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未到完全绝望前,他绝不放弃努力。

  他想将这件事的利害解释得更清楚些,试探着道:“老伯素来喜欢朋友,帮主若能与他结交,天下人都必将抚额称庆。”

  万鹏王没有回答,霍然长身而起,道:“你跟我来!”

  律香川猜不透万鹏王要他到哪里去,去那里干什么!

  他虽然猜疑,却不恐惧。

  万鹏王若要杀他,他现在也许就已死了。

  走出厅,律香川才发现这古堡是多么雄伟巨大,城堡的颜色已因岁月的消磨变成青灰色,这使它看来更古老庄严。

  四面看不到什么巡哨的堡丁,安静得令人觉得这地方毫无戒备。

  但律香川当然不会有这种错觉,他懂得“包子有肉不在折上”,这里若是三步一兵,五步一卒,他反而会看轻万鹏王。

  像万鹏王这种人,当然绝不会将自己的实力轻易露出来。

  老伯也一样。

  “你最好能令敌人低估自己的力量,否则你就最好不要有敌人。

  只有乡下人才会将全部家产带在身上。

  走廊阴暗而肃穆。

  走廊的尽头有道门,并没有锁,就好像里面的屋子是空的。

  但你若打开门,立刻就会发现自己错得多么厉害。

  这屋子里藏着的古玩珍宝,就算是皇宫大内也未必能比得上。

  连律香川这样的人,到这里都不免有眼花缭乱之感。

  万鹏王背负着双手,带着他兜了个圈子,忽然道:“你随便选两样,就算我的回礼。”

  律香川没有推辞拒绝,有些人说出的话,你拒绝非但无用,反而显得可笑。

  他真的选了两件。

  他选的是一块玉璧和一柄波斯刀。

  两样东西的价值几乎和他送出的完全一样,这表示他不仅识货,而且对万鹏王很看得起,知道他不愿占人便宜。

  万鹏王目中果然露出一丝赞许之色,道:“无论什么时候,你若和孙玉伯闹翻了,就到我这里来,我绝不会埋没了你。”

  律香川道:“多谢。”

  能被万鹏王这样的人看重,律香川也难免觉得有点得意。

  但他的心却也冷透。

  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已完全绝望,万鹏王绝不会再给他商量的余地。

  他们由另一条路走回,穿过外院,忽然听到马嘶声。

  万鹏王脚步停了下来,问道:“要不要看看我的马。”

  律香川第一次看到他目中真正露出欢愉之色,立刻发觉他这次的邀请并没有其他目的。

  只不过好像主人将聪明的儿女叫出来和客人相见一样,要客人夸奖两句而已。

  夸奖别人是律香川永远都很乐意做的事。

  因为这种事做了,不但可以令别人开心,自己也有好处,只有呆子才会拒绝,虽然现在他还不知道好处在哪里。

  马厩长而整齐,几乎每匹马都是百中选一的千里驹。

  但所有马的价值,加起来也许还比不上最后那一匹。

  这匹马单独占用了一间马厩,毛色光亮柔滑,宛如缎子,虽然是一匹马,却带着无法形容的高贵和骄傲,仿佛不屑与人为伍。

  律香川脱口夸道:“好马,不知是不是大宛的汗血种。”

  万鹏王笑道:“你倒很识货。”

  他笑得不但愉快,而且得意,这也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的,就算他在那珍宝堆积如山的屋子里,都没有出现过这种神色。

  律香川心里忽然有了一线希望。

  他已想出了一个也许可令万鹏王低头的法子来。

  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个法子是否能行得通,但好歹都至少要试一试。

  无论这法子是否能行得通,结果反正都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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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回 危机四伏

  深夜。

  这条街本来是城里最热闹的一条街,但现在每家店铺却已熄灯打烊,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一点灯光,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武老刀陪着律香川走到这里来,却不懂是要来干什么?

  他也不敢问。

  律香川虽年轻,态度虽然很有礼貌,但像武老刀这种老江湖却已看出这人有一种年轻人特别不同的气质,虽没有老伯年轻时那么威严四射,却更深沉难测,将来的成就一定不会在老伯之下。

  武老刀有心结交这位年轻人,所以对他特别尊敬。

  街上最大的酒楼叫“八仙楼”,现在每一扇窗子都是漆黑的,酒楼的伙计显然早已睡得很沉了。但律香川却直接就走过去推门。门居然没有上栓,楼上灯火通明,只不过每扇窗子都蒙着很厚的黑布,所以外面看不到一点灯火。

  有四五十个人早已在这里等着,从衣着上看来,这些人的身份复杂,但却有一点相同之处。

  每个人的神情都很沉静,一双手都粗糙而有力,他们彼此间显然互不相识,但看到律香川,每个人全都站了起来躬身行礼。

  在这一刹那间,武老刀忽然发觉老伯的势力远比他想像中还可怕得多。

  他完全没有看到律香川召集任何人,这些人却全都来了。他在城里住了二十多年,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

  最妙的是,这八仙楼的老板余百乐也在这人群之中,而且第一个走过来迎接律香川的就是他。

  武老刀和他做了二十年的朋友,居然始终不知道他与老伯有来往,而且显然还是老伯的属下。

  律香川对他的态度谦和又带着三分尊敬,就像是一个聪明的帝王对待他的功臣一样。

  余百乐躬身道:“除了有事到外地去了的之外,人多数已到,请吩咐!”律香川微笑着点了点头,张开双手,道:“各位请坐下,老伯令我问各位好。”

  大家一起躬身道:“不敢,属下等一直惦记着老伯,不知他老人家身体可健康?”

  律香川笑道:“他老人家就像是铁打的,各位都是他的老朋友,当然知道得比我还清楚,就算瘟神见了他,也要落荒而逃的!”

  每个人都笑了。

  刚才大家心里都是有点紧张不安,但现在却已全都一扫而空。

  律香川道:“今天和各位初次见面,本该敬各位一杯酒,却又怕余老板心疼。”大家又在笑。

  等这阵笑过了,律香川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接着道:“何况,不瞒各位,这次我到这里来,肩上的担子很重,这件事若是不能解决,我也没脸再回去见老伯了,各位想想,我怎么有心情喝酒呢?”

  有人接着道:“律先生若有什么困难,无论是要人还是要钱,但请吩咐。”

  律香川道:“多谢。”

  他等到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之后,才接着道:“现在我想要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十二飞鹏帮’总舵的马厩!”

  夜更深,武老刀和律香川走在归途。

  现在他对这少年人的尊敬比过去更深。律香川刚才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留意着,他发觉这少年不但说话比老江湖更有技巧,而且还有种特殊的魅力,能够使每个初次见到他的人就想跟他亲近,而这种亲近并无损他的威严。

  由于多年亲身的体验,武老刀深知一个人要得人敬爱是多么的困难。

  最令武老刀感动的是,律香川虽急于在人群中建立自己的声望和地位,却还是未忘记将老伯高置于他自己之上。

  律香川忽然回头对他道:“你是不是有些话要问我?”

  武老刀迟疑着,他在这少年人面前说话已更小心。

  他终于问道:“你真的要那匹马?”

  律香川道:“老伯一生中从未对人说过假话,我一心想追随他老人家,别的事我虽然万万赶不上,这一点至少还能做到。”

  武老刀暗中伸出了大拇指,过了半晌,才试探着道:“那飞鹏古堡戒备森严,要将一匹会叫会跳的马活生生偷出来,只怕很不容易——就算马夫中有老伯的朋友,也不容易。”

  律香川道:“非但不容易,而且简直几乎是完全不可能。”

  他忽然笑了笑,道:“但是,我并没有说要将那匹马活生生带出来。”

  武老刀怔了怔,变色道:“你是说,只要能带出来,不论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