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恪,”顾森丢了包烟给他,拿出袖箭扣在左右腕上,“下午,我和妹妹把我们俩名下的产业整理了一遍,我准备明天全部捐出去,包括…药山。”
默了默,顾森问道:“你有什么建议吗?”
赵恪抽了根烟在鼻下嗅了嗅,点燃,随手把烟盒丢给了他。
顾森一怔:“怕我在烟里给你加料啊?”
赵恪白了他一眼:“我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便是最亲蜜的人,这段时间你也要防着点儿。”
小梅说话时,他那不以为然的态度,当他没看见啊。
“顾森,”赵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实话,要不是你是顾家的嫡长,你父亲又是烈士,你坐不上族长的位置,也到不了那位的身边,德不配位!”
顾森握着烟盒的手一紧:“爷爷把顾家交到我手上说,不要求我带着顾家更上一层楼,只希望我能护着顾家走下去…”
“一个连天资好点的孩童都容不下的家族,”赵恪嘴角轻勾,讽嘲道,“本身就已烂到了骨子里了,还护,呵!你可真行!”
“赵恪!这不是你该管的事。”顾森额上的青筋跳了跳,气道,“还有小淼的失踪跟我顾家族人无关,我让人查了…”
赵恪轻叹了声,掏出一封信递给他:“看看。”
顾森狐疑地接过来,只一眼,就震得倒退了数步。
里面不但有顾淼被拐的始末,还有顾丹雪被害的经过,所有参与人员,全部列在下面。
“你、你,你还是插手了!”他防了又防,还是没防住赵恪的一双手。
“来南方军区接顾淼时,你是怎么说的,彻查、分宗。顾森,我跟江司令等了又等,始终没等到你处理的结果。”
“我顾家的子弟,我顾家的子弟,他们大都在各个军医院,研究所,他们的人品、他们的医德都是经过考验的,不能因为这些人,毁了…”医药不比其他,最重名声,他为什么不敢深查,打碎了牙和血吞,因为他们啊!
父亲那一辈,为了国家解放弃医拿枪,牺牲者大半。他这一辈,有改志向的,可大多数还是穿上白大褂,一手枪,一手药箱的上了战场,到解放初,牺牲者半,留下的这些,不能因为几只蛀虫毁了。
他让伯爷配了药,本想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他们,可没想到江司令和赵恪会提前来这一招。
赵恪默然:“顾森,顾家的秘药,你不能用。”
用了,查出来,顾家才真正毁了。
顾森震惊地看着他,半晌,自嘲一笑:“赵恪,我得承认,我确实不如你,没想到,你连这个也知道了。”
赵恪抿了下唇:“不是我查的,是上面一直关注着呢,你的职位太敏感了。”
顾森陡然惊出一声冷汗,脚下一个踉跄坐在了雪地上。
“顾家与你来说难道不是一套枷锁吗?”赵恪弹了弹指尖的烟,伸手拉起他道,“没有了族长一职,你才能更好地完成本职工作。同理,对于那些上进的顾家子弟来说,没了顾家这个腐朽的庞然大物,他们才能走得更稳、更远,无需担心族人的打压、拖后腿,近而剥夺他们该有的功绩。”
有些人封建大家长当久了,总喜欢掌控小辈们的一言一行,这谁受得了。所以他们反抗了,将一些家族罪证送到了他手中。
这个就没必要跟顾森说了,免得他露了口风,无意中害了这些人。毕竟,大义灭亲在这个时代不是什么好名声,他们的人品,各方面都会受到世人的质疑。
顾森失魂落魄地走了。
赵恪回来后,想了想,“小梅,你抱上丹雪,跟我走。”
“去哪?”
“医院。”
苏梅一愣:“换洗衣服什么的,要带吗?”
“嗯。”赵恪找了个麻袋,大米、白面、肉、水果等物各装了些,绑在自行车后座人一侧。
苏梅拍了拍顾丹雪的头:“小雪,零花钱带个十元,多的别拿。换洗衣服拿两套。”
“苏姨,”顾丹雪抱住苏梅的腰,摇了摇头,“我不想去医院。”
“丹雪,”赵恪冲她招了招手,“叔叔有几句话跟你说。”
顾丹雪松开苏梅,怯怯地朝赵恪走了几步:“赵叔叔,我很乖的,你别送我走好不好?”
“丹雪还记得你九叔、十一叔吗?”
“记得。”他们每年都会给她捎来养身子的补药,“还有五叔、八叔、十七叔、三哥、五哥…二伯…丹雪都记得。”
“你九叔、十一叔的研究成果被你三伯抢了,我们要帮他们夺过来,只有一个办法…”
顾丹雪双眸一亮,握着小拳喊道:“摧毁它!念营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未来,我要建一个新的顾家!”
苏梅抽了抽嘴角,她记得念营说的是车吧。
赵恪讶异地挑了挑眉,这女娃的聪慧程度,完全不输顾淼小时候。
“你生在顾家,该知道摧毁它有多不容易,而他们的阴私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叔叔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守在你们身边。所以丹雪,我送你去一位爷爷那好不好?”
“苏姨、小瑜儿他们能经常来看我吗?”
赵恪点点头。
“那还等什么,”顾丹雪捞了个包裹抱在怀里,催促道,“走吧。”
到了医院,苏梅才知道,赵恪给顾丹雪找的爷爷,竟是吕部长。
吕部长愣了下,问赵恪:“顾家小姑娘?”
赵恪招手唤了顾丹雪近前:“丹雪叫吕爷爷。”
“吕爷爷新年好!”
吕部长点点头,让妻子带她和苏梅到一边玩。
“准备动手了吗?”他问赵恪。
“原本想等童子军选拔结束再动手的,”赵恪苦笑了下,“没想到,今儿去顾家,几个小家伙跟人起冲突,不小心伤了丹雪,让顾森和顾淼做出了捐献家财的决定…”
这么一来,就只能赶在顾家其他人之前,提前动手了。
不然,顾森、顾淼危矣。
还有…秘药的事,他必须小心处理,万不能让上面知道顾森已经动了启用它的心思,不然,整个顾家就真的完了。
“去做吧,”吕部长道,“带上你们新选拔的特战人员,顺便让大伙儿看看他们的实力。”
“刚训练了几天…”
“我相信你!”吕部长笑道,“你的兵也相信你!赵恪,去吧,连夜清理。”
“军医院有顾家几位旁支,我怕…吕部长,你带着张姨和丹雪换一个地方吧?粮食什么的我都准备好了…”
“什么大风大浪我没有经历过,几个臭虫,要我躲,”吕部长失笑地摇摇头,“没那道理。不用管我了,正事要紧。”
赵恪见劝不住,只得先让苏梅在旁陪着。
他去军部,飞速派了两个人过来,替换下苏梅。
苏梅再见赵恪已是三天后。
胡子拉杂,一身疲惫,身上还带着浓郁的药味。
苏梅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先在沙发上坐会儿,我给你下碗面,再烧锅热水洗洗。”
“好。”听着院里孩子们的欢笑声,嗅着厨房里飘来的饭菜香,赵恪身心一松,沉入了梦乡。
苏梅端着面过来,赵恪陡然一惊,跳了起来,与之同时,拔出了后腰的抢。
“小、小梅,”抹了把脸,赵恪放下了枪,接过碗,拉着苏梅在身边坐下道,“没吓着你吧?”
苏梅摇了摇头,不解道:“不过是清理一个顾家,你怎么整得跟参加边境任务似的?”
赵恪狠狠揉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了点,低语道:“是我失查了,没有想到顾家还有那么厉害的易容术,几乎达到了假乱真的程度。初开始没有防备,我们连续中招,折损了两名战士,伤了九人。”
苏梅心头一惊,猛然攥紧了他的手:“你是不是受伤了?”
是她大意了,方才闻到赵恪身上的药味,只当是他在审讯的过程中,跟顾家的人待久了,熏然上的。
“在哪?我看看。”
第165章
赵恪咳了声,按住苏梅乱摸的手,下巴朝门口一点。
苏梅扭头,一帮小子扒着门框,正笑嘻嘻地往这看呢。
苏梅没理他们,嗅着被药味遮掩的血腥味,撩起赵恪的衣襟,腰上覆着的白纱应该是刚换过,一片洁白。苏梅的手轻轻覆上,探知了下,还好,伤口不是太深:“赵团长,算上这回,就我所知,你这腰已经被人划拉两回了。”
赵恪冲她暖昧一笑:“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我的腰力都在级格线以上。”
苏梅白了他一眼:“行了,别贫了,赶紧吃饭。”
“你们几个,”苏梅扭头问道,“吃吗?”
几个大的摇摇头,两个小的倒是有些嘴馋,苏梅起身给小黑蛋、小瑜儿各盛了半碗,“尝尝味,等会儿该吃晚饭了。”
两人点点头,坐在赵恪身边,跟他一起大口吃了起来。
“爸妈呢?”赵恪咽下嘴里的面,抽空问道。
“去招待所,见几位带孙子来报考童子军的老战友去了。小瑜儿,”苏梅拿帕子给小家伙擦了擦嘴角的汤汁,“你别学你爸、你小哥,你的活动量没他们大,吃这么急等会儿胃里该不舒服了。”
小瑜儿看了看小黑蛋碗里的量,急道:“小哥,你等等我。”
“你们是要急着去哪玩吗?”苏梅看向几个大的。
“小黑蛋看爸回来了,”赵瑾道,“想去医院找雪姐玩。”
这几天怕出事,苏梅一直没让他们往外跑,几个小子每天就在大院里溜冰、租车玩,是有些腻了。
苏梅抬腕看了下表,四点多了,冬天天黑的早:“明天吧…”
“明天我给你们制定个训练计划,”苏梅的话还没说话,赵恪便放下碗,看着几个小子道,“还有几天就要参加第一轮考核了,你们还不抓紧时间再打磨一下自己?”
赵瑾他们一听,便把去医院的念头打消了,纷纷问起了有关童子军考核的事。
苏梅端起赵恪的碗:“还要吗?”
赵恪几句话打发了孩子们,拿上小黑蛋、小瑜儿的空碗,跟着起身道:“不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厨房,苏梅拿桶给他舀热水洗澡:“事情还没有完吗?不过是一个家族…赵恪,我咋觉得不对呢?什么样的易容术那么厉害能让你们折了两名战士…”
未来的美妆够厉了吧,能让一个人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可只要仔细观察还是能瞧出破绽的,何况是他们这些身经百战、个个都有一双利眼的尖子兵。
“不会是…人皮面具吧?”这般想着,苏梅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想哪了,”赵恪好笑地看着妻子,“是药妆。”
“药妆!什么样的药妆这么厉害?”
“没那么厉害,只是…我们需要它这么厉害。”要不然怎么解释,不过是抓几个人罢了,他们就折损了两人。
这话就有意思了。
“你们确实有人受伤了,但没有人员牺牲,对不对?”
赵恪止不住勾唇笑道:“我家小梅就是聪明。顾淼被拐的那个村子,紧靠边境。江司令跟顾淼的父亲属于生死之交,跟她母亲又是表兄妹。顾淼的事,顾森为了家族的发展,可以不予追究,他不能。他在派人查顾淼被拐事件时,收到驻边部队一位顾家子弟的秘报,说他们顾家的一些古董被人贩卖到了边境,还有医院的草药,上等被换成了中等、中等被换成了次等,而且不止他们一个医院。他跟相熟的族兄弟联系了,发现多个医院均是如此。
更让人恐怖的是,他们还查到,连续几年,一些因意外死亡的采购人员、主治医生,包括他们的几位旁支兄弟姐妹,死前都曾提出过药材有问题,要求过检。”
赵恪轻叹了声,继续道:“在他们秘查的过程中,他们的家人、亲朋,还受到了顾家族人和上级的打压、攻击与陷害。我们顺着他们提供的信息,一路追查,查到了顾森二叔、五叔、堂弟、堂妹和几位中等领导身上,他们不但动了医院的药材、器械,还参与了文物走私。领头的另一位人物,我们略有怀疑,还不敢确定,所以…”他和吕部长便挑了两名特战队员,让他们牺牲在此次任务中,换个身份进入对方所在了部队秘查。
“另外,这次大泛围的清查、抓捕,总有些漏网之鱼,我怕他们会打击报复,这两天,你别让小瑾他们出去活动,尽量把他们圈在大院里。”
“嗯,”苏梅点头,“小家伙们的手腕上,我都给他们戴了个竹制的梅花袖箭,这两天也有带着他们练习瞄准、射击。我比较好奇的是,顾家缺钱吗?”苏梅忍不住咋舌道,“别的不提,就你说的药妆,单凭它能让人化出与自身容貌不同的效果,投入生产就是大把的钞票。”
赵恪目露期待道:“真的可以吗?”
想到妻子变废为宝的能力,他转身向外走道,“我去打个电话,让他们送一套过来,你看看可不可行。”
这边赵恪刚洗完澡,人就来了,先进来的是位特战队员,他拎着个皮箱,身后跟着位漂亮的女同志。
“顾丽,”赵恪看着女同志道,“你给江硕上个妆。”
面容冷硬的特战队员立马把皮箱放在茶几上打开,在沙发上乖乖坐好。
顾丽看着苏梅面露迟疑:“赵团长,我这是机密,你让她在这儿合适吗?”
赵恪:“别废话!开始。”
顾丽脸色一僵,抿了抿唇,端详了下江硕的脸型,拿了把小刀,飞速给他修了眉型,刮了脸上的胡茬、绒毛,打开一个个瓶子,往他脸上抹了一层又一层药膏,并取了一团肉色的东西,给他垫尖了下巴,抹平了喉结的突起。随之调了些颜料,利用色调的明暗,弱化了他脸上的棱角,突出了鼻子的高度,最后给他戴了顶假发。
立马,一位大气柔美的女孩,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苏梅在旁看着,跟后世的美妆有很多异曲同工之处,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这些药膏、唇膏、各式颜料等,都不含任何化学物品和添加剂,提取的全是草药的精化部分,或是晒干直接成粉,或是混以蜂蜜、猪油等物制成膏状。
赵恪看向苏梅。
苏梅冲他点点头。
“顾丽,”赵恪道,“这些东西能大量生产吗?”
顾丽摇了摇头,柔柔笑道:“赵团长,你说笑了,我顾家的秘方,哪能轻易外流。这次要不是被你们抓住了把柄,我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应下你们特战队化妆师的外聘工作。”
“你就说,能不能大量生产吧?”赵恪没兴趣跟她周旋,左右她也做不了主。
“这一部分可以大量生产,”顾丽憋屈地点着皮箱里的东西道,“这一部分目前只能手工制作,这瓶垫肤膏,因为材料稀缺,一年只能得四五瓶。”
赵恪抽出纸笔,一一记下,随之递给江硕道:“带她去找顾森,让顾森自己考虑,看是他们顾家自己办厂,还是跟国家合作。”
“赵团长,”顾丽急了,“我说了这是秘方,不对外公开…”
江硕同样不解:“团长,这要是大量生产了,那不是人人都会易容术了?”
“垫肤膏不生产,还有这个、这个…没了这几样,剩下的这些,不过是比市面上略微高级些的化妆品罢了,”赵恪转了转笔,“生产时参考一下港城、欧美那边的东西,超过他们,但别超太多,走出口。等挣了钱,”赵恪笑道,“咱们就跟上面申请要架直飞机和一些跳伞装备。”
凭他们这次的功绩应该可以。
小梅不是说未来的特种兵,个个都是全能人才吗,武器设备什么的,他们一点点添呗。
江硕听得精神一震,忙拿着纸张,提起皮箱带着一脸难看的顾丽走了。
苏梅看着离去的江硕,若有所思:“这个江硕,是不是有什么背景?”
“嗯,”赵恪放松身子往后一躺,“他父亲、叔伯都在京市担任要职,由他出面跟上面申请讨要一些东西,比较好要。”
人才吗,就要物尽其用。
苏梅抽了抽嘴角:“你还是打电话跟顾森好好地说一声吧,你这样让江硕直接上门,多少有点逼迫的意思,让人有些不舒服。”
赵恪摇了摇头:“易容术的事一出,你当其他人不忌惮啊!现在已经不是顾家愿不愿拿出来了,而是没有一个部门敢接,都怕被人猜忌。我们给他提供的这个思路,若是办好了,他顾家是名利双收。”
“他要是脑子一热,自己办厂,”苏梅道,“别说名和利了,66年后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
赵恪一惊,坐了起来:“他不会这么蠢吧?”都什么时候了,还握着秘方不跟国家合作呢?
“我看了,”苏梅笑道,“他们家这易容术,说白了就是后世比较高级点的化妆术,没你们想的那么神秘。”
“小梅,今天你要不是亲眼看见顾丽在江硕脸上涂涂抹抹,光听‘易容术’三字,是不是心里就先起了忌惮。”
苏梅一噎,拍了拍他的肩:“行了,赵团长,你要是不给顾森打电话,就赶紧上楼睡觉去吧,看眼都熬成什么样了。”
赵恪应了一声,起身向楼上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给顾森去了一个电话。
苏梅看了眼嘴硬心软的家伙,笑笑,起身准备晚饭去了。
赵恪真是说到做到,翌日就给小家伙们制定了个特训计划,带着小马在院子里做了些障碍物。
小黑蛋玩了几圈,就不想玩了,院子太小了,没跑两下就到头了,翻过两个障碍物又到头了,中间不够停顿的。
“娘,我想去小花园玩。”
“小花园是大家休息的地方,你们在那儿疯跑,爷爷奶奶们就没地方去了呀。”
第166章
小黑蛋道:“那我们在门口的路上玩?”
苏梅再次摇了摇头:“路就那么宽,你们的障碍物往路中一放,哪还有人走的地方?”
小黑蛋双肩一塌,垂头丧气地往台阶上一坐,半点训练的兴致都提不起来了。
赵倬看得心疼,打电话去警局,找人借了警局的训练场。
“走吧,”赵倬披上军大衣,抱起小瑜儿道,“跟我去警局,我给你们找了个好地方。”
“哇~”小黑蛋乐得双脚一撑地面从台阶上跳下来,兴奋道,“大伯你真好!”
赵倬失笑。
“等一等,”林念营飞快跑进房间,把一早准备好的买车钱揣上,“走吧。”
赵瑾瞅了眼他鼓鼓囊囊的口袋:“太打眼了,分开,每人装一些。”
林念营点点头,掏出钱袋。
都是零碎的毛票,二十一扎,五十一捆,他理得整整齐齐,拿小姑娘扎头发的皮筋束着。一人装一百五,除了小瑜儿,六人就装了九百,个个衣兜鼓鼓的张着口儿。
苏梅看得眉头蹙了蹙:“怎么没换成五元、十元的。”
59年用的是第二套人民币,最小的1分、大的5元。在它的基础上,57年12月1日又发行了一套,分别是10元的纸币和1分、2分、5分的硬币。
林念营:“没找到人换。”不是找不到人换,而是怕人家知道他们几个孩子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挣了九百多,眼红。
苏梅:“那就都给你大伯,让他帮你们拿着。”
几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掏出来纷纷递给了赵倬。
赵倬揣进兜里,惊讶道:“这才几天,带有发动机的军卡,李长厂他们就做出来了!”
“没呢,”林念营道,“我打电话问了,还差发动机没做好。第一批试做,他们做的少,只生产了30辆,李伯伯说,他们还要往外交部送20辆,好让人家带着出国走一圈,帮忙谈些订单。剩下的10辆,多紧张啊,不先把钱交了,我怕到时候轮不到我们。”
“念营,”赵倬看着小家伙,止不住赞道,“怪不得杨同光一心要收了你。”
初三那天,杨同光过来看望几位长辈、熟人,见几个孩子在自家门口租车,过去站着看了会儿,心里计算了下一天的收入,再看林念营,双眼都要冒光了,恨不得当天就拐了他去。
林念营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吭声。
其实,他只是听多了婶婶的碎碎念,比如做个木枪,婶婶便会忍不住说,这支枪做的如何,专业人士会给个什么评级,二级能值多少钱,扣除木料、钢筒、设计费和人工,能挣多少。
如此这般,听多了,自己做个或者有个什么,不由就会想,可以拿它来挣钱吗?能挣多少?
赵倬带着孩子们往外走道:“新车多少钱一辆?”
林念营:“一百五。”
“这么贵?”赵倬惊呼道,“比一块普通的手表都贵,这都跟自行车、缝纫机齐价了。你们还真舍得?”
赵琛兄妹小金库丰富,不觉得如何。
赵璋是没有概念。
赵瑾…也不曾缺过钱。
小喻儿太小,不懂这些,只知道跟着哥哥有糖吃。
小黑蛋倒是心疼钱,可他哥说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七辆木制军卡短短几天就挣了九百多,要是换成带有发动机的新车,每天跑的圈数最少会增加一倍,他们还可以提价,这么一算,要不了几天,买车钱就回来了。
“不贵、不贵,”林念营笑眯眯道,“大伯,我们还缺一辆车的钱,你要不要支援点,等我们挣够了,还你一百八成不?”
“五哥,”小黑蛋狠狠一扯他的衣袖,“你怎么多给这么多?”
“多的那三十,一天就挣回来了。”林念营道,“可要等下次再买,我们损失的就不是三十了。”
“是这么算的吗?”赵璋迷惑道。
“你算算不就知道了,”林念营道,“过年前,半天我们一个人就挣了小四十,后来婶婶不让咱们出军区大院,我们一辆车一天挣五十多,再后来这片区域的小朋友都玩过了,一天也能挣个十几块。就按十几块来算吧,新车啊,跑得快,一天下来,三十块钱还不是轻轻松松就到手了。可要没有这辆车,咱们半月就损失四五百啊,想想就心痛。”
几个孩子一听,看向赵倬的目光都带了抹渴望。林念营许诺他们了,新车挣了钱,他们可以买一个足球,一双白色的力士鞋,去跟航院的那帮小子打比赛。
赵倬哑然失笑:“行,借给你们。”
苏梅想着有大哥看着呢,去的地方又是警局,便没阻止。清理了院内的障碍物,洗好一家人的衣服,熬了锅羊肉汤,撂了半馒筐饼子,装了满满一食盒,跟李姐说了一声,提着去了军医院。
先去看了季小五,小家伙身体恢复得不错,再有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阿姨,”季小五满足地喝了口汤,抬头好奇道,“小黑蛋他们忙什么呢?过完年就没来看过我了。”
“忙着准备童子军的考核呢,”苏梅笑道,“小五想去吗?”
赵瑾听小黑蛋和林念营拒绝了特招,又看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地做着考前准备,便直接跟他爸说,不要那张特招名额了,他想凭本事考进去。
赵恪欣然应了。
季小五要是想去,那名额倒是可以给他。
季司令是有一张,只是偶尔听隔壁传来的声音,几房挣得厉害,那几房的孩子听说季司令曾有意将名额给小黑蛋,每每见了小黑蛋都要冷“哼”一声,给个白眼,刺上几句。
小黑蛋有两次没压住火,捋着袖子都冲上去了,又憋了回去,小家伙心里记着季司令给名额的人情呢。
今儿她帮着还了这份人情,日后,小黑蛋也不必在压抑着自己了,再有下次,上拳成揍了。
“阿姨,”季小五失落地笑了下,“我参加不了。”身上的伤口还没长好呢。
苏梅笑笑,准备下次来,给他带来。
给季小五留足了羊肉汤和饼,苏梅提着食盒上了楼。
吕部长的病房,因为顾丹雪的入住,重新做了布置,一道大红的布帘将房间一分为二,还添了桌椅、小柜,抱枕、玩具等物。
苏梅敲门进去,张同志正在教丹雪练字呢。
“苏姨!”顾丹雪看到推门而入的苏梅,双眼一亮,拿着毛笔就想站起来往她身边凑。
“乖乖坐好,”张同志笑着拍了她一下,“把这行写完。”
顾丹雪笑笑,忙坐下,飞速将剩下的一行字写了。
“心乱了,”吕部长看着顾丹雪笑道,“再写也是浪费笔墨,你还不如让她下午再写呢。”
“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下次我晚点来。”苏梅笑着放下食盒,溻了条毛巾递给吕部长,“我熬了羊肉汤,撂了饼,今儿您多吃点。”
“哈哈…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吕部长笑着接过毛巾擦了把手脸,递给她,“下次人来就成,别带东西了。”
苏梅放下毛巾,搬了张小桌放在他身前,连肉带汤地舀了一碗,又给他拿了张饼子,笑道:“又不是天天来。”
吕部长喝了口汤,又咬了口饼子,满足地笑道:“小苏你这手艺真是绝了,也说不上哪里好,就是食物进肚,浑身暖洋洋的,格外舒服。”
“是顾家的药材好,我这汤里放了顾淼送的参须。”
提起顾家,吕部长不由就想得多了:“他们两兄妹把药山捐了。”
苏梅默然,她听赵恪说了,顾家的药山,那真是几代人的积累,上了年份的好药材布满了一个山头,两个谷地。
“听说,你建议做药妆?”
张同志听着这是要谈事,忙提起暖瓶,带着顾丹雪出去了。
苏梅一怔,这建议是她跟赵恪在家说的私话,赵恪在外掩饰她的特殊性还不够呢,万不可能跟吕部长说这些。
“别惊讶,”吕部长笑道,“赵恪、孟子衡、蔡佳微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兵,剿匪结束后,赵恪想去侦察部队,我便把他推荐给了江司令,他这次过来,也是我向上面打的申请。他是我最得意的部下,这么多年,我从没停止对他的关注,那小子打仗可以,机械图画的也不错,花钱更是厉害,唯独一点,不会挣钱,缺点经济上的头脑。”
这下苏梅真是惊讶了:“他没说…”要不是那天送顾丹雪过来,她都不知道两人有联系。
吕部长笑道,“那小子我还不知道,怕扰我清静呗。特战队是一支新型的队伍,不只京市各级将领在密切地关注着它,全国各地的军人亦是。若是让人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我哪能像现在这样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养病,谁家的子弟不想进去啊?”
顿了顿,吕部长又道:“小苏,你们来京的这短短十来天里,我知道,通过跟玩具厂的合作,已挣下了好几千。你在绘画上很有天赋,对美的追求与理解也格外独特。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真觉得药妆能出口吗?我们的国家可太需要外汇了。”
苏梅点点头,当下就将我国生产的雪花膏、蛤蜊油与华侨商店里那套价格昂贵的化妆品做了比较,余下更是利用未来的美妆知识给吕部长上了一堂课。
“被你这么一说,我一个老头子都恨不得赶紧让顾森办产生产药妆,当第一个顾客了。”吕部长哈哈笑道。
苏梅跟着勾了勾唇。
笑过,吕部长推开碗筷,认真道:“小苏,你觉得是让他们顾家自己办厂好呢,还是让他们跟国家合作更好。”
“吕部长能让他们保留秘方吗?”
这就是让他们与国家合作了。吕部长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政府提供工厂、机械、员工,核心的技术还让顾家握在自己手里。”
“顾家是医药,而我国还有织染、各种民族刺绣、美食、酒文化、茶艺大家,陶瓷制品等等。吕部长,能出口的可是太多了,可发扬的也太多了…”
吕部长一震,抬头正对上苏梅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眸。
是啊,能出口的真是太多了,可发展的工业也有不少。若是国家对这些传承有一个完整的保护体系,还有谁不愿意跟政府合作…
越想越多,吕部长不免有些怔然。
苏梅没有再打扰他,该说的已经说了,结果如何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张姨,”苏梅在水房找到一老一少,笑道,“让丹雪跟我回去住几天吧?”
最危险的那几天已经过去了,一个小姑娘整天跟两位老人待在病房里也不是事儿,她该有正常的交际与玩伴。
“行、咋不行啊。”张同志多少有点不舍,没了乖乖巧巧的小姑娘,整天就要看老伴那张老脸了,唉,年轻时明明挺俊的啊。
顾丹雪脸上开心的笑,那是掩都掩不住。
“小没良心的,”张同志笑着点了点她额头,“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离开奶奶啊?”
“嘻嘻…”顾丹雪抱着她的胳膊笑道,“您放心,我明天就来看你和吕爷爷。”
“这还差不多。”