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迟迟没有等到陈氏点头,心中诧异,眼圈一红,便掉下泪来:“三弟妹,我知道自己所求过分了,章家还自身难保呢,我却想着要照应娘家人。只是那毕竟是我嫡亲手足,病了的又是我的亲侄儿,将心比心,若换了是陈五爷一家遇到这样的事,你难道就能袖手旁观?”
陈氏听得也落了泪,更觉羞愧:“大嫂子说得是,我不该如此无情…”
明鸾早提防沈氏又要出幺蛾子,一直悄悄留心她们的对话,闻言顿时拉下了脸,插嘴道:“母亲,要找差役疏通,就得花钱,你有银子吗?”转头看沈氏:“大伯娘有银子吗?”
陈氏一愣,讪讪地没说话,沈氏却只是看着她,等待她发话。
明鸾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冷笑一声:“没有银子,哪个差役会帮我们说话?大伯娘不妨先想想怎么筹这笔银子吧!”
沈氏继续眼巴巴地看着陈氏,陈氏不忍,想要应承下来,却又记起女儿那句“慷他人之慨”的话,迟迟张不开嘴。
她娘家吉安陈氏,早年遵从祖训同居共财,经过十数代轻营,积攒下一笔厚厚的家私,坐拥千顷良田,只因前朝末年官府盘剥厉害,当时的家主担心这笔财产入了有心人的眼,为家族带来祸患,便做主“分家”、“分宗”,将家财分散到上百族人手中,在外人看来成了小家小财,也就不起眼了。但在族人们心中,这笔家财仍是族人共有的,族中子弟经营所得钱财,大部分也要加入到这笔财产中去,而各房子女的婚嫁银子,也按嫡庶两等,定下了数额。陈氏当年嫁入南乡侯府时,嫁妆比别的姐妹都要丰厚,是因为亲母是家中独女,带来了外租家的全副财产,亲母怜惜她要远嫁,特地将这笔家产分了一半给她做陪嫁,为此族中还有过闲话。陈氏本就觉得愧对两个亲兄弟,如今章家有难,她的嫁妆随章家家产一道被官府收去,没了下文,隔房的堂兄为了助她,已经花了不少银子,她哪里还有脸面为了妯娌的娘家再要他出钱?更别说章家与沈家都有罪在身,万一因为行事不慎,牵连到堂兄身上,就有可能累及娘家全族,事关重大,她不敢轻易应承。
沈氏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眼中含泪,勉强笑道:“罢了,原是安哥儿命当如此,不怪弟妹。”
明鸾闻言立时便恼了:“大伯娘这话说得好奇怪,难道沈家会遭此横祸,是我母亲害的吗?你侄儿生病,是我母亲害的吗?他看大夫吃药的钱,还是我母亲开口才叫洗砚先垫上的,就算现在没法再帮了,我母亲也对沈家有恩,大伯娘不谢她就算了,反而还说这种话,倒象是因为你宽宏大量,才不介意的?我母亲一片好意,大伯娘却这么不知好歹,真叫人寒心!”
沈氏听得脸色惨白,苦笑了下:“三丫头,你对我误会已深,我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不过是清者自清,只盼依日后长大了,能体会我的难处。”说罢低头掩面哽咽着离去。
陈氏用责备的目光看向明鸾,明鸾却反瞪回去:“难道我说错了?
母亲扪心自问吧!”
陈氏叹了口气,怔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光是为了你五舅舅一家平安,我就不能答应她。只是她有一句说得有道理,换了是我,娘家亲人有难,但凡有法子去救,我也会竭尽全力,哪里顾得上别的?”
明鸾撇撇嘴,小声嘀咕:“谁也没拦着她为娘家人出力,可她为了出力却要牺牲别人,哪有这个道理?帮了那么多忙,只有得寸进尺,一句好话都没有,谁要帮她?”
沈氏求不到陈氏相助,只能回头跟弟弟弗妹商量,趁着晚上张八斤在院门前轮值看守,由弟弟亲自出面请他帮忙说项。张八斤没得沈家的银子,哪里肯出力?只将吴克明的话告诉他们:“如果病得厉害,又是天花这等会传染他人的症候,那就不能跟着上路了,丢他在这里,只带其他人走吧。横竖他一个孩子,又不是正经犯人,路上殁了也不是不可能,只耍把正犯押送到了,其他人与我们不相干。”
沈家人顿时被唬住了。沈君安已经病成了傻子,别说病还没好,就算好了,也不能离了家人,他们怎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偏张八斤心里害怕天花还要特地问:“你们家孩子是不是真的天花复发了?给爷一个准话,我们兄弟可不想路上过了病气,丢了性命。”
沈儒平夫妻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果说儿子不是天花或者病已经好了,就要跟着上路,一路上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儿子如何撑得过去?但如果说儿子有病,那就得把他一个人丢在驿站里自生自灭,那更难令人接受。无助之下,他们齐齐转头看向沈氏,沈氏只得对兄弟耳语几句,沈儒平便含泪回答张八斤:“小儿并非天花复发,不过是病后体弱,又不慎感染了风寒,今晚吃了药便好。”
张八斤闻言放下心来:“那就好,如果他是天花复发,那还真是麻烦呢,即便是留他下来,驿站也不能收容的。”
沈家人暗自庆幸,回了柴房后看着昏迷不醒的沈君安,只觉得愁肠寸断。
沈家无奈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而章家此时却遇上了意外惊喜。
张八斤今晚负责看守院门,先前趁同僚拉了吴克明去县里吃酒用饭,放了一个陈家的婆子进来。
那婆子原是跟随洗砚前来侍候的,身体健壮,做事也有分寸。她将两个包袱递给陈氏,对陈氏与章家众人禀道:“洗砚原要过来,只是他伤得厉害,大夫说不可随意挪动,只能让小的跑这趟腿了。明儿要上路的事,张八斤已经跟他说了,他请九姑奶奶与众位亲家宽心,白日里已经托人往京里送信,明日我们五爷就能得到消息,另派人来接替他,到时候就让人直接到对岸江浦去找你们。除此之外,洗砚还在外头打听到那吴班头的亲历,听说他是得了亲戚举荐才做的官差,他那亲戚是在凤阳府做官,五奶奶娘家也有亲戚在凤阳府,若是能提前送信过去,请那位亲戚帮着周旋一二,等亲家与九姑奶奶一行到了凤阳时,说不定能把押解的差役换了,也能少受些苦楚。”
章家人听了顿时欣喜不已,章寂还叹道:“洗砚小哥想得周到,若果其如此,便是我们章家的造化了。”细细一想,他们出京后,一路都是陈家人帮忙,如果没有这门姻亲,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楚,这份恩典章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
婆子又告诉陈氏:“因时间不足,匆忙间也只备得这点东西,姑奶奶别见怪。这个包袱里装的是两床夹的布被,还有一包干粮,大约能吃上两天,姑奶奶且将就着用吧。另外那个包袱装的是表姑娘先前说的成药,有治风寒的,有治刀伤的,有治水土不服的,也有退烧用的,还有一瓶人参养荣丸,比不得京里的出品好,但也比没有强。”
陈氏哽咽道:“那孩子真是的…自己还伤着呢,却只顾着替我们准备这些东西…”
那婆子叹了口气:“别说洗砚了,小的也放不下心。那吴班头不许我们近前侍候,明日姑奶奶要随亲家一道上船,我们没法跟着,恐怕要委屈姑奶奶受一两日苦了。
宫氏有些惊慌:“你们不能跟着来么?那到了江浦后,我们岂不是要走路了?”她看了看虚弱的儿子,喃喃道:“这可怎么好…”
章寂道:“我们一路有亲家照应,已经比别人强得多了,怎能妄想象从前未获罪时一样舒服?二媳妇不可多言。”章放也瞪了妻子一眼,宫氏只得闭了嘴。
明鸾见两个包袱里东西齐备,有了两床夹被今晚上家里人就能睡得暖和些,也不愁路上会挨饿,装药的瓶子上还用纸笺标明了药名,想想自家到了江宁还不到一天时间,洗砚准备了这么多,心中感动,便问那婆子:“洗砚大哥伤得要紧么?我见那个吴班头踢得很重,不会有后患吧?”
那婆子放缓了神色,微笑道:“确实有些重了,多亏表姑娘提醒,他及时看了大夫,用了针药,已经好些了,只要养上几个月便能无事。
他还叫我给表姑娘道谢呢,还说表姑娘先前提的那药茶没来得及配好,他已经在给五爷的信里提过了,等接替的人手赶过去,自会再补上。”
明鸾笑道:“有了这么多药丸,路上就算有人生病,也能应付了,那茶反而不急,你就叫他安心养伤吧。”
婆子笑着应下,这时张八斤在门外叫他们:“还没说完吗?该走了,过一会儿人就要回来了。”那婆子不敢大意,连忙辞了章家众人,又塞了张八斤些许碎银,请他帮忙打点其他差役,便匆匆走了。她才走了一会儿,吴克明就回来了,他亲自到偏院里转了一转,看见三家人各自相安无事,只有沈氏还在柴房门口晃悠,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第二日天还没亮,章李沈三家人就醒了,匆匆忙忙吃了些干粮,差役便来押人。三家成年男丁都上了桎梏,辛苦处又重了几分。在吴克明的吆喝下,三家人被推搡着往码头方向走去,就这短短的一段路,脚踝上的皮肤就被磨得破了皮。女眷孩子们跟在后头,都在低声哭泣,忍受着路人围观的羞耻感。
到了码头,他们上了一辆中等木船,很快就驶离了岸边。明鸾回头望向码头,看不到陈家人,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的。
章李沈三家人在船上是被丢进底舱里的,大概是临时找来的船,底舱里堆了许多杂物,气味不大好闻,只有头顶上有个小小的舱口可以透风。加上船不大,今天却有些风浪,众人被抛上抛下,颠了个头昏脑涨。
明鸾心下有些庆幸,这个身体可能是因为生长在江南地区的关系,虽然不大健康,却没有晕船的症状,但这憋闷的感觉也够难受的了,不是说要过江的呜?她怎么觉得那江面比看上去的宽很多?
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加深了,连章玉翟都察觉到不对,小声问母亲宫氏:“我们上船都有半天了,怎么还没到岸?”宫氏脸色苍白,不知该如何回答。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听到甲扳上的人说到岸了,已经是傍晚时分。明鸾爬到舱口,想要探头出去看。
甲板上水手船工们走来走去,还能听到吴克明大声叫其他差役的声音。明鸾生怕叫他们看见了会生气,便小心探头出去,瞥见张八斤正走过来,连忙叫住他:“张大叔!”
张八斤一见,连忙左右张望几眼,方才凑过来骂道:“小丫头想干什么?一会儿自有人给你们送吃食!”
明鸾急问:“张大叔,我们到底到了什么地方啊?”
张八斤有些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扫视周围一圈,方才回头压低了声音:“这里是芜湖。”
芜湖?怎么不是江浦?明鸾顿时懵了。
第三十三章 谋划
“芜湖…铜陵…池州…安庆…这一路走下去,想必他们人已经懵了吧?”冯兆中将目光从地图上收回来,浅浅一笑,脸上都是志得意满。
坐在旁边的冯兆北忙笑道:“五弟真真聪明,如此一来,他们在北边的人脉与布置就全都落空了!无论章家、沈家还是李家,在岭南都没有根基,连个亲戚故交都没有,这一路还不知要受多少苦楚呢,说不定半路就熬不住了,倒便宜了他们!”
冯兆中微笑着道:“这也难说,章家有姻亲在吉安,就在他们必经之路,说不定能缓口气,不过那也是有限的,如果章家命不该绝,就由得他们去吧。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三家从皇亲显贵一朝沦落到边区为流民,今后就要为三餐温饱奔波了,不过蝼蚁一般,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冯兆北继续奉承他,“五弟真是慈悲心肠。”
冯兆西心不在焉地翻弄着书架上的诗集,竖起耳朵听两个弟弟的对话,到这里终于忍不下去了,挤出一个笑,走过来插嘴道,“其实何必这样麻烦?打蛇不死,后必伤人,五弟既然算计他们到了这份上,何不索性斩草除根?”
冯兆中笑道,“皇上要对他们网开一面,若我们背地里做了手脚,就怕会惹得皇上不高兴。”
冯兆西笑笑,“皇上岂会在意这三家人的性命?况且皇上如今正忙着呢,想必也没功夫理会这些小事。”
冯兆中摇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皇上自然不在意这三家人的性命,却要安抚常家与临国公府。常家在外倒罢了,临国公是三朝老臣,德高望重,有他坐镇,朝臣们便不敢对皇上太过为难。先前为了大局,临国公对章家之事袖手,但两家毕竟情谊深厚,若章家人真的为我们冯家所杀,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会有根刺在,如今临国公比我们冯家有份量,皇上要是追究下来,让步的肯定是我们,这又何必呢?”
冯兆北忙道,“五弟思虑周全,果然是这个道理!”
冯兆西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没理会。继续对冯兆中道,“不能明着把人宰了,也不能让他们过得太好。我都听说了,如今那章家有姻亲陈家一路照应,竟过得比京里还舒服,那还不如不流放呢!陈家这般没眼色,索性把他家也一并除了,否则叫旁人看了,还以为我们冯家好欺负!”
冯兆中皱了皱眉头,“这有什么?有亲戚愿意照应,那是他们家的造化,但也改变不了他们要流放的事实,连这点小事也要追究,倒显得我们不饶人。况且陈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家中子弟多有出仕的,虽不是达官显贵,却有许多姻亲门生故交,真要收拾了,牵连太广。万一叫别人看见,以为我们要诛连章李沈三家的姻亲,引得朝野动荡,人心惶惶,皇上为了大局,必会找人顶罪。三哥,如今我们家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只要谨遵皇命行事,富贵尊荣是不必愁的,何必非要生出点事来,惹皇上不高兴?三哥心里有气,也要为大局着想。”
冯兆西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心里早已将这位幼弟骂了几百遍。他明明是嫡出的兄长,不如这位同胞幼弟得父兄宠信,已经够憋屈的了,如今还要被弟弟教训,这叫什么事儿!!
他忍了又忍,才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果然五弟思虑比我周全些,只是三哥想到我们冯家为皇上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却要受这等委屈,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冯兆中微微一笑,”三哥不必担心,这只是暂时的,等朝纲稳定下来,自有我们兄弟用武之地,何必着急?“
冯兆北方才看着嫡兄嫡弟之间的一番明言暗示,不敢出声,到这时却忍不住要插嘴了,”五弟可是有什么好主意了?“心里却想,如果真有出头的机会,他是不是能争上一争?
冯兆中笑道,”三哥在邢部,品级又低,恐怕是派不上用场了,三哥在兵部,兴许能帮得上忙。“
这话说得冯兆西也有了兴趣,”到底是什么事?“
”昨儿听父亲说起,北边来了战报,说是蒙古大军又有南侵迹象,燕王为此还请求暂缓回京奔丧,皇上已是准了,命他只管专心抵御蒙古敌侵,不必回京。“冯兆中又看了看地图,”刑部改了章李沈三家的流放地,用的就是这个理由。太原离北疆太近了,恐不太平,不能将流放罪人丢到那边去。“
冯兆西微微变色,”你是指。。。。叫我去北边杀敌立功?”他立时站了起来,“这怎么能行?!那太危险了!蒙古人杀人不眨眼的!“他开始怀疑,会不会是近来对幼弟的妒恨表现得太明显了,以至于对方生出了弑兄之心。想到这里,他看向冯兆中的目光在就带了惊疑与忿恨。
冯兆中背对着他,没有察觉,冯兆北倒是看了个清楚,但低头一想,便决定当作不知道。嫡兄弟们内斗,与他一个庶子不相干,说不定还能捡到个便宜呢,何必多管闲事?
冯兆中看着地图,慢条斯理地回答,”三哥放心,你武艺只是平平,我怎会叫你上战场?不过一旦边疆开战,兵部就要忙起来了,想要立功是轻而易举的事。倒是大哥,二哥的将军做得久了,若能寻个好时机,往北边转转,说不定也能挣上个把军功,把品级再升一升,也省得便宜都叫燕王占了去。“
冯兆西这才放缓了神色,”原来如此,若真有机会立功,那也不是坏事。“
冯兆中转过头来,笑道,”到时候我们冯家就不仅仅是外戚,宠臣还是手握实权的将门,别说朝臣了,就算是皇上,也要让我们三分,皇后姐姐与外甥在宫里更是地位稳固,等将来外甥登基,才是我们冯家风光的时候呢。三哥,冯家的万世基业就从这一步开始!“
冯兆西与冯兆北都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只是两人的心里却各有思量,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就在这时,送信回京的陈家人扑了个空,陈宏送别堂妹一家后,回京听说承兴帝驾崩,越王继了位,生怕有后患,立时便收拾了行李,带上妻子家人离京回任地常州,又担心新君与冯家会追究下来,便在路上写信回才家问族长,如今姻亲获罪,为防万五,是不是暂时辞官回乡避居几年?等到洗砚派出送信的人追上他,他又派了另一名家人前往江浦接应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那家人到了江浦,寻不到章家人的踪影,还以为是来迟了没赶上,一路往凤阳府的方向追去,又在凤阳府等了两天,始终没等到章家人,总算觉得有不对,到凤阳官府去问了,才知道近日压根儿就没有流放犯要路经凤阳。
这时候,留在江宁养伤的洗砚得了消息,赶紧托人来送信,那接替的家人才知道章家人竟临时改了流放地,被押到往南边去了,立时回转向陈宏报信,已是迟了。
这时候明鸾已经来到了池州。这一路别提有多辛苦了,那吴克明似乎是有意与沈家为难,等船到了铜陵后便弃舟登岸,改走陆路。他自个儿有马骑,走得又慢,倒不觉得有什么,章李沈三家成年男子带着桎梏,女眷孩子又弱的弱,小的小,一路走来,脚底都磨破了。若不是押解的差役也大多是步行,时不时抗议一番,那吴克明甚至连休息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到了池州后,差役中有人在此地有亲戚,想要去探望一番,其他人经连日辛劳,也早有意要歇口气了,好说歹说,才说服吴克明在此地停留一日。
几个犯人被丢进了府衙的牢房里,明鸾等家眷只能在衙门后头寻个破房子留宿,谁知押解的差役里有人大嘴巴,泄露了他们一行中有个天花病人的事实,又被赶了出来,连丢进牢房里的章寂等人,池州府衙也不愿意收留了,生怕过了病气。
吴克明对此只会骂娘,却似乎有将人丢在大街上不管的倾向。张八斤等人早对他有所不满,又收了洗砚的银子,觉得如果袖手不管,坐视犯人与家眷被折腾死了,就怕洗砚日后赶上来了不好相见,便私下商量了,找到府衙的人说了半日,总算得到允许,带着犯人转去城外一处废弃的小驿站过夜。府衙的人觉得他们懂事,还给他们拨了些饭食被铺,粮油柴火。
经过这一番折腾,明鸾等人总算能安顿下来了。那废弃的小驿站虽条件差些,但跟江宁的驿站比也不差什么,至少比牢房强多了。又得了些粮油柴火,女人们连忙做起了晚饭。
明鸾走了几天路,只觉得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脚板底的血泡破了长,长了又破,心里早骂了沈氏与吴克明千万遍。好不容易歇下来,她觉得有些头晕,摸摸额头,似乎有些发热,身上也是一阵冷一阵热的,她暗道不好,这个身体本来就弱,年纪又小,熬了几日,一定是病了,如今没有洗砚跟着,万一病重起来,可是要命的。
她连忙再爬起来,到灶边煮了些热水,热热地喝了下去,又翻出所有衣裳穿在身上,瞥见旁边有张夹被,是分给她母女的,便拉了过来紧紧裹在身上,想着等一会儿出了汗就好。
陈氏见状便问,”你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