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玦忿忿了一番后,转回到儿子的事情上来,认为长子才六岁,不可能说谎,看他眼神也是在说实话的样子,可见赵泽杀弟的传闻是子虚乌有的,蒋氏居然承认了儿子没做过的事,实在是愚不可及!说不定孩子是她杀的,她为了逃脱罪名就栽赃到儿子头上,真是丧心病狂!赵玦对元配发妻的怨恨更深了,恨不能早日休了她。
谁知蒋家那边不知怎的早早得了信,蒋氏的父亲兄弟赶到赵家商议此事,他们坚决不承认蒋氏会做出这种恶事来,她肯定是被陷害了。蒋家从没出过被休的女儿,更没出过犯了国法被判刑的女儿。为了蒋家世代官宦的名声,他们绝对不能接受女儿被赵家推出来挡箭。反正赵炯早就被定罪了,凭什么要为了给他翻案,牺牲他们蒋家的女儿?
牛氏与赵玦要保赵炯,蒋家要保蒋氏,双方就僵持住了。
这时,又传来了赵炯被淹死的消息。
牛氏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丈夫死了,意味着她即使为他翻了案,也无法回复原有的尊贵身份。而赵玦也动摇了,父亲已死,他真的要再多牺牲一个妻子吗?蒋家刚刚提出了许多优厚条件,又有田尚书那边帮着说项——蒋家庞大的亲族姻亲队伍和人脉被颖王看中了——只要能有好处,其实他也不是不能再忍受蒋氏几年,大不了等风声过去就让她“病逝”…
最终赵家小长房坚持了原来的说法,害人的是赵炯,蒋氏并不知情,她在奉贤所说的话,完全是因为得了失心疯,要不然就是被张氏设计陷害的,当时现场的钦差等人,都被张氏蒙蔽过去了。
而蒋氏与红绫两人一进京,不过一夜便翻了供,提出了完全不同的说法,话里话外就是在暗示自己其实是被冤枉的,钦差跟张氏合谋,硬给她们栽赃了一个罪名,还有人首告那位钦差收受不明巨额财产,连人证物证都是“齐全”的。至于那供出了事情真相的青缃等人,则有小长房的人搜集了一堆所谓的证据,证明她们有怨恨主人的理由,连她们的亲眷也出头证明这一点,直接把她们定为“因私怨作伪证害主家”的罪人,同样是一夜过去,大部分人就都坚持不住了,纷纷改了口供。
这让大理寺很被动,那杀人的护院至今未落网,他们要给蒋氏定罪,很大程度上依靠的就是这些奴婢的供词,她们全都翻了供,还怎么判案呢?尽管事后他们发现蒋氏的表舅在大理寺为官,极有可能私下安排蒋家人去见过蒋氏与红绫,和她们串了供,无奈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他们除了把蒋氏的表舅给贬出大理寺外,拿蒋家完全没办法。
传旨的钦差已经因贪污而被贬了,蒋家很有几位精通律法的子弟,居然硬是把蒋氏给保了下来。这时大理寺卿意外坠马,摔伤了腿,要休养上几个月,职位暂时由一名少卿署理。不知蒋家人用什么方法笼络住了这个人。他竟然真的向皇帝报告,说蒋氏无罪,不过不是被张氏陷害才承认罪名的。而是被恶奴所害,又得了失心疯。理由就是赵玦言称庶幼子之死是保姆疏忽所致。与嫡长子无关,蒋氏没有杀人的理由,所谓的杀人护院从未在人前露脸,赵家人根本对他毫无印象,其实是个子虚乌有的人,而尸体上的刀痕不过是巧合,证明不了什么。相反的是。赵炯对继母嫡弟的厌恶几乎是全家尽知的,扶灵南下是他主动提出来的,翻船后见死不救,事后又派人灭口。也是所有在场仆人看着赵炯下的命令,证据确凿,没什么冤枉的。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把罪名全都推到死去的赵炯身上,但事情哪能如他们随心所欲呢?
皇帝虽然扣下了张氏给京中几位武将的信,但广平王南下所带的护卫和侍从还是把赵炯的所作所为泄露了出去。镇江总兵那边收到了张氏的信。也派人到奉贤去探听消息,确认了她信中所说属实之后,火速给几位旧日同袍送了信,因此赵老郡公曾经的旧部们,都陆陆续续地知道了赵炯杀弟的真相。如今又看到赵家人居然为了保蒋氏就把所有罪名都推到死了的赵炯身上,都觉得很气愤。就算赵炯有罪,他的妻子儿子媳妇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他们之前不明真相时,还曾为赵家说过好话,现在却都改主意了,理都不想理他家,更不打算为他们说情。
当中有人怀有其他目的,试探地对同袍们说:“到底是郡公爷的骨肉,难道要看着他们失了爵位么?”众人都没有一丝一毫赞同的意思:“郡公爷还有孙子,不会绝后,这种不忠不孝不悌的东西,就让他们去死,也省得脏了郡公爷家的门楣!”那人怕再劝就要引人怀疑了,只好打起了哈哈,闭口不再提此事。
颖王之所以执着于赵家小长房,为了就是通过赵家小长房掌控这些郡公爷旧部,从而掌握军队力量。现在郡公爷的旧部对赵炯一家嗤之以鼻,赵家小长房已经无用了,再纠缠下去,只会暴露自己,所以他们悄悄地放弃了。
小长房能支撑到现在,其实全都是靠颖王和蒋家在后面撑着,颖王一收手,蒋家就独力难支了,他们把精力都放在了救女儿这件事上。皇帝察觉到兄弟的动静,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接受了事实,承认对赵家小长房的布置已经起不了作用了,他火速地对赵家小长房作出了处理。
蒋氏的案子一日没有明确的证据,就一日难给她定罪,蒋家又有意要把事情牵扯到张氏头上,皇帝厌恶他们所为,决定日后再也不会重用蒋家子弟了,连蒋家二叔的侍郎职位也寻了个理由捋了,至于蒋家内部是否会因此产生分歧,就不是他要管的事了。反正案子一天没结,蒋氏就一天在大牢里待着吧。
至于赵家小长房的爵位则彻底打了水漂,皇帝在旨意中绝了他们袭爵的可能,还命他们在十日之内搬出侯府。赵玦丢了所有差事,女眷诰命收回,原本属于建南侯府的御赐田产、一般田产房产和仆从,全都暂时封存起来,他们能带走的只有小长房的私财和牛氏、蒋氏的嫁妆。搬出侯府大宅的那一日,牛氏带着几个孙子孙女,赵玦没马骑只好靠两条腿走路,一家人凄凄惨惨地离开了原来的豪华居所,连个来相送的亲戚都没有。
蒋家费尽力气,牺牲了族中几名子弟的官位,也没能把蒋氏从大牢里弄出来。幸运的是,她一日未被定罪,那就一日不能算是个罪人,蒋家还能自欺欺人一下。可她的父兄为了压下家族的不满,已经心力交瘁,实在是没法做更多的了。赵玦拒绝再救妻子,连她所生的赵泽和赵湘也厌弃了,丢给了母亲牛氏照看。他们在京城里赁了一个小宅子住下,赵玦开始到处拜访亲友,四处洒钱,想要谋一个差事。
被送到京城的赵炯遗骸,最终被草草藏在了城郊赵家家庙后山一个很偏僻的地方。赵玦的精力都放在找差事上,根本就没对亡父的后事有多少关注,过年都没打发人去上个坟。亲友都觉得看不过眼了,赵炯犯的罪再重,他到底还是赵玦的亲生父亲,这赵玦怎么就昏了头,连孝道都不顾了呢?
还有那牛氏,当年为了嫁给赵炯,也算是豁出去了,连名节都不顾,如今却说弃就弃。赵炯再不济,也没对不起她的地方,传言还是因为听了她的谗言,方才会对继母嫡弟下毒手的,一出事,她撇得倒清。如此狠毒的妇人,实在少见,也难怪会教养出赵玦这样的不孝子了。
愿意帮助小长房的人更少了,倒是有一位赵老郡公爷的旧部,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给赵玦弄了个锦州附近县城的九品巡检之位。这种芝麻绿豆官儿,还是在边境,就是个炮灰的命,赵玦从前是绝对看不上的,可他却欢欢喜喜地打包行李,准备上路了。
皇帝这边的人已经迅速盯上了那位郡公爷旧部。
张氏听完鲁云鹏讲述的案情发展后,沉默了许久。
皇帝没有下旨让赵玮袭爵,不过广平王说了,等赵玮再大几岁,旨意就会下来的。但张氏已经不再关心这件事了,小长房为了这个建南侯的爵位,把一家人搞成如今这个下场,可见这是个祸根。
她说:“玮哥儿还小呢,爵位的事不着急,我们一切听从皇上的旨意,替我谢过广平王殿下,请他不必再为此事费心了,我们祖孙三人如今过着清静日子,倒也舒心。”
鲁云鹏愣了愣,随即恭敬地应声退了下去。
张氏长长叹了一口气,对着里间探头出来偷看的孙子孙女微微一笑:“好啦,案子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小长房有那样的下场,也算是报应。往后我们不必再理会那边,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赵琇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赵玮大声问:“祖母,卢小二告诉我,后日十九,拓林有庙会,咱们去看么?”

第五十二章匆匆五年

转眼五年过去,已是承庆六年的暮春三月。再过三个月,赵琇就要满七周岁了,曾经连路都走不稳的小小孩童,如今高度已经四尺有余,比同龄的女童都要长得高挑些,五官生得越发秀丽出尘,已经隐隐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人长大了,自然跟以前小时候不能比。她如今也读了几年书,针线活、管家技能和仪态规矩什么的都学了不少,出去见人,也是叫人挑不出错来的小淑女一名,只是在家里少了忌讳,难免要露出点本性来。张氏宠爱孙女,只要赵琇不是做了太过分的事,是不会约束她的。赵琇心里常常庆幸,有一位思想开明的长辈真是太走运了。
她完成了今天的五百字书法练习,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再看一眼旁边厚厚一迭画册,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行休息的好。学习也要劳逸结合嘛。
张氏对孙子孙女的教养非常严格,孙子大了以后,就要送出去学堂里求学,孙女却是日日在她跟前的。她本是书香名门之后,只是小时候家境清贫,因此在学习方面就留下了不少遗憾,后来嫁进赵家,有了条件,就尽她所能地去学习更多的东西。赵老郡公虽然年纪大了,又是武人,但对这个年轻的小妻子是真心爱重,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无论是名家书画还是古籍字贴,买也好抢也好,总能为她弄回来。他长年在外征战,张氏凭着这点爱好,非常平静地熬过了艰难的十几年,从不给他添麻烦,因此也越发受他敬重。
张氏如今有时间,有条件,也有学问水平。见小孙女对这方面颇有天份,自然是喜出望外,费尽心力教导了。
赵琇其实心里也曾后悔过。当初表现得太不知收敛了。她本是成年人穿越而来,小时候在现代也曾上过兴趣班。学过书法绘画,水平不算很高,但如果是以“初学者”的身份来施展的话,自然会叫人惊艳。没想到张氏就误会了,以为她真有过人的天赋,更加用心教导。赵琇心中叫苦,但看到祖母期望这么高。又不想让她失望难过。加上赵琇本人确实对书法绘画颇有兴趣,就更加用心去学习了,几年下来,成果斐然。
张氏对孙女的学习成果非常满意。更惊讶于她在绘画一道颇有些不俗,画法技巧都与别人不同,隐隐有些独成一派的迹象,所以在这方面更注重些。赵琇没法解释其实她是把从前学过的西方水彩画法和光影处理技巧给用在了国画当中,在现代没什么出奇的。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努力了。这努力的结果,就是每日的练习份量加倍了。
每日练字五百,练画十幅,这是最基本的作业,日后随着水平上升。还要再加码。赵琇同时还要学习诗词歌赋,经史子集,针线女红。这学习负担之重,简直赶超高考生。从今年初开始,她还要旁听祖母管家,再过两年就要亲身实践了。赵琇小姑娘,每日都过着规律而苦逼的小日子。
今天练字的任务完成,早上也背过书了,赵琇算了算剩下的任务,再看看天时还早,觉得今天自己大概可以稍微松口气,就离开了书桌,跑外头活动活动身体。
张氏在堂屋里听卢妈回报今天采买肉菜的花费,猪肉多少斤,花了多少钱,青菜多少斤,花了多少钱,市面上米价多少,面价多少,市集中运了肉菜来卖的农人提及乡下田地里粮食和棉花的生长情况如何,非常琐碎。赵琇听了几耳朵,觉得跟昨天差不多,就悄悄地溜出了院门。
幸好她如今长大了些,哥哥又搬离了这个院子,她改住到厢房去了,要溜出去比以前方便许多。不然她要是还住在堂屋旁的房间,一举一动都在祖母的眼皮子底下,是万万没那么自由的。
赵玮如今住的院子就在隔壁,几步路就到了,但他如今每日都要去私塾上课,这会子并不在家。赵琇过来不是为了找他,而是为了借地方练练拳的。当年她从广平王世子高桢和鲁云鹏处学了三套拳法,十天里总要抽出三四天的时间来打几遍,一来是强身健体,二来也是为了增加自保之力。正因为她长年打拳,又常常绕着宅子跑步,运动量不少,因此长得比同龄的小姑娘都要高,身体情况也一直很好,五年来几乎没生过病。张氏本来不喜欢她学拳脚功夫的,见她健康好转,就不再阻拦,只是不许她在人前打,每每见到她练习,也要说上两句。所以赵琇就趁着张氏正忙,跑哥哥的院子来练习了。
她的哥哥赵玮,今年刚满十一周岁,已是翩翩清俊少年一名。他是在三年前搬离祖母的院子的,虽说是独居一院,其实只是个小跨院而已。
张氏当初刚回到奉贤赵家二房老宅时,因赵炯先回一步,占据了正院正房,她搬进来时,虽然赵炯不在,她却不耐烦见到他的东西,所以就住进了正院后头的院子。那里本就是为家中长辈所设的,即使没有翻船的变故,张氏身为老郡公继室也该住在这里,因此无人认为这样不妥。后来赵炯坠马受伤,被仆从高成送进了东院,暂避张氏锋芒,这正院就空了下来,被张氏当成是待客的地方。直到赵炯和蒋氏被送走,赵家小长房丢失爵位后再也没人回来过,这个安排就延续了下来。
张氏自认孀居,无论家主由谁担任,她都不打算再以当家主母身份住进正院了,虽然现在她确确实实就是赵家二房的当家主母无疑。
正院后头的这个院子,地方不小,房屋用料也是上佳,当初郡公爷命人建造时,本就打了年纪大了以后带着妻子回来养老的主意,虽然一直未能成行,但屋子却是没人胆敢偷工减料的,当中又用了不少太祖皇帝传下来的巧妙机关,使得这屋子虽然外表看着平常,实际上住着却相当舒适。若不是因为赵玮年纪渐大,张氏也有意培养他独立自主的能力,不希望他因为长年养在妇人之手,而少了男子气慨,故而极力赞成他独居一院,他还真不介意在这个院子里多住几年。
不过张氏也舍不得孙子离得太远,更因为老宅占地大,东西中三路前后五进房屋外,又有多个附着的小跨院,不认得路的外人,说不定逛着逛着就迷了路,如今他们只有祖孙三人住在这里,男女仆从人数也不多,许多院子都锁起来了,附近少人经过,安全问题不容忽视,所以就将他安置在了隔壁的小院子,出入算是方便,饮食起居方面也不会有太大变化,可以让赵玮适应良好。
只是这院子地方就小了点,正房三间,左右厢房各一间,都是平房,再种了几棵老树,连天井也比张氏的院子小了将近一半,赵玮居住是没问题的,练起拳法也勉强够地方,但想要练习骑射就显得太窄了。鲁云鹏从去年开始正式教他骑马射箭和十八般兵器,张氏就让人把东路的前院拆了,建成一个大大的校场,给他们师徒使用。赵玮平日练武,都不再留在这个院子里,但院子角落中还留着他从前用过的木人等物。
赵琇进了院子,跟院中负责洒扫的两个婆子打了个招呼,寻了个借口将她们支开,就开始练拳。一刻钟内打了两遍拳法,出了一身汗,顿时觉得浑身舒爽多了。眼见着那两个婆子回来了,她便返回祖母的院子,打算继续练习绘画。
回房前,张氏看到她在院子里走过,就把她叫进了堂屋里:“今年开春,上海的雨水就比往年多,虽说是好事,但也怕会成了涝灾。我已吩咐下去,让人在我们家的地周边挖塘开渠,以备万一。这事儿让你卢叔去办,只是所需钱粮,还要再核算核算。账房的人有事要做,腾不出手来,卢妈算术上不太拿手,你去替她算一算账。”
赵琇以前也做过这种事,忙答应了,就坐到一旁,接过卢妈手里的账薄,听她一项一项报来,然后算出所需要的钱粮数目,又拿纸重新抄写过,整整齐齐的,虽然没有划表格,但也一目了然。
卢妈赞叹不已:“我们家大姐儿真是聪明!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们大姐儿是有名的神童呢?才这点年纪,字写得比人家强,画儿也画得比人家强,扎的花儿跟真的似的,还会算账,算得又快又好,简直就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儿下凡托生的!”
赵琇几乎天天都要听她夸一遍自己,脸皮早就练得厚了,轻咳一声,把账交给卢妈:“您拿给祖母瞧瞧,可有什么错漏的地方?”
“怎么会出错呢?大姐儿就从来没出过错!”话虽如此,卢妈还是把纸交给张氏验看了,张氏扫了一眼,没发现什么错处,就交回给她:“照着这个数,让账房拨银子吧,要尽快做好。”
卢妈应了退下,赵琇正想跟祖母说一声,就回房继续练习,忽然见到小哥哥赵玮从外头风一般冲了进来,脸色十分不好看:“祖母,大事不好了!孙儿在学里听人说,太子殿下代父领兵出征,挡住了清人的攻击,可他却中了清人一箭,伤势不好呢!”

第五十三章诡异的毒箭

这太子殿下不是别人,正是广平王,受封储君才不过三年。他对赵家小二房祖孙有救命之恩,再造之德,还将亲信的鲁云鹏派到他们身边做保镖,一留就是五年,因此张氏祖孙三人对他十分感激。
听说他在战争中受了伤,张氏脸色都变了:“这是怎么回事?即便要领兵出征,太子殿下也是主帅,其他将士在做什么?竟让主帅受了伤?!”
“孙儿也不知详情,只听说是战场上射来的乱箭。”赵玮脸上布满了焦急之色,“这可怎么办呢?辽东距上海有三千多里路,消息传过来定要花上不少时间的,殿下受伤必定很久了,也不知如今伤势如何。”
赵琇立刻就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太子殿下代皇上领兵出征,不是…开春不久的事吗?我记得大军开拔,是在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祖母听说后,还道那是个好日子。这不到两个月的功夫…”她回头看看祖母:“就算太子殿下刚到辽东就受了伤,消息传过来也未免太快了些,现在才刚到三月下旬呢。”
张氏脸色又变了变。她不是寻常宅门妇人,对这军国大事一窃不通。她是本朝威望最高的老将遗孀,当年老郡公出征,她虽是守在家中平静度日,但也对丈夫在边关的安危颇为关注的,有些常识她心里非常清楚。
从京城到辽东锦州前线近千里路,大军开拔,就算是急行军,一天走上百里,也要花上十天左右的功夫,辎重步兵就要更慢了。不过辽东兵力充足,太子很可能是带着亲兵先行一步。大部队在后头跟上。他二月二才从京城出发,到达锦州怎么也要到月中了,若是这时候就跟清兵打了一场。受了伤,也不是不可能。但他身为储君。身份贵重,受伤的消息传到京城后,照理说是不该外泄的,更别说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就传到了两千多里外的上海,连私塾学堂里的小学生们都能听说。如此流言纷纷,人心惶惶的,对朝廷可没什么好处。
除非这是有些人故意泄露消息。想让天下百姓都知道太子受伤的事。
太子的伤到底重到什么程度?
张氏心中思绪繁乱,最后下结论道:“无论这当中是否别有内情,太子殿下受伤,绝不会是空穴来风。我们需得打听清楚才行。”
作为赵老郡公的家眷。想要打听这种军伍上的消息,张氏自有门路,她马上就写了几封信,提了一下奉贤街头巷尾的流言,用隐晦的方式打听着事情真相。但在把信发出来之前。她得先去找鲁云鹏问问清楚。
鲁云鹏前日才去了松江,现在赵家还是很太平的,他以前十日送一次信,现在是每月只送一次。本来他早就该回太子身边了,但因为颖王那边放弃了赵家小长房。却一直没露出马脚,与他勾结的赵家旧部也没查出来,太子殿下担心他会把主意打到赵家小二房头上,这孤儿寡母的,身边没个可靠的人保护,风险太大了,所以就让鲁云鹏留了下来。
鲁云鹏前年跟秋叶完婚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其实瞒得挺紧的,鲁云鹏虽率直,却从来不在人前失礼,秋叶也是老实姑娘,每次给他送东送西,必然是得了张氏和赵玮的命令后,光明正大地送——至于张氏与赵玮为什么会下令,那就不提了。张氏对于眼皮子底下的这对有情人,那是一无所知,听说真相后,几乎不敢相信。
事情暴露得其实很突然。秋叶二十了,已经是老姑娘,她这几年一直说放心不下主人,不肯婚配,张氏感动之余,更觉得不能再耽误她了。秋叶与她祖孙曾同生共死,又有救命之恩,与寻常婢女不可同日而语,张氏怎么也不愿意委屈了她,就打算给她备一副丰厚的嫁妆,让她外聘,寻个殷实人家子弟做正头夫妻,这人选还得好好挑,必得是人品端正,品貌年龄相当,家境殷实,最好是地主家庭——选商人怕辱没了她,选士子又怕将来她受嫌弃,选平头百姓又怕她日子难过——张氏给儿子选媳妇都没这么用心过。
就这么花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终于挑出了三个不错的人选,还不等张氏跟秋叶开口,让她挑一个——其实秋叶每日在张氏跟前侍候,该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心情委实不能算太好——就在这时候,鲁云鹏忽然提亲来了,他还带来了太子殿下的亲笔信,太子提亲,太子妃做媒,为鲁云鹏求娶秋叶。张氏吓了一大跳,才知道自家小忠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跟鲁云鹏情投意合两年多了。
张氏是又欢喜又生气,不是气秋叶不守规矩与人有私情,而是生气她瞒着自己,倒让太子夫妻先知道了他们的心思。不过秋叶与她情份不一般,所以她生了一小会儿的气,也就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婚事。她把秋叶放了籍,又认做干女儿,让孙子孙女改叫秋叶“姑姑”,正正经经备了丰厚的嫁妆,挑选吉日,当女儿似的嫁给了鲁云鹏。小两口就住在校场旁的小院子里,去年秋叶怀孕了,上月刚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现在刚出月子呢。出了月子后,鲁云鹏才去松江的,因为担心妻儿,对北边的消息就有些疏忽了,上回他给松江那边送信,才报喜说了妻子生了个儿子的事。
鲁云鹏两日后从松江赶了回来。他的脸色不太好,眉宇间的担忧是掩都掩不住,显然已经得了消息。张氏一瞧他的模样,心就凉了:“太子殿下的情形果然不好么?”
鲁云鹏道:“那箭不是寻常箭支,箭头还抹了毒,当时只是射中了殿下的肩背,马上就拔出来了,初时毒尚未发作,殿下也没当一回事,让身边的人随意包扎了下,上了点金创药。那时正是战事最要紧的时候,殿下身为统帅不可轻离。没想到打完了下来一看,伤口周围都发黑了。殿下没觉得疼痛,是药性所致。虽然当时已经让太医剐了肉。配了解药,可伤势太重了。又反反复复的,始终未能痊愈。殿下为了战局着想,不肯回京医治,辽东众将拼命劝他,他便提了个速战速决的法子,由众将完善,果然打了个大胜仗。把清人给赶跑了,这才班师回朝。但殿下在回京途中就昏迷了过去,到得京中,太医院全员上阵。也始终未能将毒拔清。”
张氏听得心直往下坠:“怎会如此?居然在箭上抹毒,是哪个清人想出来的毒计?又是哪里寻来的剧毒?以前可从未听说过有这种事!”
毒药成本不低,而且涂在箭上,份量有限,往往达不到致命的效果。一般战场上是不会用这种方法的,如今清人那边领兵的几位将领,都没用过这种伎俩,因此张氏想不明白,太子为什么会中毒箭。她问:“殿下中箭时。是在城楼上?难不成身边护卫之人就没能发现这支毒箭?”
鲁云鹏嘴唇动了动,有些艰难地道:“正是这箭来的蹊跷。太子殿下站在城楼上,箭却是从后方射入肩背的,箭虽是清兵之物,可看箭头却是使用过的东西。太子殿下生怕是受了有心人的暗算,为了不打草惊蛇,命人不许声张,大军班师时,由亲卫护送他先行回京,直入宫中,只禀报皇上一人,万万没想到那毒发作得厉害,殿下在途中便已昏迷,而到了京城后,明明皇上下令要封锁消息,可京城中短短几日内就流言四起,如今更是天下皆知…”
张氏肃然道:“储君安危,关系重大,若真有人故意泄露消息,必有后图,你们不可大意。”
会伤害储君的势力,不外乎那几种,或是其他皇子有心谋夺储位,或是有人存心要给朝廷添乱。若是前者,太子殿下储位稳固,在政务上表现出色,这一回代父出征,又有了军功,远远超出其他兄弟一大截,如果真有万一,那皇帝只能另外挑选皇子立储,那挑选的范围也不出那几位成年皇子。但二皇子延陵王母家不显,才能平庸又不受宠;四皇子乐安王与太子同母所出,感情甚笃;五皇子晋阳王是个一心风花雪月的风流王爷;六皇子寿昌王倒有些资质,人也受皇帝宠爱,可他年纪太小了,上头压着几位成年哥哥,要做太子哪里轮得到他?这几位都不象是会做出那种事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