些。但随着钱氏去世,煜大老爷的元配陆氏——也就是赵璟的生母成为宗妇,钱家又日渐败落,宗房小一辈与小长房的关系就疏远了许多。煜大老爷也因为当年沉船之事,觉得自己被赵炯利用了,心里多少存了些不满。
当年沉船之事在赵氏族中有很大的影响,赵炯被朝廷定了罪,蒋氏也入了狱,族人们都知道了,小长房为爵位、为保密而杀害亲人,照族规是要全家赶出宗族的。要不是小二房子嗣单薄,而小长房却有好几个孩子,为了不让老郡公日后没有子孙继后香灯,大家在主犯定罪之后,也就没有追究小长房其他成员了。小长房留在京中不回来,大家也都不理会,权当他们是透明的。从来没想过要去抱大腿。大家心里都有数,小长房为了荣华富贵,对至亲都能下狠手。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这些血缘淡薄又平凡无奇的族人呢?
这几年小二房在族中生活,张氏心慈。对族人多有资助之举,这几个月里赵琇又接连救济受灾族人,并提议了几条很不错的新族规,因此大家都更亲近小二房。这一回听说小长房买通了小二房的下人,意图在千里之外毒害小二房祖孙三人,好夺取家产,心里都十分不屑。到了第二天。宗族大会召开,张氏亲自带了孙子,押着卢大寿到宗祠院子里,将事情始末分说明白。又拿出那包毒粉,由赵璟请了奉贤最有名的大夫前来做证,大家知道了真相,都纷纷表示,同意将小长房逐出宗族。八老太爷甚至不用提起小长房与颖王有勾结之事。
族人中也不是没人有所犹豫的,他们听说赵玦如今已是六品武官,多少可以拿得出手,要是把小长房革出去,赵氏全族就连一个官身都没有了。只靠张氏一位诰命撑着,万一她什么时候死了呢?那时赵氏一族可就真的要沦落为寻常门第了。
八老太爷便道:“六品武官又如何?他连祖宗都不拜,几年来从未回老家看过一次祖母,如此不孝子孙,要他何用?想要族中有个官身,是想族人遇到难处时,能有人撑腰,赵玦会为族人撑腰么?今年族人遭灾,各房都出钱出力,他家的地大多数都没事,可曾有周济过族人一文钱?若他不把我们当亲族,有没有他又有何区别?万一日后他在外头闯了祸事,还要牵连族里,大家岂不冤枉?想要官身,也用不着靠他,族中有好几个读书种子呢。”
今年虽有雨灾,但科考仍是重中之重,六月院试结束,族中就多了两位秀才公。其他没考过的人也不气馁,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水平,有人过了,证明大家都有希望,顶多是这回运气不好,发挥不佳,但迟早能考上秀才的。成了秀才,就再努力上两年,后年参加乡试,要是考中了,那就是举人了,可以授官,家里的田产也可以少交些税。因此族人们听了八老太爷的话,都觉得族中还有希望培养出几个官员来,科举正道出身,可比赵玦那样从小吏升上去的武官有前途多了,于是不再纠结这件事。
接下来的程序进行得非常顺利,有过几次经验,无论是制选票还是排队投票,族人们都很熟悉了,反而是赵玮因是头一次做这种事,费了些时间听赵璟的指点。等所有人投完票,赵璟请八老太爷做监票,当着所有人的面唱票点数,结果五十六户人家,有五十四户投了赞成票,两票弃权,无人反对,通过了决议。
赵璟当场命儿子去取族谱,要当着各家房主的面,将小长房所有人的名字从族谱上除去,之后还要上报官府留档,多半还要报到京中去,知会京兆衙门,从此赵氏宗族的二房,就只剩下小二房这一支,二房的祖产,与小长房再无干系。族中还会派人前去京中,向小长房讨回祖宗牌位及祖产,如果张氏有要求的话,连老郡公留下的东西,都可以一并讨还回来。因为小长房已经不再是老郡公的子孙了,他们没有资格拿老郡公的东西。
张氏看着赵璟重重一笔涂去族谱上小长房诸人的名字,忽然泪流满面。她在心中向死去的丈夫祈求原谅,不是她不愿看顾他的孙子重孙们,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她也是做母亲的,做祖母的,已经被害死了一个儿子,一个媳妇,她不能忍受再失去孙儿孙女!如果老郡公见怪,就把怨气往她头上撒吧!哪怕是要了她的性命去,她也无怨无悔!
赵玮在旁看着祖母流泪,心中却知道她在为什么伤心。他悄悄地挨过去,握住了祖母的手,想要给她多一点力量。在他心里,从来没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祖父肯定是希望子孙满堂,合家和睦的,先破坏了这一切的是小长房,而且还是一错再错,想要置祖父的至亲儿孙于死地。祖父必定在怨恨他们,否则赵炯是怎么落马的?送灵队伍到城外时,那白幡又因何而断?他和妹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顺应祖父的心意行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祖父绝不会见怪,将来到了泉下相见。祖父说不定还会夸他们呢!
族谱划完了,事情也算是成了定局。张氏忽然提出:“原来小长房也分得了田产,其中有族田也有私田,这些年一直是派管事来打理,每年将收获的粮棉就地发卖,换得的钱财送进京去。如今既然将人逐出去了,无论族田还是私田都不能再归他们。还是由宗房出面,把田地收回来吧。我听说族中今年受灾人家不少,许多田地都被淹了,即便大水退去。损失也回不来了。族中各房都出钱出力,助族人共渡难关,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想小长房的田产收回来后,也是二房所有,索性就把这些田地充入祭田。作为族中公产。今后族人们哪家受了灾,就从这些田地的产出里拿钱出来救济吧。”
全族的人都轰动了,连外六房也对张氏的话心动不已。当年二房分家,小长房的田产可是占了大头,除去御赐的田庄外。还有九千多亩地呢,有在奉贤本地的,也有在附近的松江、苏州一带的,那都是郡公爷发家之后陆陆续续添置的上好良田,每年产出超过万两银子,要是都归入公中,族里可就肥了!
赵玮有些愕然,没想到祖母会这样说,但他自幼富足,倒也不是很在乎这些田产。想了想,他也点头道:“祖母说得是,公中祭田原是祖父从前帮着置办的,数量也不多,除去一年四季祭祀、奉养孤寡,也不剩什么了。族里还想办学呢,就靠那一百亩地哪里够?索性就把这九千多亩地都算进去,日后族中有什么用钱的地方,也无需各个房头再拿钱出来。这么一来,祖母与我也可以向大家表明清白,并不是因为贪图小长房的产业,才要把他们逐出宗族的。若是赵玦一家在外头污蔑我们祖孙,还要请族中的叔叔伯伯、兄弟侄子们替我们小二房作个明证。”
他是二房仅存的男丁,他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比张氏还要有权威性,他都发话了,族人们更是欢欣不已。不过八老太爷觉得这笔田产不是小数目,贸然充作祭田,似乎太过了些,就提了建议:“族田倒罢了,原是二房该得的份额,私田则是你们家的私产,要如何分置,就依你们祖孙的意思。”
小长房名下的族田是四千亩,剩下的全是私田,虽然比原本的九千多亩要少了一小半,但族人已经心满意足,都纷纷赞同此议。就算张氏与赵玮坚持不要,赵璟与八老太爷也让全族公议,投票得出了结果,那四千亩地还是仍旧归二房所有。
公议投票之法,原就是小二房倡议的。族人都坚持了,张氏硬撑也没意思,只得暂时作罢。赵璟趁机提议,这么大一笔田产充入公中,不是他一个人能管得过来的,还是要各大房头出一名代表,合力管理这笔田产才是。族人们想起了尚未归家的煜大老爷,心里都在暗暗点头,便开始商议每房人该挑选谁来参与管理。
外六房的家主还非常精明地提出,小长房虽远在京中,但他家田地的管事还在奉贤待着,万一听到风声,报告上去,小长房私匿财产,对全族的人都是巨大的损失,是不是要先把这些管事控制起来,拿到田地的鱼鳞图册,确保不会有所遗漏?
族人们都觉得有理,又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就在宗祠里一片热闹的时候,二房老宅的门被敲响了,门房见是煜大老爷,连忙急报给了赵琇。赵琇想起宗祠里还在忙活逐小长房出族之事,煜大老爷在这时候赶回来,可别坏了事才好,连忙亲自迎了出来,满面是笑地请煜大老爷进花厅上座,又让人上茶。
“侄女儿先别忙活。”煜大老爷阻止了她的动作,指了指身后那长相陌生的十二三岁少年,“这是小长房的泽哥儿,预备明年考童生试,便跟着我回来备考了。他是你们二房的人,赶紧让人收拾院子,让他住下吧。”

第九十六章冲突

赵琇愣了愣,转头去看那个据说是赵泽的少年。刚才因为他一直跟在煜大老爷身后,长相虽还清秀,但给人的感觉阴沉沉的,低着头不说话,一副受气的老实样儿,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什么上等料子做的,还挑了灰蓝这样不起眼的颜色。她只当这是煜大老爷身边的小厮,结果煜大老爷居然说,这是小长房的嫡长孙,蒋氏的长子赵泽?!
赵泽稍稍抬起头,迅速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又低下头去。
赵琇收起笑容,转眼去看煜大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煜大老爷笑了笑,“我能有什么意思?他是你们二房的人,虽说两房分了家,但这里是二房的老宅,许小二房的住,就不许小长房的人住了么?都一样是郡公爷的子孙,自然也有资格住进来。你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怎么做,那就赶紧让你家管事的出来,让他们带着下人去收拾院子。”又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小长房既然是长房,泽哥儿的爹是长子嫡孙,就该居于正院正房的。不过那院子好象已经有些年头没住人了,平日你家老夫人都是在那里视事,却住在后头的院子里。赶紧让人把正院东厢房先收拾出来吧,其他偏远的小院子就算了,没那个规矩。”
规矩?赵煜在宗房都失了权柄,不过是靠着孝道压儿子媳妇来摆威风罢了,如今倒跑来二房讲规矩了。且不说赵泽当年小小年纪就杀了弟弟,本身是待罪之身,他自个儿亲娘还是大理寺的重犯呢,还好意思跑回老宅装什么长子嫡孙?还要住进正院?小长房这会儿只怕都不是赵家族人了,她是傻了才会让人去收拾院子。
赵琇冷哼一声,只盯着赵泽瞧。也不理会赵煜的话。赵泽一直低头不语,赵煜等了一会儿,也察觉到不对劲了。板起脸对赵琇说:“琇姐儿,你这是怎么回事?怎的不叫人收拾房子去?”
赵琇挑挑眉:“煜大伯急什么?我刚刚跟您见过礼了。可还有人没给我见礼呢,礼数未全,凭什么叫我收拾房子去?他是我什么人哪?也敢来支使我?!”
赵煜反应过来了,赵琇年纪虽小,论辈份却是赵泽的姑姑,赵泽就算是长子嫡孙,也该向赵琇见礼的。也不知赵泽是怎么回事。进门后就一直板着脸不说话,难不成他是故意不给赵琇见礼?虽说两房人素有仇怨,但面上总要过得去才行,否则无论族人还是外人知道了。都只会说赵泽的不是。
他叫了赵泽一声,小声道:“赶紧的,见过你姑姑。”
赵泽继续低头不言不语,赵煜皱皱眉头,伸出手去拉他的手臂。他往后一躲,不是不说话。赵琇扑哧一声轻笑,赵煜脸上有些下不来,瞪了赵泽一眼:“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我让你给你姑姑见礼,你是聋了不成?!”
赵琇凉凉地道:“算了吧。这等不知礼数不敬尊长的人,还考什么功名呢?出去了也是丢祖父的脸,败坏祖宗名声,还不如一辈子在家吃闲饭算了。”
赵泽愤怒地抬起头瞪她:“你说够了没有?!你们小二房怎的这么可恶?!从前诬蔑我娘,害我娘入狱就算了,你们连我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我才六岁,你们就说我杀了弟弟,恨不得把我们全家人往死里逼!就算祖父害了你们的人,祖父也拿命偿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如今我要住回曾祖父留给长房长子的宅子,你们还不许,还要往我身上泼脏水,简直丧心病狂!”
赵煜脸色都变了:“你你你说什么胡话呢?快住口!”
但他拦得太迟了,赵琇这边已经变了脸色,冷笑说:“我们诬蔑的?真是好大一朵白莲花!我爹娘连性命都没了,下人也搭上了二十多条性命,你脑子有多残,才会觉得我们是在诬蔑你?!就算一命还一命,你祖父死了,也只有一条命而已!而且你别叫冤枉,你祖父是怎么死的?你不知道你娘在这老宅给你祖父下毒吗?只不过你祖父运气好,身边侍候的人先一步中毒替他死了,你祖父当时还气得快吐血了呢!别说这都是我们编的,宫里的钦差大人从头看到尾,清清楚楚,你有本事就到朝廷上说,是我们收买了皇上身边的人撒谎呀!还有,你六岁就杀了弟弟这是事实,别装没事人儿了,这可是有人证的,连你娘也承认了!”
赵泽更愤怒了:“什么人证?叫她出来呀!指着一个死了的丫头说她是证人,谁会信?!我母亲是被屈打成招的!我当时年纪再小,也早就记事了,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对弟弟做过什么?他年纪小身体弱站不住,那是他的命,凭什么算到我头上?!若不是你们胡说八道,我这些年又怎会受了这许多苦?!”想到这些年,他没有母亲在身边看顾,父亲远在边关,祖母不喜欢他,钱姨娘明里暗里地搓磨他,几个庶出的弟妹都视他如仇敌,只有一个亲妹妹是向着他的,却又养在祖母身边,无法天天相见。他满肚子苦水无处倾诉,心中的愤慨更深了。
赵琇直接啐了他一口:“你不记得?只怕记得也装忘记了吧?要不是你杀了人,你娘跟我们家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非要对我们家下狠手?不就是为了杀人灭口吗?你娘为了你,不惜一切代价除去所有知情人,现在还在大理寺里关着呢,你就把她的一切付出都抹消掉了,让她白费了功夫。你娘不是好人,你更糟糕,为了自己的所谓清白名声,连孝道都不顾了,赶紧给我离了这里,别脏了我家门口!”
赵泽气急就要冲上前去,赵琇长年练拳,手脚灵活,哪有这么容易吃亏?错身一步避开了他的冲势,脚下还巧妙地拌了他一下,他收不住脚,直接摔了个嘴啃泥。
赵琇瞪了他后脑勺一眼:“怎么的?无可辩白了就要动手打人。这是谁家的教养?真不愧是杀人犯的孙子,还有个杀人犯的娘,自己也是杀人犯!”又招呼前院里侍候的人:“赶紧把人给我捆起来。立刻往宗祠送去。这样目无尊长,以下犯上的混帐东西。不罚他一罚,难消我心头之恨!”
前院的下人其实早就看得呆住了,听了赵琇这话,方才醒过神来,一哄而上,就要把赵泽捆起。
赵煜见状,连忙上前阻止。骂那些动手的下人:“瞎了眼了,这是你们家小爷,以下犯上,你们有几个脑袋?还不快把人放开!”
赵琇却当场拆他的台:“不许放!这小子对他姑姑下毒手。以下犯上,闹到官府也是他有错,谁怕谁呢?!”
赵煜气急了:“你这丫头好生不讲道理,别说两房素来有仇怨,他待你冷淡些也是常事。哪怕是他无礼在先,为了这点小事把侄儿捆到官府去,也太过了吧?他明年就要考童生试的,你这一捆,岂不是坏了他的前程?”
赵琇冷笑:“他要什么前程?他一个杀弟凶手。只因为证人死了,年纪又小,得以逃脱罪责,安安分分过他富贵公子哥儿的日子就好了,还要考什么科举?将来做了官,好去杀更多的人吗?!”
赵泽被下人押在地上,仍然不忿地挣扎大喊:“你胡说!我没有杀人!是你污蔑我!你根本就没有证人证明我做过那种事!”
赵琇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你就这么有把握?以为证人都死绝了?”珍珠嫂死而复生,她可是春草目睹凶案后第一个告知的人,可以算得上半个人证。论起来,赵琇自己也算是半个人证,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其实这案子要什么人证?当年蒋氏在宫里派来的钦差面前都承认了。大理寺没追究赵泽,多半是因为他年纪太幼小,觉得他不可能是存心杀人的罢了。
赵泽愣了愣,但马上又挣扎起来:“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赵琇只是冷笑不语。
赵煜见状不妙,只觉得自己脸上不大好看。离京之前,他可是在牛氏面前打过包票,一定会帮赵泽在二房站稳脚跟的。如今别说达到目的了,张氏与赵玮那关还未过,他在赵琇小丫头这里就先吃了亏。他只得板起了脸,严肃地道:“琇姐儿,你这是做什么?我把泽哥儿带回来,你一打照面就骂人捆人,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赵琇不为所动,只斜眼睨着他:“我也想问煜大伯,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不知道我们和小长房有大仇吗?赵泽有没有杀弟,你不知道?当年蒋氏在这宅子里说过些什么,你真的一无所知吗?就算他当时年纪小记不清了,又或是有意装作忘了,你纵容他在我们家里闹事,还要我们家安排他住进正院,到底有没有把我祖母放在眼里?还是打算跟我们小二房撕破脸了?!”
赵煜被她劈头一问,就有些色厉内荏:“胡…胡说些什么?我哪里有这个意思?无论他当年做没做那事儿,官府都没追究,他祖母父亲也没说什么,我们不过是族人,管那么多做甚?只要他还是二房子孙,他就有资格住进这宅子。”说到这里,他又抖起来了:“你执意阻拦,莫非小二房是打算霸占二房全部产业?只怕跟小长房的仇怨只是借口吧?”
赵琇看着他的表情,只觉得丑陋无比,她也不跟他啰嗦,直接对下人下令:“押着赵泽,我们去宗祠!”然后回头冲赵煜笑了一笑:“煜大伯不妨也一道过去瞧瞧,今日可是有宗族大会呢。不过您也许回来得有些晚了,这会子怕是连票都唱完了吧?璟大哥这几个月主持族务,一应祭祀都十分上心,救济遇灾族人也不甘于人后,很得族中上下赞许呢。看来煜大伯你完全可以放心把家业与族务都交到璟大哥手上了,以后再也不必操心。”
赵煜看着赵琇的表情,不知为何,忽然感到身上有些冷。

第九十七章打脸

赵琇走在前头,后面跟着数名仆妇,又有一大群男仆押着赵泽,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宗祠方向走去。
宗祠其实就在二房老宅隔壁,不过都是大宅,因此从这边大门走向那边大门,也有一段路程。赵煜一路紧跟着想要阻拦,不惜摆出族长的架子,板起脸命令赵琇停下,赵琇就是不理会。赵煜气得七窍生烟,看着街头巷尾探头张望的那些族人家的家眷或是下人,只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光了。
正当赵琇走到了离宗祠门口不足二十步的地步,一行穿戴得象个大户人家仆从的生面人匆匆赶到,拦下了他们一行人。为首的是个模样儿极标致的丫头,粉面含怒,杏眼圆睁,腰肢款摆,体态风流,鬓边别着一支金碧辉煌的偏凤衔珠钗,穿的也是绫罗绸缎,要不是衣服制式与小二房丫环的服饰相同,只有颜色材质不一样,说是哪家富户的千金也有人信。
她上来就拦了人,不等开口,便直向赵泽方向扑去,嘴里还骂着:“你们这群混账东西,还不赶紧放开我们哥儿,我们哥儿要是破了一点皮,我包管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众下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这丫头是谁,虽然停下了脚步,但没有放人。开玩笑,他们家小姑奶奶还在呢,谁敢违了她的令?
赵泽挣扎着叫那丫头:“柳莺姐姐救我!是赵琇下的令!”
那柳莺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转身盯向赵琇,冷笑道:“我劝姑娘做事不要太过分了,我们泽哥儿虽说是晚辈,但也是顶门立户的爷,不是小丫头片子随便就能折辱的。姑娘这会子不留情面。等将来无人可依靠的时候,可别后悔!”
赵琇挑挑眉:“我倒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无人可依靠。需要求杀亲仇人的儿子?”
柳莺撇撇嘴:“这可就难说了。”眉眼间的神情却十分笃定。
赵琇心中一动:“你是谁?”
又有一个与那柳莺同伙的男仆走上前来:“这是我们柳莺姑娘,是大太太身边得力的人。”
“哦?”赵琇挑挑眉。“原来是个丫环?是新近从外头买来的吧?真是不懂规矩,没大没小。”
柳莺闻言不悦:“姑娘别胡说,我是建南侯府家生子,从爷爷那一辈开始就在府里当差了,跟在我们老太太身边也有**年,怎么会不懂规矩?!”
赵琇笑笑:“原来如此,泽哥儿。你们家的规矩还真新鲜哪,一个小小的丫环,反指着我的鼻子骂丫头片子了?”话音刚落,就翻了脸:“给我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